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6 章(1 / 1)

春生這麼一喊,馬車裡坐著的宋聲探著頭往外看去,遠處城門的影子隱隱浮現,的確是快到了。

陸清一聽快到了,本來身體很乏,但這會兒渾身仿佛又有了勁兒,一臉驚喜的撩過簾子探著頭向前看去,還真是城門!

“相公,咱們終於要到了,還好沒耽誤你赴任。”

這一路上雖然他們已經抓緊時間趕路了,但在平安縣耽擱的時間太久,生怕誤了上任的時間。

如今可算是到了地方,算算時間,距離上任的截止時間還有半個月,好在是沒耽誤。

馬車逐漸走近城門,這裡的城門跟他們宛平府城不大一樣,可能是因為臨近關口,所以城門旁邊的城牆修得格外高。

這會兒正是早上,他們昨天晚上是在這樣城門附近的鎮子上借宿的,有馬車在,早上他們出發的又早,所以這會兒到的也很早。

進城的人不多,大多數都是挑著筐進城賣菜的,還有挑著籮筐賣山貨的。

進城門的這一條路上的老百姓穿著都格外的破舊,宋聲向外看去,路過挑著扁擔的莊稼人,很少有身上的衣服是不帶補丁的。

陸清在馬車裡給團團和圓圓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小衣服,如今已經是六月中旬,天氣很是炎熱,兩個小家夥身上就穿了一層薄薄的短衣短褲,白白嫩嫩藕節似的胳膊露在外面一小截兒,能涼快一些。

饒是大家都穿的很薄,但這天氣溫度高,馬車趕到城門的時候,他們身上也出了很多薄汗。這還是他們趁著早上天氣涼快來的,要是趕到大中午的,那身上的汗就該把衣衫都透濕了。

宋聲抬頭望著這裡的城牆,雖然高大但卻有些破舊,看得出來這些年經常遭受風雨的侵蝕,但卻未曾修繕過。

城門處的地面竟然都沒有貼石板,還全都是土路。這幾天也就是天氣好,馬車走過去帶起一片塵土。若是天氣不好,遇上刮風下雨,地面就會十分泥濘,更加難走。

馬車剛入城就被攔下了,他們這一行兩輛馬車坐得滿滿當當,瞧這這家當一看就是外地人士,是要查看路引的。

宋聲雖然是來做官的,但卻很是低調。本來不想說自己是新來上任的通判,但他們這一行人裡面,有兩個人算是黑戶。

韓青還好說,最起碼他是有地方可查的,平安縣老家應該有不少人認識他。但李絮卻是實實在在的黑戶,從哪裡來都不知道,在平安縣待了這幾年,有高庸在前面頂著,也沒人問他的事。

路上的時候宋聲還很驚訝,問李絮:“這些年高庸沒有給你落個戶籍嗎?”

沒有戶籍就分不到地,出門在外都不方便。

李絮搖搖頭,高庸可能有其他的顧慮吧。他本人確實也沒怎麼上心過,反正有沒有對他來說日子都差不多。

宋聲隻好把準備好的路引收了起來,然後從包袱裡把聖旨和就任文書拿了出來,給守城的士兵查驗。

士兵們一看這是新來上任的通判大人,趕忙行禮問好。守城

的士兵有不少都是當地的,操著一口不是很流暢的官話跟宋聲道:“見過通判大人,前不久知府大人已經派人過來打過招呼了,您若是來了,就給您引路前去府衙交接任職。”

宋聲點頭說讓他們在前面帶路,他們後面的馬車跟著隨行。

陸清本來還以為他們乘坐著馬車,進城肯定是要交進城費的。就像之前在宛平府城的時候,拉著板車進城都要給兩個銅板的城門費,他都把錢準備好了。結果相公改了主意,直接說明了自己通判的身份。

這樣一來,肅昌府衙裡頭的那些官員們應該第一時間就能得知他們已經進城了的消息。

馬車進城之後,宋聲就把馬車側面的簾子撩了起來,探著頭四處打量。

一進城看到街道兩旁的房子,陸清和陸尋都愣住了。

這房子也太破舊了吧?這真的是府城嗎?怎麼看著跟他們縣城差不多?

旁邊的那個小矮房,屋頂都不是磚瓦砌的,竟然用黃泥混著茅草做的屋頂。

還有街邊賣吃食的小攤子,統共都沒幾張桌子,用的油亮發黑,明顯就該換了,可是還在用。

路旁吃早飯的人也很少,整個街道上壓根就沒多少行人。整個城內瞧著都一片蕭條荒涼,壓根不像個府城。

來之前宋聲就跟陸清他們說過肅昌府是個十分貧瘠窮困的地方,他們想著再窮好歹也是個府城,不至於太過磕磣。

然而等他們來到了肅昌府之後才知道,這地方到底有多荒涼。

陸尋這個阿爹的心瞬間涼了不少,這肅昌府瞧這完全不像是個府城,看著破破爛爛的,郎婿到這種地方做官,恐怕很難有出頭之日啊。

他的兩個小孫孫還有清哥兒豈不是要在這裡跟著他受苦了。

他沉默的歎了口氣,事到如今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好在他這次跟著來了,還能幫襯著他們小兩口一些。

馬車一路朝著府衙過去。這一路上,陸清在街邊看到了不少端著破碗的乞丐在街邊沿街乞討。

每個城裡其實都有流浪的乞丐,雖然不及平安縣那裡的乞丐數量多,但這城裡的乞丐瞧著也太可憐了些,整個人都黑瘦黑瘦的,瘦的隻剩一把皮包骨頭了,真的還有三四歲的孩子跟著在一邊兒乞討的,他心裡看著有些難受。

府城裡的路都是凸凹不平的土路,就連街道都未曾修整過,街邊扔的什麼臟亂的東西都有,甚至還有不少在路邊拉的糞便,以及隨處可見的泔水。

有的街道都發臭了,壓根就不是人過的地方。陸清眉頭緊皺,這肅昌府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他們這輛馬車走在府城的街道上十分顯眼,一看就是個外鄉來的,後面的馬車上堆了那麼多東西,看著像是拖家帶口來定居的。

一路走過去,有不少行人紛紛駐足回頭看他們。

“這是誰家的馬車啊?這麼大,是不是哪個員外家來親戚投奔了?”

“不知道,看馬車不像啊。”

就他們這窮

鄉僻壤的府城,有哪個願意拖家帶口在這裡常住的?但凡有點錢都出去另謀生路了,誰還在這裡待著。

不過看前面帶路的那個人好像是守城門的官爺,難不成是他們這個偏遠的府城來了個大人物嗎?

他們這個肅昌府住的人,簡直就是兩極分化。有錢的人越來越有錢,窮苦的人越來越窮苦。長此以往,富的人家富得流油,貧窮老百姓一年到頭錢都攢不到幾個,甚至還有可能吃不飽飯。

這裡可是府城,但進了城之後總給陸清一種他們回到了宋家村附近的鎮子那種感覺。

“相公,這地方瞧著也太窮了些,咱們鎮上有些房子都比這裡的房子看著好呢。”

“嗯,肅昌府是有名的窮府,聽說已經走了好幾任知府和通判了。不過也不必太過憂心,以後的日子一定會好起來的。”

陸清當然相信自家相公的能力,他道:“我也希望這個地方能變得更好一些,剛才一路上我都看到好幾個孩子在沿街乞討了,最小的那個看著又黑又瘦的,估摸著也才三四歲,瞧著就讓人心疼。”

大概是因為自己有了孩子,陸清看到這麼小的孩子在乞討,總是有些不忍心。

肅昌這個地方雖然很窮,但越是窮,農家生的孩子就越多。孩子不容易養活,但能養活一個是一個,長大了就是勞動力,能乾更多的活。

但也有一些生下來養不起的,隻好送人或者丟出去。被沿街的乞丐撿到,就被乞丐拉扯大了。大乞丐拉著小乞丐出去乞討,長此以往,乞丐就變得越來越多。

“彆擔心,等以後咱們有錢了,可以在城裡開個善堂。專門收養那些無家可歸的乞兒,等他們長大了,可以讓他們自己學一些養活自己的手藝,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日子總會好的。”

陸清一聽善堂,雙眼亮晶晶的看著宋聲。這個主意好,他記在心裡了,等以後如果有條件能辦起來的話,他一定要開個善堂專門收留那些無家可歸的孩子們。

前頭一直在引路的士兵聽到他們說話,臉上帶著憨厚的笑回頭說道:“大人,其實咱們府城也沒這麼差的,您來的時候走的是北城門,從北城門進來,府城這一塊的確是有些臟亂了。不過您要是從南城門進來,一定能見到咱們府城的繁華之處。”

看得出來,小兵已經在極力的誇讚著他們府城,但眼前這些景象,還是讓陸清這些家眷們的心裡忍不住咯噔一下。

“咱們肅昌府雖然窮是窮了點兒,但地方大呀。下面有八個縣呢,有一句話說的好,地大物博,這地方大了,肯定有好處的!”

小兵走了這一路,額頭上的汗都出來了,但他臉上笑盈盈的,想要讓新來的通判大人對他們府城留個好印象,能在這裡多待幾年。

他們這破地方,來當官的都是不過兩年就走了。沒有一個願意待在他們這裡的,現任的知府大人聽說年紀大了,壓根不管事,他們這些老百姓也沒個掙錢的門道,隻能日複一日的在最底層掙紮。

城中府衙外面不遠處,崔理

事穿著一身洗得有些泛舊的官服,正在外頭張望著。

他今天穿的很是端正,隻是天氣太熱,他把袖子往上卷了卷,額頭上被曬出了一層薄薄的汗,踮著腳不停的往遠處看。

不一會兒一個身穿官服的捕快急匆匆的跑過來了,他大口喘著氣,額頭上的汗啪嗒啪嗒往下掉,臉色漲紅,顯然是跑得太急了,話都說不上來了。

“怎麼樣?看到人了嗎?通判大人到哪兒了?”崔理事問道。

小捕快緩了幾口氣這才說道:“我過來的時候到西大街了,咱們的人看到了兩輛馬車,後面那輛裝的都是行李,前面那輛應該就是通判大人的馬車,我抄小路過來的,他們這會兒應該已經走到通濟街了。”

“通濟街?那不就快到咱們府衙了嗎?快快快,你趕緊進去跟趙大人和李大人說一聲,就說通判大人馬上就要到了,讓他們趕緊出來迎接。”

至於知府大人,按照這位大人的性子,估摸著是不會出來親自迎接這個官職比他還小的通判了。

不過崔理事十分高興,他可盼了好多天了,終於把這位通判大人給等到了。

知府大人不管事,下面縣裡的縣令也都懶政的厲害,隻知道討好知府,其他的事兒一概不管。他們這裡積壓了那麼多事情,也沒個人發話指示,實在是沒法辦哪!

過了沒一會兒,趙推官跟李推官也都出來了。

“這個事兒跟知府大人說了嗎?”李大人問剛才跟他們報信的捕快。

“說了,知府大人說他公務繁忙,讓您和趙大人代為迎接。”

“嗯,你讓咱們衙門裡的兄弟今兒個都精神著點,把衣服也好好整理整理,一會兒等通判大人來了,給他留個好印象,知道嗎?”

“知道!我這就去!”捕快震聲說道。

崔理事道:“你們看我這官服還行嗎?都穿了好幾年了,唉。”

“好著呢,湊合著穿吧,府衙的兄弟們身上的官服也好幾年沒換了,都說人不可貌相,通判大人是讀書人,應該不會嫌棄咱們的衣服的。”

崔理事歎了口氣,他們本來俸祿就少,地方窮也沒什麼油水可撈,自己花錢換身新官服他們又舍不得自掏腰包。肅昌這個地方跟上頭申請錢款壓根就申請不下來。就說有哪個府衙的官員像他們這般窮困的,連換一身新官服都沒得換。

而此時的知府後衙,消失了兩個月的孫師爺正在裡頭站著,裡面還坐著宋聲此次的上峰,肅昌府的知府梁文昌梁大人。

說起這個梁文昌,是早些年的進士科出身。雖不是什麼世家大族出身,但家境殷實,再加上考上了進士,排名也不錯,被派到了河南道一帶任職。

在任上乾了有四五年,當時還是個縣令,聽說政績還不錯,家中還算富裕,就花了些錢,走了蔡氏的門路,想著往上升一升,最好能去個好地方。

本來河南在中原一帶,少有乾旱洪澇,也算是個好地方。但蔡氏在當地一家獨大,他想在當地某個知府的職位很難,但退而求其次,做個通判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結果不知道為什麼,連個通判也沒撈著,反而被打發到了肅昌這麼個偏遠貧瘠的地方來。

官職倒是升得高,直接做到了知府。恐怕這其中也是有蔡氏的手筆,畢竟拿了人家的東西,事兒還是要給人家辦的。

好地方是安排不上了,打發去個偏遠地方,官職得高一些才好看。

梁文昌就在這裡當知府又當了五六年,他本來考上進士年紀就不小了,當時將近四十歲。如今又做了十二年的官,今年差不多已經五十歲了。

後衙裡,孫師爺恭敬的站著說著話:“大人,平安縣的事兒鬨這麼大,新來的通判大人肯定已經把這事寫折子遞上去了。您看這……”

隔著一扇屏風,能隱隱約約的看到後面的人正在榻上斜躺著,“高庸那個蠢貨,沒了就沒了吧,省得把這臟水噴到我這裡。你說的事兒我知道了,其他你不用管了,我心裡有數。”

他說完這話就沒再說了,旁邊站著的孫師爺小心翼翼的問道:“大人,小人如今沒法在平安縣待了,如今通判大人一來,兩人也不好再在府城呆著。您看,可否給小人安排個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