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2 章 番外二(1 / 1)

並不想加入主角團 Your唯 10809 字 6個月前

那個人族的小孩又來了。

樓起笙側身隱在樹後,純黑的眼眸冷淡,帶著幾分警惕與質疑,審視般地靜靜地注視著不遠處。那裡有一個穿著單薄布衣的小男孩,正佝僂成一團,蹲在樓起笙家的院門口。

前日才從冬到春,河裡還會在夜裡結一點冰碴子,空氣裡蔓延著寒冷,一張口便是白氣兒。那個孩子哪怕再健壯點,身上的衣服都不足以抵禦這樣的溫度,何況他還很瘦弱。

衣服很舊,洗過太多次,顏色都快掉沒了,灰撲撲的,裡面的棉花大概也不剩多少了,尺寸還不合他身,長短雖然差不多,原先的主人卻明顯比他壯,他穿著,袖口領口褲口都空蕩蕩的,往裡灌風,他父母都不給他稍微縫一下。

樓起笙知道這個孩子的父母偏心這孩子的哥哥,昨天他還見到了這孩子的哥哥,穿著厚厚的新棉襖和棉鞋,面色紅潤。不像這孩子,臉色是不健康的蒼白色,毛發,唔,人族是叫頭發,有點枯黃。

樓起笙還知道為什麼這家父母會偏心成這樣。因為這孩子是個啞巴,而他那個哥哥則是個能言善辯會讀書的。

這個啞巴……這個小可憐,叫列新雁。可他原先連這個名字都沒有,原先他叫列阿寶,不是父母的寶貝的意思,而是他爹隨意取的。他爹起初甚至懶得給這個啞巴兒子正經取個名字。

樓起笙向來不受桃源村村民待見,他也不待見他們,井水不犯河水,各不相乾。他原本與列新雁也是如此,可最近不知怎麼,列新雁忽的對他極有興趣,跑過來朝他一通比劃,他起初沒懂意思,正茫然皺眉,列新雁突的往他手裡塞了一個紙折的小玩意兒。

他更茫然了。

這紙應該是列新雁的那個哥哥練字完了不要的,被列新雁折成了一隻小鳥。

樓起笙自幼經曆曲折,除了收養他的樓獵戶夫婦外,他再未感受過外界對自己的善意,於是他也嫌棄那些家夥……除了這個列新雁。

正所謂,愛美之心皆有之,這很正常。列新雁長得實在可愛。瘦弱、蒼白、毛發枯黃也蓋不住的可愛。

他曾經第一次見到列新雁就差點兒移不開眼。他自己也說不準為什麼,反正就是情不自禁想看這個人族。好像似曾相識,可他確定沒有這回事。這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族孩子。

但他自知身份,便隻是在心裡暗自那麼覺得,偶爾暗中觀察,面上與對方依舊毫無交集,直到最近列新雁跑過來塞給他一個折紙。

當時樓起笙以為對方發現了自己平日的偷窺,是來興師問罪的。他立刻在心中打定主意絕不承認。孰料……

“為何給我這個?”樓起笙不解道。他說話的嗓音有點嘶啞,因為平日裡他極少說話。沒有人和他說話,他總不能自言自語。偶爾他去鎮上買賣東西時會說一兩句。

列新雁又是一通比劃,樓起笙還是看不懂。

列新雁沮喪起來,低下頭。樓起笙有股衝動安慰他說:看不懂是我的問題,不是你的問題,你

沒有任何錯。可還是沒說出口。

場面尷尬了一小會兒,列新雁從樓起笙的手裡摳回那隻紙折小鳥。嗯,是摳回。因為樓起笙下意識地收攏拳頭,將小鳥握緊在掌心,沒有輕易還給列新雁。

……麒麟的本能罷了,到手的東西哪能讓彆人拿走?還是這樣罷了,絕對不是因為舍不得!

列新雁卻不知他複雜的內心活動,低著頭一個勁兒地認真地掰他的手指。

倆這麼僵持一陣,樓起笙最終還是鬆了手。

紙折小鳥被樓起笙抓得皺巴巴的。樓起笙看到,頓時心虛,但依舊擺著冷酷的臉。

列新雁沒有生氣,平靜地把小鳥整理好,然後捏著小鳥在樓起笙的面前揮來揮去,佯裝小鳥在飛。

“……”樓起笙更迷惑了。

最後列新雁沒辦法,抓過樓起笙的手,在他手心一筆一劃地寫:識字嗎?

樓起笙震驚:“你會寫字?”

列新雁也震驚,寫下:你識字?

“……不行?”樓起笙語氣硬邦邦地反問。

列新雁急忙搖搖頭,繼續寫:隻是驚訝。你從哪裡學的?

“……天生就會。”樓起笙一半真一半假地說。

他是麒麟,麒麟有天然傳承,這傳承裡有一點點關於人族文字,但十分有限。其他的都是靠樓起笙偷聽私塾先生上課學的。

倒是列新雁,據樓起笙觀察,理應是不會寫字的啊。

列新雁的那個哥哥生怕列新雁有一點出息,樓起笙親眼見過列新雁想摸摸那家夥的書,就被那家夥狠狠斥責了一通,讓列新雁不準亂碰。列新雁怯怯地點頭答應,眼尾都憋紅了,看上去特彆可憐。

真可惡啊那個哥哥。樓起笙看不下去,略施小手段,就讓那家夥走在路上突然摔了個狗吃屎。

樓起笙則得到了來自天道對他傷害人族的懲戒,突發高燒,在家躺了幾天,差點餓死在床上。樓起笙不服,躺了多久就罵了天道多久。

這會兒,列新雁沒多問樓起笙怎麼識字,隻是繼續寫道:這個千紙鶴給你玩。

“千紙鶴”?這是什麼鶴?傳承裡沒說。不愧是沒用的麒麟族的沒用的傳承,嗬。

列新雁把那個千紙鶴塞回樓起笙的手心,推了推他的手,示意他玩。

“……”樓起笙艱難地拒絕,“不需要。你究竟想乾什麼?”

列新雁再度拉起他的手,寫道:我想找你一起玩,我們當朋友吧。

“……”樓起笙被這句話乍一衝擊,眼睛都微微睜大了,差一點兒就失口說出真心話“好”,可想來想去,自己天煞孤星,還是算了吧,彆連累了對方。

他便冷酷地拒絕道:“離我遠點。”

在那之後,列新雁隔三差五來找他,他直接避而不見,就像此刻。

可是……

樓起笙微微仰面看向天空。初春的天氣還不穩定,這會兒竟飄起了一點點雪粒子。

他的目光移回列新雁

的身上,對方也發現了這件事?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歎著氣站起身,跺跺腳,搓搓手,終於決定打道回府。然而,剛走出去十來步,腳下一崴,臉朝下趴到了地上。

樓起笙:“……”他的心猛地往上一提,下意識就要衝過去,卻又硬生生止住了腳步。

不應該……不要和對方結下什麼因果比較好。

他不是人族,是麒麟,而且是一隻被族群放逐的麒麟。

雖然……但是,偶爾在夜深人靜之時,他躺在床上睡不著,想起早逝的養父母樓獵戶夫婦,會有一點懷疑是否他倆真如村長所言,是被自己克死的。有沒有一種可能,他真的命中帶煞?他娘便是懷上他之後才被魔氣侵體,後來更是因此被封印起來。

……列新雁哭鼻子了。

樓起笙頓時沒空去回想彆的,微微蹙眉,擔憂地看著雖然從地上爬了起來,但站在那兒沒走,默默用手背抹著眼淚的列新雁。

……快點回家去啊。雪粒子越下越大,剛又摔到了泥坑裡,衣服臟了都另說,濕噠噠的,再被一凍,就這風吹能跑的小身板兒,如何受得了?樓起笙在心中暗暗如此焦急。

可列新雁都凍得兩條腿瑟瑟發抖了,還杵在那裡抹眼淚沒走。再不走,眼淚都要成冰碴子了!樓起笙惱怒地想。

列新雁哭都是很安靜的,吸鼻子的聲音仿佛是在刻意壓抑。這令他看起來越發惹麒憐愛。大多數情況下,生而強大的麒麟都生而具有憐愛弱小的特性。

終於,樓起笙忍無可忍,大步走過去,不由分說,招呼都因為太生氣了而沒打,拉起列新雁的手朝不遠處自己的家走去。列新雁猝不及防被他拉得一個踉蹌,差點兒又摔了,幸而這次樓起笙就在旁邊,眼疾手快地拉了一把。

列新雁站穩後,眨著無辜的眼睛看著樓起笙。這眼睛十分澄澈,水汪汪的,像極了傳承中對麒麟泉的印象和感覺,令樓起笙越發感覺熟悉,好像一人一麒曾在哪裡見過。但是,沒有。

“……走。”樓起笙最終隻硬邦邦地說了這一個字。

列新雁卻知道他的意思,急忙地點了點頭。於是樓起笙再度拉著他朝自己家走去,這次一路順利。

天氣雖冷,對於麒麟而言倒是不算什麼,因而樓起笙沒有在住的房子裡燒炕或煤爐子。打開門進去,比外面暖和一點點,不多。

列新雁一面搓著凍壞了的手,一面好奇地四處打量,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看回樓起笙的臉上,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表情,比劃了一下什麼,訕訕地低下頭。

“……”可惡,到底為什麼麒麟的傳承裡沒有手語。沒用的麒麟。樓起笙惡狠狠地這麼想著,把列新雁拉到炕邊,把清晨整齊疊放好的被褥攤開,示意他坐。這比坐板凳上稍微暖和一點。但還不夠。他得馬上去燒炕。

列新雁卻扭扭捏捏地不肯坐,又開始了比劃,指指被褥,指指自己衣服上的臟處。這下子樓起笙看懂了意思,這太明顯了,是怕弄臟了被褥。

“無妨。”樓起笙淡淡道。

新雁卻依舊不肯,一個勁兒地搖頭。

樓起笙見他執拗,不好硬逼,隻能去櫃子裡拿出自己的衣褲,讓列新雁換上。

列新雁又比劃起來。樓起笙猜出他的大意是拒絕,卻不知道為什麼拒絕,可這沒法兒猜。想來想去,隻好將自己的手心朝上,遞到列新雁的眼前。

列新雁比劃的動作停下來,不解地看看他的手,然後抬頭看他的臉,微微地歪了歪頭。

樓起笙:“……”

誰懂。這比小狗都可愛。雖然這句話在人族聽來可能會有點怪……隻有麒麟知道這句話的分量有多大。

“……你可以寫出來。?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樓起笙依舊伸著手,如此說道。

列新雁恍然大悟,小心翼翼地拉住他的指尖,另一隻手探出食指,在他的手心慢慢寫起來:你真好。

樓起笙:“……”

列新雁繼續寫:我還以為你討厭我呢。

“……何出此言?”樓起笙問。

列新雁寫道:我想和你玩,你都躲著我。

“……沒。”樓起笙維持著冷冷的外表,說,“你弄錯了。”

列新雁抬眼盯著他看,一臉懷疑,然後低頭寫:那你是願意跟我玩嗎?

樓起笙:“……”

這下子,回答願意也不是,回答不願意也不是。可惡,讓這個可愛的人族誤打誤撞地問倒了。

列新雁見他遲遲不回答,催促地用指腹輕輕撓了一下他的手心。

樓起笙:“……”誰懂……不會有麒懂的。除他和他娘以外的麒麟都是蠢東西。

列新雁又撓他手心一下,他急忙甩開對方的手,把手收了回來。

列新雁便訕訕起來,手在空中僵了一陣,不情不願地放下去了,眼看著眼尾就紅了。

“……趕快換了。”樓起笙有些無奈,道,“你這樣會著涼。”

列新雁好像這才意識到這一點,聞言倒沒繼續拖延了,乖乖地換衣服去了。

列新雁換衣服的空隙裡,樓起笙急忙去隔壁灶房裡生火加水,一邊燒炕,一邊燒水。為了趕時間,在火不會被壓滅的前提下,他一個勁兒地往裡添柴,絲毫不心疼。

他本來就不心疼柴火,這東西很容易弄到。住在附近的人都不敢進入桃源村村後頭的那個山裡去,他卻敢。裡面有鬱鬱蔥蔥的樹,也有不知枯死了多少年的枝,堪稱取之不儘用之不竭。

他不想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和猜疑,而且他就一個麒,用不了很多,因此家裡一向不堆放很多柴火。

樓起笙估摸著炕開始暖了,水也差不多了,他就端著一盆熱水回炕屋了。一進去,就見列新雁已經換上了他的衣服,正安安靜靜地坐在炕邊看著門口,見他回來了,便揚起嘴角朝他笑,模樣特彆乖。

“……”樓起笙將熱水放到桌子上,取布巾浸濕擰乾,然後遞給列新雁,讓他擦臉。

列新雁照做,接過布巾,雙手捧著,一點一點地慢慢擦臉。

洗臉就

是抓起毛巾快準狠往自己臉上如同擦桌的樓起笙:“……”

但很快他的目光就被列新雁的手吸引住了。其實那日列新雁給他千紙鶴的時候,他就發現了,列新雁的手生了凍瘡。

他想幫忙,卻又怕……怕和列新雁結下因果,隻好狠心裝作什麼都沒看見。

今日一見,凍瘡還在。而他已經把列新雁拉回了家,恐怕因果已經種下。

就在他沉思間,列新雁已經擦完了臉,見他盯著自己的手,有些窘迫地默默地用布巾把手蓋住,像是在遮醜。

可與其說是醜,不如說是可憐。

樓起笙一言不發,拿走布巾又去熱水裡走過一遭,擰乾遞給列新雁,然後轉身去牆角的櫃子裡找出一小罐蛇油膏,走回來遞過去,示意他擦。

列新雁這會子倒是沒跟他客氣,立刻接過去,小心地摳一點點擦了起來。

“這東西我還有很多,你可以多用點,用少了沒效果。”樓起笙說。

列新雁又比劃起來,但隻比劃了幾下就放棄了,拉過樓起笙的手直接寫字:你為什麼會有很多這個啊?這是什麼啊?

“蛇油膏。”樓起笙猶豫了一下,選擇了編瞎話,“我爹在世時留下的。”

列新雁知道他養父是獵戶,那麼自己做些蛇油膏並不奇怪,自用也好,出賣也罷,都很正常。

隻不過,實際上這是樓起笙自己做了去鎮上換錢財或以物易物的。鎮上人不知他的來曆,他看著年歲尚小,便稱這東西是父親所做,父親沒空,遣他送來。收東西的商販店面隻要東西好使、價格不錯,並不多想彆的。

列新雁得到回答,還是很節省,繼續一點一點地摳了塗手上的凍瘡。

樓起笙見他過分秀氣,心中關懷得緊,索性接過來,拉住列新雁的手,自己給他厚厚塗了一遍,塗完正要將還剩下大半罐的蛇油膏塞到列新雁的懷裡,突然手一頓,遲疑了一下,沒給了。

“若給你,被你爹娘發現,恐怕又給了你哥哥。”樓起笙語氣冷淡地說。以他對列家的了解而言,有什麼好的,先緊著列瀚林用,接著是他們的爹,然後是他們的娘和列新雁的妹妹,最後才是列新雁。

說完,樓起笙轉身去一旁取來馬油膏,摳一坨在手心化開,一邊給列新雁都被冷皴了的小臉蛋兒塗抹,一邊說:“從明日起,你每天來我這裡,就在這裡塗。”

列新雁欲比劃又止,憋了一小會兒,沒憋住,舉起自己的掌心在上面寫字給樓起笙看。

早知道就先不塗了,停一下。痛失被列新雁在手心寫字機會的樓起笙含恨如此追悔。

列新雁不知他心中翻江倒海,自顧自寫道: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樓起笙反問。

列新雁繼續寫:怎麼突然對我這麼好?

“……”因果什麼的,不想結也結下了,破罐子破摔罷了。但這種話讓樓起笙如何說得出口。

他隻能假裝冷酷,一言不發。

列新雁等了一會兒,猜道:那你是不是被我的誠意所打動,願意跟我玩啦?

樓起笙想了想,給他一個默認的眼神。

就這樣,兩人來往起來。

春去秋來,年複一年,在這流水般的歲月裡,兩人都長大了,關係也……在悄然中默契地有了轉變。反正樓起笙是這麼覺得的。而他完全沒考慮過列新雁和他覺得的不一樣這種情況。

他,一隻被生父厭棄、被族群放逐、被抽去靈骨的廢麒麟,和一個人族相戀了。這令他覺得世事玄妙。

可這再如何玄妙,依舊是發生了。說不清究竟是從何時開始,總之,兩人太有默契了,心有靈犀,許多話不必言明,自然而然地便……

他甚至認為,列新雁在很早以前就對自己有了那層意思,早到第一次主動跑來找他,把那個折紙塞到他手裡,那個時候,難說不是已經對他有意思了。否則為什麼要對他做這種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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