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門弟子去通報了, 守門弟子回來了。
守門弟子手中的禮物消失了,他喜笑顏開地對穆棠等人說,真人非常喜歡他們送的禮物!
非常, 喜歡。
然後守門弟子在身後散修天崩地裂的表情中, 喜笑顏開地迎接穆棠一行人進入宗門。
散修:“……”
他低頭看看自己的禮物。
他找了城中最好的鐵匠打了玄鐵劍匣,低調大氣,沉穩厚重, 絕對適合猛男。
但是燕白真人看也不看。
他又想到了方才守門弟子欣然接過的那個紮滿粉白色蝴蝶結的禮盒。
散修:“……”
有什麼東西,仿佛在他心中碎裂開了。
他就這麼呆愣地站在山下良久,隻覺得手中的劍匣越發沉重了, 一陣冷風吹過, 心中無限悲涼。
錯了,原來,他從一開始就錯了!
猛男一般的燕白真人居然喜歡華麗的首飾和粉色的緞帶!
他也不知道自己心裡是什麼滋味, 恍恍惚惚地抱著劍匣往回走。
走了沒多遠, 也許是神思不屬,他走過一個彎路時直接撞到了一個人。
他低著頭, 隻看到視線裡藍白色的裙擺, 是姑娘家的衣裳。
但那姑娘十分穩健,他連人帶劍匣撞過去,姑娘紋絲不動,甚至還伸出手穩穩地扶住了他。
散修心中愧疚, 一邊抬頭一邊道歉:“對不住仙子了,是在下沒注意……”
然後視線平視隻看到了對方的脖子。
散修:“……”
這姑娘委實高大!
他又往上抬了抬,從仰視的角度看到了對方白皙的下巴和高挺的鼻梁。
分外英氣,雌雄莫辨。
高大的姑娘伸出手,幫他托了一把手中因為撞擊快掉下去的劍匣。
沉重的劍匣被姑娘那一隻手托的仿若輕如無物。
這姑娘真是力氣大又好心腸!
莫名的, 散修突然就有些羞澀,心砰砰跳了起來。
他扭扭捏捏地開口:“多謝姑娘,不知姑娘可否告知姓名,我也好答謝。”
姑娘檀唇輕啟。
——發出了猛男的聲音。
“是我走得匆忙沒有看路,連累兄弟了,兄台莫要怪我就好!”
聲音低沉磁性。
散修:“……”
他抬頭看著面前的人雌雄莫辨的容貌,表情再度裂開。
他失聲:“男人?!”
“姑娘”發出了爽朗的笑聲。
他道:“在下確實是男子,但事出有因隻能暫時做姑娘裝扮,讓兄台誤會了。”
散修聽著那爽朗的聲音,心如死灰。
暗戀,無疾而終。
面前的人還熱心腸道:“兄台沒事吧?若是不舒服的話,我就是長劍宗的弟子,往前走就是長劍宗,我帶兄台歇歇腳?”
散修沒說自己就是剛從長劍宗回來的。
若是平常的話,為了進長劍宗找個機會,他早就順勢跟著進去了。
但是現在,他看著面前的人一身毫不突兀的女裝,又想到被燕白真人熱情接受的首飾,隻心情複雜地問道:“你們長劍宗的修士,都是你們這樣的嗎?”
面前的人不知前因,還以為他在問他們長劍宗的人是不是都像他一樣樂於助人。
於是他爽快點頭:“是!”
散修:“……”
明白了。
長劍宗原來是這樣的宗門。
多年信仰崩塌,他恍恍惚惚地推開身前壯士的手離開了。
路上,他還碰見了一個同樣想找個機會送禮的散修。
對方的禮物比他更猛男。
他還友好地對自己打招呼:“今年真人又不見外人?沒事彆氣餒,咱們多試試,總會有機會的。”
散修神情複雜地看著他。
他問:“你想見真人是嗎?”
那人:“你這不是廢話嗎?”
散修:“那你就先把禮物換了吧,換成明豔的首飾大蝴蝶結,然後穿一身女裝過去。”
那人:“???”
散修平靜:“你信我,他們愛看。”
那人:“啊?”
另一邊,穿女裝的壯士完全不知道一面之緣的路人正因為種種誤會在外面敗壞他們長劍宗的風評。
他神情自若,大踏步走進宗門。
送穆棠他們進去的守門弟子這時候剛好出來,看到一身女裝的人時絲毫不意外,反而流露出欣喜的表情。
他連忙問道:“燕行師兄回來了?事情還順利嗎?”
叫燕行的修士一邊隨手扯下頭上沉重的頭花一邊隨口道:“還是不行,那五尾狐狡詐的很,我穿著這身衣服裝成弱女子在外面晃蕩了兩天,晚上還特意住進了城外的破廟裡,也沒把他引出來。”
守門弟子:“……”
他看著面前的人那需要仰視的身高,對“弱女子”這個詞表示出了強烈的質疑。
但他不敢說,隻能道:“辛苦師兄了。”
燕行琢磨道:“都說那五尾狐男女通吃,我改天穿成小白臉再出去試試。”
守門弟子看著面前人雌雄莫辨到裝成女人也不違和的臉,覺得他扮小白臉應該比弱女子有前途一些。
燕行又問道:“師尊他老人家回來了嗎?”
守門弟子:“早兩日就回來了。”
燕行:“那我先去見師尊。”
然後提著裙子,風風火火的就跑了。
守門弟子還沒說完的話立刻被拋在了身後。
弟子:“……但是真人現在在待客呢,師兄您先把裙子換下來。”
但是燕行已經跑遠了。
……
另一邊。
穆棠一行人發現自己進了長劍宗之後就成了土包子。
幾人被弟子帶著,一路走過去,看到長劍宗恢弘的建築和來來往往服飾統一的弟子,嘴巴就沒合上過。
連最穩重的謝蘊都忍不住悄聲對自己師尊道:“師尊,他們宗門裡居然有傳送陣,咱們……”
師尊冷酷無情:“彆想了,建一個傳送陣花費的錢把咱們半個宗門搭上估計勉強能夠,傳送陣開啟一次燒的錢都夠咱們整個宗門吃喝一個月了,咱們宗門沒這個錢。”
謝蘊:“……”
窮得很真實。
一旁的穆棠則斜著眼看自家師尊。
師尊對傳送陣了解的很清楚。
而傳送陣一般隻有大宗門和大城才有。
那師尊以前的出身,就很值得琢磨了。
但她沒來得及在這點傷糾結,因為衛長偃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她身邊,狀似不經意般說:“這樣的傳送陣,我那裡要多少有多少。”
穆棠:“……”
行了行了,知道你魔尊大人很有錢了。
他們一路走一路歎為觀止,一群土包子走到了燕白真人的洞府。
燕白真人正抱著劍站在洞府外看落霞。
池舟對著師尊咬耳朵:“沒想到真人居然也喜歡看落霞,我也喜歡呢,太陽下山就該下班了,真好。”
他就像是一個看到了業內傳說的行業新人,一朝看到偶像,偶像和自己之間的一丁點兒相似之處都要拿出來說一說。
師尊理智分析:“燕白真人看落霞必然不可能隻是看個景色,說不定他正從落霞中看出劍意呢?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看到落霞隻想到下班。”
池舟委屈。
他們說得熱鬨,一旁,穆棠主動問:“真人,您在看什麼?”
燕白真人誠實道:“陪我的劍看落霞呢。”
眾人:“……”
穆棠冷靜的點頭。
很好,原來是陪老婆看落霞,很浪漫。
燕白真人還補充道:“她很喜歡,當然,你們剛剛送的禮物她也很喜歡。”
穆棠冷靜點頭:“謝謝。”
燕白真人還看了一眼她背後的重劍,語重心長的教導她:“你也要對自己的劍好一點,既然換了重劍,就好好對它,配飾也不能寒顫了,可以給她綁個蝴蝶結什麼的,就比如剛剛你們送過來的禮盒,上面的蝴蝶結就很漂亮。”
穆棠幻象了一下自己提著個綁了緞帶蝴蝶結的重劍的場景。
穆棠:“……”
她拒絕想象。
他還關照了一番青月真人:“我送你的那本千字文不知道你有沒有看完,看完的話,咱們以後就給劍法起個好聽點兒的名字……”
被迫文盲的青月真人:“……”
見到業內傳奇的激動變成了被業內傳奇點名批評的社死。
師徒兩個想逃。
但是下一刻,燕白真人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突然道:“對了,那天邪魔圍城的事,有些事情我覺得你們需要知道。”
穆棠心中一動,看了過去。
燕白真人收起劍,平靜道:“我走之後,派弟子在楚山城附近探查過,我那弟子查到楚山城百裡之外曾有大規模的邪魔聚集,比圍城的那些邪魔更甚,而且他們的行進方向就是楚山城,隻是不知道為什麼,行至半途,他們像是接到什麼命令,突然又走了。”
穆棠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
大規模的邪魔聚集,還是在邪魔圍城之後。
那他們若是不走的話,那他們楚山城會不會在打贏了一波邪魔圍城,正以為自己逃出生天之後,突然就迎來了另一波邪魔?
屆時,他們還有一戰之力嗎?
穆棠突然就想起了原著。
雖然知道原著裡問道宗是為城戰死,但是她覺得,楚山城好歹有二百多個散修,再加上師尊金丹後期也不算弱,就算拚死作戰,也不至於落得個整個宗門被屠的下場。
但若是在他們大獲全勝,以為一切安全之際,又來了一波邪魔呢?
還有……
這楚山城難道是什麼金窩窩嗎?值得兩波邪魔來屠?
穆棠抿了抿唇。
她鄭重道:“多謝前輩告知。”
燕白擺了擺手:“不必,你們平安就好。”
話雖這麼說,但穆棠還是有些神思不屬。
直到身後傳來一個低沉又爽朗的聲音:“師尊,我回來了……咦?這是?”
穆棠聽到這聲音,下意識地轉過頭。
然後她虎軀一震!
她看到一個身量高挑的英氣美人,發出了男人的聲音!
身後,自家師尊和大師兄齊齊倒吸了一口冷氣。
那美人眼見著有陌生人,連忙道:“你們彆誤會,我是男人!”
穆棠神情複雜:“我們知道,隻不過……”
沒想到你們長劍居然玩的這麼花。
但是沒關係,喜歡穿女裝又不犯法,她尊重。
而燕白真人似乎已經對自家弟子穿裙子的一幕見慣不怪,隻平靜點頭道:“燕行,回來了啊。”
叫燕行的女裝大佬立刻扯起礙事的裙擺塞進腰帶裡,上前幫自家師尊倒茶。
燕白真人看了兩眼,覺得沒眼看,斥責道:“你看你像什麼樣子!”
到這時,穆棠以為燕白真人是看不慣弟子穿女裝,要給予教訓了。
誰知道下一刻就聽他道:“既然要扮女人,那就扮的像一些,你看看你,行走間全是男人做派也就算了,頭上的首飾和衣服絲毫不搭,簡直糟蹋了我借給你的首飾,你還不如把那些首飾留下來,我還能給我的劍裝扮裝扮!”
燕行羞愧:“是,我下次一定好好扮。”
穆棠:“……”
原來不是嫌棄他女裝,而是嫌棄他女裝的不夠徹底。
一群問道宗人神情複雜。
燕白真人罵了一通,終於想起自己還有客人,連忙解釋道:“哦對,你們不要誤會,城中最近有個五尾狐妖在流竄,那狐妖是個□□,害了不少男女,而且極善隱藏,我門下幾個弟子商量著引誘他出來,我這徒兒為了抓到他,已經扮成女裝在城中轉悠不少時日了。”
燕行點頭,還鬱悶道:“那騷狐狸不知道藏到哪兒了,我轉悠了這麼久,一無所獲。”
他想了想,道:“不是說他男女通吃嗎?等明天我換回男裝,裝成文弱書生再去試一試。”
燕白真人點頭表示同意。
他揮了揮手,道:“行了,既然你來了,就順便帶這幾位小友去客房,他們都是我的朋友,要好生安置。”
說完,對穆棠他們道:“論道會還要過幾日才開始,這段時間,你們就暫且住在這裡吧。”
穆棠也不推辭,點頭同意。
燕行見狀,就扯起裙子領他們出去。
這時候,穆棠才找到機會說話。
她看著走在前面的燕行,欲言又止道:“燕道友……”
燕行爽朗道:“你們是我師尊的朋友,那就是我的長輩,叫我小燕就行。”
年紀輕輕就當了長輩的穆棠:“……”
她折中:“燕兄。”
燕行:“誒!你說!”
穆棠:“那狐妖既然是可男可女、男女通吃的話,你為何不直接男裝引他出來,而是要特意扮女裝呢?”
燕行解釋:“那狐妖雖然可男可女,但是據我統計,他手裡的女受害者更多一些,所以我覺得他可能更偏愛女修,或者說更擅長讓女修受騙,所以這才扮成女裝,讓他好下手。”
穆棠:“那為何是你,而不是宗門的女弟子呢?”
燕行解釋:“師尊的幾個弟子中,我的修為最高,碰見狐妖勝算也大一些。況且,我可是研究過狐妖一族的,他們一日之內隻能變換男女一次,我女裝引誘了他,他變得就是男人,那就算是碰巧我不敵,大家都是男人,我又吃不了什麼虧!”
穆棠:“……”
那你可真是太天真了。
她滿臉複雜,最終語重心長道:“燕兄,男孩子在外面也要保護好自己!”
燕行沒心沒肺:“明白明白。不過這頭飾也太沉了,幸好我明天就能換成男裝引他出來了,哎,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女裝起來明明師姐師妹們都說比女人還好看啊,那騷狐狸就是不出來……”
穆棠隱晦地看了看他的臉。
他長得雌雄莫辨,女裝就是英氣美人,男裝就像是玉面書生。
委實和他那爽朗的性格不搭邊。
他師姐師妹說得不錯,除了身高,這人比大多數女人都美。
她唏噓:“難得。”
就在這時,衛長偃湊了過來。
他悄聲道:“我若是換成女裝的話,你覺得我和他誰好看?”
穆棠:“……”
這魔尊委實太不著調了。
但她又不由得思考了起來。
燕行的容貌雌雄莫辨,那衛長偃就是很純粹的俊美。
都換上女裝的話,燕行是英氣的美人,那衛長偃應該就是威嚴的女帝。
她把自己的感覺和對方說了說。
衛長偃一掃困倦,一下子變得躍躍欲試了起來。
兩個下屬感到不妙,當即上前按住了他們魔主,滿頭冷汗道:“大人!大人!您要冷靜啊!冷靜!”
穆棠沒理他們。
他們一行人很快被帶到了客房。
燕行急著換衣服,急匆匆地走了。
穆棠他們就按照他們在問道宗的作息,開始了平靜的生活。
是怎樣平靜的生活呢?
就比如,謝蘊一看到時間了,出門找練武場開始了每次一萬下的揮劍訓練。
池舟禁不住手癢,直接奔到了人家靈田裡,問需不需要免費開墾。
穆棠開始和她的重劍磨合。
師尊……師尊繼續鹹魚癱。
穆棠看著師尊,冷笑了一聲。
癱吧,繼續癱。
畢竟是最後的快活了。
於是當天,整個長劍宗的弟子都覺得不太好,尤其是掌門門下的弟子。
掌門門下的弟子執行了高中生課表,現在每天累的像死狗。
他們抽空就想歇一會兒,然而在練劍場上,突然就出現了一個練劍不要命的外宗弟子,彆人練劍他在練,彆人休息他還在練。
甚至於,看到長劍宗弟子在休息,他還發出了凡爾賽的聲音:“啊?才這麼一回兒,居然就要休息了嗎?”
眾弟子:“……”
為了宗門面子,為了不輸給外宗,他們口是心非:“當然不是!”
他們爬起來繼續練!
他們還佯裝無意道:“你可能不知道,我們長劍宗的弟子,每天早課都會揮劍八千下呢。”
早課已經把揮劍的次數自己卷到一萬二的謝蘊:“啊?就這?”
眾弟子:“……”
而另一邊,管理靈田的弟子們已經暴躁了。
他們看著田間瘋狂開墾新的靈田的池舟,跳腳道:“是誰剛剛說免費的勞力不用白不用的,你告訴我,這麼多新的靈田,誰種!”
在客房裡,衛長偃的下屬也很暴躁。
他們冒著有可能會被自家魔主當場砍死的危險,一個抱著自家魔主的胳膊,一個摟住大腿。
下屬一狂嚎道:“大人!您三思啊!”
下屬二:“大人!您冷靜啊!”
衛長偃拖著兩個下屬往前走:“你們讓開,再不讓開,信不信我殺了你們。”
下屬們怎麼不信,他們當然信。
畢竟他當初殺左護法時可是連眼睛都沒眨。
但是有些話,哪怕是死,他們也要說一說。
下屬一抱著必死的決心,撕心裂肺道:“大人,我們知道您好勝心強,但是不至於啊,真的不至於啊!”
“您不至於為了讓穆仙子看看誰女裝更美,就要去穿女裝啊!”
“大人!大可不必啊!”
院子裡。
穆棠聽著裡面鬼哭狼嚎的聲音,冷靜地把自己所有衣裙裝進了儲物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