60. 第六十章 苦其心誌(1 / 1)

因為每個人想想展示一下自己對“社畜”一族的了解, 不想讓人覺得自己是個假妖族,所以他們這第一次見面,居然稱得上相談甚歡。

領他們來的妖族在一旁看得佩服無比。

這集賢園裡住著的四個人, 各個都不是好相與的。

那肖寒為人冷淡, 據說還是白戾之大人親自請來的,卻連大人親自來看他都顯得有些愛答不理,但偏偏實力強大,挑釁他絕對沒什麼好果子吃,在這集賢園中地位超然。

葉紫美豔絕倫, 但性格囂張跋扈,一手毒術使得爐火純青,讓人不敢小覷,但幸虧這人還挺有原則,輕易不會給人下毒。

那兄妹倆更是性格古怪, 平時隻與彼此交流,不與外人說話, 看人時還總是一副看不起你的嘲諷臉,把人惹怒了還十分無辜的樣子,看起來分外的可恨。

而此時,這幾人都在飯桌上侃侃而談著自己對社畜一族的看法,連那性格古怪的兄妹倆都聽得認真,簡直一大奇景。

帶他們來的妖族覺得, 這社畜一族果真背景深厚, 否則的話, 這些平日裡各個都是狠角色的人,怎麼談到社畜一族就如此有話說,一幅恨不得談上天夜的樣子。

這妖族心中就升起了濃濃的敬畏來。

但殊不知, 真正“相談甚歡”就隻有穆棠一個人。

好不容易這場飯局結束,散場時,穆棠尚且還意猶未儘,其他人卻多多少少的都鬆了口氣。

穆棠和他們一起走出大堂,去往自己的宿舍,分開的時候,還頗有些戀戀不舍道:“我和諸位一見如故,咱們改日再閒聊!”

葉紫:“……好。”

肖寒:“……可。”

唯有那藏狐兄妹認真道:“幾位果真是學識淵博,我們兄妹還要多多向你們學習。”

正經妖族如是說。

兩個假妖族唯有乾笑。

送他們來的那妖族很有眼色,將他們的住所安排下去之後就立刻走了。

這四個真假妖族寒暄了片刻之後,也飛快地溜了。

隻有穆棠站在原地,目送著他們一南一北的走遠。

走出很遠了,她還能聽到那藏狐兄妹中的妹妹小聲道:“哥哥,我們當真是孤陋寡聞了,這社畜一族……”

當哥哥的連忙打斷了她:“噓,這些人看起來都是有本事的,咱們萬萬不可在他們面前露了怯。”

兄妹倆商量著,一臉嚴肅地離開了。

穆棠站在原地,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們。

其他人就一臉麻木地看著穆棠。

諸如大師伯和謝蘊一流的,早已經摸清了穆棠是個什麼德行,對於她這肆無忌憚忽悠人的行為十分安詳。

唯一搞不清狀況的是還沒太適應節奏的燕行。

他低聲埋怨道:“我說穆仙子,你給我們安排的身份既然是有原型的,也不提前和我們說一聲,我也好提前學習,就像剛剛,他們說起社畜一族頭頭是道的,害得我都不敢說話,生怕露餡了。”

霎時間所有人都像是看傻子一樣看著他。

燕行:“???”

謝蘊一言難儘地看了他半晌,“所以你覺得,他們說的都是真的?”

燕行:“難道還能不是真的?”

謝蘊:“……”

他謹慎道:“你開心就好。”

燕行不明所以。

於是回他們公寓的路上,他就一直在琢磨。

琢磨半晌,他終於反應了過來,震驚:“可是衛兄說這是真的……衛兄!你在騙我?!”

衛長偃:“哈哈哈哈哈!”

眾人:“……”

衛長偃和穆棠,你但凡信一個都挺慘的了,你還信了兩個。

燕行神情鬱鬱。

他們就這麼一路走過了小橋流水的小花園,走過了長長的遊廊,又過了一片不大不小的人工湖,終於走到了妖族安排給他們的院子裡。

院子大的能跑馬。

穆棠一路上越看越沉默,當看到這個能跑馬的院子時,她的內心已經相當平靜了。

她冷靜問道:“我要是讓大師兄修這麼一個院子……”

衛長偃立刻接話:“你大師兄馬上就能步你師尊的後塵,叛宗跑路。”

穆棠:“……”這是什麼地獄笑話!

衛長偃又若無其事道:“但是我住的地方就不一樣了,我的住所最起碼有這個集賢園的十幾倍大。”

穆棠平靜地看了過去。

衛長偃不動聲色地微微站直了身體。

就聽穆棠幽幽道:“怎麼,你是在和我炫耀嗎?”

衛長偃:“……”

一直到走進院子分配好房間,衛長偃還在思索他說自己的住處和炫耀有什麼關係。

他問了自己的下屬。

下屬一號:“……”早知道就應該爛在半妖的牢房裡吃蟲子。

下屬二號:“……”還不如爛在紅衣閣的地牢裡吃香喝辣。

最終一號乾笑道:“大概……是您長得就很像在炫耀吧。”

不然你在魔族那一大把的仇敵,您覺得是怎麼來的呢?

衛長偃悶悶不樂。

他幽幽道:“本座現在很能理解那藏狐兄妹的心情,說任何話都能被人當成挑釁,這大概就是不被理解的痛苦吧。”

兩人:“……”

彆碰瓷人家藏狐兄妹了,人家頂多是長相方面的問題,但你長相有問題嗎?他被人記恨,單純的就是在無意識的看不起人啊!

除了鬱鬱寡歡的衛長偃外,其他人都在圍著終於被找回來的大師伯一行人表示祝賀。

燕行想到自己被困牢房的經曆,唏噓不已。

同是天涯淪落人,他正想說青兕真人受苦了,一轉眼,就看到了臉整整胖了一圈的青兕真人。

燕行一頓,又看向了謝蘊。

這個小少年自從進了問道宗,營養上來了之後就開始蹭蹭地長,從紅衣閣走一趟出來,他不隻是胖了,連身高都往上拔了一些。

於是這句“你受苦了”他愣是沒說出口。

這是紅衣閣嗎?這分明是養豬場!

燕行沒說出話來,大師伯反而看向了他,頂著一張胖了兩圈的臉,疑惑問:“燕公子一直盯著我看,是有什麼話說嗎?”

穆棠平靜回答道:“可能是覺得你這幾天過得還不錯吧。”

大師伯憨厚笑道:“還好還好,紅衣閣夥食還不錯。”

差點兒吃蟲子的燕行:“……”

同情無了。

而此時,另一邊。

柳逢和白青琅包的像個木乃伊似的,恭恭敬敬地站在一白發男子面前。

白發男子不緊不慢道:“你們跑這一趟,也算是受苦了。”

白青琅羞愧低下頭:“屬下居然被半妖一族抓住,辜負大人的信任了。”

白發男子笑道:“無妨,隻可惜你們逃回來之後,那半妖一族就舉族逃走了,否則的話,我倒是要讓他們看看,動我的人是什麼下場!”

白青琅頓時一臉的感動:“白大人……”

白戾之親自走下高台,拍了拍白青琅的肩膀:“苦了你了!”

白青琅一臉激動:“為大人效死!”

白戾之也一臉的感動:“青琅……”

兩個人執手相望淚眼,一切儘在不言中。

他們君臣相得,柳逢就站在一旁,默默地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他這是第一次見他們狐族效忠的大人。

他之前隻聽說過這位大人很會禮賢下士,但也沒人和他說,他這禮賢下士的方式會……這麼肉麻啊。

柳逢安靜如雞地低著頭。

好不容易等他們君臣相得完了,這對主仆終於想起了正事。

白戾之溫和問道:“你這次帶回來的東西……”

白青琅就看向了柳逢。

柳逢十分乖覺,二話不說擼起袖子,反手抽出匕首,當場割開了已經不再流血的傷口。

他這個連主君的面都沒見過的底層人士,這個時候也輪不到他挑揀四了。

白青琅就在一旁解釋道:“我被半妖一族抓回來的時候就把東西交給柳逢了,他很聰明,直接割開手臂藏進了傷口中,東西安然無恙。

白戾之滿意點頭:“柳逢機敏,你也很果決。”

柳逢取出了瓷瓶,恭恭敬敬地遞給了白戾之。

白青琅見狀伸手攔住,接過那瓷瓶,拿出帕子擦乾淨上面的血,這才重新遞了過去:“大人,彆汙了手。”

柳逢:“……”

你清高啊,你讓我割肉藏東西的時候怎麼沒嫌棄我的血?

被迫成為他們君臣play的一環的柳逢整個人都麻了。

白戾之隻笑了笑,點頭道:“還是你心細。”

帶著滿意地微笑,他緩緩地打開了瓷瓶。

……然後就看到了一瓶摻了水之後顯得格外稀的血。

白戾之:“……”

他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白青琅尤不自知,在一旁指指點點:“這血似乎一點兒稀啊。”

他抬起頭,面無表情地看著面前的兩個人。

白青琅也察覺不對,小心問道:“大人,這東西……”

白戾之面無表情:“你把東西從那人手上拿回來的時候,打開看過嗎?”

白青琅頓時低頭:“大人說過,拿到東西之後隻帶回來就行,屬下從未打開過。”

“哦,是嗎?”他便看向了柳逢。

柳逢心裡一驚,知道鍋要來了,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壓低了頭道:“大人明鑒,從屬下把這東西藏進傷口之後,從未拿出過!”

白戾之:“是嗎?你確定這東西,從來沒離開過你的視線?”

柳逢心裡一顫。

他想起了自己回來的路上那突如其來的昏沉。

可是看穆棠他們的反應,自己應該隻是失去了意識片刻而已。

他不敢猶豫,也不敢懷疑。

他心裡很清楚,這個時候,無論是與不是,他但凡表現出一點兒遲疑,自己就完了。

他深吸一口氣,語氣堅定,毫不猶豫:“是!”

“這東西,沒有離開屬下視線片刻!”

白戾之就眯起了眼,轉著手裡的玉瓶。

柳逢咬牙維持住堅定的神情。

片刻之後,白戾之淡淡的移開視線,笑道:“彆緊張,問一句罷了。”

他看著玉瓶,若有所思道:“我讓你從人族找的東西,你找到了嗎?”

那禁地令牌嗎?

柳逢立刻道:“就在穆棠他們身上。”

白戾之不緊不慢:“那東西不是我要的,而是給我這瓶血的那個人要的。”

柳逢心中一動。

那個大人一直聯係的人族,要妖族的禁地令牌?

白戾之不緊不慢:“我遲遲沒能找到,也許,這就是他對我的警示吧。”

他似乎不再追究這件事了,一把將玉瓶丟給了白戾之:“你將這東西送去我倉庫。”

白青琅:“大人這次不用嗎?”

白戾之搖頭:“還不到用的時候。”

白青琅點頭:“那穆棠他們身上的東西……”

白戾之輕笑一聲:“既然是人才,我自然是不能強要他們的東西的,人在這裡,東西總不能跑了,先放著吧。”

柳逢心中一動。

大人雖然對整個狐族施壓要找令牌,但他對令牌的態度卻似乎和妖皇一樣,很不在意。

他找令牌,隻是因為給他血的這個人想要令牌。

但是現在,因為這瓶血被摻水的事,大人似乎覺得給他血的那個人在警示他,心中有了不快,便直接拖了下去。

這……

柳逢心中還在思量,白青琅卻對他的決定毫無異議:“是!”

白戾之看向他,溫和道:“青琅,你在半妖一族的時候,他們有沒有為難你?”

白青琅毫不猶豫:“他們逼問我頻頻去人族的原因,屬下咬碎了帶毒的暗嚢。”

白戾之絲毫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對的樣子,反而讚許道:“忠心。”

柳逢聽得心裡一沉。

對自己的心腹都不在意生死,那他們……

他們狐族的選擇真的對嗎?

但這對主仆絲毫不覺得他們的對話有什麼不對,白戾之甚至問道:“你能活下來,也算是命大。”

白青琅笑道:“說起來,倒是穆棠他們救了我。”

白戾之眼神閃了閃:“哦,是嗎……”

他若有所思片刻,然後直接拍板:“你現在身子也虛弱,穆棠他們既然救了你一命,那本座就拜托他們幫你調理身體,如此,你明日起,就去他們那裡報道吧!”

白青琅:“……”

剛才說起自儘都不眨眼的白青琅臉色當場就變了。

他張嘴就想反駁,白戾之卻拍著他的手道:“有你,真是我的幸事!”

白青琅哭喪著臉:“……是,大人。”

柳逢:“……”

他現在突然覺得,不受重視也挺好的。

……

第二日,穆棠就收到了白戾之的照顧病人委托書。

給她帶話的妖族滿臉的羨慕:“族長還真是信任你啊,青琅大人可是我們族長身邊的紅人,您一來,族長就直接把青琅大人交給你們了……”

穆棠:“……”

她二話不說,扯起一張紙就寫了起來。

謝蘊猶豫了片刻,小聲問道:“師姐在寫什麼?”

穆棠微笑道:“既然都把白青琅交給我們照顧了,我當然不能辜負他們的信任,我這就列一個針對白青琅的全天候康複計劃!”

謝蘊:“……”

是直著進去躺著出來的那種康複計劃嗎?

白青琅完了。

衛長偃還興致勃勃地湊了過去:“正好,我來給你潤色。”

謝蘊:“……”

很好,衛長偃也出手了,這下連灰都不剩了。

他轉頭就走。

大師伯問:“師侄去做什麼?”

謝蘊:“畢竟相識一場,給白青琅做個骨灰盒。”

很是善良。

又過了片刻,在穆棠和衛長偃的努力之下,這張計劃表終於做完了。

與此同時,得到消息的葉紫和肖寒匆匆趕來。

他們本想打聽打聽白青琅的事,看到穆棠眼前被寫得密密麻麻的紙,就順口問道:“仙子這是在做什麼?”

穆棠老老實實:“給白青琅列了一張康複計劃。”

葉紫眼神一閃,不動聲色地湊過去看了看。

第一感覺,這張計劃列的真滿,穆棠仙子還挺敬業,列的這是五天的計劃吧。

然後定睛一看。

這是一天的。

兩人:“……”

他們緩緩抬起頭,對視一眼。

肖寒遲疑:“穆姑娘,一個重傷的病人,真的能撐得住每日早起一個時辰的跳躍訓練嗎?據說他的腿還傷了……”

穆棠面不改色:“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將苦其心誌勞其筋骨,擁有鐵一般的意誌,咱們就算是卷,也能把病魔卷死!”

兩人:“……”

他們或許該準備準備了。

比如說,白青琅的葬禮上,他們穿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