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1 / 1)

麒貝再三推拒,可我以往也就罷了,不願因一己之私為難他,此刻卻顧不得這些那些,自私便自私了,我真的……什麼都顧不得了。

麒貝沒法子,最終隻好答應送我前往西河的營地去見麒禦。

麒禦重傷昏迷的消息從西河傳到麒麟城本就已過了一段時日,而我和麒貝趕赴西河也耗費時間,一來一去,我到時,麒禦已經醒了。

這對我和麒貝而言當然是好消息,可也因此我倆都被麒禦大發雷霆地狠狠訓斥了一頓。

一果做事一果當,我梗著脖子說:“是我逼麒貝帶我來的,你彆罵他,隻罵我就好。”

“我兩個一起罵!”麒禦吼道。

數百年來,他第一回對我發這麼大的火。我猜對麒貝而言亦是如此。

但我知道這都是出於他對我的愛護。他怕我來這兒遇到危險。

我自踏入西河地界,仿佛見到了人間煉獄。

之前我一直待在麒麟城裡,雖聽說此次大戰魔軍來勢洶洶勢如破竹,卻不曾想到已經是如此厲害的程度。

西河絕大多數地方都被魔軍占領了,聯盟節節敗退,如今艱難守住的地界亦戰火紛飛一片狼藉,到處是斷壁殘垣、各族的屍骨和孤兒。

聯盟軍的營地都是一派灰敗景象,不複以往整齊井然模樣,灰頭土臉、缺胳膊少腿兒的戰士到處都是。

帳篷不夠用,許多傷員隻能露天擺著,許久都輪不到醫治,在痛苦的□□或無聲的絕望中漸漸死亡。

我看到了無望。

許多戰士的眼中隻剩下了無望,已經沒有了絲毫的戰意。

我走向麒禦帳篷的一路上還聽到了幾個帳篷裡傳來的爭吵聲。

已經有很多族想放棄西河了。

麒禦深呼吸一口氣,眉頭幾乎打了結,沉聲道:“你倆馬上離開這裡回麒麟城去。”

這些日子或許他眉頭一直都是皺著的沒鬆開過,以至於眉間都形成了深深的紋路。

看上去有些……蒼老。

我不願用這個詞來形容他,這令我心中不安。

可事實確實如此。

我甚至看到他生了許多白發。

可按麒麟的壽命來算,他如今應該正當壯年,不該如此。

我的目光緩緩在他纏滿滲血的繃帶的身上逡巡,最後落在他那瞎了一隻的眼睛上。

這隻眼睛的眼球已經全部青白化了。

一道長長的疤痕從他額上的發間穿過眼睛斜劃到了另一半臉上,幾乎就要到耳朵了。

我感覺自己幾乎無法呼吸,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揪住,鋒利的指甲掐進去,令它血肉模糊。

麒禦一怔,眉頭稍稍鬆了些,語氣緩和下來,歎道:“我……之後回麒麟城再和你說,總之你先和麒貝回去。此處凶險,魔軍隨時來犯,我到時難免分神擔心你們。麒貝是祭司主培育而非戰鬥,恐怕難敵魔軍。”

我攥

緊了手,咬著牙說:“麒貝自己回去吧,我留下來。”

麒禦立刻提高了音量,又凶狠起來,道:“你不要胡鬨!”

我並不怪他,是此刻的戰局令他暴躁不安。

隻是我不會因此改變主意。

“我不會給你添亂,你若嫌我實力弱小,我待在你的心境之中,你不是說麒麟的心境最安全嗎。”我說。

可他卻斷然拒絕:“不行!麒貝,馬上帶他回去。”

麒貝聞言不假思索來拉我,我躲開他,看著麒禦說:“你曾告訴我,心境唯一不安全的時候就是麒麟身死,可能藏身裡面的生靈再也出不來,這是心境唯一危險的可能性——所以,為什麼我說我待在心境裡你都不放心了?”

他欲言又止,心虛地彆開目光不看我,衝麒貝吼道:“帶他走!他不走就綁回去!無論你用什麼法子,不要讓他再離開麒麟城!”

“我不走!”我鼓起全部的勇氣衝他吼出聲,“你若非讓我離開你,我現在就去死!”

“你!”

他猛地瞪向我,表情十分凶惡,雙目血紅欲裂,就好像我是他的仇敵一樣。

若是他的仇敵,可能會被他如此模樣震懾到。

可我不會。

我隱隱約約有很壞的直覺……可能會失去他的直覺。這可比他可怕多了。這比什麼都可怕。

比我自己的死亡更可怕。

當年我以為自己是惡果,日日夜夜提心吊膽怕被除掉的時候,都沒有此刻恐慌和絕望。

麒禦和我對視了一陣,最終長歎一口氣,說:“麒貝,你出去一下,我有話單獨和槐玉說。”

麒貝二話不說就跑了。

估計他等這句話很久了。

麒貝出去後,麒禦大步走到我面前,伸手將我摟到他懷裡,大手十分有力地按著我的後脖頸。

“聽話,槐玉,你在這兒我會分心。”他親了親我的腦袋,低聲如此說道。

我倔強地搖頭。

不管他怎麼軟硬兼施,我都不會聽他的。

“你……”他急了道,“你非得待在這兒乾嘛呢!又幫不上什麼忙!”

我不在乎他心裡真是這麼覺得我的,還是故意這麼說就為了把我勸回安全的地方,這都無所謂。

“我就待在你的心境裡,那裡很安全。”我喃喃說,“你自己跟我說的……很安全。我不會給你添。我隻想第一時間確認你的安全。”

“但這裡很不安全!”他焦慮道,“你不知道,魔物隨時可能闖進營地,它們已經這麼乾過很多回了,它們越來越厲害,我們卻元氣大傷,根本防不勝防……槐玉,你在這裡我不得不分心擔心你,所以你必須回麒麟城。”

“我在心境裡你到底擔心我什麼?”我質問他。

他欲言又止,按著我後脖的手越發用力。

他說不出來的。我知道。

他不敢告訴我他怕他自己會死在這裡。

倆沉默著相擁了一陣,

他剛要開口,

我搶白道:“反正我不會走的,除非你和我一起回麒麟城,否則我不會回去。你若強行送我回去,我會讓你後悔的。麒禦,你必須相信我說的這番話,我知道在你心中我是柔弱的,可此刻我絕不是在虛張聲勢,我再認真不過。”

他無奈道:“你……你這又是何必!”

我吸了吸鼻子,努力將眼淚憋了回去才抬起頭看他,然後抬起手輕輕撫摸著他臉上的傷疤和瞎了的那隻眼睛。

“……不痛。”他低聲哄我。

我努力探長脖子和踮腳,他察覺到我的小動作,馬上配合地屈膝將頭越發低下來,好讓我能更輕鬆地親到他的傷處。

我親了幾下,試著用舌尖舔了舔。

我知道,麒麟會用舔舐傷口的方式來療傷,而且確實挺有用的,麒麟的唾液裡有對傷口愈合很好的成分。

我不是麒麟,而且麒禦的傷已經很久了,想來我怎麼舔都沒用了。

可是……我還是情不自禁地想要這麼做。

他任由我這麼做了一陣,終於有了動作,吻住了我的嘴。

吻完,他再度抱住我,輕聲歎息,道:“對麒麟而言這不算什麼,你彆多想。我不告訴你,就是知道你會胡思亂想。”

“這場戰爭究竟什麼時候能夠結束?”我茫然地問。

他沉默一陣,長歎道:“我也不知道。”

“西河已經這樣了……還要繼續堅守嗎?”我說,“我聽到不少族在商討撤離了。”

“這事兒我知道。”他語氣沉重,“可其實根本就無處可撤。我們可以不要西河,可魔軍的目的根本就不止一個西河。它們要的是所有。今日我們放棄西河,明日它們就會去麒麟城、鳳桐林、龍淵、巫川……”

“沒有任何一族能夠幸免。”他喃喃地說,“魔軍之厲害,猶如神助……”

“神怎麼會助魔?”我說。

他沉默了一會兒,摸了摸我的頭:“對,你說得對,神怎麼會助魔。”

“你們試過求助於神嗎?”我問。

他沉默了更久的時間,最終隻是將我抱得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