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穆棠萎靡不振。
整整一個早上,她腦海中一直縈繞著“嘎腰子嘎魔丹”和“兩萬靈石”這兩句話。
更離譜的是,她覺得, 這絕對是衛長偃那狗東西會做出來的事。
一想到這一點, 她激靈靈打了個寒顫,急匆匆地就趕去衛長偃住的客房,試圖打消他這個離譜的念頭。
他過去的時候, 衛長偃正躺在樹杈子上,難為他那兩個可憐的下屬。
他像是沒睡醒一樣,無精打采道:“也就是說, 我的劍好生生地放在庫房, 然後莫名其妙就丟了?”
嗯?劍丟了?
穆棠覺得自己來得約莫不是時候, 扭頭就想走。
衛長偃卻已經看到了她,朝她一揮手, 指了指樹下桌子上的果子, 懶洋洋道:“剛從天華穀運來的靈果,吃嗎?”
穆棠的腳步就頓住了。
天華穀擅長製藥,培養出的靈果也是靈力精純, 而且口感非常好, 一果百金。
穆棠腳步一轉,神情平靜地穩穩坐下了。
兩個下屬見狀,腦門上沁出了一滴滴冷汗。
這小丫頭真乃猛士啊, 這時候都敢往魔主身邊湊,她就不怕下一個被嘎的就是她嗎?
這大概就是無知者無畏吧。
兩下屬唏噓。
他們還在胡思亂想著,就聽自家魔主涼涼問道:“想好怎麼回答了嗎?”
兩人:“……”
他們的冷汗又下來了。
今天,魔主興衝衝地就要找自己那把八百年沒摸過的劍,說是身為劍修, 他也要參加考核。
但先不說魔主一個魔修參加什麼考核,隻說那把劍……
最終,還是一號下屬壯著膽子道:“大、大人,您的劍丟了是沒錯,但這件事,早在一百多年前屬下們就稟報過了。”
衛長偃:“……”
他若無其事:“是嗎?我怎麼不記得了?”
一號下屬看起來都快哭了,苦著臉道:“大人啊,百年前我們兄弟就找您稟報過一次,說您尋來的那把劍待在庫房莫名就消失了,庫房我們兄弟都探查過,沒有第二人的魔……靈力氣息。”
衛長偃若有所思。
他問:“那我當時是怎麼說的?”
那下屬木著臉道:“您當時說,丟了就丟了。”
然後轉頭就睡了,醒來就忘了個一乾二淨,仿佛他從來沒帶回來這把劍一般。
但是那把劍,分明就是魔主大人當年孤身入魔淵帶回來的。
他下魔淵時,整個魔宮一力反對,因為傳說中,魔淵封印著恐怖的力量,誤入魔淵的人,從無生還。
但是魔主一意孤行,孤身下魔淵,整整半個月。
那半個月中,整個魔族風雲巨變,沒人覺得衛長偃能上來。
他們覺得衛長偃愚蠢,覺得他必死無疑。
然後,衛長偃上來了。
他上來時,一身月白色的衣衫被血汙成了黑色,而魔宮裡,幾個魔將為了爭魔主的位置,打成了一團。
他就在一片混亂之中,提著一把他們從未見過的劍,神情懨懨地進了魔宮。
那時,整個魔宮一片死寂。
當時的他們和其他人一樣,也覺得魔主必死無疑,並且飛快選好了效忠的對象,一腦袋投入了權利鬥爭中。
衛長偃卻回來了。
他們心都涼了,所有人都覺得衛長偃必然無法容忍這樣的背叛,他們今天必死無疑。
然而,衛長偃隻淡淡地看了他們一眼,說了他從魔淵出來後的第一句話。
“打夠了的話,把我的寢宮收拾出來,我要休息了。”
兩個下屬心臟劇烈的跳動了起來。
他們無比清晰地意識到,這是一個強者,絕無僅有的強者。
而魔族,本性裡都是慕強的。
兄弟二人對視了一眼,毫不猶豫地跟上了衛長偃的腳步。
他們一人連忙跟上去收拾寢宮,一人殷勤地就要接過魔主手裡的劍。
但幾乎就在他的手觸上那把劍時,整個人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彈飛了出去。
他捂著胸口吐血,這才想起,魔主下魔淵時,身邊是沒有這把劍的。
那這把劍,莫不是他從魔淵帶回來的?
然後他就看見那把輕輕一擊就把他傷到吐血的劍被魔主拍了一巴掌。
魔主淡淡道:“老實點。”
那把魔劍就真的老實了。
下屬戰戰兢兢地捧著那把魔劍,親手放進了魔主的庫房。
之後,便是一年又一年,魔主仿佛忘記了這把他下魔淵半個月才帶回來的劍,就一日一日放在庫房裡,任它落灰。
直到有一天,下屬和往常一樣,每日一次地去巡視庫房。
那把劍莫名其妙就從庫房消失了。
沒有第二個人的痕跡。
他急忙去稟報魔主,但魔主卻仿佛全然忘了魔劍一般,隻淡淡一句:“丟了就丟了吧。”
現在更離譜,他甚至忘了他丟了一把魔劍的事了。
兩個下屬哀怨地看著他。
衛長偃費勁想了想。
上輩子,他好像確實去了魔淵。
至於他為什麼下魔淵……
約莫是閒著沒事吧。
他在魔淵半個月,碰見了一把劍。
一把有劍靈的魔劍。
那魔劍想認他為主,前提是,讓他幫忙完成某些事情。
他不想幫一個劍靈做事,但是他確實對一把有劍靈的劍很有興趣。
於是他把它帶了回來。
至於在庫房裡突然消失,約莫是那劍靈自己逃了。
那麼,那把劍去了哪裡……
衛長偃突然就看向了穆棠。
正聽得有趣的穆棠:“嗯?怎麼了?”
衛長偃若無其事:“果子好吃嗎?”
穆棠品了一下:“還不錯,就是有點甜了。”
衛長偃點了點頭,轉回了視線。
他想起來了。
那把魔劍“丟”了之後,他再次見到它,是在穆棠那個師弟手裡。
謝蘊。
他帶回來的魔劍,從他這裡失蹤之後,認主了謝蘊。
而現在,謝蘊才剛剛十四歲。
那麼,魔劍在認主謝蘊之前,會在哪裡呢?
衛長偃認真想了一會兒。
然後他又覺得,反正和自己無關,也就沒必要想了。
他看向穆棠,伸出手去。
他沒說話,穆棠居然也知道他想乾什麼,在果盤裡挑挑揀揀,撿了個稍微紅一些的果子遞給了他。
身旁的兩個下屬看得欲言又止,有心想說,這果子自從送過來之後,他們魔主就沒吃過一口,可能是太甜了不和胃口。
然而下一刻,就見不和胃口的魔主毫不猶豫地接過果子,吃得眉頭舒展。
下屬們:“……”
自從遇見了穆仙子,他們的固有認知似乎總是在打他們的臉。
還好這次沒說話。
穆棠蹭了一頓死貴的果子,美滋滋地離開了。
走遠了之後,996才欲言又止道:“宿主,你還記得你是來乾什麼的嗎?”
穆棠一頓。
她是來乾什麼的?
她是來勸衛長偃打消參加等級考試的念頭的。
然而她做了什麼呢?
她聽了個八卦,吃了頓靈果,轉頭又回去了。
穆棠想了想,若無其事道:“算了,他一個魔尊,好歹也是大乘期的修為,我就不信他還能就這麼大咧咧的參加考試?到時候隻有傻子才會覺得修真界突然冒出來一個大乘期是很正常的事吧。”
而與此同時,“好歹是個魔尊”的衛長偃轉頭就把自己的修為壓製到了化神期,並對身邊兩個目瞪口呆的下屬道:“我是人族劍修衛長偃,無門無派,一介散修。”
兩人:“……”
無法理解,他們無法理解。
衛長偃一點兒也不體諒他們的心情,盯著樹下的靈果看了一會兒,隨口道:“這樣的靈果,再運一些過來。”
可能是這幾日衛長偃的脾氣太好了一些,一號下屬壯著膽子小聲問:“大人不是不喜歡吃嗎?”
衛長偃“唔”了一聲。
他不喜歡太甜的東西。
但是莫名的,看穆棠吃的時候,他總覺得這果子……很可口。
另一邊,穆棠回到了自己的客房。
正好碰見了謝蘊。
昨日他回來的時候面色蒼白萎靡不振,現在除了臉色蒼白了些,神情倒還算好。
穆棠不由得在心裡感歎一聲,這主角也不好當。
她剛在心裡這麼想著,就聽996冷不丁道:“男主昨天築基了。”
穆棠:“……”
她的同情心“吧唧”一下就碎了。
謝蘊,拜師剛剛兩個多月。
被她找回來之前全是走得野路子,十四歲才剛摸到引氣入體的門。
然後就速通了煉氣期,直接築基。
她到現在也才築基後期而已。
嫉妒讓她面目全非。
她看向謝蘊的眼神頓時就不一樣了。
謝蘊一頓,莫名的,總感覺師姐這視線不太友善。
他沉默片刻,惴惴道:“師姐?”
腦海裡,996一個勁的呼籲她要對男主友善。
穆棠就扯出了一個“友善”的笑。
她溫和問道:“師弟,昨天的課業做了嗎?”
一整夜都忙著築基的謝蘊:“……”
他羞愧:“沒來得及。”
穆棠十分熟練的pua道:“你這個年紀,做點兒什麼都是正合適的時候,咱們出名要趁早,你一定要好好努力,不能辜負了自己。”
謝蘊正色:“是!”
穆棠見狀,當場給她布置了一大堆課業,這才舒心了一些。
她離開之後,係統幽幽道:“宿主,你還記得你的任務嗎?”
穆棠幽幽道:“我怎麼能不記得呢,你看,這麼多課業下來,男主還有沒有什麼時間談戀愛?”
996:“……”
沒有是沒有了。
但它怎麼覺得,再這麼下去,男主他總有一天得走無情道呢。
畢竟……
它看了穆棠一眼。
畢竟社畜都是沒有心的。
……
穆棠又等了十天,問道會終於開始了。
前兩日,是筆試。
第一場筆試是專業課考試,第二場才是思想道德考試。
還好還好,和她夢裡不一樣。
穆棠莫名就鬆了口氣。
她和師尊他們一起趕往考場。
正巧,衛長偃就在門外等著。
穆棠一看到衛長偃,整個人都麻了。
隻見這廝人模狗樣地穿了一身白色長袍,看起來風光霽月、俊美無雙,比他身邊拿著一本《劍修職業等級考試大綱》背的俏臉含煞的燕行看起來更像個名門正派。
穆棠深吸了一口氣:“燕行,你在做什麼?”
燕行:“背書。”
穆棠:“馬上就要考試了,你還是放鬆些比較好。”她好心提議。
燕行暴躁:“但是這玩意我之前也沒好好學啊!我能怎麼辦!”
穆棠:“……”
一旁的衛長偃還似有似無道:“我就比不上燕公子了,這些東西,我之前記得太牢固了,以至於臨到考試,居然無事可做起來,不像燕公子,好歹還能背書分散緊張情緒。”
綠茶至極。
穆棠:“行了,彆茶了,快走吧。”
走到考場他們才發現,像燕行一樣臨時抱佛腳的人不在少數。
考場之外,一個個修士捧著考試大綱,背書聲此起彼伏,一個個背的滿臉痛苦。
她甚至看到有人搬著文曲星像,在考場之外虔誠的禱告。
雖然很快就被人架走了。
穆棠看著看著,突然就覺得很懷念。
這多像自己上輩子參加大小考試的時候啊。
明知道之前沒有努力,開考前再怎麼搶救都徒勞無功,但這個佛腳還是得抱緊了。
她懷念著從前,996就在她腦海裡幽幽道:“宿主,看著這麼多痛苦的修士,你就不覺得罪孽深重嗎?”
穆棠:“我十分快樂。”
她快樂得等到了開考。
進考場前,左邊,一個師尊囑咐自己的弟子:“我知道這些東西你學的不好,我也不想給你壓力,但是這次的考試,為了為師的面子,你最起碼得給我考到及格分。“
右邊,另一個師尊脫下鞋就抽自己徒弟:“我打死你這個不孝徒!臨開考了你告訴我你一頁沒記住?”
中間,穆棠和青月這對師徒面面相覷。
最終,學霸穆棠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學渣師尊的肩膀,語重心長道:“師尊,徒兒的面子,就看師尊的了。”
青月真人:“……”
這逆徒。
然後他們轉身進了不同的考場。
穆棠進了築基期的考場,和自己大師兄池舟與小師弟謝蘊分散得很開。
考場裡全是惴惴不安的考生。
她前座,一個修士正在無聲禱告。
她身後,一個女修正虔誠地捧起書本按在自己腦門上,試圖讓那些自己看都沒看過一眼的知識通過量子力學的方法自動進入大腦。
眾生百態。
穆棠道:“真懷念。”
996:“……”
彆卷了,卷麻了。
考試開始。
答卷一發下來,穆棠自動進入狀態,先把答卷檢查了一遍,看有沒有錯題漏題。
然後開始答題。
先是十道選擇題,甲乙丙丁,穆棠粗粗看下來,全是送分題。
她十分自信地答道第二題,這時,她聽到了前面的動靜,下意識地抬頭。
隻見自己前座那位考前禱告的仁兄正抓著四張小紙片一臉嚴肅地抓鬮。
他同樣也是做到了第二題。
他向自己的神明禱告,然後抓出了個甲。
那仁兄自信地點頭,毫不猶豫地寫上了甲。
穆棠:“……”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答案。
丙。
她無聲沉默。
她心情沉重地從選擇題做到了填空題。
填空題,那就再也不能抓鬮了。
莫名的,穆棠很在意自己前面的仁兄要怎麼辦。
她填完了兩題,又抬頭看。
前面的仁兄當然不會做。
但他同時又十分清楚不能留下空題的道理。
所以即使不會做,他也認認真真填了。
“吾不知”、“不曉得”、“約莫是xx,但也有可能是yy”。
於是從頭到尾,這仁兄卷子寫得滿滿當當。
雖然全是編的。
穆棠歎服。
一場考試,穆棠直接夢回上輩子。
於是考試結束,她交了答卷,飛快地就衝了出去。
現在,是時候進行每個考生都最討厭,但是又忍不住去做的事情了。
對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