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滅滅(十八)(1 / 1)

美食城西南區,破舊的燈牌裸露著被老鼠啃禿的電線,花花綠綠地飄蕩在陰冷的風中。

陳弦雨一行人來到【老周炸雞】的時候,正巧一隊虎狼會的玩家也摸過來搜刮糧食。

吞海鯤說了,半個倉庫的糧食不翼而飛,他們又剛剛擴張生產線,現在急需糧食原料,隻要是吃的,找到什麼都可以,死狗,死貓,死老鼠,反正看到任何能丟進機器做成盒飯的,統統裝進背包帶回去。

老潘還給他們發了業績指標,每找到1噸糧食,就相當於送了100份盒飯。

“送外賣會失蹤”的流言即使團長和老潘都不承認,卻在選手之間傳得人心惶惶,為了苟命,不少選手自告奮勇加入了搜刮小隊。

隻要不去該死的送餐,一切好說。

但這也並不是一個輕鬆的活,那種一看就自帶倉庫、存貨豐富的店,早就在遊戲第一天就被大公會搬完了。

現在他們隻能深入偏僻的街巷深處,一家家一戶戶地毯式翻找過去,企圖撿個漏。

“真晦氣。”玩家A往地上啐了口,罵罵咧咧,“找了大半天,就找到一頭死豬,這還能算食物嗎?”

“又不是你自己吃。”玩家B催促他,“趕緊的,我們進這家炸雞店裡看看。”

玩家A並不想進:“換一家吧,這家都燒沒了,真可怕,這是煤氣爆炸了嗎?”

老周炸雞本來也是個知名小吃店,現在卻隻剩一塊招牌丟在外面了,偌大的店面,已經在一場大火之後體無完膚,從一樓到三樓,沒有一片牆壁是能看的,昏暗的光線裡,一道道焦痕像是怪物臉上恐怖的傷口,空氣中依稀還殘留著令人作嘔的氣味。

玩家B不肯放棄:“你個傻逼,房子起火又不會燒到地窖,這些美食城的店喜歡挖地窖,這麼冷的地方,凍肉能保存很久了,說不定我們自己都可以吃。”

玩家C這時發現了燈牌上的logo:“哎你們看,像不像喜見城那家網紅炸雞店的招牌?這是周氏夫婦變成玩家之前開的店吧!啊哈,興許我們能在店裡找到炸雞秘方呢!”

“那還給虎狼會打個屁的工啊,等比賽結束我們也去喜見城開一家炸雞店,好啊,發財了!”

周氏炸雞讓玩家們明知道地溝油也欲罷不能就是因為那一口秘製炸雞粉的美味,這一隊玩家裡有半數吃過,都誇好吃,在這個饑腸轆轆的午後,更是越想越饞。

而秘製炸雞粉作為立店之本,是周氏夫婦絕無可能分享給顧客的秘密,如果能在周氏舊店裡找到炸雞粉的配方,那等於天降橫財啊!

周氏夫婦,兩個商人,不是開服貴族,也沒有賴以立足的武力,按道理,這種一無所有炮灰開局,最好也不過去下水道吃垃圾,但周氏夫婦卻憑著一家炸雞店就火速吸金,不用下副本,更不用風餐露宿地搜刮貢品,連鎖店開了一個又一個,房子買了一套又一套,甚至還擠上了百大商人排行榜。

“兄弟們,能找到炸雞配方就發

財了!”

但一群人走近了,才發現已經有人“捷足先登”。

江屑牽著二鍋頭,大黃狗飛快搖著尾巴,衝著黑洞洞的門扉正在嗷嗷叫著,一邊又頻頻回頭,甚至自己拽著狗繩,示意江屑快和它進去。

自從來到美食城,江屑就發現這條狗有一種超出人類的敏銳。

遇到鬼或是遇到危險,狗會渾身炸毛,阻止他們靠近。

遇到好東西,又會第一時間撒歡報信。

“看來裡面沒有危險,大概率有存糧,狗讓我們搬糧去呢。”

江屑賞了它一塊狗餅乾,正要喊陳弦雨進門,結果虎狼會一群人氣勢洶洶殺過來了。

“讓開,你們這群乞丐,彆擋老子發財的路。”

虎狼會的玩家人多勢眾,一來就把江屑和狗攆到了一旁。

江屑憤怒:“明明是我們先來的!”

玩家們冷笑:“那又怎麼樣?滾開。”

他們十七八個猛男,而這邊隻有一個瘦猴子毛賊、一個黑診所醫生、一個草包網紅、一條禿毛老狗,以及一個傻子。

沒錯,傻子的排名還在狗之後。

玩家們大笑起來:“喲,我說是誰呢,是你啊江屑,你不在下水道撿垃圾,也來參加爭霸賽啊?五萬塊報名費是你借的吧?哈哈哈!”

江屑拿鼻孔看著他們:“放屁,你爺爺我現在有錢了!”

“得了吧,你混得比以前更慘了啊。”玩家哂笑道,“你以前好歹是個開箱小聖手,現在怎麼混成這副樣子了?看看你的隊友,不是弱智就是女人,你也混的太慘了吧,要不你喊我聲爸爸,我送你個offer?到我們將來的炸雞店裡來做保潔,怎麼樣,哈哈哈……”

江屑氣死了:“你想打架嗎!”

比賽沒規定玩家不準打架,論街頭鬥毆,虎狼會從沒怕過誰。

江屑也沒怕過誰——如果傻子能幫他打架的話。

王棲川雖然腦子有點問題,但一個打一百個,他是沒有問題的,更不用說眼前隻有不到二十個沙包,王棲川一雙手握成了拳頭,隻要一聲令下,他就……

“不用。”

陳弦雨拍了拍他的肩膀。

傻子仍然緊攥著拳頭,小臂上青筋突起,陳弦雨又順毛一樣順了順他的胳膊,冰涼的指尾輕掃過他一臂堅硬的肌肉,傻子的拳頭終於鬆開了,他不明所以地瞪著自己被摸過的地方,像是被一種無以言說又轉瞬即逝的觸覺吸引了注意力,他不停地抬起自己的胳膊看個究竟,江屑和虎狼會的人再吵,他也聽不到了。

陳弦雨見他這個樣子,嘴角不為察覺地勾了勾。

可惜傻子好哄,狗不好哄,虎狼會眾人已經率先進店了,二鍋頭衝著他們的背影汪汪大吠著,應該是在抗議這群仗勢欺人的強盜,江屑牽著狗繩,繩子險些掙斷。

這條狗確實年紀大了,也就叫得響亮,其實沒什麼戰鬥力,據陳弦雨的回憶,二鍋頭被劉叔養了十多年,後來劉叔戰死,二

狗頭成了流浪狗,吃百家飯,直到跟著他們從無名鄉回來,買了最好的狗糧給它吃,卻也受限於年齡,養不出一身油光鋥亮的皮毛了。

“二鍋頭。”

陳弦雨喊了它一聲。

狗終於不叫了,委屈兮兮。

哎呀。㈡[(”陳弦雨摸了摸狗頭,“這點東西不至於,讓給他們無妨。”

過不多時,玩家們喜氣洋洋地出來了。

雖然沒找到什麼炸雞秘方,但他們在尚未燒毀的地窖裡找到了整整三十噸的凍肉,凍肉保存得不是很好,大部分已經發黴發爛了,他們自己是吃不了了,但做成盒飯完全沒問題,足夠他們一個月的kpi指標了。

不但如此,他們還在地窖裡找到了一櫃子瓷器藏品,看來是周氏夫婦離開的時候沒來得及帶走,都是頗有價值的真貨,回頭獻給神像,能換到不少好處。

玩家們揣著滿滿的背包,高興得走路都在飄了,臨走還不忘嘲諷江屑:“現在你們可以進了,哈哈,好東西我們都拿走了,江屑,你隻能吃我們留下的屁囉!”

被燒毀的炸雞店裡確實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了,陳弦雨進門後,先是在地窖裡看了一圈,地窖空空蕩蕩,已經被玩家們搬空了,他又踩著樓梯上到二樓。

還好樓梯是鐵質的,隻是燒到變形,人還能走。

“二樓應該是起居室和會客室……周氏夫婦的。”

炭黑焦結的現場並不影響陳弦雨的思考,即使一場大火燒光了幾乎全部生活的痕跡,但總有一些陰影中的細節,沉默地留了下來,等著多年後的某一刻,重見天日。

高跟鞋踩著樓梯上來了。

“我檢查過了。”沙音彙報道,“起火的原因是電線老化,火星子點燃了廚房。”

說著,她遞上從一樓廚房割下來的半截燒焦的電線。

陳弦雨點了點頭,“既然是炸雞店,廚房應該放滿了油桶,這場火才燒得無法挽救。”

“可惜地窖的便宜都被虎狼會撿了!”江屑痛心疾首,“你為什麼不讓大蛋和他們打架啊,我們穩贏的啊!”

陳弦雨笑了,“我沒打算賣炸雞,要那三十噸凍肉做什麼?”

“總能做點菜出來吧……”

“都壞了,吃不了,既然是經營遊戲,那就要誠信經營。”陳弦雨輕描淡寫地掃了江屑一眼,“你信不信,不誠信經營的玩家,都會死。”

江屑:“……”

江屑:“你不要用今天晚飯吃什麼的語氣來跟我說這種話啊!!”

陳弦雨又上到三樓。

三樓連著閣樓和陽台,家具都燒毀了,但裝修的布局還能看出——這是周氏夫婦的孩子生活的樓層。

“難怪周傳寶一來就要住閣樓。”江屑哼了一聲,“看來從小就住習慣了啊。”

寬敞明亮的臥室裡,有燒塌的大衣櫃、燒毀的鞋櫃、燒焦的電腦、燒爛的街機……還有一張豪華的兒L童床。

床是木質的,已經燒得隻

剩個殼子了,但不難想象,這裡曾是一個多麼值得和同學炫耀的屬於小朋友自己的臥室。

臥室外面還有個大陽台,陽台上釘著一個自製的秋千架,燒得漆黑,但仍然十分牢固,看上去應該是父母為寶貝孩子親手打造的。

“周傳寶的童年真幸福啊。”江屑在燒成渣渣的鞋櫃前,流下了羨慕的淚水,“要是我小時候,我爸少打我幾頓,再給我做個秋千,買個鞋櫃,搬個街機在家裡,我保證能考進top2去!嗚嗚,網吧毀我青春啊!”

沙音冷笑:“那你下輩子投個好胎吧。”

江屑又巴巴的問陳弦雨:“阿弦,你呢?你這麼聰明,你父母一定超級愛你吧?想要什麼就有什麼的童年,嗚嗚,好羨慕……”

“沒有。”陳弦雨面無表情。

“我不信,你小時候肯定名牌鞋子多到穿不完……”

“真沒有。”

漂亮的面孔上,浮現出一個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的微笑,“我小時候……算了,不值一提。”

“騙人,你肯定怕說出來羨慕死我,以後沒人幫你養狗了。”

江屑抱著鞋櫃嚎個不停,陳弦雨不理他,反而仔細看著鞋櫃旁邊的牆角。

他示意沙音給他把燈舉過來,冰冷的雙手撐在牆上,一雙狐狸眼在燈光裡微微睜大,他俯身仔細看了一會,又伸出手指一格格劃過上面的刻痕,才撣了撣手上的灰,篤定道:“四口人。”

江屑抬頭:“啊?”

“周傳寶撒謊了。”陳弦雨說,“他和父母都撒謊了,我料得沒錯,周傳寶不是獨生子,他們家裡……還有個孩子,應該是女孩子吧。”

——被煙熏得漆黑的牆角,至今保留著、大概周傳寶本人都未曾注意到的……被另一個孩子留下的、大概能稱作“童年”的痕跡。

那是小孩記錄身高用的刻度線。

從5歲、6歲、7歲……到12歲,歪歪扭扭的字跡,親手畫下的刻度。

一米二的身高,永遠停留在12歲的童年,不知在豪華臥室外面、偷偷刻下身高的時候,這個瘦弱的、矮小的、算不上發育多麼良好、也不曾被父母寵愛的孩子眼中,又有幾分相似於江屑此時的羨慕。

“我記得周傳寶簡曆上寫著,他成為玩家的時候還不滿11歲。”

沙音也迅速明白了,這不可能是周傳寶自己的身高。

“那麼另一個孩子呢?為什麼這家人從未提起過另一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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