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1 / 1)

自打晉升為新乾部以來,西哈乾過的蠢事也不止一兩件了。

要不是如今組織經費急劇縮減,再想像從前那樣在行動中奢侈地隨意開直升機、跟不要錢似的火力猛攻是不可能的,導致西哈這類能製作大型殺傷力武器的技術人員便尤為珍貴,否則哪怕琴酒遠在國外,也早就連夜趕回來一槍崩得他腦袋開花。

——隻會惹事,不能創造價值的成員沒有活下去的意義。

尤其是看過波本提交的“添油加醋”報告後,琴酒的厭蠢症都要犯了,不耐煩地把報告丟到老爺車後座,讓伏特加簡短概述下西哈這次又準備怎麼丟組織的臉面。

伏特加在等琴酒上車前已經翻過一遍報告了,手上嫻熟地開著車,儘量忽略掉一些不重要但會讓大哥心情不好的細節,“……就是這樣,西哈已經一個多月沒出門,就等著在什麼祭祀上收拾那個條子和女孩。”

本來這種事也無需打擾組織高層和BOSS,讓波本他們配合就是了,偏偏西哈說有辦法將怪盜辛蒂瑞拉一網打儘。

怪盜辛蒂瑞拉。

這是個令琴酒既恨之入骨又感到恥辱的代號,甚至對她的殺意比之赤井秀一更濃烈,對她的執念比之雪莉更迫切。

因為不論是老鼠還是叛徒,他都有信心總有一天會找到逃跑的蹤跡,將對方逼入絕境,親手埋葬性命。

事實上琴酒曾經差一點便能做到了,這就是他們之間無法逃脫、彼此糾纏的宿命,不是她乾掉我,就是我了結他。

可怪盜辛蒂瑞拉,組織在追殺赤井秀一前就開始隱隱調查她,一年前正式加入了追殺名單,可看看如今查出了些什麼?

他們掌握的情報甚至還沒對方粉絲網站上的扒帖放出來的消息多!

奇恥大辱!

剛開始琴酒還懷疑過波本,可調來其他情報成員輪流一一調查後依舊一無所獲,才令他不得不接受了事實——不是波本幾人不儘心,而是怪盜小姐太過神出鬼沒、來去無蹤。

簡單粗暴來講就是,她壓根沒把組織這點小尾巴放在眼裡,並非他們能妄想的人物。

這個結論令琴酒難以釋懷,再加上組織機密頻頻泄露都表明與女怪盜有關,把烏丸集團旗下的研究所、製藥公司、政府勾結都查成了篩子,最終驚動了BOSS。

所以,眼下西哈說有抓住怪盜辛蒂瑞拉的辦法,琴酒不以為然地嗤笑一聲,但沒阻止伏特加的話頭,讓他繼續說。

“西哈看中的那個祭品女孩被條子們保護得密不透風,很難下手,但那個祭品條子被他控製住了,”伏特加從後視鏡上瞥了眼一旁大哥的臉色,可惜被帽簷和長劉海擋得嚴實,“據說,這個條子很受怪盜辛蒂瑞拉喜愛。”

琴酒咬著點燃的煙,尼古丁的氣味充斥在車廂,與老爺車內特有的淡淡汽油味混雜,嗅著如此熟悉的味道,他沒出聲對此發表意見。

伏特加咽下口水,“西哈在怪盜辛蒂瑞拉粉絲網站連發了好幾天帖子,解密後的內

容就是讓女怪盜幫自己把那個祭品女孩偷過來交換條子,不然就在沒有人知道的地方把條子炸.死。”

西哈的想法是,不管結果如何,先試試看唄,萬一女怪盜真的上當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誰會信這種破綻百出的謊!?”琴酒摁滅煙蒂,露出不屑的神情。

“……可是大哥,基爾剛才發來消息,那個祭品女孩真的在房間裡不見了,”伏特加抬起手機屏幕,“這樣的偷盜手法,除了那個怪盜基德,也就怪盜辛蒂瑞拉能辦到……”

琴酒的表情頓時像吃到了蒼蠅一樣。

不知是被西哈出的餿主意居然管用迷惑到了,還是被一直以來降維打擊的對手竟然是戀愛腦的事實惡心到了,亦或者是兩者都有。

“大哥,要去看看嗎?”

琴酒沉默半晌,“調頭,通知……波本和基爾去執行補給任務,其他人全部都去西哈提供的交易點。”

“明白!”

——

被警方層層包圍的一戶建幾公裡外,寺井黃之助打開車前燈在馬路上疾馳,覺得距離夠遠後拐進一條隱蔽無人的巷子停下。

副駕駛門打開,戴著鴨舌帽和平光鏡偽裝的黑羽快鬥握著手電筒下車,將後備箱的車蓋一掀,裡頭立馬冒出了個腦袋。

“呼……差點以為會被悶死,”小林夕掛在邊上狠狠吸了一口新鮮空氣,利索地爬出來,拍拍身上的灰,“幫我謝過你的管家。”

“沒什麼,隻是守在約好的位置等你上車罷了,要說厲害還是你厲害,”黑羽快鬥摘下鴨舌帽衝她彎腰微微行禮,少年氣十足的面容抬起,狡黠一笑,即便燈光並不明亮也能感受到他的表情揶揄,“自己偷自己的怪盜小姐。”

“……”

曾經我演我自己,如今我偷我自己的小林夕也很是無語,當初在紅方推測西哈行動的預備方案中看到這一條時她就有不好的預感,結果還成真了。

幸好她專門挑了個臥室其中一塊天花板是可移動的一戶建,不然想在那麼多警官明裡暗裡的保護下偷偷溜出去還真挺有難度。

小林夕是做不到這一點的,唯有怪盜辛蒂瑞拉能辦到。

她自認沒法完全瞞過江戶川柯南,但把這兩個馬甲在彆人眼中徹底分開就足夠了。

車在路上時小林夕便縮手縮腳換了身衣服,打開備用手電筒,直線燈光往漆黑的後備箱裡一照:“……衣服交換好了,接下來交給你。”

淩晨時分的天色是最黑的,此刻手電燈光打過去才照出後備箱內還有彆人,赫然是一個昏迷躺倒的女孩,高中生的年齡,五官與小林夕有五分相似,此刻換了身後者的衣服,若是從特定角度看便足足像了七分。

“交給我吧,保證名偵探站在跟前都難辨真假!”黑羽快鬥得意道。

小林夕將女孩扛到車廂後座,自己簡單偽裝一番,看著同行舔著嘴唇用易容工具往女孩臉上招呼,欠身湊過去低聲說了句話,“……你要的東西存放在你家小青梅的學

校鞋櫃裡了。”

“!”黑羽快鬥差點一筆把眉毛畫偏,“你放那兒乾嘛?!”

“急什麼,反正周末又沒人去學校,那裡才是最安全的地方,總不能讓飯團私闖民宅放你家裡吧,”小林夕又不方便隨身帶著,“感覺放你鞋櫃和桌子裡都不太安全的樣子。”

黑羽快鬥想想同班的魔女和某個小少爺偵探,心想還真是。

小林夕把私人手機的電量耗光放在床頭沒帶出來,用著專門和紅方聯絡的手機。她模擬的臥室場景是在淩晨睡夢中被怪盜辛蒂瑞拉帶走,不需要多餘的服裝,但隨身配飾得戴一份。

把仿製的小太陽銀項鏈係在女孩纖細脆弱的脖頸,小林夕看向她另外買的那隻同品牌同款的白色電子表,摸了摸左腕上鬆田陣平改造後的手表。

最後咬咬牙,把真貨給替換上了。

上次是用這隻表在“繭”遊戲裡當了換籌碼,這次是戴到了彆人手上,哪一種都令她心痛。

可心痛歸心痛,她也不會改變選擇。

最後看了眼電子表顯示的時間,告彆了黑羽快鬥,小林夕靈活輕巧地閃出巷子,抬手輕點側臉碎發間的藍牙耳機,“……那邊進展怎樣,弟弟?”

談話間,人影已消失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道路中,片刻後,寂靜過頭的小巷再次傳來發動機啟動的聲響,並越傳越遠。

——

2月28日淩晨三點,東京海濱某處被石壁遮擋的天然礁石群,一艘補給船停靠在岸邊,被漲滿的潮水海浪不斷衝擊拍打,搖搖晃晃,看著就令人暈船。

之前補給船出發的港口被查抄了,連帶東京及周邊地區的廢棄港口都加強了巡邏,三個月過去巡邏力度絲毫沒減,囂張的組織也不敢在這時候頂風作案。

也不好跑去更遠的地區出發,畢竟一艘船的載重就那麼多,出發點遠就得載更多的燃料以供來回,這樣一來補給物資就少了。

這岸邊礁石群比廢棄港口條件還艱苦許多,但事態緊急,也是沒得挑了。

在風浪中將物資都運進船艙,波本和基爾登上補給船,並在控製室內確認了大本營基地的定位。

兩人搜查一遍,沒有監控攝像頭,倒是找出了許多處安有竊聽器的地方。

他們並沒有輕舉妄動,而是跑到最安全且風大的甲板上密談。

“沒想到居然會如此順利……”基爾即便了解計劃也不禁詫異。

“很正常,以琴酒的作風,如果要和怪盜辛蒂瑞拉對上,就一定會把所有高猛火力的成員都調過去,”波本來回指了指兩人,“你我都更偏向收集情報與近戰,辛蒂瑞拉那樣能靠滑翔傘逃跑的對手恰好不利於我們發揮,被調過來在意料之中。”

基爾喃喃道:“而且全都水到渠成,以琴酒多疑的性格,會懷疑任何一個人的對他作出的提議,卻不會懷疑他自己的決定。”

因為琴酒得到的信息都是事實,鬆田陣平被控製、西哈的挑釁帖、小林夕消失在臥室……沒有一分弄虛

作假。

“怪盜辛蒂瑞拉,真能操縱人心到這個地步嗎?

波本聞言?[(,拳頭攥緊了一瞬,眼底複雜的情緒閃過,正要開口說什麼,便敏銳地聽到不遠處的刹車聲,警惕地看向聲響來源。

沒一會兒,一大一小的黑影從礁石後探出,一步一塊石頭地靠近。

見到是熟人,甲板上的兩人這才沒那麼緊繃。

赤井秀一背著套殼偽裝成漁具的狙.擊槍,牽著江戶川柯南來到船邊,“小心點,男孩。”

不等柯南說什麼,甲板上已經傳來怒懟他的聲音,“不用你說我也會保護好柯南的!”

波本把柯南拎上船,不客氣地瞪過去。

柯南和基爾都露出無奈的眼神,這兩人也太不對付了,不過眼下情況緊急,好歹吵不起來。

本以為柯南登上甲板後就要開船,波本卻又下去了,站在FBI特彆搜查官跟前,稍仰起頭注視那雙令他不爽、永遠保持冷靜的墨綠色眼眸,認真道。

“我那令人操心的朋友就拜托你了,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略顯意外地微微抬眉,冷峻的面孔輕笑,“了解,降穀君。”

船開了,男人目送著船隻駛離海岸,轉身離開。

從海岸到目標定位需要四小時,船艙內有竊聽器不好交流,波本到控製室設置了自主駕駛後便出來了,不必時刻照看著。

初春未至,甲板上的風又大又冷,四周黑茫茫的一片,私自出海的補給船也不敢開燈,眼睛適應黑暗後隻模糊看到一層薄霧籠罩在海面,令人莫名心生悲涼,仿佛要被無儘的大海吞噬。

柯南小臉被吹得發白,覺得會有這樣的心境,有部分原因是他們即將前往組織的大本營基地,未知的神秘、未卜的前途叫人興奮又緊張。

他回頭去看已經融入黑暗的遙遠陸地,忽然想到,“計劃中,我們這組應該是四個人吧,怎麼還沒到齊就開船了?”

波本蹲下給他戴上毛線帽,“忘了跟你說,工藤先生昨天把人員換了一下。”把諸伏景光換到彆組去了,因為海上的基地建築大多比較低矮,無法發揮狙.擊手的優勢。

“換成誰了?”江戶川柯南困惑,換成誰也不能提前開船把人落岸上啊。

基爾看了眼手表,“應該很快就要追上了。”

“???”

小偵探不明所以,這茫茫大海的,怎麼追?

忽然頭頂傳來一陣不似海風的呼嘯,江戶川柯南福至心靈,一抬頭便看到面前正上方的人影收了滑翔傘,一藍一透明的水晶鞋泛著微光,輕輕落在船艙頂部,裙擺飛揚、長發浮動,卻仍然不顯淩亂狼狽,反而有種從容瀟灑的優雅。

怪盜辛蒂瑞拉。

儘管隻能看到個模糊的黑影,但除了她外彆無可能。

說起來,江戶川柯南還是三人中唯一和怪盜小姐正面交過手的,波本頂多算是筆友,基爾是第一次近距離看過本人。

雙方對峙了半晌,辛蒂瑞

拉也不打算站到抵達目的地,找了個合適的位置坐下,身後長長的裙擺垂在船艙前,悠閒姿態仿佛是來出海遊玩的。

柯南看到了她貼身薄裙下露出的一截赤.裸小腿、蕾絲手套後裸.露的小臂肌膚和不著一物的脖頸,心中怪異,想到小林夕每年降溫後出門全副武裝的模樣。

難道我又懷疑錯人了?

其他的可以掩飾,但怕冷可是最原始的生理反應,藏不住的。

柯南納悶地打了個噴嚏,覺得就算沒小林夕那麼怕冷,一般人穿那麼少上船也扛不住啊。

百無聊賴地把玩珍珠項鏈,辛蒂瑞拉正體驗著“偷.渡出海一日遊”,底下傳來一道小奶音,“你不冷嗎?”

黃金面具下的視線停在甲板上格外袖珍的人影上,她帶著玩味回答:“還好,感謝你的關心,名偵探~”

那句“名偵探”的稱呼語氣與怪盜基德簡直一模一樣,柯南卻聽出了與基德初次見面時那家夥戲謔話語間濃濃的防備心。

他趁對方開口了,追問:“你來我們這組,誰去引走琴酒?”

被問到這個問題,辛蒂瑞拉像是被逗樂了,撲哧一笑,“嗯……是經常帶著名偵探你飛來飛去的好朋友呀。”

“……”想到琴酒的攻擊火力,柯南替基德默哀了三秒,又委婉地試探,“小夕姐姐還安全嗎?”

“當然,她是個很勇敢的孩子,我說明來由後就主動跟著走了,”辛蒂瑞拉誇起自己來毫不臉紅,“你放心,她在一個隻有我知道、很安全的地方。”

江戶川柯南了然,這是西哈被通緝後,怪盜小姐修改過的新計劃——太子換狸貓。

根據柯南在【CAT】拍賣場偷聽西哈打電話的隻言片語中分析出的線索:西哈的妹妹名叫諾瑪,在通用語言為意大利語的國家留學,應該是剛轉學過去不久的高中生,會拉小提琴。

對普通人來說,想憑這些線索找人無異於大海撈針,但對紅方來說相當足夠了,甚至不需要女怪盜出馬,沒過一天,諾瑪的資料便出現在了工藤宅會客廳的茶幾上。

照片上諾瑪的樣貌確實與小林夕有幾分像,資料上顯示是孤兒,無兄弟姐妹,天生的體弱多病,沒辦法療愈,隻能慢慢調理。

或許她曾經被醫生斷言會早夭,卻奇跡般地活到了十幾歲,才會令西哈執念般地認定是那幾場祭祀為她續了命,讓諾瑪違背命運地成長。

怪盜辛蒂瑞拉的思路是,既然要保證小林夕的安全,何不直接把諾瑪送去?

西哈想搞替身文學,正主難道不比替身要好?

還有個對紅方保密的原因就是,她就兩個馬甲,卻要同時出現四個地方!

引走琴酒的誘餌、用來交換鬆田陣平的“祭品”、被紅方轉移保護的女高中生、前往組織大本營的女怪盜。

忙不過來,實在忙不過來!

她曉得自己有多少能耐,一口氣弄出那麼多個分.身反而會露出破綻,還不如直接挑出不容易出錯的攤在明面上商

量,紅方其他人還能幫著遮掩,自然不會有精力懷疑其他的身份。

彆人是在一堆馬甲中混入真人,她是在一堆真人中混入馬甲。

黑方視角中兩個套了小林夕馬甲的在明,女怪盜和不存在的“安全地方的女高中生”在暗。

紅方視角中,但凡被列入計劃的馬甲都有了皮下的真實身份,一個蘿卜一個坑地占好,足見女怪盜的坦誠。

看!諾瑪、怪盜基德、怪盜辛蒂瑞拉、小林夕,怎麼看都是四個人!

紅方讚成了女怪盜的計劃,沒有人覺得卷入其中的諾瑪無辜。

西哈微調前的長相可是印在國際通緝令上,當時被所有國家的新聞節目報道過,要是諾瑪不知情怎麼說都很牽強。

更彆提突如其來的留學轉校、家庭信息被纂改,就算是溫室下長大的傻白甜都該察覺出不對勁了。

也許她真的沒親手做過什麼壞事,可要論無辜,她能比莫名其妙被盯上的小林夕無辜,能比那些被西哈獻祭給她續命的生命無辜?

紅方代表全是一群常年在灰色地帶遊走的人,對普通人和合作夥伴自然友好,但這樣的同情心還沒泛濫到組織成員的家屬身上。

當然他們也沒真的想過要讓女孩死,隻要他們能阻止獻祭,就會連同諾瑪一起救出。

如果沒能阻止……那就愛莫能助了。

隻不過柯南覺得,以西哈一天三通電話的妹控程度,諾瑪失聯起碼也有一天以上了吧,真的能瞞過他嗎?

如果辛蒂瑞拉能讀心,一定會告訴他,能。

市面上的AI換臉技術都爛大街了,有哪個能打過弘樹研發的可產生自主意識的人工智能“諾亞方舟”,在連續蹲點竊聽兄妹倆通話一個多月,信息庫收集與聲線分析達到了百分之百,面對西哈可應答如流。

比春高住處客廳裡被影山問英語作業時回答得牛頭不對馬嘴的智能管家壓根不在一個位面層次上,那頂多是個人工智障。

大概西哈也想不到,手機對面跟他煲電話粥的會是一串莫得感情的數據。

得知計劃順利,甲板上的三人也鬆了口氣,波本回到控製室檢查補給船行駛情況,柯南屏氣凝神,儘量不出聲地跑去船艙確認物資中的實驗用品。

隻留下基爾與辛蒂瑞拉兩位女士在室外,互不乾擾地一人看海,一人閉目養神。

基爾眺望著黑暗的海面,洶湧的浪一下下拍打在偌大海洋中孤獨的船隻身上,將腥臊的海水氣味撥到鼻尖,搖搖擺擺,叫人暈眩作嘔。

她的身體素質比常人強很多,但暈船的感覺仍然不太好受,隻能勉強維持正常活動和交流罷了。

如此身體不受意識控製的感覺,她不是第一次體驗。

4年前,在與同為組織臥底的父親秘密接頭卻暴露,父親為了消除女兒的嫌疑,向基爾注射了吐真劑,咬斷自己手腕後開槍自殺。

吐真劑注入體內的感覺她再也不想體驗,渾渾噩噩、頭暈目眩,意識浮浮沉沉的與

身體仿佛分離,時而清醒時而模糊,分不清到底是現實還是噩夢。

4年前的許多個夜晚,她都寧願父親在眼前自殺的畫面是一場噩夢,掙紮著醒來時惶惶發覺這就是殘酷的現實,幾乎成了夢魘。

如今,她可以親手解決籠罩在無數人心頭的噩夢了。

同為血脈相連,基爾在回憶父親時想起了西哈諾瑪兄妹倆。

她知道,即便不用說,同陣營的其他人也會竭儘全力確保諾瑪不被炸.死。

並非有什麼特彆的緣故,僅僅因為如果他們真的無法阻止獻祭,那麼鬆田陣平,這位警視廳搜查一課的警官先生、優秀的拆彈專家、波本的好友、怪盜辛蒂瑞拉欣賞的男人,也會徹底消失在這個世上。

基爾驀然明白之前在甲板上,她問怪盜辛蒂瑞拉真能操縱人心到如此地步嗎,波本想開口卻被打斷的話是什麼了。

善辨人心、計謀深遠的能人很重要,可身先士卒的人才最關鍵。

這個計劃看似怪盜辛蒂瑞拉是主角,可不論是西哈想抓小林夕當“祭品”,還是琴酒追殺怪盜辛蒂瑞拉,追溯源頭那就隻有一個前提:鬆田陣平被西哈控製。

唯獨有了這個前提,所有計劃才能繼續執行、暢通無阻。

才能讓西哈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讓正疲於追殺怪盜小姐、倍感煩躁的琴酒終於在紅方的久等下一步步落入陷阱,臨時改變了補給船任務的人員,將組織所有火力調轉到那一處。

鬆田陣平,才是這個棋局中必不可少的第一手棋,是雙方廝殺前的開路棋子。

也是整個計劃的危險最前線。

——

滴答。

在有規律的滴水聲中,鬆田陣平睜眼醒來,打了個哈欠爬起,盤腿坐著。

瞥了眼一旁用兩個礦泉水瓶自製的簡易水滴沙漏,上面那瓶還有兩根手指的高度就滴完了。

望眼周圍,勉強能走動幾步的小房間,地板是水泥地,牆壁和天花板沒有粉刷過,不見一件家具或電器,除了角落能解決生理問題的硬裝外,活脫脫一個毛坯房。

四面全是堅硬的牆壁,半扇窗戶都沒有,唯一能出入的地方被一堵沉重的厚實鐵門鎖住了,上下隻留下一條很窄的縫隙供空氣流通,光線和外面的聲音都傳不進來。

室內僅有的光源是幾根蠟燭,但空氣流通太慢,為了避免消耗氧氣,鬆田陣平幾乎不點蠟燭,就靠夜視能力活動。

食物是幾瓶水和餅乾面包,省著吃倒不至於餓到頭昏眼花,但對於一個成年男人,尤其是日常活動量大的刑警來說是不夠的。

因此這幾天大部分時間他都在躺和睡中度過,攢著體力留到後面用。

偶爾還能苦中作樂地想,西哈把他身上扒得那麼乾淨,恨不得就留一條褲衩子把他丟進來,又弄了個光禿禿的迷失關著,篤定這樣他便無計可施。

鬆田陣平覺得,這倒反而是對自己技術的認可,否則為什麼要如此小心翼翼,不讓他有任何使

用工具的機會。

西哈還沒和他對上就怕了,害怕他第二次在炸.彈下絕處逢生,不戰而敗。

膽小鬼。

要是一睜眼被炸.彈包圍,鬆田陣平恐怕還會興致勃勃地挨個研究打消時間,可眼下這個情況簡直無聊至極,除了吃就是睡,當人質也是個煎熬的任務啊。

大口吃完一個面包,鬆田陣平舔了下唇角,將水滴沙漏翻轉,粗略地算了算,也該到2月28日了。

應該一切順利。

儘管除了兩位同期、怪盜辛蒂瑞拉、江戶川柯南,他對這個計劃的其他執行人幾乎一無所知,但這幾個人足夠給予信任了。

二月末天氣還沒回暖,水泥地冒著的寒氣嗖嗖往上躥,這密室的位置估計在地下室或一樓,每次水滴沙漏過了一天來到清晨都會泛上些潮意。

偶爾躺著睡一兩天沒事,時間長了絕對會讓老寒腿加風濕病提前二十年發作。

鬆田陣平扶額,他一定是讓小林夕平時念叨多了,此刻又太無聊,才會在這種情況下還考慮養生問題,毫無身為囚禁人質的自覺。

直到掌心觸碰嘴角,他才發覺自己在無意識地笑。

幸好身上的西裝外套夠厚,這些天下來也就有點輕微感冒,並無大礙,也不知道是體質強還是心理原因——這是和小林夕初次見面,她買給自己的“決勝服”。

畢竟曾穿著這身西裝在摩天輪上存活,想來還是有幾分用處的。

鬆田陣平習慣性地摸向空空的口袋,不僅沒有煙,連緩解嘴巴寂寞的薄荷糖都沒有,對戒煙的人來說略顯痛苦。

不過他心態一向挺好,合上眼像是能看到小林夕杏眼彎彎地安慰:“鬆田警官不是總打哈欠,一副沒睡醒的模樣嗎?這可是名正言順的帶薪睡覺!你隻要痛痛快快地睡個幾天,然後門嘎吱一開,我就會來接你啦!”

腦補中的少女臉部表情豐富,語氣活靈活現,是她能說出來的話。

“嗯,等你決勝後來接我。”

鬆田陣平在心底默念。

——

淩晨四點,一輛斯巴魯360停在米花商業街的街尾,從這個位置遠眺,能遠遠看到毛利偵探事務所的招牌,以及比鄰的那家便當店。

便當店的夜間營業時間似乎已經結束,店門口掛了盞明亮的燈,供摸黑行走的路人一些心安的亮度。

赤井秀一降下車窗,手臂靠過去,邊等邊點燃了煙,打火機的火舌驟然掃過,煙紙一燃一熄間,白煙已順著夜風吹至車窗外,片刻便飄散了。

半根煙抽完,副駕駛座車門打開,諸伏景光欠身坐進來。

他穿著在組織時的兜帽衛衣常服,臉上乾乾淨淨的沒化易容妝,露出原本的長相,隻是胡茬一時半會兒長不出,一雙眼尾上挑的鳳眸看過來,溫和笑著的模樣像個剛畢業的大學生。

“抱歉,準備得有點久了。”諸伏景光提了提手中的貝斯包,係好安全帶,示意可以開車了,“柯南君那邊呢?”

“出海還算順利,不過,”赤井秀一把海岸邊安室透的話複述了一遍,“令人操心的朋友,我想不包括你吧。”

zero,還真是嘴硬啊。

諸伏景光苦笑,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在等下個紅燈時才開口,“……這次行動的所有人都知道,鬆田他隻是引蛇出洞的一個誘餌,說實話,我沒想過效果會那麼好,怪盜辛蒂瑞拉和工藤先生的確很懂敵人的心理。”

“但其實,最開始提出這個誘餌戰術的,是鬆田他自己。”

赤井秀一微怔,回憶腦海中有限的與鬆田警官接觸的印象,覺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但看對方沒有講下去的意思,他也不會對他人的隱私多加探究,因為最終結果已經知曉,鬆田警官如他所言成為了誘餌。

車內陷入了沉默,不過當初組隊執行組織任務時這就是他們之間常有的氛圍,因此倒沒有尷尬。

諸伏景光在腦中細細捋順了抵達目的地後該做的事,恍然出神,意識飄到了記憶中聖誕節後、元旦前的某一天。

那天他摘下便當店門口掛著的營業牌,正要關門,一隻有力修長的手擋住了木門,隨即展臂順勢一推,鬆田陣平走了進來,後面跟著安室透。

這個陣仗一看就是不速之客——至少能肯定不是來買便當的。

很快諸伏景光就知道,原來是幼馴染派去保護鬆田的人全被反偵察,最後不得不坦白一部分實情。

安室透動作很迅速,已經通知了兩人在公安的直係上司,補交的報告也通宵寫得差不多了,壘成一摞可觀的厚度。

最後三人聊到快天亮,能告訴的都說了,像組織任務與FBI矛盾這些也堅決沒吐露半個字。

當時的紅方聯盟基本組建完成,怪盜小姐與工藤優作也討論過幾個大致計劃,最後都先被他們自己給否決了。

因為缺少一個契機,一個令黑方自亂陣腳、暴露破綻的契機。

這些計劃沒必要瞞著,鬆田聽完後思索幾秒,露出與在警校闖禍時如出一轍的笑容,指著他自己,“我來當那個契機,夠麼?”

兩位幼馴染面面相覷,這是他們以前從未想過的思路,但粗略一想,又貌似有行得通的可能。

諸伏景光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可,照這個計劃,你不是很危險嗎?”

“是啊,但繼續按部就班又有什麼意思,我和小林仍然要時刻留著心眼注意哪天會被抓走當祭品,你和降穀沒有一瞬能夠放鬆,唯恐暴露了臥底的身份,市民們也有潛在的危險,”鬆田雙手交疊枕在腦後,靠在店內的椅子上往後仰,“能忍受這樣提心吊膽的日子,怎麼還會放棄把握近在眼前的契機。”

如果害怕就止步止損,他就不會當警察,不會在畢業後進入爆處組了。

“怪盜辛蒂瑞拉缺少棋子的話,我就給她當一回棋子。”

他的性格氣質相較警校時期沉穩成熟了許多,五官輪廓也沒有當初的青澀,英氣逼人,乍看行事狂野

,實際粗中有細。

一開口卻還有桀驁不馴的影子,字典中沒有退縮,隻會全力以赴踩下油門衝刺。

警察,要帶著榮譽和使命感服務國家與國民,尊重人權,公正且親切地履行職務,嚴守紀律、保證團結,每日三省吾身,提高能力、充實自我,保持清正且踏實的生活態度。

鬆田他,為了怪盜辛蒂瑞拉的計劃甘當棋子,為了同期的安危願意赴險,為了公眾的利益樂意接受死亡。

“……鬆田,你果然是我敬佩的男人。”諸伏景光歎了口氣。

“說什麼理所當然的話。”鬆田坐直了,衝面色嚴肅的安室透挑釁般輕哼,“有異議嗎,zero?還是說要跟以前一樣唱反調?”

“hiro,我果然還是和這家夥合不來!”安室透立馬向幼馴染告狀,隨後彆扭地撇開頭,攥緊拳頭。

“……但這件事,我沒有異議。”

鬆田挑眉,伸了個懶腰起身,“行,那我回一課了,你們商量好記得通知我。”

他走到門口推開門,忽然微微側身回頭,“喂,記得中午送兩份便當給我,要咖喱土豆的。”

然後不等回答就當對方默認了,啪地關上門,在日出清晨中大步離開,全然聽不到便當店裡傳出安室透的罵罵咧咧。

兩位幼馴染一起整理了提交給上司的說明報告,又在信紙上寫明了這次談話中鬆田的意願,折進信封放在隱秘的聯絡點。

元旦當天,信封不見了,很快就在夜晚收到怪盜辛蒂瑞拉認可的回信。

自此,紅方開始了長達近三個月的籌謀,終於在今日迎來了決戰前的黎明。

——

清晨七點,海面的霧散去了大半,太陽漸漸出來了,略帶溫暖的光驅逐著甲板上的潮氣寒意,照出了不遠處小島的輪廓。

那就是組織的大本營。

波本和基爾進入控製室準備靠岸,而坐在船艙上打了半宿盹兒的怪盜小姐努力地舒展略微酸麻的身體,輕盈地翻到甲板上,隔著控製室的玻璃衝兩位合作者點頭示意。

接著走向甲板圍欄,一把抄起了江戶川柯南用一邊手臂夾住。

“……”

大概是太多人用過這個姿勢運送小偵探,他甚至還稍微調整了下角度,讓攜帶者更加便捷省力。

辛蒂瑞拉很滿意他的識相,低頭問:“你玩過太空球嗎?”

江戶川柯南一愣,太空球,是指兒童樂園裡水池上的那種巨大透明、可裝一至兩名兒童進入封閉,漂浮在水上翻滾遊玩的那種,太空球嗎?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要問這個,他實話實說:“玩過。”

博士帶少年偵探團去兒童樂園時,元太和光彥、步美和灰原各自包了個球,他剛好是那個多餘的奇數,元太之後沒玩過癮還想拉著他來一次,但十七歲的靈魂對這些真的沒興趣。

工藤新一早在七歲的時候就已經和毛利蘭包過太空球大玩特玩了好嘛!

怪盜小姐面具

下貼心一笑:“暈球嗎?”

???[”

江戶川柯南垂頭盯著粼粼海面,突然感覺情況不太妙。

但已經沒時間容他反悔了,辛蒂瑞拉清脆的響指一打,柯南眼前一白,猛地感覺被什麼塑料質感的東西緊緊包裹住了,令他手腳束縛、呼吸困難。

要形容的話……就跟被裝進了真空保鮮袋抽氣包裝一樣!

不同的是,這個保鮮袋不是要抽氣,而是往裡充氣,沒一會兒周圍便被氣體撐開了圓弧形的空間。

一陣眩暈感襲來,這顆新鮮出爐的密閉太空球便從補給船上滾落,啪唧掉進冰冷的海水,三分之一沒入了海面以下。

江戶川柯南打了個哆嗦,但這還沒完。

由於太空球的一端栓在補給船尾部,船速雖然不快,但也算得上是馬力全開、浪花翻騰,導致後面這顆球在海面上不斷的彈跳蹦躂。

小偵探懷疑自己上的不是太空球,而是蹦蹦床。

幸好快到大本營了,靠岸的這段路不算遠,否則他在海上顛簸了四小時都忍住了暈船,卻差點要吐在辛蒂瑞拉的太空球裡。

這根本不是兒童遊樂設備的正確玩法!

拜此所賜,江戶川柯南完全沒空去試探或偷看怪盜小姐的真實身份,等船隻即將靠岸時,太空球脫離了束縛,被海浪打到偏離小島簡陋港口的位置。

發現小偵探歇菜後,辛蒂瑞拉自認還沒喪心病狂到讓童工踩球前進的地步。

她拍拍手掌,竟有好幾隻盤旋在附近天空的海鳥飛過來,落在球頂歪著腦袋打量一陣,隨後撲扇翅膀用堅硬寬厚的喙去推動太空球。

這個小島並不大,感覺沒比礁石群寬敞多少,上面的設施也很簡單,就是一棟外觀酷似古代宮殿的兩層建築,雖然有看守巡邏的人,但並非毫無潛入漏洞。

辛蒂瑞拉的心臟砰砰直跳,她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那個組織的幕後BOSS烏丸蓮耶就藏身於這棟建築。

在她的調查中,陸地上的住所暫且不提,在近海其實曾發現過某些島嶼上有過大興土木的痕跡,但即便有漁民發現也不會在意,覺得大概是時光遷移或戰爭,島上的人都逃走了。

但她覺得,更像是現代船舶業發達後,島上的人為了避免某些事被發現,才搬去了更加荒無人煙,或者說鳥不拉屎的無人島。

如果這島上真有組織BOSS……烏丸蓮耶身體不錯啊,那麼大年紀還能坐四小時船到無人島,讓人更想看看裡面有些什麼秘密了。

波本基爾那邊卸物資需要時間,辛蒂瑞拉抓準岸邊巡邏的空隙讓海鳥推球上岸,清爽地從太空球裡鑽出,身後的江戶川柯南則一臉幽怨。

小偵探見她不知從哪兒掏出了個面包——還是法式長棍——讓海鳥分食,接著又拎起自己一夾,島上事物便飛快地在眼前穿梭掠過,簡直快出殘影。

最後兩人是從一處類似煙囪的地方鑽進去的。

一著地,辛蒂瑞拉快速俯身蹲下環視周圍,然後發現她縮在了一個極小的木桶內,她這樣的身材想抱腿坐進去都勉強,就連天花板都矮得不符合人類學設計,隻能九十度彎腰通行。

她有點懵,“……這是什麼?”

江戶川柯南吭哧吭哧爬下來,剛好跳進空出來的木桶裡,彆說,這袖珍的空間和他的尺寸倒很吻合。

兩人走出這個小空間,他下了定論:“是古代宮殿裡沐浴的地方。”

“……”辛蒂瑞拉嘴唇動了動,把會崩人設的吐槽咽了回去。

古代日本人究竟有多矮啊,我的太空球都比這寬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