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手開屏~(1 / 1)

另一邊,徐柯離開了小屋。

他回想了一下當時小木箱裡面各種珍貴的藥品,臉上浮現出些許肉痛的神色,歎息道:

“真不愧是調查官,那麼貴的藥說送就全送。”

在這個貧瘠而殘酷的時代,像剛才給原野的那種精製藥品非常稀缺,要麼出自主城的藥廠,要麼就隻有從舊日淪陷區中搜索,因而極其昂貴。

所以原野剛才那句能換幾條人命的話,並非空穴來風,而是的確如此,甚至不少調查兵付出生命都換不回來。

徐柯喃喃念了幾句便不再提及,他沒有按照原路返回,而是折轉去了旁邊的草藥晾曬場,取了滿滿一背簍的草藥,然後才急急忙忙下山,朝診所的方向跑去。

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用的上木箱裡那種藥的。

一般的普通人就隻能使用這種原始的,隻經過粗處理的草藥。其中一些是碾碎了抹在傷口上止血,另一些則是需要放在水裡煮一煮喝下去。

這些草藥見效很慢,而且並不便於攜帶,在驚險激烈的戰鬥中完全不實用,但卻勝在便宜易得。對於掙紮生活的普通人和他們這些邊境的哨兵來說,是性價比最好,也是唯一的選擇。

其實徐柯聽師父說,在舊日世界的時候,用這種粗製草藥治病療傷還被稱之為一門專業的醫學,醫療效果不亞於那些精製的工業藥劑,甚至更好。

隻可惜由於知識斷代和植物異變,人們隻能重新摸索著探究各類草藥的用處。

“舊日世界啊”

徐柯的語氣又是憧憬又是遺憾,隨即他搖搖頭,不再去想這些有的沒的,現在重要的是儘快把藥送過去,診所裡還有不少人等著。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見不遠處傳來了嘈雜的爭執聲——

“你們你們憑什麼攔我!”

清脆的少年嗓音難掩憤怒,隻是細聽之下,他的尾音還有些顫抖,大有些虛張聲勢的意思。

“我,我是第七小隊的,不歸你們管,我現在要去執行隊長的任務,對我們隊長是陳新月!她可是b級調查官!”

徐柯扭頭望過去,發現是八九個強壯的調查兵將一個年輕的新兵圍了起來,堵著不讓走。

十七歲的喬恩並不高,一米七多一點,也沒什麼肌肉,在幾個高大強壯的男人們中顯得像個還沒長大的小雞仔子。

“哦~那位大名鼎鼎的美女調查官陳隊長嘛,知道知道。”

領頭的男人皮膚黝黑,寸頭,眉宇間帶著三分凶煞之氣,他嗬嗬笑著,眼睛盯著喬恩懷裡抱著的金屬藥箱,並沒有讓開的意思。

“不過什麼任務,要你抱著”

他突然按住喬恩懷裡的藥箱,語氣漸冷,

“這麼珍貴的藥劑去?”

隻有從淪陷區裡帶出來的藥劑才會用這種特製的金屬藥箱裝著。喬恩抱著這個箱子,簡直就是明晃晃地告訴所有人他是去送藥的。

寸頭男人一下一下敲擊著藥箱,語氣嘲諷而暗含威脅:

“這種級彆的藥品可是政府的珍貴財產,要是私用,那就是犯罪。”

“你你!”

喬恩臉頰漲紅,

“我是給原野長官送藥的,他是天賦者,昨晚還親自斬殺了王種,當然有權限使用這些藥物!”

“原野?好耳熟的名字”

寸頭男人若有所思,忽然像是抓住了什麼把柄,大笑起來,一把摁住藥箱,

“要是他還是當年大名鼎鼎的除穢官,的確有權限。可那家夥早在三年前就被女王陛下命令革除職位,逐出主城。不過一個犯下重罪的放逐者,還談什麼權限不權限!”

喬恩瞬間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臉色煞白。

他想要想要掙脫男人的手,可對方的手勁實在太大,他一時很難掙脫。就在這時,旁邊一個三角眼男人猛地上前,直接一巴掌將喬恩扇倒在地。

啪——!

“他媽的,彆給臉不要臉!”

三角眼啐了一口,

“你們隊的人早就在昨晚都死完了,怎麼護送這麼珍貴的藥品?而且你小子還監守自盜,這可是貪汙罪!”

“按照總部規定,現在由我們隊接管護送回主城,趕緊把東西交出來!”

調查軍的收入高,可死亡率也高,有時候辛辛苦苦從淪陷區帶出來的物資還可能會被其他隊的人搶走。

像這種隊內傷亡過大,又攜帶重要物資的小隊,很容易遭受這種事情。

“不!”

喬恩被扇得口鼻流血,他蜷縮在地上,死死護著懷裡的藥箱,倔強不肯給。

寸頭男人神色陰沉,他一個眼神示意,周圍幾個大兵立刻上前,打算把這油鹽不進的臭小子狠揍一頓。

“真是威風啊巴德,這麼欺負我的人?”

女人冷冷的嗓音從後面傳來,所有人動作一滯。寸頭男人猛地回頭,正好和陳新月森冷的目光撞上。

她隨意擦了擦臉上半乾的血,笑:

“是當我也死了不成?”

“”

寸頭的巴德驟然變了臉色,樂嗬嗬地走出人群:

“怎麼會呢陳隊長,聽說你死裡逃生,大難不死,我高興還來不及。”

陳新月似笑非笑:“見到長官第一件事做什麼,不必我教你?”

男人臉上的笑陡然一凝。雖說都是隊長,可他隻是c級調查官,的確比這個姓陳的女人低一級。

“當然。”

巴德幾乎繃不住臉上的笑,他單手握拳,捶至左胸,彎腰行禮,

“見過陳長官。”

“無故毆打士兵,該是什麼罪名?”

“陳長官,都是誤會,誤會。”

巴德似是想到了什麼,腰杆立刻挺直了不少,

“這不是那小子監守自盜,偷了珍貴的藥劑,我怕壞了陳長官的名聲嘛。”

“哦,那我得看看是多珍貴的藥劑。”

陳新月雙手環胸,看向人群中滿臉血汙的喬恩,

“打開。”

喬恩愣住,有些遲疑,因為如果巴德的話是真的,那他們可就真的算是犯罪。但隊長既然發話,喬恩還是遵從命令,打開了藥箱。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少年懷裡的藥箱裡。

——那裡面不過是一些分類包好的草藥。

喬恩呆住。

而巴德的臉卻是瞬間難看到了極點,因為他已經明白自己是被這臭女人耍了。

陳新月諷刺地笑了笑,學著男人剛才的話:“巴德,你手下的人無故毆打士兵,搶劫藥物,雖都是些不值錢的草藥,但我也怕壞了你的名聲。”

“今天既然你叫我一聲長官,索性我就教教你怎麼管下面的人。”

說完,她也不管巴德是什麼反應,轉頭冷聲問:

“喬恩!誰打的你?”

卷毛少年立刻一抹鼻血,爬起來,指著三角眼,忿忿開始告狀,

“他!”

一時間,所有人都面色難看地站著,卻不敢多說話,畢竟他們的隊長巴德都沒開口。

陳新月沒多廢話:“打回去!”

“是!”

喬恩放下藥箱,原本想要上手,卻又覺得自己手勁不夠大,遂脫下軍靴拿在手裡。

他的鞋底上滿是淤泥,還踩過怪物的屍體,現在是又臭又臟。

卷毛小狗含著滿口的血,忿忿上前,對著臉頰漲紅的三角眼,直接啪啪啪把人打成豬頭。

“你!”

終於有個調查兵忍不住,憤怒攥拳要衝過來,但立刻被旁邊的同伴死死拉住,低聲告誡:

“這女人已經將供給站的情況上報總部,他們小隊為了斬殺王種幾乎全隊覆沒,肯定是要被上面重點關注的。現在不能動她!”

剛才那是他們以為喬恩真的監守自盜,犯了貪汙罪。所以名正言順可以把箱子搶過來。

可現在沒理了,欺負一個小兵沒什麼,動了一個剛立下大功的b級調查官可就問題大了。

巴德這時候終於笑不出來了,他眼神陰沉似水,咬牙切齒道:

“真是受教了,陳長官。”

“不客氣。”

陳新月笑著,忽然轉移了話題。

“不過這次斬殺王種我可不敢獨自居功,那是天賦者原野的功勞。所以除了總部之外,我還上報了王庭。”

說到這,她臉上的笑容擴大,

“哦對了,你沒念過什麼書,應該不知道女王陛下的放逐令隻有四年期限。我算算,如果加上這次的戰功,或許不久原野就會提前官複原職。”

此話一出,巴德的臉色終於蒼白了起來。

除穢官是人類中專門斬殺王種的超強戰力,因而擁有死刑豁免權。

也就是說,對方隻要有正當理由,殺人不算犯罪。

而這個正當理由的範圍可就有太大的操作空間了,因此沒人會想要去得罪一位強大的除穢官。

“巴德,給你個忠告。”

陳新月拍拍他的肩,譏諷一笑,

“以後對長官啊,還是尊重些,知道了嗎?”

“”

巴德咬著牙,卻沒說出一個字。

做完這些,陳新月沒再管周圍人的反應,而是轉身離開。

她隨意招招手,

“喬恩,走了,去給原野長官送藥。”

“哦哦!”

卷毛小狗後知後覺,立刻抱著藥箱屁顛兒屁顛兒跟過去。

“來了來了~”

巴德看著兩人的背影,眸底晦暗不明。直至兩人的身影徹底消失之後,他才招手喊來自己的心腹,低聲道:

“立刻秘密傳訊告訴那位大人,陳新月耍了我們等等,不,不能這麼說。”

他斟酌了一下用詞,然後開口繼續道:

“就說那女人把王種的屍體藏在了彆的地方,原野不過是個障眼的幌子。”

“但是我們已經暴露了,隻能讓彆人秘密去查。要快,她已經越過總部上報王庭,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主城派來的除穢官應該已經在路上了!”

“是!”

腫成豬頭的三角眼男人點點頭,臉色陰狠,立刻扭頭離開。

軍靴在泥濘的小路上踩得泥點四濺。

啪——

·

啪嘰,啪嘰。

木屋內,粉色多肉在桌面上踮著兩隻臟臟腳,略顯心虛地走了過來。

大概是身體虛弱疲憊,原野這時候倒是沒有再繼續維持著之前挺拔的站姿,而是略顯慵懶地倚在桌邊。

經過一早上的趕路,他的頭發已經乾了,此刻略顯淩亂地垂在額間,頭頂翹起了兩三根呆毛,讓原本冷峻的面容多了三分柔和。

若是再疊加上微紅的臉頰和對稱的愛心印記,或許這位冷冰冰的少年也能安上一個“可愛”的形容詞。

葉雲帆盯著他看,覺得原野這個人很神奇。

之前見的時候,對方渾身殺氣,就像一把寒光凜凜的尖刀,讓人畏懼不敢靠近。可現在忽然稍微換了個站姿,就變得像一隻困倦犯懶的貓咪。

配上那雙異色的雙瞳,就更像了。

【真好看。】

【他的眼睛可真好看。】

沉默許久的小觸手們終於開始重新冒泡。

很顯然,它們除了吃之外,唯一的審美點都在面前這位冷酷少年的眼睛上。

葉雲帆也覺得很好看,可直到他發現那雙眼睛裡全部都是自己小小的粉色倒影時,忽然渾身一震。

對了,他現在在人類眼裡也屬於一種外形可愛的寵物。也代表著他們身份的不平等。

這個認知迅速讓葉雲帆重拾了危機意識,擺正心態。

不過原野並不知道葉雲帆拐了好幾個彎的思緒,他這時隻是安靜注視著朝自己跑過來的“小水母”。

少年發現這小東西走路的姿勢很奇特,就像是把自己的臉捧著送過來給他似的。

有點笨笨的好笑。

少年的唇角無聲翹起一點。其實他還在發燒,但不知道為什麼,這時候他感覺精神好了不少。

也許是已經習慣了這種危機四伏的生活,原野的身體誕生了一種奇特的防禦機製。一旦有人靠近,即便他的身體處於極為糟糕的情況,大腦也會立刻強製清醒過來。

所以徐柯來的時候,原野就很快就醒了。

隻是他感覺自己好像做了一個短暫的夢,具體內容不記得是什麼,隻依稀記得一種

冰涼,潮濕又黏稠的感覺。

不過原野並不討厭,因為他當時好像很渴,後來做夢的時候,就不渴了。

他下意識舔了舔口腔側壁,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總感覺嘴裡似乎還殘留著一點點黏膩,而且舌根還有點類似於甜腥的味道。

錯覺麼?

還是之前殘留的血?

原野沉思。

一直關注著少年面部表情的小章魚陡然僵住,可他等了幾秒,原野卻又沒什麼反應,隻是安靜盯著他。

盯得葉雲帆整個章魚都感覺毛毛的。

雖然他並沒有毛。

不過事實上,原野隻是在認真回憶那個夢,然而確實什麼都想不起來。隻記得意識逐漸恢複時,這隻小水母又貼在了他的額頭上。

曾經抗拒一切接觸的身體不知道為什麼竟一反常態,沒有表現出任何激烈的反抗。

而是傳遞過來了相反的感受信息——

冰冰涼涼的,很舒服。

這是原野第一次被某種生物觸碰到之後,身體感受到了安寧和舒適。

這讓原野感到困惑,也看見了一點點治愈的希望。

也許,他的病可以被治好。

【原野,如果人類實在不行的話,我建議你可以找個類似於人類肢體的東西先試試。】

——這是來自主城著名心理醫生伊芙瑞爾的建議。

伊芙瑞爾是位很溫柔美麗的女性,她也是天賦者,隻可惜並不屬於戰鬥方向,所以最終既沒有進入除穢官組織,也沒有成為王庭禁軍,而是成為了一位小有名氣的心理醫生。

在這個殘酷的時代,生離死彆變成了尋常事,心理出問題的人不再是少數。

原野一邊認真考慮著伊芙瑞爾的建議,一邊看著面前的小水母出神。

他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然而這時,久久處於某人視線焦點的小章魚卻愈發忐忑。因為原野思考出神的時候,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看起來十分冷漠。

葉雲帆僵立片刻,試探著伸出一隻觸手戳了戳少年帶著手套的指尖。

原野感覺手指一麻,驟然回神。不過他沒有像以前那樣立刻抽回,拉開距離,而是僵硬地維持著原本的姿勢。

他緩了幾秒之後,才試探著回碰了一下那隻小觸手,緩慢而小心地摸了摸觸手內側的吸盤。

比人類更柔軟,滑膩,帶著黏稠的潮濕感。

原野感覺他整隻手都麻了,連帶著呼吸都微微急促些。

可並沒有生出抗拒和討厭的念頭。

被摸了吸盤的小章魚突然有點懵,他不明白原野什麼意思。難道開始懷疑他的種族不是水母了?

葉雲帆覺得這個猜測很有道理,他立刻把好幾隻觸手都反過來,像孔雀開屏一樣地排成一扇,給原野看觸手內側的心心吸盤。

看啊!看啊!

哪個水母長吸盤的啊!

小章魚仰頭,藍色的大眼睛裡充滿希冀。

然而原野也不懂他想表達什麼,想了想,開口問,

“小水母,你餓了?”

葉雲帆:“”

章魚寶寶撤回了一排觸手,並把所有的心心吸盤全部藏了起來。

少年點點頭,自言自語:“果然是餓了。”

原野見它收回了觸手,以為自己蒙對了正確答案,於是從小木箱裡挑出一個巴掌大的玻璃瓶,擰開。

隻是看見旁邊空空的水杯時,他很明顯愣了愣,下意識看向“小水母”,後者陡然渾身一僵。

不過原野並沒有多想,把裡面的液體倒了一部分在杯子裡,然後推到“小水母”面前。

“喝吧,營養液。”

葉雲帆愣住。

他看看杯子,又看看原野。

這家夥拿到藥箱的第一件事是喂自己這隻小章魚?

一時間,葉雲帆說不出自己是什麼感覺。但長久沉默的小觸手們卻忍不住了,它們又開始吵吵鬨鬨了,

【香香!要喝!】

【要喝,要喝!】

於是,小章魚爬過去,試探著喝了兩口,有點粘稠,像米湯的質地,沒什麼味道。

[體力值+10]

喝了兩口,葉雲帆又抬頭看了看原野,可對方並沒有看他,而是仰頭把瓶子裡剩下的營養液喝了。

接著,少年又挑出七八個小藥瓶,一些用針管注射到靜脈裡,一些倒出藥片生吞吃掉。

這一係列動作原野做得非常熟練而自然,仿佛經曆過千百次。

小章魚悄悄瞄了幾眼藥瓶上的標簽,上面有中文也有英文,隻是藥品上的各種標識和他記憶中的不一樣。

葉雲帆暗暗揣測,看來應該是個類似於地球的平行世界沒錯了。

送來的藥很多,就連原野這麼重的傷也隻用了一半,他把剩下的收起來,放到櫃子裡。

小章魚很好奇,探頭探腦在後面看。等到原野拉開櫃子的時候,葉雲帆才發現裡面竟然還有一些藥瓶,有一些和送來的竟然是同款。

不知道為什麼,葉雲帆莫名鬆了口氣,看來原野這家夥並不是個過分心軟到讓自己完全置身險境的傻子。

原野從衣櫃裡挑出兩件乾淨的衣服,轉身往裡屋走。而這時葉雲帆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下意識亦步亦趨跟著。

就在這時,少年腳步忽然一頓。他回頭,看著跟過來的小章魚。後者也隨之回神,他看了看原野手裡的衣服,立刻恍然。

哦對,人家要去洗澡,他跟著乾嘛!

小章魚毫不猶豫,立刻扭頭,禮貌回避。

下一秒,葉雲帆又雙叒聽見了熟悉的拔刀聲。

噌——

等到他回神的時候,自己就又趴在熟悉的長刀上面了。

葉雲帆:“?”

小章魚抬頭,用眼神發射一個問號。

“你臟死了,”

少年的語氣有點嫌棄,隨即端著臟兮兮的小水母走進浴室,

“進來洗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