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長富的私心裡, 其實是想讓管羽跟著自己先回家。

好東西想讓管羽先吃飽了，然後再拿回家的。

但是，他又怕管羽覺得這樣太折騰, 再加上需要說的話太多，最後憋了半天, 也沒說出來。

聽管羽問他, 路長富嘴巴動了動, 好一會兒才開口：“我一會兒來。”

管羽：？

她的眼神充滿了茫然。

隻不過，路長富並沒有再多說什麼, 轉過身便往家那邊走。

薑素蘭回來的時候, 還跟路長富碰上，打過招呼。

回了家裡之後，見管羽在張望, 還有些不解：“你瞅啥呢？”

管羽慢慢收回目光, 小聲道：“長富哥說一會兒過來。”

“啊？”薑素蘭不解, 想了想，沒想明白，索性就去乾活了。

身上都是汗, 薑素蘭暫時顧不上，早上就簡單的啃了紅薯窩頭, 中午可不得好好的來一頓。

夏日裡地裡的菜多, 能好好吃吃。

剩下的季節，不是蘿卜就是鹹菜的。

扁擔威懾過了, 管英雖然到點上工了, 但是下工還是不見人影。

管羽沒多管，先是簡單的洗了洗手，又去拿了草帽和筐, 準備一會兒去打豬草。

草藥回收給了管羽一條明路，她覺得自己得珍惜，得抓住了。

所以，打豬草隻是掩飾，主要還是采些草藥回來。

路長富沒一會兒功夫就回來了。

手裡端的自然是那份邊角料肉的紅燒肉。

原本，他是想兩道菜一起拿的，又怕管羽跟著大家一起吃，吃不上多少。

所以，最後隻拿了紅燒肉，辣炒豬心，他想等著一會兒邀請管羽過去，讓小姑娘單獨吃個飽。

看到是肉，薑素蘭先是一驚，反應過來，又是一陣陣的愉悅。

但是，愉悅之後，又犯起了愁。

人家送了肉上門，他們家總得表示一下啊。

大家來有往的才算是好看，彆讓不知道的人以為，他們家這姑娘還沒嫁人呢，就已經開始往家裡扒拉東西了。

薑素蘭覺得，自己還真不是這樣的人。

兒女過好了就行，他們愛給不給的。

而且，她還有兒子呢。

但是，路長富肉都送到這裡了，又不能直接推出去。

她倒是跟路長富推了推，結果沒推過，最後隻能收下。

家裡就管東方回來，已經去挑水了，其他人看不到影子。

見管羽送了路長富回來，拿著草帽就準備去打豬草了，薑素蘭咬咬牙，拿筷子給她夾了兩筷子紅燒肉：“你快嘗嘗，自己對象拿來的，可不得吃第一口。”

管羽倒不急著開口，而是示意她媽：“你先吃。”

她媽就是村裡或者說是時代經濟下，萬千普通的女同誌之一。

勤勞肯乾又十分能吃苦，對自己不算好，更多的心思都在家裡人身上。

管羽覺得，夢裡的自己會變成那樣，指不定就是受了大環境的影響，當然，主要還是她媽的影響。

他們這幾代人眼裡，心裡，似乎也隻有付出，沒想過什麼回報。

薑素蘭哪裡舍得吃啊？

而且這紅燒肉滿滿一大盤子，一頓吃了多浪費啊？

她準備一會兒摘了窩瓜和土豆，直接燴一鍋。

而且路長富這肉塊切得還大，她也得改一下刀。

薑素蘭把筷子又往管羽那邊遞了遞：“我不吃，你快吃了，我還得做飯呢。”

這次，管羽沒拒絕，她張嘴咬完之後，順手抄過她媽的筷子，夾起兩塊，直接放到薑素蘭嘴邊。

那肉都沾了薑素蘭的口水了，她再不好拒絕，一邊說：“我不吃，不吃，我不愛吃這玩意兒。”一邊口水都要控製不住的淌下來。

之後為了避免更多的丟人情況出現，薑素蘭隻能沉默著把肉咬進嘴裡。

路長富的手藝確實不錯，紅燒肉燉得入味不柴，軟爛可口。

肥肉部分並不厚，隻有薄薄的一層，但是卻燉的一抿即化，味道好極了，並不會有太多的油膩感。

當然，對於如今的人們來說，這樣的肉，其實就是邊角餘料，算不上得好肉。

肥厚的油脂，才是缺少油水的人們，最喜歡的肉。

饒是如此，也掩蓋不了，這道紅燒肉的鮮嫩味美。

不知道是紅燒肉太好吃了，還是彆的什麼原因，薑素蘭唇齒輕碰之後，心裡有點酸，眼睛也有點酸。

就是一股難言的委屈，突然就湧上心頭，讓她有些想哭。

管羽見狀不對，放下筷子，拎上筐就跑：“媽，我去打豬草了啊。”

讓她應付她媽嘮叨的時候，發脾氣的樣子，管羽覺得可以。

但是哭……

不行，真不行！

這個管羽真應付不來。

她一溜煙跑得都看不見人，倒是把薑素蘭突然湧上來的那些酸澀的情緒給衝淡了。

看著管羽消失不見的背影，薑素蘭輕歎一聲：“這孩子。”

言語間帶著幾分心疼的酸意。

薑素蘭動作很麻利，說是要燴菜，直接就點火起灶。

等到管英和管東南聽著消息，衝回家，想嘗嘗鮮的時候。

那盤原本美味的紅燒肉，已經跟大半鍋的窩瓜塊，土豆塊，黃瓜塊還有長豆條角一起燴到一個鍋裡了，如果不仔細看，甚至看不到肉丁在哪裡。

因為，薑素蘭還麻利的改了刀。

改完刀的菜板，都沒舍得直接拿水衝洗，還拿切好的生窩瓜塊，來回蹭了蹭，爭取把油脂都蹭過去，彆浪費了，這才收拾完的。

管英和管東南看完就傻眼了。

管英甚至直接甩了臉子不高興的說：“媽，人家長富哥送來的好吃的，你怎麼還給燴成這樣，這咋吃啊？”

管東南讚同的在一邊點頭：“就是，就是，這一鍋咋吃啊。”

聽了這話，薑素蘭不樂意了：“不想吃就滾蛋，愛吃不吃，真是沒餓著你們！”

薑素蘭還真不怎麼慣著孩子，生氣的時候，也會抄起燒火棍，扁擔的打他們。

見她臉都拉下來了，管英和管東南互相看了一眼，又各自嫌棄的收了回來，然後不怎麼甘心的往外跑。

結果，還沒走遠就被薑素蘭叫住了：“後院菜地裡的草都拔乾淨了？跑，就知道天天往外跑，什麼活也不乾，還光想著好吃的？天上下雨下雪下冰雹，也不會下餡餅！”

知道這兩孩子，不給頓鞭子就不知道吃草，往前跑，薑素蘭還沒等兩個人假裝沒聽見，就又說道：“不乾活，今天中午就喝西北風去。”

管英和管東南又互相看了一眼，結果還是特彆嫌棄，然後各分一角，開始老實的拔草。

此時的管羽正在路長富家裡，就著二米飯，吃著辣炒豬心，這裡面還有肺。

但是它的口感一般般，路長富嘗過之後，還給出了管羽建議：“豬肺口感差一些，你先吃心，小羽喜歡吃肥腸嗎？喜歡的話，我下次炒肥腸給你吃。”

其實豬的下水，也都是緊俏東西。

在缺少油水的年代，除了不能吃的，都是好東西。

如果不是路長富正好去屠宰廠殺豬，都不太好買到這些。

畢竟，城裡有票，有的時候都買不到。

供應的量還是太少了。

管羽並不排斥吃這些東西。

彆說什麼豬肚腥啊，腸子臭啊。

沒油水的時候，把這些收拾了，燉一鍋菜都嗷嗷下飯。

所以，嫌棄？

不存在的！

特彆是豬肚，炒完之後，那口感嫩的啊！

想到夢裡後來吃過的口感，管羽就忍不住開始流口水。

打住！

彆想了！

夢裡可不是什麼好日子！

路長富也沒隻看著管羽吃，他也跟著一起。

隻不過，他看的時候多，扒飯的時候多，肉卻很少夾。

管羽看不過眼，轉身拿了一副新筷子，給路長富夾了不少，直接把他碗裡空出來的地方都蓋住了，這才停下來。

路長富想阻止，臉憋紅了也沒說出來。

隻不過，他的臉上是憋的，還是羞紅的，暫時不可考量。

管羽給他夾完之後，這才開口：“沒什麼味道不好，長富哥手藝這麼好，就算是原本的味道不好，也做的特彆好吃，快吃快吃，吃完咱們去采藥！”

看著小姑娘夾到自己碗裡，滿滿的肉菜，路長富的耳朵又控製不住的紅了。

她給他夾菜了！！！

雖然這原本就是他的，但是不一樣的。

路長富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原本還慢慢的咀嚼，想要感受一下，但是想著管羽說的，想去采藥，他又加快了速度。

吃著吃著，又想到另外一件事情。

他昨天晚上就在思考了，上午又醞釀了很久。

如今再稍稍一準備，終於可以說出來了：“小羽有沒有想過，自然界的草藥采摘，還是太慢了，其實咱們如果懂得種植技術，人工種植也可以。”

他們這一片的自然環境，既然適合這些草藥的生長，那麼也便意味著，他們這一邊片，種植也沒有問題。

現在的難題在於：他們不懂技術，不知道這些草藥能不能種活。

畢竟，有些東西野外能活，但是種植活不了。

還有就是：如果種起來了，後續有沒有病蟲害什麼的？需要怎麼樣防治？或者說是治理？

當然土地種子之類的，諸如此例的問題，排在這兩個問題之後。

管羽還真沒想過草藥種植的問題，她也知道自己眼界不高也不遠。

現實裡，她還不到二十歲，連縣城都沒去過幾回，更何況更遠的地方。

所以，看到更遠的方向，更多的東西？

根本沒機會。

夢裡她倒是活了四十多歲，但是幾乎都困在家屬樓的一畝三分地上，出去不過就是菜市場，廠房，供銷社。

對了，後來這些地方，又變成了街邊商鋪，商場之類的地方。

管羽清楚自己的短板，所以也沒做過什麼一飛衝天的美夢。

她就是想著，通過努力，能讓日子好過點，再好過一點。

如今聽路長富提起來，她那深藏在靈魂裡的野心，卻慢慢的被挖掘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