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恙:“……”
這二者真的有任何可比性嗎?
人就算忘了自己叫什麼,也不會忘記漢字該怎麼寫吧。
可看俞星河一臉委屈得恨不得把他的小學課本翻出來吃了的表情,他還是隻能歎口氣,伸手摸摸他的頭發,安慰道:“雖然小時候的十年忘了很多,但未來的每一天都會記得,你是想要以前,還是想要以後?”
俞星河瞬間就被這番話唬住了,他認真思考——未來還有幾十年,小時候卻隻有十年,那肯定是選擇未來比較劃算。
於是他心情變好了,眉目重新舒展:“那當然要以後了。”
池恙:“嗯。”
小狗的腦子果然不會變通,如果是他,他就說“小孩子才做選擇題,大人當然是全都要”。
被一句話哄好的小狗開開心心去廚房幫陶姨端菜去了,池恙站在原地,內心卻產生了些許疑惑。
說起來,他到底為什麼會不記得俞星河呢?
這個名字明明不大眾,但也不算難記,以他的記憶力,不應該會忘記才對。
他和俞星河幼兒園就認識了,一起玩了那麼多年,怎麼會忘記他的臉?更何況這家夥那麼黏他,肯定會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不會是被輕易遺忘的人。
可他偏偏就忘了。
如果說是因為十年前遭受巨大變故而產生的應激反應,那他最該遺忘的事應該是母親的去世才對,可現在,從母親去世,到被父親帶走,再到被賣進霍家,他全都記得一清二楚。
隻有關於“俞星河”的記憶變得模糊。
等等,也許……就像這個世界沒有霍執一樣,那個有霍執的世界應該也沒有俞星河?或許在那個世界中,“俞星河”的設定就是一個沒有名字的鄰家男孩。
所以,“霍執”和“俞星河”是互斥的,有一個就不能有另一個。
霍執是裡的主角攻,那俞星河是什麼?
什麼是和主角攻對立,同一部中不可以同時存在的角色?
那就隻有……主角攻本身?
俞星河原本也是主角攻?
這個猜測讓池恙有些震驚,他以前從沒往這方面想過,如果順著這個思路繼續下去……
在原本的裡他是主角受,如果現在的世界也是一本,主角攻是俞星河,那麼,他還是主角受?
為什麼有兩個不同的主角攻,卻隻有一個主角受呢?
這不合理。
池恙環顧四周。
他之前竟沒有考慮,這個世界也是一本。
俞家和霍家同樣的布局,同樣的主角受,還有那個同樣姓宋但又好像不完全一樣的家庭醫生,很顯然,他依然在“書”中。
但這本書的內容和上一本不儘相同。
它們有許多重疊的部分,唯一的區彆在於“主角攻”,剩下的不同之處,都是因為主角攻的設
定不同所引發的連鎖反應。
就好像是……這本書的作者原本設定了一個主角攻,後來不知道為什麼覺得不妥,又把他刪除,重新設定另一個主角攻一樣。
那麼,俞星河所在的世界,和霍執所在的世界,其實是同一本的不同版本?
他從1.0版本來到了2.0版本?
不,也許霍執那邊才是2.0版本,他無論如何都無法逃脫既定的命運,有完整的故事和結局,是完整的書。
反觀俞星河這邊,才更像是修改前的初始版本1.0。
如果是這樣,那豈不是意味著,他原本就應該在這裡才對?
他原本就該和俞星河成為一對,因為中途被硬塞給了不匹配的攻,才導致他覺醒了自我意識,拚命想要逃離。
強扭的瓜不甜。
想到這裡,池恙不禁覺得好笑,如果真是他猜想的那樣,那他隻能說一句何必呢,都推翻了主角攻的設定,創造了一個全新的人,為什麼不把主角受也回爐重造,或者乾脆,直接去寫一本新的書,何必來霍霍原有的故事。
他深吸一口氣,有些替自己,替俞星河不值。
如果沒有那彼此錯過的十五年,他的人生不知道要比現在好上多少。
但事已至此,再想這些也沒用。
還是著眼與當下,至少他終於逃出來了,他還有未來。
“小池哥哥!”
池恙聽到俞星河喊他的聲音。
“怎麼突然發呆,快點來吃飯了!”
池恙回過神:“來了。”
*
書法班的課程暫時結束以後,池恙在家休息了幾天,很快便到了春節。
霍家是不怎麼看中新年的,但俞家人不同,他們提前好多天就準備好了年貨,過年的氛圍不要太濃鬱。
這次陶姨和苗姐都留了下來,準備年夜飯的工作不用俞星河操心,有充足的時間去乾彆的。
除夕這天,很多不放假的打工人還在公司上班,而俞家已經開始貼對聯了。
俞星河把對聯從包裝袋裡拿出來,結果不知道是用力過猛還是什麼原因,隻聽“刺啦”一聲,其中一張對聯直接來了個碎碎平安。
“……我的對聯!”俞爸爸瞬間崩潰了,絕望道,“我千挑萬選才買下來的對聯!你這臭小子,怎麼做什麼都毛手毛腳的?”
俞星河光速滑跪:“我錯了爸,我給你粘起來行嗎?”
“你見誰家過年貼撕壞又粘好的對聯?”
“行了行了,不就一副對聯嗎,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薑女士看不下去了,反手又掏出好幾套,“喏,我這一大把呢,隨便挑一個貼。”
俞爸爸把她遞來的對聯一一看過:“你這都什麼,全是品牌商送的吧?你看看,廣告還在上面印著,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屁事還挺多,”薑女士嫌棄他,轉頭對俞星河道,“你闖的禍你自己解決,你去照著你爸這個,再買
套一模一樣的來。”
“知道了媽。”
俞星河問清楚父親在哪裡買的對聯,穿上外套就出門了。
池恙在沙發上坐著,心說平常不見俞叔叔對什麼事情特彆上心,今天才知道,原來他注重的是“儀式感”。
本以為俞星河很快就會把對聯買好,揭過這個小小的插曲,誰料過了足足一個小時,他才從外面回來,不好意思地對父親說:
“爸,您買的那套對聯已經賣完了,我沒買到。”
俞爸爸開始掐人中了。
薑女士聽了眼皮直跳:“那你就隨便買一套不就好了嗎?你怎麼就這麼死腦筋?”
俞星河小聲:“明明是您說要一模一樣的……”
薑女士氣得直咬牙:“那你說怎麼辦吧,這馬上天要黑了,商店也要關門了。”
“彆急彆急,我有辦法,”俞星河把背在身後的手舉到前面來,“鏘鏘!雖然沒買到一模一樣的對聯,但我買到了一模一樣的對聯紙!”
薑女士&俞爸爸:“所以?”
“所以,讓小池哥哥幫我們照著舊的寫一個,不就結了?”
突然被牽連進來的池恙:“?”
三人齊齊向他看來,俞爸爸豁然開朗:“對啊!我怎麼忘了,有小池在,我還買什麼對聯?”
池恙莫名其妙被委以重任,不禁向某個罪魁禍首看去,就見某人正雙手合十,用口型對他說“幫幫忙”。
算了。
大過年的,總不能真讓俞星河挨訓吧。
池恙隻好去自己房間拿筆墨,挑了最合適的墨汁和毛筆。
俞星河把對聯紙擺到他桌子上,又給了他被撕壞的舊對聯做參考,池恙看了一眼,心說俞爸爸還挺有品味的,這兩句詩寫得真不錯。
對聯用的字體也是他最熟悉的顏體,紅紙黑字金紋,厚重大方賞心悅目,一看就覺得貴氣,也難怪賣那麼快了。
池恙提筆蘸墨,在紅紙上落字。
三個人圍在旁邊看,見他一氣嗬成地寫好了上下聯,一筆一劃皆遊刃有餘。
新寫的紅紙墨跡還沒乾透,俞爸爸小心捧著,眼睛發亮,讚歎不已:“好,太好了!比原本的那套還好,印刷字就是死板,不像你這個,有靈氣!”
池恙哭笑不得。
明明是同一種字體吧,也太誇張了。
“橫批,還有橫批!”俞星河又給他遞了一張短的紅紙。
池恙本想說橫批用原來的不就好了,但估計俞叔叔又要說印刷字沒有靈氣,索性把橫批一起寫了。
俞爸爸捧著春聯愛不釋手,忽然他道:“對了,那一套裡面是不是還有福字?星河你買沒買空白紙,要不讓小池把福字也寫了吧?”
俞星河:“你彆說,我還真買了。”
池恙:“?”
還沒完了。
他隻好又寫了幾張福字,聽到俞爸爸笑吟吟道:“小池,明年的春聯你也承包了,好不好?”
池恙:“。”
明白了,以後如果不當書法老師,他也不會餓死,他還可以出去擺地攤寫對聯賣錢。
因為寫得太好,俞爸爸差點不忍心拿出去貼。
終於這個任務還是交給了俞星河,沒辦法,誰讓他個子最高,這回他不敢再毛手毛腳了,他手上捧著的可是小池哥哥親手寫的對聯,要是弄壞了,他非要痛哭三天。
池恙沒跟他們一起出去,幫忙在家裡貼福字,聽到門外的說話聲:
“這個位置行不行?”
“再往上點。”
“現在呢?”
“再往右點。”
“這樣。”
“往右!你左右不分啊!”
俞星河委屈:“……你又沒說是對聯的右還是我的右。”
薑女士:“你再抬杠?”
“不是我說,等一下,你們上下聯貼反了吧?”俞爸爸看了看俞星河手裡那張,又看了看自己手裡這張,終於忍無可忍,“都走都走,我自己貼!”
俞星河灰頭土臉地被父親趕進家門。
池恙看著他,笑了。
有家人一起過年,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