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冬靈默然。毀都毀了, 再來問他行不行,哪有這樣的道理。
溫暖的觸感自手背傳來,伊冬靈僵了瞬, 用力將手抽回來, 頗為不滿道:“也不知是誰,先前還說萬事與我商量, 轉眼就變了卦。”
黎夜自知理虧,目光落在伊冬靈身上,說不出的溫柔和暖,“難免有些意外情況,還請阿靈允我先斬後奏。”
伊冬靈並不買賬,“什麼情況算意外還不是你說了算, 和我說與不說,有什麼區彆?”
他也不是真的生氣,隻是解除婚約是他第一階段時的任務。如今係統雖然給他更新了任務,誰知道第一階段的限製會不會仍然有效。
心中忐忑,難免生出惱意。偏偏又是自己挑起的事端,明知黎夜對他心思不純, 卻做出那番舉動, 實在怪不得彆人。
“我錯了。”黎夜認錯認得乾脆, 誠懇地保證,“以後絕不擅做主張。”
伊冬靈感覺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倒顯得他在無理取鬨, “算了。”
伊冬靈想了想, 說:“也不是什麼無法挽回的事,縱是毀了,再補一個便是。之前那種鱗片, 你還有嗎?”
黎夜卻是捂著胸口,面色微微泛白,嗓音隱約透著幾分虛弱,“毀約一事,於道心有損,隻怕……一時半會,沒法再結契了。”
伊冬靈:“……”
他悶不做聲地禦起靈劍,兀自生著悶氣,徑自往前飛著,完全不想搭理對方。卻也沒有將對方趕下去,頗有種聽天由命的意味。
黎夜自是厚著臉皮賴在後面,也沒強行接過禦劍掌控權,隻用術法讓伊冬靈看到了更清晰的靈力脈絡。
總歸已經臨近出口,驚龍山脈這一龐大幻陣之幻,已經弱去很多。
時不時的,他便要軟語哄上兩句,再三保證下不為例。伊冬靈仍有些氣,卻不是多氣黎夜,而是氣自己胡亂嘚瑟,給自己挖坑。
半柱香後,他們順利出了驚龍山脈。甫一出來,那些亂亂糟糟的靈力脈絡便消失了。
前方視野開闊,隱約看到了數道人影。
“動手!”伴隨著一聲暴喝,幾道箭芒破空而至。箭光凜冽,裹挾著致命的惡意,直逼命門。
攻擊來得太突然,伊冬靈剛要防禦,身邊卻有人行動更快。
腰間猛地一沉,直接被人抱起,換轉位置。一支竹笛悄然出現在黎夜手中,裹挾著猛烈的罡風,與那幾道箭芒撞在一起,高下立判。
那鋒銳箭芒似是遭到重擊,猛地倒飛而去,隻聽“噗嗤”幾聲,一道人影應聲倒下。
伊冬靈:“?”
待落回地面,伊冬靈才發現,前方駐紮著一小規模營寨,約莫有十幾號人,各個帶長刀,為首的男人袒胸露乳,凶相畢露。
而在他們身邊,一名背著箭筐的男人僵硬地躺在血泊中,已然沒了呼吸。
——顯然,這就是剛剛那位偷襲者。
他偏頭看了一眼黎夜,心情頗為複雜。黎夜出手快狠準,絲毫沒留活路,但那偷襲者又何嘗不是,道道直擊命門,速度尤快,若是他們弱小些,此刻倒在血泊中的便是他。
為首的那名壯漢滿臉堆笑,臉上橫肉堆在一起,歉意道:“不好意思,多有得罪,我這手下眼神不好,認錯了人,還望兩位勿怪。”
這壯漢袒胸露乳,大腹便便,腰間彆著一把染血大刀。很凶悍的形象,說話卻是客客氣氣、卑躬屈膝,整個人透著一種說不出的彆扭感。
這太奇怪了。伊冬靈心想。
若隻是誤傷倒罷了,可這壯漢的手下明顯死得透徹,可這為首之人非但不憤怒,還如此好言相向,實在是很不合理。
“認錯人?這種理由,糊弄小孩呢?”黎夜嗤笑一聲,眼底一片冰冷。
眼前這群人什麼成分,一眼便知。
驚龍山脈地勢複雜,自成幻境,卻也因渾然天成,其內不乏寶貝。有修為低下資源貧瘠的修士冒險進入邊緣地帶狩獵妖獸,換取修煉資源,偶爾運氣好時,還能采些珍貴靈草。
而有一群人,不願進入驚龍山脈內冒險,反倒是圍堵在驚龍山脈的各個出入口,截殺從驚龍山脈出來的散修,將其千辛萬苦尋到的資源據為己有,自成一派。
那試圖奪命的箭芒已經說明這些人的身份。
“誤會,真是誤會!實在是幫派中有一小子偷了重寶逃進驚龍山脈,我們為了堵他,不想意外得罪了兩位,實在抱歉。”為首的那名壯漢連忙擺擺手,煞有其事道。
對方道歉的態度著實誠懇,伊冬靈一時難辨真假,卻覺得疑惑,“那你們為何不追進去?”
那名首領頓了一瞬,道:“驚龍山脈內地勢複雜,行蹤難明,以那小子的實力定待不了太久,我們便在外面等他。”
“可……你們就如此確定,他能順利出來?”伊冬靈眉頭微蹙,連他這樣遲鈍的人,都覺得對方的說辭太不靠譜。
黎夜聞言不由笑了聲,“我阿靈果然聰明。”
眼看著伊冬靈面露疑色,黎夜也不避諱,直接當著這群人的面,同伊冬靈解釋了截貨之事。
那名首領面色一變,握著刀的手漸漸收緊,“我們無意冒犯,對你們出手的人已經付出了代價,閣下莫要欺人太甚!”
黎夜淡淡地看著他,皮笑肉不笑道:“就欺負你,又如何?”
“你!”見完全說不通道理,那名首領終是撕下偽裝,威脅道:“我們光輝門也不是好惹的,就算你是金丹期又如何,我們幫主可是元嬰期大能。若是——”
黎夜微微抬手,伴隨著“嗡”地一聲,首領手中的長刀應聲而裂,緊跟著吐出一大口鮮血。
話音戛然而止。
那名首領驚恐地臉上橫肉震顫,豆大的三角眼中一片不可思議。
他們這一派,看人下碟,隻挑弱的入手。起初見他們容貌尚嫩,又是禦劍飛行,便以為是靠運氣出了驚龍山脈的倆軟柿子。
可誰又能想到,堂堂金丹期,明明可以禦風,卻在這裡晃晃悠悠禦劍!還兩個人一起!
視線落在一旁仙姿佚貌的伊冬靈身上,首領隱約明白了什麼,修仙者中不乏好男色者。但此時後悔已然無濟於事。
這人境界看起來不過是金丹,但隨手一擊便卸了他的本命刀,這等實力,簡直聞所未聞!
滿心殺心此刻變成了活命之心,首領頓時斷刀一丟,乾脆地跪地求饒,“兩位前輩饒命!是小人有眼不識泰山,衝撞二位,饒命、饒命!”
黎夜卻不急著動手,反而側頭望向伊冬靈,詢問道:“阿靈覺得,殺、還是不殺?”
伊冬靈略有些遲疑。那首領頓時轉向伊冬靈,一聲聲祈求堪稱淒厲。
伊冬靈本是心軟之人,可若這群人真的以劫掠為生,一時心善,即為偽善。
他不由地望向黎夜,道:“這種人該殺該留,由你決定,我相信你的判斷。”
黎夜的嘴角不由地翹起,心下有了定論。他微微抬手,捂住了伊冬靈的眼睛。
灰白之氣隨風而起,於那群偷襲者中燃起。好似恐怖的火焰,卻又比火焰恐怖太多,甚至連慘叫聲都未發出。
斬草要除根,是他前世最先學會的道理。
等伊冬靈扒拉開黎夜的手時,已經沒有了那群人的痕跡,包括那面寫著“光輝派”的旗幟,已然化作塵土,歸於大地。
伊冬靈心情有些複雜,卻並不後悔。
黎夜忍不住問道:“就這麼信我?也不怕我是信口胡謅地騙你?”
伊冬靈搖搖頭。生悶氣歸悶氣,在這方面,他確實是相信黎夜的。
“就不擔心是我判斷失誤,冤枉了他們?”黎夜又問,“隻聽我一家之言,未見實情,便定下他們的種種罪行,是否草率?”
伊冬靈瞪了他一眼,人噶都噶了,還問甚。
“現在才問是否草率,是不是太晚了?”伊冬靈抬眸盯著他,道:“你說的話我自然相信,難不成要我不信你,去信那些滿口謊言的外人?”
黎夜聞言,嘴角不自覺地上翹,漆黑的眸子似有光華內斂,“那看來,我是內人了?”
伊冬靈難以理解黎夜跳脫的腦回路,但在他原來的世界,內人有妻子的含義。
“……這是什麼奇怪的形容啊!”伊冬靈不滿於黎夜動不動就將話題帶偏的能力。
“哈哈哈,阿靈莫氣。我其實是想說,無論光輝派前塵如何,劫掠修士幾何,今日死於我手,已成事實,也是天意。”
黎夜直勾勾地注視著對方,循循善誘,“今日我毀掉契約,是情難自禁,是事實,也是天意。”
須臾,他重重歎了聲,“天意難違啊!”
“……”伊冬靈覺得對方又在偷換概念,真是薛定諤的天意,先前的虛弱表象果然都是裝的!
“什麼天意難違。”伊冬靈撇撇嘴,嘀咕一句,“我看你是人心難控。”
視線交錯,伊冬靈隻覺得對方的目光灼人,竟是乾脆地承認了,“對,阿靈說的不錯,確實是人心難控。”
黎夜深吸了一口氣,終是忍不住長臂一攬,用力地將伊冬靈擁入懷中,久久不肯鬆開,“我就是想日後與阿靈同修共渡,心之所向,無法控,也不願控。彆生我氣了,好不好?”
掙脫不開,伊冬靈便由著他抱了半晌。過了好半天,才慢吞吞“嗯”了一聲,“下不為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