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1 / 1)

看著那輛騷紅色的跑車緩緩駛離,池恙一時有些思考不能。

為什麼會有人把車當老婆……

“這人有病吧,”俞星漢表達了和他相同的看法,“之前他接了個大單子,給一對新婚夫婦當攝影師,拍攝他們的蜜月之旅,人家小兩口有錢還浪漫,出國旅遊三個月,他也跟了三個月,他的車沒人看著,所以就甩我這兒。”

車……還需要看著?

像是讀懂了他的眼神,俞星漢繼續道:“我跟你說,他是真把他的車當老婆在養的,龜毛得不行,交到我手裡先跟我約法三章,第一,不能管車叫車,要叫老婆;第二,至少三天就要開車出去跑一圈,至少一周要洗一次車,定時保養不能少;第三,停車不準停在路邊,必須停進車庫——你說,他是不是有病?”

池恙:“……”

“要不是之後我和曉曉結婚還要找他來拍照,我才懶得接他的破活兒,在我這托管仨月才給我五千,還不夠賠我精神損失費的呢。”

俞星漢自言自語完了,對池恙道:“這兒離家不遠了,幾百米,咱倆是腿兒回去,還是打個車?”

池恙完全沒有在聽。

見他不答,俞星漢又叫他:“小池?”

“啊……”池恙回過神,他有些心不在焉,將視線從早已消失的跑車上收回,“你之前說,要把他老婆送給星河?”

“那不就開玩笑嗎,你看他這大紅色哪裡配我,讓星河開還差不多,他們玩樂隊的至少……不是,你怎麼知道我說要送星河?”

俞星漢奇怪了一下,又想起什麼:“哦,那天晚上我跟賀雲洲打電話,你聽見了啊?怎麼,你想要這車?我跟你說,紅色真不好看,黑色才永不過時,你想要的話我給你買一輛,保證比他這個好看。”

“……不,沒有,我不會開車,”池恙生怕對方三言兩語間真要送自己車,連忙拒絕,“我隻是想問,你……除了賀雲洲,還有其他朋友嗎?”

俞星漢疑惑:“我朋友很多啊,怎麼了?”

池恙垂著眼,不自覺地攥緊了手指。

“老婆”隻是車。

賀雲洲也姓“賀”不姓“霍”。

那天,俞星漢一邊吃東西一邊打電話,是他聽錯了。

他又誤會了。

俞星河的哥哥不是霍執,俞星漢的朋友也不是霍執,那麼霍執,究竟在哪兒?

終於他抬起頭來:“那你,有一個姓霍的朋友嗎?”

“姓霍?我想想啊……”俞星漢摸著下巴思考良久,“好像還真沒有。”

沒有……

池恙身體有些發抖,他像是不死心,繼續追問:“那,你認識霍執嗎?”

“霍執?不認識,”俞星漢搖頭,“你朋友?”

俞星漢不認識霍執……

池恙屏住呼吸,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麼會這樣……

究竟是怎

麼一回事?

俞星漢不認識霍執,那他就不是霍執送到俞家的,所以他為什麼會在俞家,又為什麼身邊的人全都不認識霍執?

霍執在哪裡?

他難道,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他該相信嗎?

到底是他真的逃離了霍執,還是老天又一次在捉弄他,跟他開這種無聊的玩笑?

池恙茫然地站在街頭,忽然感覺周遭的一切是這樣陌生,他曾無數次幻想過逃離霍執以後的日子,可這一刻真正到來之時,他內心卻空蕩蕩的,沒有半分喜悅。

他已經失敗了太多次。

失敗到連自己都不相信自己還能成功。

不抱有希望,就不會失望,他早在一次次的失敗中丟掉了希望的種子,磨滅了燃燒著信念的火,隻要他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不期待,就不會再在跌落時摔得遍體鱗傷。

一切本該如此。

可他明明已經跌落穀底,又為什麼身處雲端?

曾經夢寐以求的自由就在眼前,那麼近,近到唾手可得,可他又為什麼隻是看著,不肯伸出手去?

他到底該去觸碰嗎?

該走下去嗎?

他忽然明白了,為什麼被長久關在籠子裡的金絲雀,就算主人打開籠門也不會飛走,因為它早已失去了飛向藍天的勇氣。

他就是那隻金絲雀。

“小池?說話啊,走回去還是打車,你不說話我打車了,我要凍死了。”

俞星漢在叫他,他沒有聽到。

傍晚的街頭是如此嘈雜,車水馬龍,人來人往,道路兩旁的聖誕樹沒撤,還能聽到熟悉的聖誕快樂的歌,又即將迎來元旦的跨年之喜。

節日的氣氛是這樣濃鬱,整座城市洋溢著歡欣和熱鬨,可他心底卻蔓生出無端的恐懼,無法言說的剝離感讓他和身邊的一切分割開來,他好像站在這裡,又好像沒在這裡。

或許他早已經死了,現在飄蕩在街頭的不過是他的遊魂。

“小池?”俞星漢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還好嗎?怎麼臉色這麼差?你沒事吧?”

他想要上前,兜裡的手機卻突然響起來,他隻好先接電話:“喂曉曉,啊……你不是要跟你閨蜜一起嗎?什麼她把你鴿了?呃……也行,那你等我啊,好好好,一會兒見。”

掛斷電話,他有些抱歉地對池恙說:“不好意思啊小池,我女朋友突然找我,要跟我一起吃飯,我就先不回家了,我給你打輛車,你自己回去,好不好?”

他的聲音終於從耳邊無儘的雜音中凸顯出來,池恙慢慢地緩過神:“不用了,我走回去吧。”

剛好駛來一輛出租車,俞星漢將它攔下,打開車門想讓他先上。

“真的不用了,”池恙再次拒絕,“我想去前面的便利店買點東西,反正已經很近了,等下我走回去就好。”

俞星漢還在猶豫,池恙已經後退一步:“你快走吧。”

說完轉身就往便利

店的方向走,俞星漢隻得上車。

跟司機說了地點?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他掏出手機打電話。

“喂星河,你在家吧?”

“在啊,怎麼了?”

“你出來接一下小池,他在……賀雲洲上班那家影樓你知道吧,影樓旁邊有個便利店,他說他要買東西,我看著他進去了。”

俞星河開始換衣服,疑惑道:“那不是很近了嗎,小池哥哥不認路?”

“不是,他剛才……我不知道怎麼說,狀態有點不對,總之你趕緊去接他。”

“我已經下樓了,”俞星河那邊傳來跑步的聲音,“他怎麼狀態不對,你們剛才發生什麼了?”

“也沒發生什麼啊,就是我接他回家,然後順路去還車……對了,他剛剛問我,認不認識一個叫霍執的人。”

“……什麼!”俞星河陡然抬高音量,“霍執?!”

“怎麼了,你認識?”

“你彆管了,我馬上到!”

“喂……”

電話掛斷了。

*

池恙進了便利店。

他其實不知道自己要買什麼,隻是慌亂中隨便找的借口,可進都進來了,又不好什麼都不買就走,最終隻得在冷櫃裡拿了兩聽可樂。

結賬,付款,原來兩聽可樂隻要六元錢。

他提著袋子離開便利店,站在門口,卻不知道自己該去哪。

今天是為了什麼而出門來著。

嗯,要去俞家吃飯吧。

這裡到俞家所在的小區不過五百米,不過,要先過個馬路才行。

他抬腳往前走。

吃飯之後是什麼呢,俞星漢說,讓他在俞家住兩天。

那就住吧。

反正這兩天青雲文軒也放假,他不用過去替岑老板看店。

不知不覺,居然已經是年末了。

這一年就這樣過去,還真挺沒實感。

他腦子裡胡思亂想著,沒看來往的車,也沒看來往的人,突然地,他被一股大力推得向後退去,摔倒在地。

一輛車從他剛剛站的位置呼嘯而過,帶起的風撲到他臉上。

“你在乾什麼,池恙!!”

俞星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因為喊得太用力而變調,幾乎不像他原本的聲音了。

池恙整個人摔在地上,因為被俞星河抱著,倒是沒有摔疼,但這一摔將他漂浮在外的遊魂重新摔回身體,周圍的一切變得清晰起來。

他被俞星河按住肩膀用力搖晃,他看到對方通紅的眼眶,聽到他聲嘶力竭的叫喊:“你不要命了?!”

路人紛紛向他們看來。

池恙掙紮著坐起,試圖為自己的行為做出辯解:“我隻是想過馬路。”

“那你為什麼不走人行道?!”

“這附近沒有人行道,”池恙說,“而且,是剛剛那輛車超速。”

“你……!”

俞星河被氣得

不輕,也嚇得不輕,他臉色十分難看,又開始呼吸加快,有點要上不來氣的意思。

池恙伸手捂住他的口鼻。

上次,俞星漢是這樣做的吧?

不料俞星河卻推開他的手,一把將他抱在懷中。

他抱得太緊了,緊到將空氣壓縮出去,將體溫滲透過來,池恙在他懷裡動彈不得,隻好保持這個姿勢繼續坐著。

路過的行人都在看他們,池恙看到那些或驚疑或好奇的臉,或許他該推開俞星河趕緊站起來,以結束這場荒誕的鬨劇。

但他沒有。

他隻是輕輕拍著俞星河的後背,像是小時候母親哄他那樣。

四合的暮色裡一切都在褪色,隻有面前的人變得愈發清晰。

俞星河身上好溫暖。

這股暖意,足以抵擋冬日凜冽的寒風。

他陷在這個懷抱當中,是出乎意料的安心。

他們就這樣在人來人往的街頭肆無忌憚地擁抱,好像沒有什麼能夠打擾他們。

過了很久,直到俞星河主動放開他,池恙從袋子裡拿出可樂:“我剛從便利店買的,要喝嗎?”

俞星河:“……”

這個家夥,好像一點都沒覺得自己橫穿馬路是多麼危險的事。

就像之前他也不認為從二樓跳窗會受傷一樣。

他心裡有一萬句指責的話想說,可到了嘴邊,又一個字也說不出口,隻默默伸手接過了對方遞來的可樂。

剛剛兩人跌倒,可樂也在地上撞癟了,但好在沒漏。

他拉開拉環。

劇烈晃動後的可樂一下子噴了出來,他猝不及防,弄得滿手都是。

池恙看著他,臉上忽然揚起笑意。

仿佛看到什麼好笑的畫面似的,竟笑得有些止不住,笑出了聲音,將臉埋進臂彎,肩膀微微聳動。

俞星河愣住。

這麼久了,他第一次看到池恙笑。

可那笑容裡卻有種驚心動魄的脆弱,像是肥皂泡破裂前虹光流動的一秒,他看他不像在笑,倒似在哭。

笑夠了,池恙終於抬頭,潮濕順著眼角滑落,他卻好像全無所覺,把另一聽可樂遞給俞星河:“幫我也打開吧。”

俞星河接過可樂。

這次他有經驗了,把可樂拿遠,小心打開,雖然也流出來一些,但至少沒噴得到處都是。

池恙將開好的可樂送到唇邊。

俞星河看到他拿可樂的手在抖,喝可樂的嘴唇在抖,吞咽時喉結都在抖……他一連喝了許多口,直到被可樂上湧的氣頂到停下。

更多生理性的眼淚跌出,他用手背擦了擦。

俞星河終於忍不住,開口喚他:“小池哥哥……”

池恙搖了搖頭。

俞星河隻好閉嘴,繼續保持沉默。

兩人就這樣坐在路邊,坐在便利店門口,就著車尾氣喝著可樂,無數人從他們面前經過,卻沒有人為他們駐足

“你說,我們這樣是不是很傻?”池恙忽然開口,“不去過節,卻坐在這裡吹冷風。”

“小池哥哥,”俞星河站起身,衝他伸手,“跟我回家吧,好不好?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幫你解決,你不要再這樣一聲不吭,什麼都憋在心裡,還做這種危險的事了,我會很擔心的。”

“……好,”池恙顫抖的嘴唇慢慢不抖了,他伸手握住俞星河的手,“回家吧。”

回家吧。

這三個字,居然也會從他嘴裡這樣輕而易舉地說出。

他被俞星河拽著站了起來,感覺手上有點黏黏的,遂從兜裡掏出一包濕巾,自己抽了一張,剩下的都給對方:“擦擦。”

俞星河仔仔細細把手上的可樂擦乾淨。

可樂喝完了,手也擦乾淨了,他道:“我們……”

“我們走回去吧。”池恙說。

“好。”

兩人順著路邊慢慢往前走,天已經完全黑了,街道上的燈光卻將這座城市映得亮如白晝。

俞星河好像怕他再出什麼事似的,緊緊握住他的手,一刻也不肯鬆開。

池恙沒他高,步子也沒有他大,俞星河便放慢了腳步,和他保持同樣的步伐。

中途他手機響了,是薑女士打來的電話,問他們怎麼了,為什麼還不回來,俞星河偏頭看了池恙一眼:“沒什麼,我們馬上就到了。”

彆墅小區越來越近,穿過門禁,外面的喧囂一下子遠去。

兩人回到家裡,玄關備好了三雙不同大小的拖鞋。

溫暖和香氣撲面而來。

“怎麼去了這麼久,你們再不回來,這排骨湯都要燉爛了,”俞爸爸圍著圍裙從廚房出來,還拿著一把湯勺,“快快快……等會兒,怎麼隻有你倆,俞星漢那臭小子呢?”

“啊,我哥他……”俞星河卡了殼。

他剛才急著去找池恙,好像忘記問他哥乾嘛去了。

“他說他女朋友找他吃飯。”池恙替他補上後半句。

“又跟女朋友一起吃飯,不是說好要回來嗎?真是的,人家女孩不要跟家人團聚?”俞爸爸不滿道。

“行了吧你,”薑女士捅了他一下,“趕緊去看看你那湯。”

“哎呀!對對對,我的湯我的湯!”

俞星河幫忙把飯菜端上桌,池恙換了衣服,就聽薑女士道:“還好小池你來了,要是你和星漢都不來,今晚他們爺倆算是白忙活了。”

“嗯……”池恙明白了什麼,“這些菜,是叔叔和星河做的?”

“是啊,主要都是星河做的,你叔叔就會燉個排骨湯,這麼多年一點長進都沒有。”薑女士擺好筷子,“這不是年底了嗎,我們就給陶姨和苗姐都放了假,讓她們也回家過元旦,所以這幾天都是星河在做飯。”

原來是這樣。

因為俞星河要準備晚飯,所以才是俞星漢去接他。

原來他自始至終,全都猜錯了。

“排骨湯來嘍!”俞爸爸將他的拿手好湯端上桌,“小池,快來嘗嘗你叔叔的手藝,彆聽你阿姨瞎說,想當年你叔叔我,就憑這一道排骨湯俘獲了你阿姨的芳心,到現在還隔三差五就要讓我做一次,陶姨做的她都不滿意,說複刻不了我這個味兒。??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你給我閉嘴,”薑女士擰了他一把,“你兒子的手藝都比你強,你還好意思在這炫耀。”

“就是,”俞星河把盛好的米飯遞給池恙,“要是沒有我,我媽隻能跟你一起喝湯喝到飽了。”

四人圍著餐桌坐下,俞爸爸和薑女士坐在了對面,俞星河則挨著他。

六人台,還空兩個位子。

“這個俞星漢,突然決定不回來也不知道說一聲,”俞爸爸還在為大兒子沒品嘗到他的排骨湯憤憤不平,“大過節的,把曉曉帶過來吃也行啊。”

“你懂什麼,人家要過二人世界,誰要跟你這糟老頭子一起吃飯。”薑女士道。

“他倆都過了七八年的二人世界了,還沒過夠?”俞爸爸表示理解不能,“星漢這孩子也是夠可以的,追女孩追了八年還沒追到手,他什麼時候對公司能這麼上心?”

“人家倆人不是說了嗎,婚姻是愛情的墳墓,隻要一直不結婚,就一直不會進墳墓。”

似乎是為了不破壞飯桌上的氣氛,幾人很有默契地誰都沒有提起進家門之前發生的事。

池恙慢慢放鬆下來,吃完了這頓飯。

第一次嘗俞星河的手藝,不知是不是他餓了,竟覺得比陶姨做的還好吃。

俞爸爸收拾桌子要去刷碗,薑女士卻道:“放著,讓俞星漢回來刷。”

“他都沒吃飯還讓他刷碗……”

“正因為沒回來,才罰他刷碗。”薑女士語氣不容置喙,“你們幾個,都跟我來書房。”

池恙呼出一口氣。

果然還是要在今天把這件事說清楚嗎。

俞星河握住他的手:“走吧小池哥哥。”

幾人來到書房。

“小池,這次你一定要跟阿姨說清楚,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困難?”薑女士不再拐彎抹角,直接開門見山,“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你要跟我們說,我和你媽媽是朋友,不會放下你不管的。”

池恙垂著眼簾,他緩了一會兒,抬頭道:“阿姨,叔叔,我想問……你們認識霍執嗎?”

這個名字再度被提起,幾人面面相覷。

池恙見他們這反應,剛平靜下來的心緒又開始忐忑:“你們……認識霍執?”

“沒有,我們沒人認識,”俞星河道,“是之前有一次我聽到你說夢話,聽到的這個名字,到現在我們還不知道,究竟是哪兩個字。”

“說夢話……”池恙喃喃,“姓霍的霍,執著的執。”

他頓了頓:“你們真的不認識嗎?”

薑女士搖頭:“他到底是誰?”

池恙懸著的心又放鬆下來。

繃著的一股勁突然鬆懈

,讓他幾乎有些暈眩。

“小池哥哥,”俞星河留意到他身形打晃,急忙扶他到沙發上坐下,“你要是不願意說……⒙⒙[]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他轉向薑女士:“媽,要麼今天就算了?”

“不,”池恙卻回絕了他的好意,“那你們,有去查霍執這個人嗎?”

“查了,不管是執著的執,還是筆直的直,凡是同音字的所有人,我們全都查了,”俞星河說,“可我們根本找不到一個可能和你接觸過的霍執,起初我以為他是人販子,就按人販子的線索去查,查了半天什麼也查不到,又擴大搜索範圍,還是一無所獲。”

“人販子……”池恙苦笑了一下,“他不是人販子啊。”

“那他到底是誰?”薑女士問。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池恙搖了搖頭,“可以說他是收留我的人,也可以說他是囚禁我的人,這些年,我一直待在霍家。”

“囚、囚禁?!”俞星河被這個詞彙震驚了,“那我們是不是該報警啊?這算犯法的吧?”

“沒有用的,”池恙說,“我試過很多方法,都不能從霍家逃出來,就算逃出來了,也很快會被重新抓回去,報警、求助、不管不顧直接逃跑……全都試過了,試了無數次,全都失敗了。”

“那你是怎麼……”

“我是怎麼跑出來的?”池恙一隻手撐住下巴,好像隻有這樣他才有力氣思考,“我不知道,我一醒來就在這裡了。”

薑女士:“在‘這裡’是指?”

池恙:“就是家裡,我的房間,我不知道為什麼,俞家的布局和霍家是完全一樣的,起初,我還以為我在霍家。”

薑女士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她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對方也是同樣的表情。

“可我們找到你的時候,你是在商場門口啊?”她道。

“商場門口?”池恙愣了一下,“找到?”

“對,你失蹤之後,我們一直沒有放棄尋找你,三個月前,我們突然收到消息說找到了,當時你就在商場門口,也就是你曾經的家,那裡經過城市改建,變成了商場。”

池恙:“……”

“然後我們還帶你去了醫院,”俞星河接上母親的話,“當時你被我們怎麼擺弄都不反抗,不動也不說話,醫生說你可能是受到了強烈刺激,身體在進行自我保護,讓我們帶你回家靜養——這些,你全都不記得了嗎?”

池恙搖了搖頭。

“你第一次跟我說話的那天,距離我們找回你,已經過去整整十天了,十天裡你沒有開口說過一個字,你不知道我聽到你聲音的時候,我有多高興。”俞星河說著,有些哽咽。

池恙垂下眼。

原來是這樣。

所以當時俞星河說的“十天”是這個意思。

“可在我眼中不是這樣的,”他再次抬頭,“那天見到俞星河時,其實我才剛剛醒來。”

薑女士:“你是說睡醒?”

“要怎麼說呢,”

池恙猶豫著道,“其實在我身上,發生了一件很離奇的事——每次我逃跑失敗被霍執殺死,都會再活回來,回到一個特定的時間點,這一次我還和往常一樣,死了又活,可一睜眼沒再看到霍執,而是看到了俞星河。”

“什麼……死?!??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俞星河再次被他的驚人之語嚇到,“你說霍執不但囚禁了你,還殺了你?”

“嗯,對,這已經是我第十八次‘複活’了。”

空氣突然陷入詭異的安靜。

除池恙外,所有人都被震驚到無法言語。

……果然這種事不會有人相信的吧。

池恙看著他們的表情,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滋味,或許明天他就會被送進精神病院。

但說出來,至少能讓他好過一些。

沉默良久,薑女士深呼吸,她按了按額頭:“你在霍家,待了多久?”

“我十歲時就在那裡了,”池恙說,“霍執大我八歲,我見到他的那天,剛好是他十八歲生日,他說我是他的成年禮,當時我沒懂是什麼意思,隻把霍家當成收留我的好人家,把他當成哥哥。”

“從那天開始,你就再沒踏出過家門一步?”

“也不算吧,起初我還是可以出去玩的,隻是沒有去學校上課,他會請老師到家裡來,一對一教我。隨著我年紀增長,越來越不肯安分在家裡待著,他才對我嚴加看管。”

薑女士已經不知道該換上怎樣的表情,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聲音微微顫抖:“那……你又是怎麼到的霍家?”

“是被我父親帶過去的,”池恙越說,反而越平靜了,“我猜,他應該收了霍執的錢吧。”

“你父親?”俞星河猛地站起身來,“不,這不可能!我明明去找過他了,我逼問他是不是認識霍執,他一口咬定自己不認識!我都已經把他揍成那樣了……”

池恙看向他:“你打了他?”

“啊……是、是啊,”俞星河剛燒起來的氣焰又被瞬間澆滅,他有點尷尬地摸了摸頭發,“打了……兩頓。”

池恙:“哦。”

“可是他真的沒有承認他認識霍執!我看他也不是什麼嘴硬的人,怎麼可能……”

“也許他沒有說謊,”池恙看著地板上的花紋,再次提起父親,他的心情竟比他想的平靜許多,“畢竟,現在連我也不能證明‘霍執’真的存在。”

空氣再次安靜下來。

池恙自顧自地繼續往下說:“有時候,我也會覺得自己的經曆很不真實,也許這一切都是我的臆想,我說出來不會有人相信,連我自己都不太相信了。”

“……不是,不是的!”俞星河箭步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我相信你,我相信你說的一切都是真的!你說什麼我都相信!”

池恙看著他,看到他眼裡的慌亂。

好像是害怕他會做什麼傻事的眼神。

他輕輕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鬆開:“我沒事的,謝謝。”

“小池,”終

於是薑女士率先終止了這場談話,“時間也不早了,你看……要不你們先去休息?我和你叔叔會再查查這個霍執,還有你的父親,也許是我們之前遺漏了什麼信息。”

果然還是沒相信他啊。

不過,他們也是好意。

池恙起身:“好,那我先上樓了,叔叔阿姨晚安。”

*

池恙回到自己房間。

俞星河一直跟著他,看到他和平常一樣洗澡、玩手機,最後躺下休息,神態自若,舉止如常。

可他卻冷靜不下來。

那番話還在耳邊回響,縈繞不休。

池恙為什麼可以這樣平靜……

為什麼可以把“死”說得這樣輕鬆?

好像之前坐在路邊喝可樂時,他表現出的脆弱隻是他的錯覺。

俞星河坐在床邊,看著那個已經睡著的人。

他五指用力攥緊,將床單擰出褶皺。

為什麼不肯跟他說?

明明受了這麼多苦,為什麼連一個字也不願意吐露?

是他不值得依靠,還是壓根沒把他當成交心的朋友?

他好生氣,好想揪著他的領子質問為什麼要這麼沉默,可他又好心疼,不舍得對他說一句重話。

他早就不再是當年那個隻會搗亂的小屁孩,不再是會跟他搶糯米丸子捉弄他的臭弟弟,他也已經長大,也可以獨當一面。

可池恙為什麼不肯依靠他?

是沒發現嗎?是他表現得不夠明顯,還是他說得不夠直白?

還要他再主動一點嗎?

俞星河隻感覺心裡憋著一股火,可他不忍心衝池恙發泄,隻能任由它燙到自己。

他被燙得渾身難受,被燙得理智全無,在漫長的煎熬中他幾乎難以自製,情不自禁地向對方靠近。

池恙還是和離開家之前一樣瘦,臉上的肉一點也沒有變多。

他本以為和他保持距離會讓他好過,可現在看來,是他錯了。

早知道這樣,那一天他死纏爛打也要勸他留下。

俞星河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撥開池恙額前的碎發。

頭發有點長了,這段時間,他沒去剪過。

是忘記了,還是疲於打理?

頭發擋眼了都不知道剪,又真的能照顧好自己嗎?

指尖擦過他的眉梢,順著鬢邊下滑,落在唇角。

嘴唇都起皮了。

北方的冬天乾燥,也不知道抹點潤唇膏。

到底是怎麼活下來的。

這段時間,如果不是他每天都約他吃飯,這個家夥一定會頓頓點外賣吧?

不知不覺間,他和池恙的距離越來越近,他盯著他的嘴唇,隻覺得它是如此蒼白乾裂,他不想看到這樣的小池哥哥,這不該是他原本的樣子。

腦子裡被紛亂的思緒填滿,他已經不能思考,他將自己的嘴唇貼上池恙的唇,發現它果然是冷的。

他想要將它捂熱,便在上面停留了更長的時間,直到那蒼白唇瓣重新泛出血色,他才緩緩抽離。

起身的瞬間,他驀地頓住。

他在乾什麼?

他剛剛……親了小池哥哥?

俞星河一下子頭腦清醒了,他雙眼睜大,猛地起身,一連後退數步,差點撞上桌子。

他一臉愕然地捂住自己的嘴唇。

他為什麼要親小池哥哥?

他為什麼……他怎麼就……啊?!

俞星河十分慌張,再也不敢多待一秒,生怕自己被發現似的,踉踉蹌蹌衝下了樓。

他衝進廚房:“哥哥哥!”

“哥哥哥忙著呢,沒空理你,”俞星漢正在刷碗,眼皮也不抬一下,“你們可真行,這飯我是沒吃一口,碗是一個沒少刷。”

俞星河拉住他的胳膊,一臉驚恐:“哥我乾壞事了!”

“你殺人放火了?”俞星漢瞄他一眼,“那你得去警局自首啊,你哥也救不了你。”

“不是,我剛剛……我親了小池哥哥!”

俞星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