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回家的路也因這一杯奶茶變得不再漫長。
車開到院子門口,俞星河看了一眼時間,對司機道:“就停這裡好了,我爸媽要下班了,你去接他們吧。”
“好的,二少爺。”
兩人便在院門前下車,池恙抬起頭,看到那鏤空雕花的柵欄鐵門。
他好像是第一次自外向內地看這扇門,竟覺得它出奇陌生。
兩人才剛下車,大門已經自動打開了,想必是管家發現他們回來,提前替他們開了門。
原來家裡有人給開門是這種感覺,回家仿佛變成了一件值得期待的事。
他捧著半杯沒喝完的奶茶往家走,腳下踩到一片乾枯的落葉,發出“哢”一聲脆響。
“咦?”俞星河好像發現了什麼新大陸般,看向周圍地上的落葉,“今天苗姐居然沒把落葉掃乾淨。”
池恙疑惑地看向他,沒懂他是什麼意思。
沒及時清掃的落葉被風卷成一堆,俞星河十分開心地伸腳去踩,哢嚓哢嚓的聲音不絕於耳。
池恙:“。”
他沉默了一下:“你多大了?”
“你難道不覺得這個很好玩嗎?”俞星河把每一片落葉都踩碎,“小池哥哥快來,現在不踩,一會兒就要被打掃乾淨了。”
倒是也沒有這個必要。
池恙看著他道:“你自己玩兒。”
他說著就要走,卻被俞星河拽回來,對方一定要拉上他一起:“來嘛來嘛。”
池恙無奈,隻好陪他玩幼稚的踩落葉遊戲。
枯葉在腳下發出清脆的碎裂聲,十分解壓,踩了幾片,居然有點上癮。
他看著俞星河,腦子裡浮現出一些畫面。
似乎在很小的時候,他們就曾一起這樣玩耍,在院子裡追逐打鬨,無憂無慮。
那些模糊的記憶隨著似曾相識的場景變得逐漸清晰,殘破不全的人生得到填補,他忍不住想,如果十五年前他沒有被父親帶走,沒有遇到霍執,而是一直留在榆州市,和俞家做鄰居,他的人生會不會變得截然不同。
他很想要留下。
他想要追尋自己期望的那個結局。
如果他向俞星河求助,對方會幫他嗎?
一定會吧。
就像一口答應帶他去辦身份證那樣,甚至不問原因。
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就要開口,可理智阻攔了他的衝動。
如果俞星河幫他,會發生什麼?
霍執是俞星漢的朋友,俞星漢夾在中間一定會十分難做,要麼堅持幫朋友,兄弟決裂,要麼倒向弟弟,變成霍執的敵人。
無論哪一種情況,都是他不願看到的。
池恙情不自禁地攥緊了手中的奶茶,杯子被他捏得微微變形,他停下腳步。
院子裡的落葉已經被他們踩得差不多了,俞星河露出滿意的表情,似乎玩得很爽,對他道:“小池哥哥,我們進去
吧?”
“嗯。”
池恙終究是什麼都沒有說,跟他一起進了屋。
*
遷戶口需要五個工作日,第二周,池恙終於拿到了戶口本。
緊接著他去申請了身份證,這次需要的時間更長,要十五個工作日才能辦下來。
光是補齊證件就花了整整一個月,距離俞星漢說的兩個月已經過半。
好在這一個月裡,俞星河沒有再對他做出更親密的舉動,甚至也不來黏著他要跟他一起睡覺了,經曆過上次的事,他似乎在刻意跟他保持距離。
這對池恙來說是件好事。
可不知道為什麼,心底卻隱隱地有一絲失望。
這一個月裡他也沒閒著,在網上看了看房子,這裡的房租普遍不便宜,但也還在承受範圍內。
他相中了幾個不錯的,都離青雲文軒比較近——他打算搬走以後去岑老板那裡試試,不知道能不能通過考核,也不知道一個月的時間夠不夠書法班開起來,但至少,能給自己找點事做。
這一次的重生十分難得,他不想留下遺憾。
這樣想著,他開始收拾行李。
其實沒什麼好帶的,他自己一無所有,衣服和用品都是俞家給買的,反正隻有一個月,他隻帶幾件秋裝就好了。
俞星河送他的文房用品要帶上,可惜桌子沒法抬走。
再然後就是母親留下的東西。
小時候的玩具和書,的確應該拿走,可帶去租的房子更容易丟,還不如就放在俞家。
首飾什麼的,也都留下好了。
收拾到最後,隻剩下一張他和母親的合影照片。
照片是他那天在首飾盒底下發現的,已經很有年頭,因為一直放在相框裡,保存還比較完好。
照片裡的他隻有五六歲,應該是剛上小學的年紀,母親也還很年輕,對著鏡頭笑得十分開心。
池恙指尖在相片上摩挲,隔著玻璃,輕輕觸碰母親的臉,冰涼的玻璃好像也是溫暖的。
帶上這張照片吧。
正在這時,房門被敲響,他隨口道:“進來。”
“小池哥哥,”俞星河從門外探頭,“明天……你在乾什麼?”
他一眼就發現了池恙擺在床上的東西,直覺告訴他,情況不對。
池恙:“你來得正好,我剛想去找你,家裡有行李箱嗎,能不能借我一個?”
“行李箱?你要行李箱乾什麼?”俞星河瞬間警覺,“你這是在收拾東西?”
“嗯,我想搬出去住,”池恙說,“已經找了房子,準備這兩天去看看。”
俞星河呆住。
他愣了足足半分鐘,才反應過來對方這話是什麼意思,不禁倒抽冷氣:“你要自己出去租房?!”
“嗯,怎麼了?”
“為什麼啊!”俞星河快步衝到他面前,“好端端的怎麼說搬走就要搬走?而且……而且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不早
點說,你至少……至少也要問問我和我爸媽的意見吧?”
“我是打算明天去跟叔叔阿姨說的。”
俞星河忽然沉默下來。
他看著池恙認真的表情,意識到他沒有在開玩笑。
他張了張嘴,又閉上,如此重複三次,才嗓音顫抖地說:“為什麼要搬走?在這裡住著,不好嗎?”
“在這裡住著很好,可我總不能一直住下去,”池恙彆開臉,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怕自己因為看到他眼中的潮濕而心軟,“這段時間,我已經打擾了你們太多,我很感謝叔叔阿姨願意收留我,也正因為感謝,更加意識到自己不該給你們添麻煩。”
“……這怎麼會是麻煩?我們從來沒覺得麻煩,你為什麼要這麼想?不過是多占一間屋子,多添一副碗筷,有什麼可麻煩的?”
池恙搖了搖頭:“我知道,對你們來說,家裡多一個人不算什麼,可對我來說不一樣,從小母親就教給我,不能白拿彆人的東西,即便是親兄弟也要明算賬,更何況我們隻是鄰居。如果我想回報什麼,叔叔阿姨肯定又不會收,這樣下去太久了,會讓我覺得愧疚。”
“什麼叫‘隻是鄰居’?為什麼連你也要這麼說?”俞星河非常著急,語速也變得很快,“我一直都拿你當朋友,最好最好的朋友!”
“正因為是朋友,如果是仇人,我反而沒有了心理負擔。”
“……”
俞星河一時被他說得啞口無言,他開始焦躁地在原地轉圈,開始揪自己的頭發。
驀地他停下腳步:“小池哥哥,是不是我惹你討厭了?”
“沒有。”
“是不是因為上次的事,讓你感覺到冒犯,你才決定離開的?”俞星河又撲到他跟前,“如果是這樣,我可以改!我可以不來打擾你,你覺得我哪裡做得不好,跟我說一聲就行了,為什麼一定要搬走?我求你不要搬走好嗎?我保證以後都不來打擾你了!”
池恙看著他通紅的眼眶,幾乎是拚命狠心,才能讓自己不要心軟:“不是你的問題,我隻是想找個安靜的地方自己待著。”
“那你不還是嫌我煩嗎?”
“不是,我……”
“好了你不要說了,”俞星河打斷他,深呼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那我陪你一起去看房子,你至少要讓我知道你住哪裡。”
池恙想了想:“好。”
俞家人對他這麼照顧,如果連住哪裡都不告訴他們,那也太過分了。
“之前青雲文軒的岑老板說他們在招書法老師,我想去試試,”池恙又補充,“這邊離那裡太遠了,我想在那附近租房。”
“什麼?”俞星河愣住,“招書法老師?我怎麼不知道?”
“上次我打電話給他,他跟我說的。”
“所以你搬出去,隻是想尋個清淨好好練字,然後去書法班上課?”俞星河疑惑地看著他,“你不是真的討厭我吧?”
“怎麼會,”池恙低下頭,裝作繼續收拾東西,以免被他看出自己在撒謊,“而且,我想試試一個人生活,每天被你們護在家裡,隻會讓我覺得自己越發一事無成。”
俞星河忙道:“你彆這麼說,你畫畫得這麼好,字又寫得這麼好看,都能直接去當書法老師了,哪裡一事無成?”
“也許吧。”
“那你……平常會回來吃飯吧?”
“周末我過來,節假日我也過來。”
“……好,”俞星河拉住他的手,“你沒事多給我發消息,不然我會擔心你。”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