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若出遊, 我為陛下修馳道!
作為始皇陛下唯粉,誰不想為陛下修長城、建馳道呢?
周邈雙眼鋥亮,臉頰飛紅, 激動難掩:
“順利的話,限時三個月內, 完成改建鹹陽的開局新手任務!
下一個基建任務, 我覺得有三分之一的希望就是‘治馳道’!”
另外各三分之一的可能, 大約是修長城和修直道。
其餘修驪山陵、靈渠、阿房宮一類基建工程, 感覺不會排太前。
周邈雙手合十拜拜:“夢一個下一項任務,是修建自鹹陽直達燕、齊的馳道‘東方道’!”
始皇陛下巡遊時腳下的大道,是他周邈修建!
這不相當於入手了始皇陛下的原版周邊?
嬴政再次被道破心中隱秘計劃——治馳道, 又有一人迫不及待要為他實現,感覺頗奇妙。
馳道, 車馬馳行之大道。多作君王禦道。
扶蘇聞言立即諫道:“為了出遊,便由鹹陽出函穀關修建馳道至燕、齊, 豈非太耗費人力物力?
屆時役力累死橫道,屍骨盈野,人間慘境啊!此非仁君所為也, 亦非治世之景也!”
嬴政臉色瞬時黑下來, 但還來不及發作, 就有周邈替他開口了——
“扶蘇,以前彆人說我是智商高地、情商窪地,但現在我覺得你與我不相上下。”
周邈看著赳赳武夫的扶蘇, 神情一言難儘。
但下一秒,周邈已經犀利開噴:“扶蘇,你不是諫臣禦史,你也不是儒家學生。”
“你是大秦帝國始皇帝的長子!”
扶蘇張嘴欲言:我確實不是儒生, 但他所言亦無錯……
但周邈沒給他開口的機會,機關槍似的噠噠噠發射:
“你不是純粹的人臣,你還是人主儲君!一切言行出發點,都應該站在大秦的高度,而不僅僅是一個朝臣。”
“說白了,你格局窄了!目光短了!”
罵起扶蘇來,周邈是丁點沒留情,要多刻薄有多刻薄。
扶蘇你竟內涵始皇陛下是暴君,就是要刻薄你!罵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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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粉行為
“你在聽到治馳道之後,第一反應不是分析此舉對大秦的利弊,竟是當即痛批非仁君所為,就很離譜!”
周邈他有理有據:“修建馳道固然會消耗人力物力,但這也是建設大秦、掌控大秦,維持天下久安的必要措施。”
“站在君王的角度,就是:為修馳道一時艱苦難免,克服克服,國家長遠的穩定才最重要。”
“如果正站在曆史節點之上,卻不做好應有的建設——好比實現一統、定製明法、基礎建設、肅清外敵等,隻是一味優柔寡斷,裹足不前,不但不會名留青史,還會成為曆史的罪人!”
周邈盯住扶蘇的眼睛:對!就是說你,優柔寡斷!
嬴政高深不語,坐觀其變。
但下垂的嘴角逐漸拉平,已可見始皇陛下向好的心情。
扶蘇神色彷徨:他真的婦人之仁嗎?他是曆史的罪人?
對了,秦二世而亡,他也是罪人之一。
周邈卻繼續輸出:“以鹹陽為中心,向各方修建的馳道——東方大道、西北大道、秦楚大道、川陝大道、江南新道以及北方大道的秦直道,並不是為了巡遊作樂而建,是為掌控天下而建!”
“馳道修建後,連通中原大地,對加強掌控天下有著重要意義。
陛下遠見卓識,豈是讓你詆毀的!”
扶蘇彷徨之餘,又添茫然。
這便是罪在當代、功在千秋?
若大秦能傳承數百年,雖當世艱苦,但二世、三世至數世,卻能因此受益。
豈不正是有利大秦江山長治久安?!
“扶蘇,你真的是學迂了!無論儒家、法家、道家,還是彆的什麼家,你都應該不偏不倚地學。”
“學‘不彆親疏,不殊貴賤,一斷於法’的法家,治理下層黔首,於是社會治安穩定。
學‘君臣父子’、‘仁義禮孝’的儒家,馴服中層官吏士人,倡導忠君愛民。
亂世初定後做君王,則學‘無為而治’的黃老之學,約束權柄不濫用,於民休養生息。
如此外儒皮法骨道家腦,未嘗不可!”
周邈罵扶蘇的不經意之言,卻在嬴政腦中掀起滔天巨浪!
儒皮法骨道家腦……
儒皮法骨道家腦!
“用儒家的道德說教來馴化世人,實際治國理政時又不吝嚴刑峻法。”
“總之,無論何種思想,都隻是治國的工具,而君王掌控工具。”
“但是扶蘇,你本該儒道法墨百家兼學,博采眾長,但你的言行卻偏向了儒家,把自己學成了儒家的工具!”
仁愛無錯,非但沒錯,還是美好品德。
但光是仁愛,能換來兼並六國、天下一統?
畢竟戰爭不仁。
難怪後來的扶蘇會奉‘旨’自殺,根本就是被‘君臣父子’、‘仁義禮孝’醃入味兒了!
周邈再次重申最開始的告誡:“扶蘇,你是大秦帝國始皇帝的長子,不是儒家的儒生!”
至此,扶蘇臉色已然煞白!
對啊,他是始皇帝的長子,不是儒家的一員普通儒生。
讓大秦長治久安才是他的使命,而並非弘揚儒家學說。
“而且最重要的是,扶蘇你是不知道如今鹹陽改建工程的狀況嗎?可是消耗了大秦巨量人力物力?”
並未,反而刑徒得利、黔首致富。
“通過改建鹹陽,已經可以窺見日後果真治馳道的情形,還會消耗巨大嗎?”
推此及彼,治馳道當也會對役夫授衣給食,給占道被遷的黔首補償,提供如‘八大鋼鐵神獸’的利器……
“或許你不為朝臣,尚未出宮體察民情,不知鹹陽近況,但應該有聽到風聲吧?”
扶蘇:“確有耳聞。”
但還不及詳細了解。
“可為什麼,扶蘇你第一反應,不是去了解,而是勸諫陛下行仁君之舉?”
周邈這第三問,真的是字字見血!
誅心之言!
扶蘇聞言,煞白的臉色,甚至向灰白轉變。
對啊,他為何會如此?
難道他不知不覺中,竟成了博士部那群高傲儒生的模樣嗎?!
……
周邈以詰問收尾,而後住嘴。
章台宮便陷入一片死寂……
“仙使直言如重鼓,扶蘇聞之如雷轟,心神俱顫。”
扶蘇再次離席,來到仙使周邈面前,行了一個正式的拜禮。
“扶蘇謝仙使教誨。”
“啊哈……”
周邈知道自己的德性,一旦罵起人來,嘴巴就不聽他使喚,經常把人罵得惱羞成怒,最終把人得罪了死死的。
他隻顧懟得爽了,一禿嚕嘴就罵得凶狠了些,怎麼還被扶蘇致謝了?
周邈:搞得人怪不好意思的。
要是把扶蘇得罪了死死的,他懺悔一下忘記蒙大將軍指點,沒注意收斂,也就心安理得過去了。
但現在扶蘇竟然道謝,周邈心裡就彆扭了:“啊這,這,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扶蘇以後定然每日靜坐自省,謹記仙使教誨。”
扶蘇下定決心道。
“好好,三省吾身好啊。”周邈打著哈哈誇獎道。
嬴政坐於上首,俯視殿中發展,最後輕牽嘴角。
“陛下,扶蘇,我同你們說說幾條馳道……”
周邈這一趟進獻好物、傳授神通之行,最終在周邈和扶蘇章台宮暢談一番後,又同行回宮時結束。
扶蘇特意繞道,把周邈送回六英宮偏殿後離開時,兩人已經成了朋友。
扶蘇這人真的,大度又善良,雖然赳赳武夫,但意外的謙謙君子。
在來往之後,很難不和他成為朋友。
周邈:難怪扶蘇能在曆史上留下正面評價,不愧是始皇陛下器重的長子!瑕不掩瑜。
……
接下來的幾天,周邈都在摸魚。
進行中的‘改建鹹陽城市給排水係統’任務,有李斯總攬監工。
就和之前鹹陽跑圖時,出現小地圖一樣,在開始施工後,係統界面就出現一個任務進度條。
可以實時看見任務推進的進度。
於是周邈這個本該忙得飛起的任務者,因為有人代勞,竟然閒得無所事事。
隻能每天翻著肚皮,睡到日上三竿。
起床後吃著在鑿出石磨後,磨了豆子點的豆腐、煮的豆漿,磨面粉後擀的面條,蒸的饅頭、包子。
飯後遊一遊鹹陽宮的宮殿苑囿,無(悠)聊(閒)度日這樣子。
周邈每每想起來就驕傲:“我可真機智,把自己上交始皇陛下,讓大秦君臣幫我做任務!”
才有了現在的他悠閒摸魚,李斯忙得腳不沾地。
周邈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在和始皇陛下分享豆製品和面製品時,就給李斯也分享了一份。
讓方岩送去,並傳話:“今鼓搗出幾樣新鮮吃食,給陛下進獻了一份,也給李廷尉分享一份,以謝李廷尉的奔忙幫助。”
“若能得李廷尉喜歡,周邈就心滿意足了。”
李·奸詐酷烈·法學大家·斯:“……給我送上一份做什麼,真是的!”
李斯這種狀態,可以概括為:害羞了,傲嬌了,口是心非了!
終於李斯也體會到了,什麼叫‘真誠是永遠的必殺技’。
但李斯的那一份,顯然不是唯一。
後來周邈還給伯樂蒙恬,新朋友扶蘇,以及王綰、隗狀、馮劫、王賁、蒙毅、王離一眾知情者,也都分享了一份。
都得到了不錯的反饋,及各家拿手的特色糕點小食回禮。
李斯:但我是排在陛下之後的第一份兒!
眾:啊對對對。
分享過美食,周邈又閒下來了。
閒來無事,就找方岩弄來一石食鹽。
在六英宮搗鼓起了粗鹽提純的化學實驗。
最終提純出一百多斤的純淨精鹽,留下五斤自用,其餘全部進獻給始皇陛下。
“陛下陛下!嘗嘗我提純的精鹽!”
“以後用鹽田法曬鹽,產量飆升,還一樣能提純粗鹽,得到精鹽!”
嬴政在嘗過精鹽做出的飯菜之後,當即把案頭對燕齊之地的經略之策,又潤色了一遍。
海邊可建曬鹽場的燕齊之地,必要完完全全為朕所控!
接著,又把百來斤精鹽分一分,給朝中的上卿們都賜下一份。
“仙使提煉精鹽,賜爾一鬥共享。”
於是,鹹陽黔首中還在熱議仙使和他的八大神獸時,鹹陽侯爵上卿的上流之間,已經開始流傳仙使的‘煉鹽神通’了。
終於,七天之後,豆芽生好了。
周邈摘了一籃子新鮮豆芽,在一天進食第二頓的晡時之前,提著籃子找去了章台宮。
他要和始皇陛下分享新生的豆芽!
然後周邈就在章台宮外,見到了一個熊孩子發脾氣:
“胡亥求見父皇!”
“賤奴無禮,竟然阻攔孤!”
周邈上下左右掃視一遍熊孩子,“你就是那個胡亥?”
“算一算年齡,你才十歲,怎麼長得這麼……”
“小小年紀,就已經年紀不小了?”
……
在周邈的想象中,胡亥既然愚蠢惡毒,卻又能得始皇陛下喜愛,那就隻可能是長了一副唇紅齒白、憨態可掬或精致好看的討喜長相吧?
結果眼前的胡亥,一米六七的壯碩身材,延續了父兄身高優勢,卻又沒能長一張霸氣深邃的俊臉。
滿臉橫肉,濃眉薄唇,倒三角眼。
該怎麼去形容他更貼切呢?也隻有:
“小小年紀,就已經年紀不小了。”
十來歲的年紀,長得跟十七八歲一樣。
在這樣的年齡裡,卻有著這樣的長相,以至於都難把他看做熊孩子了,更像是叛逆青年!
嬰兒鬨騰還憨態可掬,熊孩子鬨騰也令人哭笑不得,但叛逆青年鬨騰,那真是心頭火起!
簡直沒眼看,一秒都不願意多忍耐!
“孤就是胡亥。”
孤,在‘朕’之前,是國君自稱,在這之後,諸侯王者也以‘孤’自稱。
不過扶蘇尚且不曾稱‘孤’,胡亥卻用了,可見其張揚自大。
“爾是哪個!”
自從先生趙高被夷三族後,胡亥就被拘在寢宮,今日難得才溜出來找父皇。
結果卻叫宦閹攔住去路!
“我是哪個不重要。”周邈看胡亥的長相身高,感覺比他這具身體都更老成,實在無法當成幼童去愛護。
而且,是胡亥誒,愛護胡亥他會短命的吧!
“重要的是,你怎能在章台宮外大聲喧嚷?”
“我是父皇的十八子,為何不能求見父皇?”避重就輕。
胡亥就似一頭亞成年的野豬,充滿攻擊性,“況且乾你何事!”
周邈正要擼袖子和胡亥大戰三百回合,殿中就傳出嬴政的喝令:
“殿外衛士是做什麼的!將不敬仙使的逆子拖下去,笞十鞭!”
“鞭後關入其寢殿,嚴加看守,無令不得外出!”
他殺了趙高,又留下李斯以觀後效,也願意留下胡亥一命,但可沒說帝寵依舊。
“請仙使進殿。”發落完胡亥,嬴政又請道。
於章台宮外碰上的胡亥與周邈,一個被拖下去鞭笞禁閉,一位被請入殿中。
秦二世與穿越者的中門對狙,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
“陛下陛下!”
是周邈慣有的迭聲稱呼。
“豆芽終於生出來了!”
接著意料之中的叨叨開始:
“本來以為會先吃到豆芽的,沒想到少府手腳飛快,打鑿出了石磨,先吃上了豆腐、豆漿和面條、饅頭、包子、餃子、肉夾饃……”
今日一石奏折已經批完,嬴政難得片刻悠閒。
也有閒心同周邈閒談幾句:“你之前令方岩進獻的飯菜,都很可口,費心了。”
“哈哈,小意思,應該的!”周邈笑得露出兩排大白牙,榮幸之至的樣子。
“石磨的圖紙,朕已讓少府複印雕版,待紙張抄造得足夠時,就印刷上數萬份,驛傳至各地郡縣鄉裡。
並令各縣至少為縣中各鄉裡,無償打鑿一架雙人合抱大小的石磨。”
“劁豬神通亦同此舉。雕版印刷後散發至各郡縣,令縣令、丞或長,自隸臣妾中擇人培養劁豬匠,鼓勵黔首養豬,並無償為各戶劁豬。”
周邈聽著始皇陛下所說進度,崇拜之情再添一分。
目前分數:一百零一分!
始皇陛下他真的……效率好快!
“陛下英明!”
而且聽始皇陛下話裡的意思,造紙術和印刷術,也都已經有了良好的開端。
不過……
“陛下難得有閒暇,就彆惦記政務了,須知勞逸結合方得長壽!”
周邈展示挎著的菜籃子,“接下來就好好享受一頓夕食吧!”
“可。”嬴政應允。
吩咐宦者將豆芽拿去少府給太官令烹飪。
在等待夕食的時候,嬴政起身,邀請周邈外出散步:
“你曾說適當的運動,也有益於健康長壽,便同朕一道去散散步。”
周邈激動不已:“好啊好啊!”
#媽媽你兒子出息了竟然和始皇陛下一起散步!#
#和秦始皇散步成就get√#
就是吧……
十四歲的身體一米六,站在一米九八的老祖宗邊兒上,也太有壓力了!
周邈就像被遛的小崽子,被嬴政遛了兩圈後,結束散步。
而後回到章台宮中,分席入座,好好享受了一頓夕食。
不得不說,有了石磨和精鹽,餐食質量直線躥升!
羊湯刀削面細膩筋道,河魚燉豆腐鮮香嫩滑,羔羊燉肉加豆芽清香解膩,雪菜餅餌和狗肉包子皮薄餡兒大!
飲料甜豆漿也細滑爽口。
周邈吃得一本滿足,最後腆著肚子走出章台宮。
……
這樣悠閒安逸的日子,又過了兩天。
周邈掐指一算,本環‘建設給排水係統’的任務,已經過去十天,工期過半。
“一直摸魚也不合適。”萌新社畜的周邈,竟然因為摸魚生出了負罪感。
“還是去巡視一下工地罷。”
周邈提出巡視鹹陽工地,方岩立即去安排。
於是這一日朝食過後。
周邈乘一輛兩馬拉的馬車,在方岩和馬錢子、決明子等四名宦者的陪同下,駛出章台宮,來到鹹陽街上巡視工地。
周邈剛到章台街,就遇到早已等候在此的李斯。
“仙使,接下來由李斯帶路巡視如何?”
周邈人生地不熟,有‘總工頭兒’帶路再好不過。
“勞煩李廷尉。”
“仙使客氣。”李斯登上馬車,落座同乘。
方岩揚鞭,駕駛著馬車緩慢前行,馬錢子四人車旁步行跟隨。
其實之前的每天,李斯都會到章台宮彙報當日進度,周邈大多時候也都在場。
但此時李斯又不厭其煩地,再給介紹了一遍施工進度:
“參照施工計劃書,排水係統一千五百裡的地下水道主乾道,已經挖掘完成。
給水係統中的一百六十口深井,也在兩日前鑽探完畢。”
“而當前進度,在排水係統方面,正在鋪設主乾道的陶管,同時向各個裡內挖掘生活汙水排水管道,並挖建汙水處理係統——一百二十個三格式公共廁所和化糞池。”
“給水係統方面,正為沒有深井條件,但地形低窪的各個裡,挖掘水道並鋪設陶管。”
“可以預計,再有三日,鹹陽城的給水係統工程即可竣工。”
“再有七日,排水係統也能提前完工。”
也就是說,不用二十天的工期,十七天就能完成這一環任務!
周邈邊聽李斯介紹,邊伸頭到窗外去看路邊被挖開的溝渠,許多已經放置了粗圓的陶管。
再過幾日,這些溝渠就會被覆土掩埋、恢複路面,陶管連接的下水道也將被埋入地下。
“李廷尉辛苦了,能順利推進任務,全賴李廷尉辛苦統籌。”
等兩千多年之後,後世考古者再掘開地面,肯定會被這龐大複雜、設計合理的城市下水道係統,給狠狠震驚住吧!
所幸係統給出的任務道具,都是符合當前時代科技水平的。
——更精確地說,留在當下時空不回收的任務道具,都符合當前時代科技水平。
比如鋪設下水道的建材,就是後世考古到的陶管材質,而非水泥管。
而很顯然,那八個會回收的智能工業機器人,就不符合當前科技水平了。
“仙使客氣了。”李斯說得真誠。“斯隻是出一身勞力而已。”
“鹹陽改建,福澤黔首,全賴仙使神通。”
“仙使功德深厚,黔首必會銘記於心。”
立碑建廟,早晚供奉,也不足為奇。
事實上,現在已經有黔首在家中拜仙使侍奉的‘基建仙’,對仙使當然也崇敬有加。
而他李斯在其中也出了一份力,眼下來看,可在陛下面前贖過,放眼長遠,也能名留青史。
周邈必然是居功至偉,但他李斯也有一份苦勞在其中。
累是累點,他也不虧就是了。
周邈不懂李斯的彎彎心思,隻是謙虛:“李廷尉才是客氣了,軍功章有我一半,也有……陛下一半,再有李廷尉一半!”
李斯:“……”
論對陛下的推崇,仙使真是時刻不忘。
……
一路說話,馬車不知不覺就行到了三千刑徒午休的聚集之地。
周邈提出下馬視察:“走,下去看看役夫們的吃喝住宿。”
視察工地,役夫的待遇和生活情況是必看項目。
李斯先看向方岩,後者點頭回應,示意在暗中安排了護衛的武士。
於是才率先起身下車:“可。那就下去看看。”
李斯先下了車,站在車轅下等候。
周邈隨後步出車廂。
也就在周邈露面那一刻,聚集之地突然響起參拜之聲:
“仙使千歲、千歲、千千歲!”
“謔!”
迎面撲來的聲浪,讓周邈想要縮回車廂裡去。
周邈(笑):李斯你真是愛搞這些虛頭巴腦的面子工程!
李斯(笑):你竟還說彆人,山呼萬歲是誰搞出來的?
況且他隻是稍加提示,句句呼喊可都是出自刑徒本心。
頭已經探出車廂,周邈是進退兩難。
和李斯眼神交鋒一個回合,還是選擇了從車裡出來。
周邈在車轅上站直,居高臨下,抬起雙臂:“免禮!”
三千刑徒應聲而起,隻是依舊熱烈地注視著車轅上的仙使。
周邈:“……”
趕緊跳下車!
感謝身高,讓他成功脫離三千雙眼睛的注視。
然而,又落入了包圍之中。
所幸李斯識機,吩咐少府幾員屬官,把刑徒都疏散開去。
“呼!”周邈呼出一口氣,呼吸都輕鬆順暢了。
中國四大原諒之——來都來了,周邈也就選擇按照原計劃進行。
在李斯和方岩的陪同下,深入刑徒中去,對他們噓寒問暖——
“活兒累人不?還受得住嗎?”
“還吃得飽嗎?”
“工裝穿著還好嗎?”
“和旁人相處還好嗎?有沒有不合打架?”
“督工的官吏還友善嗎?”
……
十四五歲面容的仙使,白皙靈秀,身姿飄逸,神情和善,真如仙神顯靈,憐憫世人。
仙使出口的每個問題,都得到了肯定的、熱情的回答。
當然,難免也有一兩個傾訴者:“工裝穿著很好,就是白色裡衣容易臟,每天收工一身汗,脫下來時臟兮兮的,心疼得很!”
周邈好脾氣地笑笑:“那你收工後勤快些,到新鑽的水井旁打一桶水,淋個浴、搓洗一把衣裳。”
“哈哈哈!土他就是懶!”
又有說:“每頓都能吃飽,但就是吃著上好的麥飯,也心疼呢!”
“不知道能否拿去換秕麥,一樣能吃飽,卻能多得許多糧食。”
一旁的李斯解釋道:“這三千刑徒一部分是輕罪,隻需服役幾月或幾年即能贖罪,家中尚有妻兒老小。”
“就像之前給付的搬遷補償——雪緞一樣,許多黔首都選擇和富豪換布,一樣能用,但卻能多出兩倍甚至更多的布匹。”
“他們是想把各自的口糧換成秕麥,吃了有剩下的,還能拿回家裡。”
周邈雖然看起來是個十四歲的少年,實際上也隻是個二十一歲前大三學生。
但其中的生意他當然是懂的。
他不懂的是:“他們為什麼乾等著?不直接自行交易?”
李斯為他解惑:“他們正在應役做工,豈可四散出入?”
況且口糧已經聚集起來,再分發下去也麻煩。
懂了!工地管理嚴格。
周邈也不好多說,三千刑徒(囚犯)的管理壓力不小。
隻好祭出拖字訣:“這事兒需要回去商量一下,才能決定。”
“走,去火頭營看看。”並趕緊跑路。
刑徒是以軍營形式管理,火頭營就是生火起灶,用聚集的刑徒口糧做飯的地方。
來到火頭營,周邈看到了正在陶缸裡泡發,晡時前會上鍋煮的麥粒。
又繼續前行,來到南一倉外空地上臨時搭建的草棚裡,抓了一把積儲在糧桶中的乾麥粒。
放在手中查看,粒粒飽滿,湊近嗅聞,能聞到純正無添加的麥香。
這樣好到堪比專門挑選出來做種子的麥粒,也難怪刑徒會舍不得吃……
等等!
做種子?!
做種子!!
回憶一下當初匆匆一瞥的工餐介紹框——
[……純天然無添加,非轉基因……,種性穩定……優質小麥。]
確實,煮成麥飯吃掉真是太可惜了!暴殄天物簡直是!
就在周邈思緒翻湧之時,突然驚叫四起:
“有刺客!”
“保護仙使!”
一場刺殺來得猝不及防!
……
驚叫劃破火頭營上空時,周邈正在積儲口糧的草棚裡。
草棚內部狹窄,隻有方岩跟在他身邊,李斯他們都等在外面。
於是猝不及防的刺殺到來時,周邈就被堵在了草棚裡無路可逃!
且在驚叫有刺客的同時,周邈所處草棚,竟然被扔進幾根燃燒的柴火!
這半個月以來一直是晴天,天乾物燥,草棚沾火即燃,不過幾息時間,火勢已成!
驚變突起時,方岩就立即去拉著周邈就往棚外逃。
然而外面的刺客竟有數十名之多,包圍在草棚外,甫一露頭就是刀□□來!
方岩試探幾次出逃無果,還被刺傷了手臂。
不僅如此,刺客在抵擋著突然出現的十來名魁梧武士之餘,又騰出人手來,闖進草棚裡來刺殺!
顯然是為保險起見,怕燒不死,還要進棚裡了結周邈性命。
“仙使!你蹲下躲在此處!”逃跑無門,方岩隻能護著周邈退回草棚中央。
一為躲避火勢,二為等待援兵。
雖對外宣稱周邈是仙使,但他也不過是肉體凡胎,遇此危急之時,更是已經慌亂不已,根本想不出脫身的好辦法。
隻好聽方岩的,蹲下苟命。
而被攔在外面的李斯,已經是目眥欲裂!
要是周邈今日遭遇不測,他李斯絕無第二次赦免夷三族的機會!
危急之時,李斯反應卻很快!
當即大喊:“救得仙使者,封列侯!”
“救得仙使者!封列侯!”
第二遍喊話剛出口,刑徒之中就衝出一員魁梧壯漢,順路奪過一名武士的武器大刀。
舞的是虎虎生風,在衝近草棚的第一面,就當頭一刀砍翻一個刺客!
接著左砍右劈,又一連砍翻四個刺客。
勇武至此也罷,他還不戀戰追砍篷外其他刺客,而是循著刺客進入草棚的口子追擊。
毫無懼意地衝進火中,很快就追上並砍翻一個刺客。
李斯見刑徒中出現一員勇士,救援有望,便又大喊:
“協助營救仙使有功者,封爵五大夫!”
五大夫,大秦二十等爵的第九級。《商君書·境內》有言:就為五大夫,則稅邑三百家*。
封爵五大夫,即可享有三百戶的地稅!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於是本就加入救援的火頭營附近的刑徒,聞言更加英勇!
人數優勢之下,立即牽製住了刺客。
沒讓刺客衝入已成火場的草棚裡,給營救仙使再添難度。
而衝入火場的那位勇士,解決掉兩名刺客,又在濃煙中砍倒一名背對他舉刀欲砍的刺客!
然後就在面前,一個糧桶形成的夾角裡,發現了仙使和一名奴仆。
之所以肯定那人就是仙使,隻因他周身覆蓋著一個碗狀的罩子。
罩子透明,在火光和濃煙之中泛著綠瑩瑩的神輝。
——是仙使才能有的神通。
神光罩子之內,仙使以身軀相護仆人,將那奴仆也納入了罩子保護之內。
“仙使!某來救你了!”
周邈循聲抬頭,發現一名勇士提刀站立,先前的刺客已都被砍傷倒地。
救兵來了!
“仙使!快隨某出去!”
周邈迅速起身,拖著替他擋刀昏迷的方岩起身,往火場外逃去。
與勇士會合時,大聲問道:“勇士,你可還有餘力?”
“仙使能自行行走,某尚有餘力。”
不用搬扛仙使,空著手,尚有餘力。
“那你能把這一小桶麥子搬出去嗎!”
在劈啪火聲中,周邈更大聲道:“若你能搬出去,我讓陛下給你封爵!”
“可!”勇士答應得乾脆!
仙使有神光護體,不能全算他救下的,李斯承諾的列侯爵位不一定穩當。
但仙使承諾搬出麥子,就給他封爵,他的列侯爵位就又穩了!
說著就去搬沒被燒著的麥子,甚至還挑了一個大桶,輕鬆就搬起抱住。
周邈:“……”勇士神力!
情況緊急,周邈也不廢話,半拖半攙著方岩往火場外逃。
雖然他在生死關頭時激發了防禦罩,但置身火場的危險滋味也不好受,何況方岩情況危急。
得趕緊逃出去!
……
外面的李斯是度秒如年。
就在這短短數十息的時間裡,三族之人的死狀,都已經在他腦子裡過了三遍了!
終於,火中有踉蹌人影衝了出來!
是仙使!
與此同時,衛兵趕到後與十來名武士、數十名刑徒協作,將幾十名刺客或格殺,或生擒,控製住了場面。
“仙使!”李斯也踉蹌著衝上前去,緊張詢問:“仙使可有大礙?”
仙使一襲白衣,胸前卻已被染成一片紅!
“我沒事,生死關頭,觸發了防禦罩。”周邈把懷中的方岩扶正。
“但在此之前,方岩替我擋了一刀,胸膛中刀,情況危急!”
脫離了刺殺和火場,周邈的思維開始運轉。
話一出口,聲音已經開始哽咽。
他第一次見到這麼大量的人血!
也是第一次見到一個人的生命飛速流逝……
“李斯!快,快找醫生、不,找醫官!快找醫官救方岩!”
意識到之後,周邈不由帶上了哭腔,眼淚隨之滾落。
仙使安危無恙,李斯一顆心放下一半。
懸著的一半,則是為周邈此時的狀態。
如果方岩因替他擋刀而亡,恐怕會大受打擊。
方岩生死無關緊要,但仙使的心情,直接關乎大秦利益。
“快!來人騎快馬,走章台街,去宮中接醫官!”
李斯反應神速地吩咐,“另外來人,將方岩抬上馬車,駕車也走章台街,往宮中趕!”
這樣多半在半路上就能遇到快馬接來的醫官,能讓方岩最快得到救治。
就算最後方岩不能得救,他們也已儘力,周邈應不至於愧疚太過。
周邈腦子剛啟動,一時還六神無主。
聽李斯這樣安排,就連忙和馬錢子他們一起,把昏迷的方岩搬上他來時乘坐的馬車。
扶著方岩躺好,馬錢子坐上車轅準備駕車。
周邈一邊按壓住方岩胸前的傷口止血,一邊探頭叮囑:“挑平整的路面走,顛簸會加快出血!”
馬錢子不能說話,隻短促堅定地‘啊!’一聲,以作回應。
馬車在揚鞭駛離之時,周邈終於想起救兵勇士,探頭對那人喊:
“你叫什麼名字?我會記住你,叫陛下給你封爵的!”
馬車起步駛離,車後傳來聲音:
“某乃黥布!”
……
載著方岩的馬車,在章台街上與快馬接來的醫官相遇。
醫官早已被叮囑過,下馬後隻匆匆給仙使行過禮,就鑽上車替方岩醫治。
周邈一身一手都是血,守著馬車不願意離開。
從車窗探進頭去,“醫官,方岩的傷勢怎樣?”
醫官眉頭緊鎖:“不容樂觀。”
“那怎麼辦?醫官你可一定要救方岩啊!”恐懼焦急之下,周邈眼眶又紅了。
醫官心道,以仙使的樣子,他當然要救方岩,不然事後他能有好日子過?
“自然自然。”
“那醫官你準備怎麼救?”周邈不太信任這個時期的醫術水平。
“是不是先消毒?用烈酒、用鹽水消毒,再用彎鉤針和線縫合傷口?”
醫官有心救人,但確實無計可施,這樣深的刀傷,哪裡還能救得回來!
但聽仙使這樣說,便也將計就計:“對,先用鹽水消毒,再用針線縫合。”
雖然之前他從沒縫合過傷口,但今日就開了這頭一遭!
周邈的腦子啟動大半,聞言開始想辦法,“對了,這裡距離蒙內史家不遠,我認得他家的路,他家有陛下賜下的精鹽!”
“我去找他借一些精鹽,再燒一盆白開水,兌成鹽水回來消毒!”
念叨著,就想要爬上馬背,去弄鹽水。
這時一名先前不曾見過的武士頭領上前,“仙使,您在此等候,某前往蒙內史府上借精鹽和白開水。”
仙使已經遇刺一回,要是刺客狡猾兵分幾路,二次行刺,那他們就太失職了!
到時不僅自己不用活了,三族也要被夷!
雖然回章台宮最好,但原地不動也行。
章台街上這一段,裡外圍已經層層布防了五百武士,非大軍衝陣不能快速接近並刺殺仙使。
“好!那麻煩小將軍快去快回!”周邈也不願離開,他要在這守著才安心。
很快鹽水來了,彎鉤針和細線也來了。
醫官死馬當活馬醫,用鹽水來回清洗兩遍傷口,又把彎鉤針穿上細線,在鹽水中浸泡消毒。
最後在仙使的指導下,縫一針打一個結,一針又一陣,縫了十二針給傷口縫上了!
接下來醫官能做的,就是抓配提神吊命的獨家秘藥,用水衝和後給方岩灌下去。
“之後就隻能看他自己了,能挺過來就能活。”
挺不過來就死。
周邈也明白這一點。
在這個醫術落後的秦漢時期,能做的都做了。
“方岩肯定能挺過來的。”周邈喃喃道。
方岩是他穿到大秦後,接觸最久的一個人了。
又細心又聰明,怎麼能這樣輕易地死去呢!
“回宮。”
醫治縫合結束,之後就是回去精心照護、臥床靜養,以期能挺過感染難關。
……
載著傷重昏迷的方岩和周邈的馬車駛離。
轉過頭的李斯,唰地就換了一張臉。
得知消息,第一時間飛馬趕到的蒙恬,臉色也黑得跟炭一樣。
“蒙內史,鹹陽衛兵可是已經包圍此處?”
李斯司法,掌刑獄審判,這次直接就趕了個現場。
要命的是,他為仙使帶路巡視,仙使卻遭遇刺殺,追責起來是他的失職。
“早已包圍,蚊子都飛不出去一隻!”
蒙恬是大秦都城鹹陽的內史,主管鹹陽政務和戍衛等一切大小事宜。
結果今日卻在鹹陽城內,爆發了一場針對仙使的大刺殺,實在失職!
李斯又吩咐:“另外,派人去請左丞相協助。”
此地三千刑徒,是隗狀從驪山陵抽調而來。今日的大刺殺必有刑徒做內應,隗狀有選人不當的失職。
“另,請內史派親信,去往章台宮稟報。”
陛下問責已是必然,他們能做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查清刺殺案情,給陛下和仙使一個交代。
雖然陛下在快馬請醫官時,肯定就已經得知了刺殺一事,可其中詳情也要儘快稟報才是。
蒙恬轉頭吩咐親信,飛馬前往章台宮稟報不提。
李斯安排好那邊,才轉過頭來。
對觸犯秦律行黥刑的黥布,表功道:“勇士救出仙使,當居首功。”
黥布卻實話實說:“廷尉當也見到了,仙使有神光防禦罩,不全算布所救。”
“但仙使吩咐布,若布搬出一小桶麥子,就請陛下賜爵。眼下布搬出一大桶,當也有一功。”
雖仙使不全算他所救,但言必行、諾比踐,李斯不能抵賴。
況且又有仙使許諾。
逃出火場的關頭,都不忘吩咐搶救出一桶麥子,看來那麥子是至關重要了。
“黥布放心,那桶麥子就交由某保管,也會記上你一功。”
“救出仙使更乃大功,屆時某必上奏陛下,為你封侯。”
陛下對待有功之人從不吝嗇封賞,因此李斯才敢大方承諾。
李斯又轉向另外幾個協助救援有功的刑徒,承諾道:“爾等協助救援仙使亦有功,少府屬官會記錄姓名,某亦會替爾等向陛下請功封爵。”
得到承諾的刑徒們激動不已,“謝過廷尉!”
這邊處理妥當,李斯對回來的蒙恬道:“將火頭營刑徒儘數拘捕下獄,某稍後親自審訊!”
“另,令衛兵控製住其餘刑徒,分開單獨問詢近三日行蹤,但凡些許對不上口徑者,亦拘捕下獄!”
蒙恬吩咐了旗下小將去辦這事,自己則與李斯一道,走到被生擒壓製在地上的四個刺客頭前。
此時的李斯磨牙吮血,狠得令人心驚。
“接下來,就請爾等見識見識,酷吏李斯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