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嗚……”俞星河眼裡立刻泛起淚花,活像隻即將被主人遺棄的小狗,他抱緊了枕頭,可憐巴巴道,“小池哥哥,你真的忍心讓我繼續失眠嗎?”
池恙坦然點頭:“忍心。”
俞星河哭得更大聲了。
“明明小時候我們都是這樣睡的,”他委屈道,“我不睡你床,我打地鋪也不行嗎?”
池恙:“不行。”
誰跟誰小時候?怎麼亂套近乎呢?
俞星河隻得放棄。
被拒絕的可憐小狗眼淚汪汪地退出房間,還不忘跟主人道晚安,哽咽著說:“小池哥哥,早點睡。”
池恙:“。”
倒是有點睡不著了。
他沉思了一會兒,還是選擇下床開門。
……就看到某人正在他房間門口打地鋪。
池恙沉默地注視著他,俞星河也抬頭跟他對視,足足五秒過後,池恙問:“你在乾什麼?”
“睡覺啊。”
“為什麼要睡在這種地方?”
“因為我那天在你房間門口睡得還挺香的,”俞星河認真地說,“回我房間我睡不著,你又不讓我進去,那我就在這裡睡好了,你放心,不會吵到你。”
池恙再度沉默。
還是很想問,俞星河是不是故意想讓他今晚睡覺時,一閉上眼腦子裡就是“我真該死啊”。
為了不影響自己的睡眠質量,他鬆開握著門把的手,對俞星河說:“進來。”
“真的?”俞星河眼裡瞬間有了光,他彈射起身,一把抱起自己的鋪蓋卷,“那我不客氣了!”
池恙關上門。
有種引狗入室的感覺。
但是隨便,就這樣吧。
俞星河把自己的地鋪打在了池恙床邊,放下枕頭,又覺得太近了,往旁邊挪了挪。
“我離你遠一點,”他重新規劃距離,“不然你起夜下床不方便。”
“我不起夜。”池恙說。
“就在這裡吧,”俞星河已經火速鑽進被子裡了,好像“隻要我躺得夠快就不能再把我趕走”,“晚安小池哥哥。”
池恙看著已經安詳躺下的俞星河。
真的引狗入室了。
算了,睡覺。
燈光熄滅,室內陷入一片安靜。
俞星河的確沒有騙人,因為離得遠,池恙甚至沒聽到他的呼吸聲。
加上他本來也不是那種有一點聲音就睡不著的人,房間裡多一個人對他來說基本沒什麼影響。
但他卻估錯了一件事。
晚上喝了太多湯,今晚他要起夜。
在夢裡找了半天廁所沒找到,池恙隻好醒來找,坐起身,摸黑去踢床邊的拖鞋,卻意外踢到一個柔軟的東西。
他被嚇了一跳,惺忪睡意瞬間散去,意識清醒了些,才意識到踢到的是在他床邊打地鋪的俞星河。
不過……怎麼
離這麼近?
不是說為了不影響他下床故意保持距離的嗎?
池恙從枕邊摸起手機,打開手電筒,想看看這個家夥到底在乾什麼。
為了不晃醒他,他沒把手電筒直接對著俞星河照,而是朝上照向天花板,落下的光足夠照亮半個房間。
然後他就清楚地看到,原本鋪得整整齊齊的被子揉成一團,和某人身上的睡衣卷在一起。
俞星河已經從原本打地鋪的位置睡到了池恙腳邊,但離奇的是枕頭還在他腦袋底下。
池恙目測了一下距離,足有一米。
怎麼做到的?看不懂。
被俞星河擋在這裡,他沒法下床,隻好用腳尖踢了踢他,希望他能翻個身,給自己留出能落腳的空間。
但不知道對方是不是真的失眠太久,現在睡得死沉,被踢了好幾腳也沒半點反應。
池恙先是踢他的手,繼而踢他胳膊,最後直接把腳踩在了他胸口上,按住推了推,沒推動。
不知道俞星河多沉,反正以他的力氣必然是推不動的。
但這腳感倒出奇的好。
不像預想中硬,很軟。
踩起來十分舒服。
原來胸肌是這種質感,好神奇。
他多踩了幾腳,充分抓住這難得的機會進行體驗。
俞星河被他折騰半天,總算是有了點反應,也不知道是被他弄疼還是弄癢,發出了喃喃的夢囈:“小池哥哥,彆鬨……”
再踩下去人就真的要醒了,池恙有點不舍地收回腳,彎腰夠出被他壓在胳膊底下的拖鞋,顧湧著挪向床腳。
換了個方向總算是成功下床,他趕緊去廁所給喝多了湯進行售後。
洗完手出來,重新回到床上時,地上某個家夥還睡得不省人事,一點沒被他弄出的動靜吵醒。
後半夜兩人相安無事,一覺睡到了天亮。
池恙醒來時,就看到床邊連人帶鋪蓋卷已經不見了,甚至連他亂脫的拖鞋都被擺正,看上去一片乾淨整潔。
他揉了揉眼睛,起床洗漱,開窗通風。
拉開窗簾,陽光照進房間,又是平靜的一天。
“小池哥哥!”寧靜永遠會被吵鬨的小狗打破,俞星河重新出現在房間門口,“吃早飯了!”
吃早飯就吃早飯,嚷那麼大聲乾什麼。
今天的早飯是豆漿和油條,油條好像是自己家裡炸的,和外面賣的長得不太一樣。
池恙先喝了口豆漿暖胃,秋天的早上喝一碗豆漿,又香又暖和,彆提多舒服了。
“那個……”俞星河才安靜了沒兩分鐘,又開始原形畢露,他小心翼翼地試探道,“昨晚你睡得還好嗎?”
“嗯,”池恙頭也沒抬,慢慢把油條撕成小塊,泡進豆漿裡,“好。”
“我沒影響到你吧?”
“沒。”
“你也……沒起夜?”
池恙一頓。
聽到
這裡,他已經明白俞星河到底想問什麼了。
這個家夥一定是今早醒來時?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發現自己從昨天打地鋪的地方睡到了床邊,十分心虛,所以火速起床了,收拾整齊就當無事發生。
但思來想去又不放心,就想試探一下他夜裡醒沒醒,發沒發現他糟糕的睡相。
池恙還是沒抬眼皮,表情沒半點變化:“說了,我不起夜。”
“呼,那就好,”俞星河長舒一口氣,“昨晚我睡得有點沉,還好沒打擾到你。”
池恙瞧他一眼。
那何止是“有點”沉,明明是被他踩了半天都沒醒的程度。
他沒有拆穿他,也沒再接話,兩人吃完早飯,俞星河又說:“對了小池哥哥,你在這裡等一下,我有個驚喜給你。”
池恙並不感興趣什麼驚喜,隨口敷衍:“哦。”
俞星河順便收拾了碗筷端下樓,很快池恙就聽到他在外面喊:“小池哥哥快來!看我給你買的……桌子!”
“桌子”倆字是用力從牙縫裡咬出來的,好像正在使勁搬重物發出的聲音。
池恙一時失語。
為什麼會有人送東西選擇送桌子?
很難不懷疑俞星河的腦回路是不是和正常人不一樣。
心裡這麼想著,腳卻還是跟了上去,就看到樓梯下面,有個比人還高的快遞箱正在移動。
雖然速度緩慢,但看得出來,它很努力。
直到即將要上台階,它停了下來,俞星河從一側冒頭,似乎在思考要怎麼把東西搬上樓。
池恙靜靜等待。
他也很想知道,一個人要怎麼把這麼大一個箱子搬上樓。
俞星河左看右看,冥思苦想,終於,他靈機一動。
伸手抓起快遞箱上捆著的繩子,將它一端推上樓梯扶手,借力往樓上滑。
並且誇自己道:“我真機智!”
池恙:“。”
所以,為什麼不直接讓安裝師傅來裝呢?
俞星河把箱子推上樓,但上扶手容易下扶手難,他忍不住求助外援:“小池哥哥,幫我一把!”
池恙衝他伸手。
的確還沒試過被快遞砸死是什麼感覺,不知道集齊十八種死法能不能召喚神龍。
“等等,還是算了,”俞星河看著他還沒繩子結實的胳膊,果斷收回求助,“我自己來。”
不能再投機取巧,他隻好深吸一口氣,氣沉丹田,直接把箱子抱起。
池恙看著他手臂上凸顯的肌肉,感覺這玩意應該挺沉的,可能是實木桌子,有個一二百斤。
俞星河還挺有勁。
也難怪,胸肌都那麼大了,力氣肯定不小。
快遞箱穩穩落地,立在那裡,仿佛一堵牆,俞星河扶著箱子叉腰:“怎麼樣,我厲害吧,小池哥哥?”
池恙眼神有點複雜。
他沒說什麼,指了指並不夠高的門框。
俞星河:“…
…”
他露出一個尷尬的笑,把箱子改立為橫,這才順利推進屋。
然後就是組裝。
這個步驟倒並不難,桌子是榫卯結構,插進去再固定一下就行了,俞星河一番折騰,成功花一個小時做完了安裝師傅二十分鐘的活兒。
他把桌子推到原來放桌子的地方,替換掉舊的:“你這個桌子太小了,每次我跟你一起吃飯都施展不開,給你換個大的。”
池恙保持沉默。
有沒有可能,他一個人用著正好。
雖然新桌子的確很好看,紅棕色的木頭古樸又大氣,穩當當的,一點不晃。
“哦對了,重要的東西還沒拿,等我一下。”
還有?
俞星河下樓又上樓,這次拿來的東西就比較正常了,是一套筆墨紙硯。
“我托一個懂行的叔叔幫忙搞的,我是不太懂這個了,你先用著試試,不好用的話我們再換。”
池恙打開一卷宣紙,在桌上鋪開,終於明白過來俞星河給他換桌子的用意。
如果要在上面寫字或者畫畫的話,以前那個桌子確實小了些。
俞星河將筆架在桌子上擺好,把毛筆依次掛在上面:“平板畫畫還行,寫字是真沒法寫,所以就買了這些,希望小池哥哥彆怪我自作主張。”
池恙垂下眼簾。
俞星河為什麼會這麼清楚他的喜好。
相比畫畫,他的確更喜歡寫字,他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練軟筆書法,他喜歡那種靈魂沉入橫豎撇捺間心無旁騖的感覺,如果沒人打擾,他可以寫上一整天。
他摸著宣紙,低聲說:“謝謝。”
“嗯,不用謝,”俞星河說,“要不要現在試試筆?”
池恙坐下來。
俞星河給他買了墨塊,也買了墨汁,既然是要試筆,那就省事一點,直接用墨汁吧。
他選了一支比較順手的毛筆,蘸了墨在紙上寫起字來。
很久沒握毛筆了,運了幾筆才適應,他想了想,在紙上寫下“俞星河”三個字。
俞星河看著他寫。
十分周正的楷書,雋秀端莊,看一眼就覺得賞心悅目。
他頭一次知道自己的名字能寫得這麼好看。
小時候母親總嫌棄他的狗爬字,讓他多跟池恙學學,可他那時候性子頑劣,總說明天再說,沒想到這麼一拖,就再沒有了機會。
十五年的時間就像指間裡的沙,越想攥緊,越什麼都不剩。
現在池恙重新回到身邊,他才又有了一點安全感,不過……他怎麼還沒寫完?
接下來這是要乾嘛,要畫畫嗎?
“小池哥哥,你這畫的難道是荷塘月……呃?”
這好像不是荷葉,這是被子吧。
畫的是個躺在地上的人。
毫無形象,睡得四腳朝天。
旁邊還有一雙拖鞋。
等等。
這不是他今早起來時……
俞星河深吸一口氣,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
不是說好的沒起夜嗎!
小池哥哥居然騙他?!
他撓了撓自己泛紅的耳根,目光躲閃:“那個……我突然想起叔還等著我回信呢,我先去給他打個電話,小池哥哥你慢慢練。”
說完,逃也似的跑了。
池恙看著那幅畫。
幾根簡單的線條勾勒出年輕的身形,雖然形象差了點,但溫馨和諧是真的。
池恙眉眼柔和了些,他用Pad把畫拍下來,上傳到大眼仔。
嗯,這種東西還是不要公開發布了,設為“僅自己可見”吧。
給相冊也取個名字好了。
就叫……“私人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