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第五十七章 不共戴天(1 / 1)

穆棠出去之後, 就把那個內藏乾坤的發簪告訴了雀白。

雀白先是震驚,進而十分懊惱。

他一錘桌子, 滿臉鬱色道:“我太大意了, 我根本沒想到一個平平無奇的發簪……”

他說著就抿了抿唇,不再言語。

就像他不懂一個身負秘密的人被抓之後就會毫不猶豫的自儘一樣,從來都自給自足甚少與外界交流的半妖一族根本不明白, 像這樣的人, 身上的每一塊布料或許都內有乾坤。

妖族和人族交惡之後半妖一族不受兩族待見,曾經的老族長選擇隱世而居自給自足,保全了半妖一族, 但是同樣的, 當真正的危機來臨之時,這群半妖稚嫩的就像個孩子。

穆棠隻能安慰道:“有心算無心,你就算是想起來探查那個簪子了也沒什麼用, 在白青琅不注入靈力時, 那就是一個普通的簪子, 而且我懷疑這簪子可能有什麼自毀功能,若是彆人強行打開它的話, 怕也是什麼也得不到。”

頓了頓, 她老實道:“而且我覺得你想從他身上找的東西可能也不在那簪子裡, 否則他就不可能這麼輕易地把那簪子給我們看了。”

從白青琅亮出那簪子開始,穆棠就知道, 無論雀白想從他身上找到什麼, 那東西必然不在那簪子裡。

哪怕最開始是在的,現在也不在了。

他拿出那簪子,隻是對穆棠他們的一個試探,試探他們可不可信。

若是穆棠流露出對簪子的半點兒意圖, 那白青琅或許都不會這麼輕信他們。

穆棠甚至覺得若是白青琅還等不來白狼一族的救援的話,他怕是要再死一次來保全那個“秘密”。隻不過人都是有求生的本能的,沒有選擇的時候也就罷了,現在穆棠把活路給了他,他哪怕狐疑,也想試試。

她這麼對雀白解釋了,本意是想安慰安慰他。

雀白聽著這些彎彎繞繞,聽的目瞪口呆。

一個發簪……居然還有這麼多心眼?

他並沒有被安慰到,臉色的鬱色更深了。

所以他是無論如何也玩不過白青琅對吧。

衛長偃見他神色鬱鬱,也好心地安慰道:“其實你也不過就是一開始刑訊他的時候就做錯了,但這也不怪你,人畢竟都有第一次嘛,你要是想學習刑訊的話,我倒是可以教教你,比如你剛把他抓回來的時候,你可以先這樣……”

穆棠眼見著衛長偃開口就要把純潔的半妖一族族長往黑深殘的方向帶,深吸一口:“衛長偃!”

衛長偃一臉無辜地轉過頭。

穆棠:“……你閉嘴。”

衛長偃就看著雀白,一幅十分遺憾的樣子。

雀白神色有些微妙:“你對這方面……很精通。”

衛長偃矜持道:“何止是精通。”

“你可以叫我大家。”

雀白:“……”

在刑訊方面成為大家,這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情嗎?

他突然又覺得這群人不太靠譜了。

莫名有一種突然上了賊船的感覺。

穆棠趕緊把話題岔開,道:“咱們繼續討論那個妖族吧……總之,雀白族長,事到如今了,你若是想趁著這個大好的機會將你想要的東西從那兩個妖族身上找出來,最好先告訴我們,你想找的是什麼?”

雀白沉默。

他看著面前的兩個人,像是在評估他們究竟可不可信。

穆棠肅著臉,儘量讓自己的形象無比高大正直。

衛長偃懶洋洋地對雀白做口型,示意這件事過後他們還可以在刑訊方面多交流交流。

這個拖後腿的糟心玩意,穆棠恨不得一腳把他踹出去。

幸而雀白最終還是選擇開口了。

他沉聲道:“在白戾之帶領狼族占了我們半妖一族的領地之前,我們已經在這裡生活了幾百年,半妖一族的族長是我父親,我其實是少族長。”

“但就是五年前,白戾之被妖皇打到潰敗,帶領族人一路逃到了這裡,正好碰見了帶族人狩獵的我。”

他臉上浮現出一種似哭似笑的神情,啞聲道:“他偽裝成被人襲擊之後帶領族人逃命的普通妖族,向我求救,我愚鈍無知,居然就把他們帶回了領地之中,然後……”

然後就是一場對半妖一族而言的浩劫,看似無辜的可憐人露出了猙獰的獠牙,一個少年的善心變成了將他們一族推向深淵的催化劑,曾經與世無爭的地方轉瞬之間充滿了殺戮。

曾經的族長當機立斷,帶領一半自願留下的族人抵擋,給另一半族人換取了逃生的機會。

他在那一半族人走之前,將族長的位置交給了雀白。

面對惶恐又愧疚的兒子,他隻平靜道:“善良不是你的錯,但你要記住今天,記住這些恩將仇報的豺狼,從此以後,這一半的族人交給你,你餘生的宿命,就是帶他們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你若是想贖罪,就活下去吧。”

雀白就這麼帶著族人東躲西藏,兩年前,才找到一個落腳的地方。

也是那時候他們才知道,那留下來的一半族人或許還活著,他們隻是被關起來來,不知道白戾之要對他們做什麼。

雀白不甘心,想救回自己的族人。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們發現了一小隊妖族抓著幾個他們的同族,不知道要送去何處。

雀白當即就組織族人救人。

人是被救回來的,但誰都沒想到,這幾個族人在他們的秘密領地正常生活了幾日之後,突然之間性情大變,在領地內無差彆的攻擊同族,而且實力大漲,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雀白帶人阻止,卻換來了那幾個族人同歸於儘的自爆。

這次傷亡不少,他們被迫再次遷徙。

等一切都安定下來之後,半妖一族商量了一下,得到了一個結論。

白狼一族抓了他們半妖一族的族人卻沒殺他們,肯定是要用他們做什麼。

為了救出自己的族人,他們開始了整整兩年的謀劃。

雀白沉聲道:“白青琅是白戾之身邊最親近的人,很得他的信任,甚至在某些範圍內可以不告知白戾之就自己做決定,我們跟蹤了他一年多,發現他每個月都會往人族去一趟,而他每次回來,我們那些被抓的同族都會被帶出來幾個,不知去向。

可惜他很會隱藏,每次到了人族的領地,我們都找不到他的蹤影,但我們斷定,他頻頻前往人族,必然是和我們的同族有關!”

於是他們這次就摸準了他的行蹤,高價買了出自大能之手的爆破符,就等著俘虜白青琅,從他口中問出他們同族的下落,問出他們到底對他們的同族做了什麼。

可惜出了穆棠這麼個意外。

可惜他們畢竟經驗太淺,白青琅一被抓進來就一心求死,他們為了問出真相又不敢讓他死,就這麼僵持到了現在。

然後就造成了現在這個局面。

白青琅遲遲不歸,白戾之那邊終於發現了不對勁,要找到他們半妖一族的藏身地了。

穆棠聽得若有所思。

最開始,那個狐族青年柳逢是為了拿他們手中的禁地令牌,才來到了問道宗,但因為靈石的關係,被他們給扣下了。

那時候,白戾之正以“看看妖皇也在關注的新麥種”為借口,派白青琅去人族。

所以他來人族根本不是因為什麼新麥種,而是在人族聯係什麼人,順便看看新麥種嗎?

她摸著下巴,“妖皇那邊把白狼一族看得這麼緊,白青琅每月去人族一次還不惹人懷疑,一定有什麼看似正當的借口,或者是人族那邊被他聯係的那個人給出的什麼特殊途徑,畢竟不可能每次都像這次一樣,有合適的借口讓他去人族。”

雀白揉了揉額頭,啞聲道:“我們隻是想知道白青琅到底在聯係誰,他們又對我們的族人做了什麼。”

穆棠看了他一樣,平靜道:“事到如今,你隻能選擇信我。”

雀白苦笑:“是啊,事到如今,我隻能選擇信你。”

穆棠當機立斷:“那好,今夜我和衛長偃做戲救出白青琅和柳逢二人,我們一走,你們立刻舉族搬遷,躲避白狼一族的追蹤,在去到白狼一族之前,我們會想辦法搞清楚他這麼費儘心機,到底從人族帶回了什麼。”

雀白皺眉:“可是仙子,那白青琅心機深重,他未必……”

穆棠輕笑一聲,打斷他,道:“他心機深重沒關係,我們的目的又不是他。”

“柳逢。”她道:“身上有這麼隱蔽的藏東西的地方,他肯定帶回了什麼,但這東西現在未必在他身上,他在被抓進來時,給了柳逢。”

他是白狼一族白戾之的心腹,但柳逢可什麼都不是。

一個順帶被抓起來的冤大頭,誰會在意他呢?

他隻要吸引了火力,保全了柳逢,也就保全了他帶回來的東西。

還真是忠心耿耿。

所以,他們隻需要在“救”他回白狼一族的路上,在他做不了什麼的這段時間內,從柳逢那裡知道他究竟帶回了什麼,再悄無聲息的放回去就是了。

哦對了,他們也是時候把燕行他們接出來了。

穆棠就順口問道:“燕行他們現在在乾什麼?”

雀白就出去問了一下自己的下屬。

然後他回來,神情複雜道:“他們正試圖用窩窩頭挖地道逃跑。”

穆棠懵了一下:“窩窩頭?”

雀白委婉:“他們第一天吃的窩窩頭,稍微硬了那麼一些。”

穆棠:“……”

她抹了把臉:“罷了,等救白青琅的時候,我們再順便把人弄出來吧。”

於是一場戲就這麼開始了。

整個半妖一族緊鑼密鼓,隨時準備著棄營地逃跑,但在白青琅那邊呈現出來的狀態確實一切照舊,半妖一族對一切都一無所知。

白青琅看了一眼被綁在一旁受傷不輕的柳逢。

他平靜道:“你知道你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對吧?”

柳逢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一臉驚恐地點了點頭。

他要藏好這個東西。

……哪怕是死。

兩人就這麼各懷心思的等待著,等到入夜,他們終於從窗外聽到了一聲貓叫。

哪怕是白青琅,這時候也激動了起來。

按照約定,他們要是準備好了,這時候就應該學狗叫。

白青琅張嘴想叫,又覺得自己實在丟不起這個臉,轉頭看了柳逢一眼,直接道:“你,叫。”

柳逢:“……”

他覺得自己被職場霸淩了。

他深吸一口氣,屈辱地張嘴:“汪!”

外面沒有反應。

白青琅:“?”

他道:“可能是聲音太小了沒聽見,繼續。”

柳逢大聲:“汪!”

外面還是沒有動靜。

白青琅大怒,決定親自上陣,張嘴:“嗷……汪!”

正在此時,穆棠就翻窗進來了。

白青琅的嘴巴還沒合上。

穆棠撫掌讚歎:“白公子不愧是狼族,這個狗叫,絕了!”

白青琅:“……”

他臉漲得通紅:“我們白狼一族,那些家犬怎麼能相提並論。”

穆棠敷衍:“都一樣都一樣。”

見白青琅還要發怒,她咳了一聲,迅速道:“外面的人已經被我們打暈了,但怕是等不了多久他們就要發現端倪了,我們要快些離開。”

說著,擼起袖子上前就要搬起白青琅。

衛長偃突然伸手攔下,溫和道:“我來吧。”

說著,這個容貌俊美的青年上前,一手提起一個,大踏步就走了出去。

然後就是“救援”燕行他們。

他們一路摸到關押燕行的地方時,雀白已經營造出人已經被他們支開的氛圍,穆棠暢通無阻的走了進去。

然後一眼就看到燕行和下屬一號一人拿著一個窩頭,正背對著他們賣力地砸著。

地上赫然一個幾十厘米的深坑。

穆棠:“……”

她的態度已經從“我倒要看看什麼窩頭這麼硬”變成了“臥槽居然這麼硬”。

她上前:“走吧。”

燕行猛然轉頭,大喜過望:“你來救我們了?”

穆棠:“嗯,走吧。”

兩個手腳完好的立刻丟下窩頭跟著起身。

穆棠看了一眼那窩頭,語重心長道:“還是帶上吧,這麼好的東西,等咱們山窮水儘了,這又能當糧食又能當暗器的,多好。”

兩人:“……”

……

一行人順順利利的出了半妖的領地。

燕行逃出生天,正想說什麼,就聽白青琅狠狠道:“好一個半妖,等我回去了,定要給他們好看!”

燕行一怔,看了過去。

穆棠卻擋住了他的視線,聲音寒涼不帶有一絲溫度:“好啊。”

“我正想看看呢。”

燕行若有所思。

許是察覺了不對勁,一直走了很遠,他都沒有再開口。

直到穆棠停下修整。

白青琅很不情願的樣子:“穆仙子,我們直接回去就行,用不著修整的。”

這次穆棠還沒開口,燕行就貌似一臉憨厚道:“還是要的,怎麼,白公子急著回去是有什麼事嗎?”

白青琅一頓,微笑道:“我能有什麼事呢?罷了,隨兩位吧。”

穆棠就把兩個傷患放下,若無其事地就要給柳逢包紮傷口。

白青琅立刻出聲:“慢著!”

穆棠回頭看他。

白青琅扯出一個微笑:“我們妖族身體很強悍的,這點小傷,就不必了。”

穆棠若有所思:“這樣的傷口,在你們看來隻是小傷嗎?”

白青琅:“那是自然。”

穆棠一拍手:“我明白了。”

“既然如此的話,那我特意找來的療傷聖藥也不必用了,白公子,我相信你們的自愈能力。”

白青琅:“……”

他腹中清晰的響起了咕咕聲。

穆棠溫和:“餓了嗎?但既然你們都是小傷,咱們以快速為主,也用不著打獵找什麼肉食了,燕行,你那裡有吃的嗎?”

燕行立刻:“有!我們都存著呢!”

衛長偃也躍躍欲試:“我也有,我收集了好多半妖特色美食。”

於是沒一會兒,一堆奇形怪狀的美食就出現在了白青琅面前。

穆棠溫和:“白公子,快吃吧。”

白青琅面色沉重。

但為了不惹人懷疑,他左看看右看看,選擇了一疊看起來最樸實正常的窩頭。

他狠狠一口咬下去。

“哢嚓。”

白青琅茫然地張大嘴,看著釘在上面的兩顆門牙。

穆棠大驚:“白公子!”

燕行也大驚:“壞了!我把那兩個很硬的窩頭混進正常窩頭裡了!白公子!你沒事吧!”

白青琅一絲血就順著嘴角流下來。

他看了看窩頭上的牙,又摸了摸自己的嘴,神情掙紮痛苦。

他怒吼著開口:“飯要一付!偶和裡倫付共戴天!”

半妖一族,我和你們不共戴天。

人群突然就沉默了。

白青琅也沉默了。

燕行茫然:“他在說什麼?”

穆棠好心翻譯:“好像在說不共戴天吧。”

半晌,不知道是誰,“噗”地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