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是主持祭拜神靈的人。”
這大概是愛爾莉塔第一次在母親說話的途中插入進來。
或許是童年時期對父親的執念,大祭司的否認讓年幼的小孩將這個解釋記了很久很久。
直至今日,愛爾莉塔依舊記得當初對方說這句話的語氣。
當時年幼的她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直至今日長大後回憶起來,愛爾莉塔才恍然,那大概類似於一種溫柔、堅定但又遺憾的感覺。
因為有大祭司的存在,她的童年是相當快樂的。
雖然對方多次強調自己並不是她的父親,但對於小王女來說,這個陪伴著她長大的男人,於父親無異。
每當出現什麼她解決不了的事情,或者她不開心了的時候,愛爾莉塔會顧忌忙於政務的母親,權衡自己會不會打擾到她,但面對大祭司的時候卻不會有這種想法。
她相當地依賴他。
於是此刻探究那個人的過去時,愛爾莉塔想起來關於大祭司的一切,都是對方的好。
是那個人溫暖的懷抱,沉穩柔和的嗓音,春風般和煦的笑。
好像任何問題於大祭司而言都能迎刃而解,任何詭譎狡猾的陰謀在大祭司面前都會無所遁形。
愛爾莉塔見過了這個世界她認為的最完美的男人,被最乾淨純粹的愛意澆灌過,所以在後面她的成長過程中,任何異性對她而言都沒有什麼魅力。
要麼幼稚,要麼自大,要麼無能。
或許也有人沒有那些缺點,可就是平庸。
這就導致雖然很多人或看中她的身份,或迷戀她的外貌,也曾掏空心思地追求過她。
但王女殿下全部毫無興趣,久而久之,那些人便知難而退了。
想著想著,愛爾莉塔的思緒有點飄遠,直到她聽見了葉雲帆的聲音。
“主持祭拜神靈的人......”
他下意識重複了一遍。
女王陛下注意到了葉雲帆的異樣,她的洞察力素來很敏銳:
“有什麼不對嗎?”
“沒有......”
葉雲帆搖搖頭。
就字面意義而言,祭司這個詞彙的確是這個意思。
第一次聽見大祭司的名諱時,葉雲帆的第一反應就是刻板印象中的神棍老頭。
比如跳著奇奇怪怪的舞蹈,騙人說自己可以溝通神靈。靠著群體的愚昧而騙取崇高的地位。
但逐漸了解大祭司之後,葉雲帆的想法就被徹底扭轉。
“我曾經找出的唯一辦法就是抹殺掉所有的玩家,消除一切錨點,將主神驅逐出這個世界。”
葉雲帆以個人終端裡的那個小遊戲為例,講述了關於他對主神操控玩家進行入侵的剖析。
“或許再幸運一些,我能夠尋找到屬於這個世界的等同於主神的存在。”
所以葉雲帆最終將所有的技能融合,隻留下了兩個技能,
一個靈魂奪舍,一個精神溝通。
S級以上是什麼,葉雲帆沒有概念,但他覺得原本平均分配於三萬玩家身上的超自然力量,即便隻有三分之一聚合起來,也應該是一股龐大的力量。
靈魂奪舍這個技能不僅可以奪舍他人的軀殼,更重要的是它可以攻擊到人的靈魂。
而那一次,葉雲帆將這份恐怖的攻擊作用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以靈魂自爆的方式,終於掙脫了主神的枷鎖。
向死而生。
或者說,以死亡的方式獲得自由和解脫。
除此之外,意識於那場盛大的爆炸中湮滅之前,他用精神溝通試圖尋找過屬於這個世界的神靈。
多次的反抗失敗讓葉雲帆意識到,主神的存在並不是他一個人可以對抗的。所以找到同級彆的對手扼製祂才是最好的方式。
“隻是......我最後並不清楚自己是否成功了。”
就結果而言,他好像成功了,因為那天降下的神跡救活了很多人。這個世界也有了對抗玩家的天賦者。
可葉雲帆並沒有見到所謂的神靈。
你肯定成功了。?”
愛爾莉塔的語氣有種執拗的篤定,
“不然,大祭司不會說是你的朋友。”
這個理由聽起來很牽強,但是另外的三人都明白她沒能說透的意思。
既然主神存在,而這個世界也存在對應的神靈的話,那麼大祭司毫無疑問是最可能接近神靈的人。
關於大祭司的話題到此便陷入了停滯,因為他們對那個人的了解也僅限於這些。
即便是和大祭司相識五十年的女王陛下,也沒有更多的重要信息。
他們誰都沒見過那張面具背後的臉。
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或許......他沒有名字。
但無論如何,大祭司的出現拯救了兩個對女王陛下而言最重要的人。
隻是相較於平安快樂長大的愛爾莉塔,十五的狀態就不太好。
在葉雲帆詢問的目光中,萊雅將話題轉移到了原野的身上。
“他被大祭司用藥物強行抹去了記憶,改名原野。我們都覺得隻要不記得你,他以後就能迎來新的人生。”
說到這裡,女王陛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她的目光落在原野身上,平靜的語氣變得有些複雜。
或許是惱恨,又像是悲哀,無可奈何。
“可我們都錯了。”
“原野每次看見那個空間切割的能力,他就會失控。由於沒有記憶,他的痛苦無法具象,也找不到來源,蒼白又空洞,反而讓他更加難以忍受。”
重新醒過來的原野因為能力失控誤殺了很多人,而這似乎也讓他感到無比的痛苦,於是逐漸變得無法和彆人接觸。
萊雅發現她的哥哥又生了病。
“他患上了嚴重的肢體接觸障礙。”
任何人都無法接近他,包
括身為妹妹的自己。
擁有空間切割能力的原野實在殺傷力太大,每次失控都會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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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們又隻能把他關起來,進行治療。”
如今的醫療技術比起當初已經進步很多,而且還有不少擁有精神方面能力的天賦者。
萊雅覺得或許現在她可以治好哥哥了。
可就像是曆史的重演,一切治療都無濟於事。
兄長重新醒來的喜悅蕩然無存,那段時間,萊雅好像又回到了過去。她無法治愈他,隻能每夜每夜抱著他大哭。
萊雅怨恨兄長的軟弱,可看著他如此痛苦,她也心疼。
後來他們發現,限製器能夠稍稍約束原野一些。
不過這時候的限製器與當初熔北的那個已經是截然不同的東西了。
此時的限製器僅僅隻是限製作用,它會釋放出一些電流,讓人麻痹,達到限製能力的效果,而不會彈出刀片致人死亡。
於是萊雅便親自下令給兄長戴上了限製器。隻是限製器的效果也隻是限製。
治標不治本。
想到那段黑暗看不到希望的日子,女王陛下至今都覺得有點喘不過氣。她轉而看向原野,語氣又有點怨氣。
“所以在你又一次失控後,大祭司將你帶了出來,讓你去考除穢官。”
那個人說,堵不如疏。
於是原野通過考核,成為了專門斬殺王種的除穢官,而他的刀刃自此也指向了異種而非同胞。
隻是無法與人接觸的原野總是一個人,他沒有同伴,就像當初的暴君一樣被無數人畏懼忌憚。
不過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女王陛下雖然滿腹怨氣,但她的講述過程簡潔而平淡。然而葉雲帆仍舊聽得心臟抽痛。
不過到這裡,他當初的某個疑惑也得到了解答。
沒有恢複記憶之前,葉雲帆原以為是原野能力強,腦子機敏,有勇有謀,所以女王陛下看中他,才會分配給他那麼多重要的任務。
但現在看來,應該是為兄長操碎心的女王陛下了公報私“仇”,她不斷給原野下達了各種任務,恨不得累死他才好。
誰讓當初哥哥拋下了她,留給了她一堆爛攤子。讓她苦苦忙碌了五十年。
這換作任何一個人,五十年高強度工作全年無休,誰都得怨氣衝天。
現在她是女王,命令他是應該的。而且這本來就該是原野需要做的事情。
但這在外人的視角中,反倒是女王陛下器重偏愛原野的表現。
“......對不起。”
這已經是原野第二次道歉。
因為他顯然也想明白了這一點。
原野之前就覺得女王陛下對自己的態度很奇怪,幾乎所有人都覺得陛下看中他,器重他,甚至偏愛他。就連愛爾莉塔也是如此理解的。
為此,她還有點嫉妒原野。
因為母親大人從沒有如此關注過自己。
母親肯定很喜歡原野。
若非如此,她怎麼會把那麼那麼多重要任務都交給他去做。
原野本來也覺得是自己的能力特殊,作為武器很好用,所以才會總是奔波於各種任務之間。
好像......根本沒什麼假期。
不,不是好像,他成為除穢官之後就是沒有假期。
半天都沒有......
不是在執行任務,就是在執行任務的路上。
直到現在,原野才恍然——
這哪裡是什麼器重偏愛,根本就是心中有怨的妹妹在對他撒氣。
但心中有愧的兄長大人半點怨言都沒有,此時此刻隻能像個犯錯的小孩般低著頭,說:
“是我的錯,讓你艱難地走過了這麼多年。”
......?_[(”
萊雅定定看了他幾秒,沒答話,隻是彆開頭很輕地哼了一聲,似乎應下了這份道歉。
一切說開後,往日裡威嚴沉靜的女王陛下終於在此刻微不可察地露出了年少時一些彆扭的小動作。
兄妹之間的巨大感情裂縫,在這一刻逐漸有了愈合的跡象。
不過成熟的女王陛下顯然已經不是當初那個亦步亦趨追隨著兄長的少女,萊雅並沒有沉浸於兄妹重歸於好的氛圍中,她的情感隻有片刻的外露,隨即又收斂得滴水不漏。
“他離開之前,提前告訴過我。”
女王陛下口中的這個“他”很顯然指的是大祭司。
“他說他找到了自由聯邦的本部據點,要去親自毀掉它,阻止主神的二次降臨。不過能不能成功,大祭司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說到這裡,萊雅的目光忽地定格在葉雲帆身上,
“如果等你恢複記憶,一個月之後他沒有回來,那麼就代表失敗了。”
原本這些話她是打算支開小女兒單獨跟葉雲帆說的,但最終萊雅並沒有這麼做。
如果小女兒這次沒有意外去熔北,依舊是那個被保護在溫室中的柔弱花朵,女王陛下會儘一切力量像以前那樣將孩子保護起來。
但現在,她覺得也許小女兒並沒有自己想象得那樣柔弱不堪。
愛爾莉塔的確像極了司眠。
她繼承了父親的善良,單純,與生俱來的強大共情力,以及過分柔軟的內心。
但他們卻又不一樣。
愛爾莉塔比司眠堅強太多,也勇敢太多。
否則當初被強行擄走的時候,她不會那麼果斷地割斷自己的頭發跳窗。
也不會在意識到自己成為要挾女王的籌碼時,那麼決絕地要和司恒同歸於儘。
這份勇敢也許繼承於母親,也許是源自於大祭司的教導。
總之,她的孩子現如今已經能夠承受即將來臨的暴風雨。
當年十九歲的萊雅已經跟著兄長加入了起義軍,而如今十九歲的愛爾莉塔並不遜色於她崇拜的母親。
“.....
.失敗了?”
小王女並沒有察覺到母親此刻對自己態度的轉變,她的注意力全部都在大祭司身上。
“失敗是什麼意思,是大祭司會......”
她很著急,卻沒有把那個“死”字說出來。
“不是。”
其實萊雅也不知道,因為大祭司並沒有具體跟她說這個,但面對女兒,她還是選擇了失敗後最好的可能。
“他很強,不會有事的。隻是一旦失敗,就意味著我們將不得不再次面臨一場可怕的戰爭。”
再次,可怕的戰爭。
這兩個詞組合在一起,他們都知道那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主神的降臨,開啟的異度位面大門,宛如海嘯般無窮無儘的異種,流血千裡,屍橫遍野。
那樣的慘狀,除了出生於主城時代的愛爾莉塔,另外的三人都親身經曆過。
“......”
葉雲帆的呼吸微微收緊,似乎是回憶起了什麼不好的畫面。原野很迅速察覺到了這一點,去握住了葉雲帆的手。
果然,他的指尖有些輕微的顫抖。
“好了,就到這裡吧,也沒什麼彆的可說了。”
女王陛下隨意擺了擺手,過去種種的恩怨情愛在今日被全部翻出,過於漫長的講述讓她感到強烈的疲憊。
不是身體的疲憊,而是靈魂中透出的倦意。
“好......”
原野帶著葉雲帆離開,而愛爾莉塔則是留在了王庭。
大祭司的消失讓她感到了強烈的不安和擔憂。隻有待在母親身邊才能讓她有一些安全感。
今天女王陛下沒有再忙於政務,於是愛爾莉塔久違地能夠抱著母親睡,就像小時候那樣。
“母親,給我講講父親的事吧。”
這不是愛爾莉塔第一次提出這樣的請求。
由於曆史原因,司眠的身份實在敏感。再加上,他的確傷害了萊雅,於是便要求除去關於自己的一切。
萊雅成為了女王,而愧疚讓司眠不想讓自己成為妻子的汙點。
所以作為主城各大重要基建設施的首席設計者和建設者,司眠的名字並沒有被記錄下來。
而當時年幼的小孩並不能理解什麼是迫不得已,什麼是兩難全。
孩子的世界裡隻有黑白兩色,太早告知事實並不是一件好事。所以做為母親,女王陛下選擇了隱瞞。
但這一次,萊雅摸了摸小女兒柔軟的短發,沒有拒絕。
“好啊。”
父親這個詞,在她們之間終於不再是禁忌。
根據已經了解的曆史,在熔北時得知的過去,還有母親的講述,愛爾莉塔逐漸對父輩曾經充滿血淚的過往有了模糊的認知。
“我和他有過約定,如果可以,不讓你參與政治。”
司眠受儘了其中的苦楚,所以絕不想讓自己的孩子再經受一遍。
漸漸地,愛爾莉塔的心
裡也隱約有了父親的輪廓。
他似乎很好,很聰明,是一個非常溫柔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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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這份溫柔和大祭司不同,她的父親有點太善良。
太善良不是件好事,會變得軟弱,很容易被不懷好心的人利用或傷害。
愛爾莉塔很小的時候,就被大祭司教過這點。但這並不妨礙她想要去觸摸那個早就故去的父親。
小王女向母親問了很多關於司眠的事情。
她一直以來的所有疑問和對父親的想象,都在今晚得到了答案。
直到最後,愛爾莉塔忽然轉移了話題。
“那原野呢?”
愛爾莉塔還是沒有辦法叫他舅舅,隻是這一刻她很想知道,
“母親,你恨他嗎?”
“......最開始是恨的。”
萊雅的確恨他。
至少在司眠死的那一刻,在她初登王座孤立無援的每個夜晚,萊雅是恨他的。
“隻是後來漸漸地,這份怨恨就變成了思念。”
很久之後,萊雅從心理醫生那裡了解到,她的哥哥其實並不是軟弱,因為那是病。
無法控製,無法治愈的心病。
能夠在日複一日的痛苦中掙紮八年,已經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對他而言,死亡是解脫,而不是逃避。
當時的萊雅無法接受,但幾十年過去之後,每每當她再回憶起哥哥時,第一個出現在腦海裡的畫面不再是那個人頹喪枯萎的模樣。
而是他們在熔北起義的那個夜晚。
“萊雅,這個世界不好。”
她崇敬深愛的哥哥站在血與火的狂風中,朝她伸手,語氣堅定道:
“我們得建立一個更好的世界。”
這句話是支撐萊雅成為女王,一路走到現在的重要力量之一。
就政治成就而言,她其實已經超越了兄長。
但直至今日,每每抬頭,萊雅仍能看見哥哥朝自己伸來的那隻手。
她握住了那隻手,不斷前行,即便當初朝她伸手的那個人早已倒下,萊雅也不曾停下腳步。
“母親。”
“嗯?”
萊雅察覺到小女兒忽然握住了她的手,這個動作就像是某種傳遞。
莉塔對她說:
“我們會建立一個更好的世界的。”
“......”
萊雅微怔,心臟忽地在胸口重重砸了一下。她把女兒深深摟入懷中。
“嗯,我們會的。”
這天晚上,她們相擁著睡在一起,前所未有地親密無間。
·
與此同時,原野和葉雲帆也驅車回到了家裡。不過不是他們曾經的家,而是那座小彆墅。
原野一路上都在看秦長生帶來的那個繪本,最初他們都看不明白,但結合葉雲帆醒來後關於主神的解釋之後。這個繪本所表達的意思就很明顯了。
裡面的兩個母親,也許象征著兩個世界的神靈。
隻是偷走孩子和小遊戲中的釋放錨點截然相反,二者不能很好地結合起來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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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雲帆搖頭:
“但我的印象中,並沒有托小長生保管這個繪本。”
這又是一個新的疑惑,不過現在的時間太晚,又剛剛接收了大量的記憶信息,他們打算明天再去找秦長生詢問。
回來的路上,他們兩個人都表現得很平靜,至少理智,很刻意地沒有去提及曾經。
就好像那是個未愈合的疤,稍一觸碰,就會看見血淋淋的傷口。
嗒——
大門關上,原野下意識去開燈,但他伸出的手並沒有摸到開關,而是半路被葉雲帆抓住了。
他渾身的肌肉倏然收緊,仿佛整個人被定格在了原地。
漆黑的屋子裡,唯有一點昏黃的路燈從窗戶裡透進來,隻可惜他們兩人都站在門口的陰影處,仿佛全然隱沒於黑暗中。
片刻的沉默過後,原野先開了口。
“對不起......”
不論是作為當初的領袖十五,還是如今的原野,他都不是個會輕易低頭道歉的人。
但這已經是他今天的第三次道歉。
發自內心,充滿愧疚與自責地說出了這三個字。
“是......是我太軟弱......”
青年的聲音聽起來有點艱澀,尾音透出了一點細微的顫抖。
“是我辜負了你的努力和犧牲,我沒有去往更遼闊的人生,我逃避了屬於自己的責任......把一切都丟給了萊雅,所以司眠才會......”
就像萊雅今天說得那樣,如果他能夠再堅持幾年,或許司眠不會死。
後面的話原野沒能說完,因為葉雲帆忽地將他緊緊抱住了。
“不是你的錯。”
沒有人知道,在葉雲帆得知自己消失後發生的一切,得知十五患病,日複一日枯萎凋零,猶如行屍走肉的時候,他是什麼感受。
也許心碎都不足以形容,更像是有一隻手活生生將那塊最柔軟的肉捏成了猙獰的爛糜。
暴君為深海女妖殉情。
當初當做八卦聽的野史,卻是他們切身經曆的過去。
“不是你的錯。”
葉雲帆重複了很多次,一次比一次堅定。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他撫摸著青年的後腦,溫聲安慰他:
“是你終結了黑暗的基地時代,奠定新生政權。如今帝國如此遼闊的版圖,都是當初你那拚命的八年打下來的。”
“我不會比你做得更好。而當初尚未成長起來的萊雅也不會比你做得更好。”
“如果當初被留下來的那個人是我,我也無法保證自己就能勇敢地走向所謂的遼闊人生。”
因為,被留下來的那一個人才是最痛苦的。
真正痛失所愛的人是當初被留下來的十五,他忍受了這種可怕的痛苦整整八年。
地下儲藏室那滿櫃子的收藏品,天花板上密密麻麻的照片,還有小島洞穴中那滿牆的“葉雲帆”。
現在想來,那都是十五痛苦的具象。
後來他即便死去也是背負罵名,承受怨恨,好似曾經一切的努力和犧牲都被抹殺了意義。
這份痛苦太過可怕,即便幾十年後他以原野的身份再次醒來,仍舊無法痊愈。
葉雲帆怎麼可能再去指責。
原野在黑暗中抬頭,他似乎努力調整了許久的呼吸,才用不那麼哽咽的聲音問他:
“葉雲帆......你不怪我嗎?”
“我為什麼會怪你?”
男人無聲歎息,他低頭親吻著原野濕潤的眼角,
“我隻是難過,隻是後悔,隻是怨恨我自己。要是那個時候,我能陪在你身邊就好了。”
“.......”
這句話就像是叩擊在了他心臟上,一切的委屈和痛苦都得到了安慰。
原野終於不再忍耐,大顆大顆的眼淚滾落沒入葉雲帆的衣領。
他總算哭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