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爹堂堂陽剛男兒,向來神經敏感心靈脆弱,哪禁得了這刺激,當下就愈發癲狂地罵了起來。
罵得太臟了,我懷疑有朝一日樓哥黑化,我囤的那堆信物串起來全掛我爹脖子上都很難讓樓哥網開一面的程度。
雖說我目前對我爹的好感度為負數,可好歹在這個家裡生活了十幾年,舔上樓起笙之前,確實是這對父母養的我。
在這之前,他們就算偏心,也沒對我做很過分的事兒。
養恩總歸是要報的。
這也是我在這件事中雖然對他們失望卻一直情緒尚算穩定的原因之一。
人生嘛,尤其是我的人生,糟糕慣了,確實是親緣寡淡,都是命,注定的,大悲大怒沒意義。
我便拉了拉樓起笙,示意他彆聽我爹瞎比比,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樓起笙卻不同意,他微微挑眉,神情竟疑似比平日多了幾分吊兒郎當。
趁我爹罵得口乾舌燥中場休息的時候,樓起笙扯著嘴角說:“行,還錢。”
全家都沉默且疑惑地看著他。包括我。
他很不客氣地拉著我並排坐到炕沿上,從懷裡摸出一疊神秘的紙抖了抖,重複一遍:“還錢。”
我爹都不記得罵人的話怎麼說了,扭頭看我娘,我娘也一臉懵逼。他看秀才哥,秀才哥也不明所以。
最後他們仨看向了我。
然後發現我並不比他們知道得多。
樓起笙見狀,亞撒西地為我們解惑:“平日阿寶帶回來的東西是我借給他的,據我所知,他都給了你們。你們自家吃了的那些我暫且不算,可被你們賣了的,折算錢銀……我數數啊。太多了,一下子記不清。”
他說著,低頭認真狀把那疊小紙條翻了一遍,然後抬頭一本正經地說:“抹完零,一百二十五兩,現銀還是銀票?銅板我也收。”
我以前閒著沒事算過當今的購買力,折換成我前世的現代,大概就是一兩等於800塊。
嗯……我已經拿過樓起笙超過十萬塊的東西了???!
不過仔細想想,他給我的確實都不是孬東西,動不動就純天然保護級動植物,要是擱現代,不說更珍貴,直接很刑……
當然,不能脫離時代看問題,這裡不能那麼算,否則武鬆頭一個不答應。
總之就是……我樓哥QAQ這麼好的人QAQ我絕對不能讓他黑化QAQ
我爹反應過來,罵道:“聽你在這瞎說!滾!”
“想賴賬啊?沒關係,反正你們把東西都賣給鎮上哪些酒家人家了我有數,我常送貨給他們,都認識,他們應該願意替我作證。”
樓起笙不慌不忙,淡定自若,“要不這麼辦吧,現在就去找村長,把人都叫過來評理。問他們,你們家連我這個怪物的東西都要貪昧,這事兒要怎麼算。”
我爹他們肯定不願意啊。
此刻沒彆人也就算了,要是嚷嚷得村民們都知道了
,尤其是那個傻吊村長知道了,不得以為我們家和樓起笙私相授受暗度陳倉啊?
正所謂敵人的朋友就是敵人,傻吊村長一向無條件敵視樓起笙,這下子還不得連帶著敵視我們一家子?
而我爹這個傻吊村長的堅定傻吊信仰者肯定受不了這個。
再者說,就算不管那個,讓人知道我們家賴賬也不好啊。
還是那句話,這年代的村裡沒什麼娛樂項目,除了那啥那啥,平時也就聊聊八卦了。
這八卦不得讓他們嚼上至少三個月的?
眼見我爹關鍵時刻遲遲不說話,秀才哥也裝啞巴,我娘左看看右看看,欲言又止,最後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我。
看我乾什麼?我現在欠我樓哥十萬塊錢,我也很卑微啊。
彆看我每天好像無所事事的樣子,其實我有工作。
我的工作是自己找的,強行上崗,當樓起笙的人形撫慰犬,為消弭未來的世界危機儘小小一份力。
因為是在村裡,每月工資按三千算,扣掉夥食費,大概還剩800。
……還不完,根本還不完。
屋內沉寂許久,樓起笙逐漸開始不耐煩:“到底選哪條路?啞巴啊?”
說完,他察覺不對勁,扭頭看了下我,放輕聲音禮貌地說:“不是說你。”
然後回頭提高音量,態度瞬間囂張:“說你們啊!”
我:“……”
這根本不是椅子……不對,重來。
這根本不是我樓哥!
眼看局面僵持,一方堅持要賬,一方集體失聲,我這個真啞巴不得不暫且脫離那小小的震撼來救場。
我拽拽樓起笙,示意他就到這兒吧,我們先走吧。
他點點頭,拉我起身,朝外走去。
這回我爹再沒罵他,甚至還暗暗地給我倆讓了下路。
我娘倒是有點急,試圖攔下我:“雁——”
秀才哥及時拉了她一把,用眼神示意她閉嘴。
她猶豫再三,看看鐵青著臉不作聲的我爹,再看看對她輕輕搖頭的我,最終選擇了沉默。
我就這麼和樓起笙離開了。
他一路上都拉著我的手,撞見了好幾個村民,人人都用驚恐震驚的眼神看我倆。
我都怕他們眼珠子瞪出眶掉地上了。
本來我想讓樓起笙彆拉著我手了,可轉念一想,我在村裡跟他肩並肩一起走路,依舊會有高回頭率,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讓他牽吧。
到了他家後,他還沒有鬆手的打算,我心說差不多得了,不熱啊?
我終於示意他鬆手,他照做。
然後我打著手勢向他道歉和道謝。
他恢複了正常的酷哥樣,淡淡道:“你我之間,不必說這些。”
看來剛才那不正常的樣子是他演出來的。
不愧是我樓哥,有一手。
今早上事情有點多,我在腦中稍稍捋了一下,從
頭問起:你怎麼忽然去我家?
他沉默片刻,道:“清晨醒來,心中不安,恐你出事,便去看看。”
好兄弟。
我還要再問,他說:“肚餓,先吃飯。”
吃飯皇帝大。我沒異議。
於是他去做漢堡包炸薯條了。
想當然是我以前教他的。
可惜我不知道可樂怎麼做,不然高低也得傳授與他。
一陣忙活過後,我倆坐在餐桌旁品嘗今日早午飯,吃著吃著,我彆有用心地扯開話題來打消他今早可能積累的戾氣,誇他這手藝好這手藝妙,完全可以去鎮上開店了。
不,可以去京城。
到時候必然門庭若市,日進鬥金,這不比啥都強?
畫餅,我是專業的。
樓起笙靜靜聽完,看著我問:“你也在?”
在今天之前我可能還要虛偽地說一句我得考慮考慮,畢竟家裡有父母雙親不便遠行……
可眼下這情況……
我火速開舔:你讓我一起的話,我就在,但不知道你讓不讓呢?
他嘴角微微勾起,沒說話,伸手越過桌面,用大拇指擦了下我的嘴角。
我定睛一看,他大拇指上沾著點兒漢堡包裡的自製蛋黃醬,大概是我剛才吃到臉上的。
嗐,又丟人了。
我默默從袖筒中掏出手帕遞給他。
他接過去,邊擦著手,邊垂眸道:“若沒有你,我便又是孤身一人,凡事又有何意思。”
我:“……”
兄弟你不要突然這麼厭世,我很不安啊!
但是!不算大場面,我能應付!
我趕緊熟練安撫: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離開你!無論什麼時候,我都會留在你身邊。所以你不要這麼落寞,我會很擔心你,也會很難過的!
安撫孤僻男我是很有一套的。
正所謂久病成良醫。
上輩子我很孤僻的時候,總是自己安撫自己,就會懂點在哪裡。
說起來,其實我起初接近樓起笙,說什麼怕他黑化屠村,不能說完全沒有這個想法,但絕大部分是我的借口。
最主要是,他看起來真的很可憐,令我想起了前世的自己。
那時,因為一些人為因素,我也曾莫名其妙就被人群孤立、排斥,表面看起來並不在乎,心中卻希望能有人接近我、溫暖我。
然而從頭到尾都沒有。
我那時很無望,甚至差一點就發瘋做出一些極其可怕的事情。
不希望樓起笙成為第二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