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平時,李混元絕不會認輸。
但現在一隻又一隻的鬼手,都在親熱撫摸他的脊背和脖子,“飯……飯呢……帥哥哥,你把飯藏哪裡去了……”
李混元後脊發麻,毛骨悚然。
此時此刻,他的智商已經足夠讓他看清規則全貌了——車上的飯是給鬼吃的,鬼吃飽之後,才不會跑到陽間車廂來作亂。
規則叫乘客不要買飯,是為了保護乘客的安全。
可是餐車員卻花式引誘乘客買飯,還故意把飯價提升到2000一盒,讓窮人買不起,讓富人抱著“我有錢我牛逼”的心理去買單,甚至還讓商人抱著“我要倒賣大賺一筆”的心理去把餐車買空……倒黴商人是誰,李混元不想承認。
現在人買了飯,人吃了飯,半路上車的鬼沒飯吃,鬼才從陰間跑出來討債。
最可恨的是,他買了飯之後,列車才開到陰間。
要是一早告訴他有鬼,他才不發死人財呢!
而且鬼不吃玩家食物,隻吃玩家和玩家變成的特殊的“盒飯”。
盒飯固然有消除人的異常的效果,但它最重要的作用,是用來消除鬼的暴動。
現在,鬼正在暴動。
唉!李混元鬱悶死了,絕對不是他輸了,是他運氣不好而已!
運氣不好才遇到這麼難搞的鬼,也不知道這些鬼是哪裡來的……
發誓下次來這個副本一定要找到鬼的老巢蕩平他們的創意工坊會長,不得不掏出他還沒捂熱的六百萬積分幣現金。
一手錢一手票。
陳弦雨客客氣氣地收了錢,一雙狐狸眼都笑彎了,大手一揮,發了一萬塊給江屑當獎金。
又發了兩萬塊給傻子當辛苦費。
王大蛋的襯衫口袋已經被他塞滿了前面給的小費,塞不下了。
於是陳弦雨把兩萬塊團吧團吧,團成一個小卷,像打賞夜店男模那樣,單指挑開王大蛋的褲腰邊縫——把賞錢塞了進去。
大蛋:“……”
大蛋低頭注視著自己被冰涼手指挑過的地方,發出了一串正常人難以讀懂省略號。
這邊在美滋滋地分錢,那邊李混元還在捂著腫得像豬頭一樣的臉,皮膚又痛又癢,渾身都是屍斑,鬼可不管他罩了多厚的西裝,照樣爭先恐後摸上他的臉——“帥哥,飯呢,飯……”
在徹底屍化之前,李混元總算對著車票找到了他座位。
他迅速坐上去,放倒座椅,然後屁股底下一空,他就順著裂開的地板掉了下去。
李混元心下了然,喉嚨裡發出了一聲不甘心的呻.吟。
不是他此刻終於承認他輸了個徹底,而是他被鬼追著跑進他從未踏入過的12號車廂時,他就已經明白了車票的作用——正確脫離列車的方法。
他的皮鞋踩在彆的車廂,和踩在最後一節車廂,踩上去的聲音是不同的。
最後一節車廂底下是空的。
是一個足夠成年人容身的安全空間,人掉下去,不會有任何障礙碾過。
所以,“在自己座位上放倒座椅會掉下去”
這條規則,在彆的車廂是懲罰,在這裡,反倒成了最安全脫離列車的方法——算是天無絕人之路,坑死人不要命的列車怪談,也是留了一線生機的。
可惜抓住生機的另有他人。
果然,李混元一掉下去,鬼就不再追他了,他順勢一滾,吃了一口車尾氣後,滾到了鐵軌上。
列車轟轟遠去,他除了一身擦傷,隻剩滿身的屍化皮膚,是鬼贈予他的紀念,也是他有生以來最大的恥辱。
李混元氣壞了,此恨不報,沒完!
其實他任何時候都是一個聰明人,對於細節的感知能力也是登峰造極,600萬對他來說不算什麼,反正他沒承認自己是誰,他氣的是這次失敗就是他運氣不好,誰讓他買票沒買到最後車廂呢,不然他肯定比姓陳的更早發現車廂的秘密。
是以,李混元痛下決心,這場旅程還沒完呢,他絕對要反敗為勝,把兩口惡氣一並出了!
李混元從包裡掏出自製摩托,追著列車就騎了上去。
而跑到車尾的玩家一看有人安全脫困,立刻燃起了熊熊希望。
“媽的,被他裝到了,六百萬的車票,一輩子不用搬磚了啊。”
“我們已經買天價盒飯吃過虧了,不可能再花錢買車票。”
“我們搶劫他怎麼樣?我們這麼多人,他就三個人!”
玩家一邊躲避著追逐他們的惡鬼,一邊決定聯合起來把狐狸眼搶劫了。
“才100成本的車票,他賣一萬我們都不可能買!”
“何況他身上還有六百萬巨款,此時不搶更待何時!”
“搶什麼劫啊,那本來就是我們被黃牛坑的錢,拿回來合情合理,物歸原主而已。”
玩家強行忍耐著身上越來越多的屍斑,掏出一把把遠程武器。
反正他們不是某個盒飯黃牛,他們一人最多也就引了兩三隻鬼,他們至少還能撐個五分鐘。
五分鐘還不夠搶劫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謀士?
已經有人對陳弦雨使用了情報技能。
-目標:人類(謀士,7天)
-情報1:一個一夜暴富的社畜,熱愛刷抖音、吃瓜和擺爛,這是他無故離職的第七天,他這個月的工資還沒領到,不過他已經開始給彆人發工資了,並且心情十分愉快。
-情報2:暴富也有暴富的煩惱,他正在為了如何擴大背包而困擾,他的倉庫和他母親的臥室都已經堆滿了快遞,他還在等著旅行回去繼續買買買,如果你能送他一個倉庫,他會非常感激你。
-情報3:(亂碼)
玩家哈哈大笑起來。
仿佛一夜暴富的社畜身上就寫著“人傻、錢多、速來”。
“把錢交出來吧,還有我們的車票,彆逼我們動手。”
玩家的遠程武器同時瞄準了
陳弦雨、江屑和王大蛋三人。
王大蛋咻地一聲站了起來,堅強的身軀擋在了過道正中,嘴裡吐出一個不知所謂的字:“啊。”
“喲這不是王大蛋嗎?一個弱智也敢擋爺爺的槍?”
囂張的玩家一梭子就打了過去。
……誰也沒看清王大蛋是如何抬手的。
他們定睛看到的,就是王大蛋徒手捏住子彈,力氣大到直接把彈頭捏扁了,還捏成了薄薄的飛鏢的形狀,子彈飛鏢被他原路丟了回去——眾人無法想象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力氣和手速,恐怕是單身三億年才能練出來的手速——子彈飛鏢飛回去,以勢如破竹的速度,射穿了那位囂張玩家的脖子。
玩家痛苦地捂著脖子倒了下去。
一時間,所有遠程武器都瞄準了王大蛋。
哢噠哢噠的上膛聲接連響起,但沒有誰敢先動手。
“哎呀,搞得這麼緊張乾什麼。”陳弦雨淡定地把傻子撥到一邊,“我知道大家生活不易,都有困難,本來想一萬一張轉讓車票給大家的。”
“現在呢?”玩家惡狠狠又用一半武器瞄準了他。
成為靶心的青年渾然不懼似的,“現在就給大家打個折吧,五萬一張,先到先得哦。”
“有打折好像也還能接受……什麼?”
“五萬!!”
“你再說一遍你瘋了吧?”
瘋子豎起一隻手,五萬,不一價。
玩家被耍了一通,氣得罵娘,“你他x的活膩了吧!五萬,我把你頭打下來賣個五萬好不好!”
氣勢洶洶的玩家又一梭子打了過去。
大蛋又動了,玩家又倒下了。
“我們這麼多人一起開槍,他還能怎樣!”
“他又沒有三頭六臂,來,倒數三——一——”
“等一下!你們看——”
眼尖的玩家阻止了他們。
隻見不知什麼時候,可能早在王大蛋第一次擋槍的之前,漂亮的瘋批已經無聲無息放倒了自己的座椅。
瘋批現在是一身輕鬆地站在放倒的座椅之前。
他竟然早就留了不懼所有人的後手!
他在賭,賭玩家不敢真的把他怎麼樣。
連江屑都驚呆了,這是怎樣的心理素質……
“怎麼了?”舉槍的玩家還沒反應過來。
“你蠢啊!不管有沒有打中他,他隨時可以脫離列車跑路啊,他隻要一屁股坐下去,他就帶著我們的車票和巨款跑了啊!”
玩家一聽,反應過來了,那個位置,即使打死了瘋子,瘋子的屍體也會掉到座椅上,觸發地板陷阱,一起掉下去。
而他們這麼多人,在拿到屬於自己的座椅車票之前,是沒法離開列車的。
“我草,他怎麼這麼惡心……”玩家回味過來,面如土色,玩家不得不承認,他們已經失去了最好的機會,玩家不情願地放下槍,“難道真要老子乖乖掏錢買五萬的車票啊?”
“不然呢?你以為我會借你錢?”
“……?_[(”
瘋子又豎起一根手指:“漲價了哦,現在六萬一張。”
玩家:“……我xx你個xx!!!”
玩家身上的屍斑越來越多,還有不停從前面車廂跑來,被鬼追到窮途末路的玩家。
人推人,人擠人,場面再度陷入混亂。
不知誰的子彈走火了,一個玩家打中了另一個。
被打中的玩家本來就被鬼折磨得精神錯亂,這一下,直接讓他瀕死了,不巧,他還是個戰士,低健康觸發天賦狂暴,掏出武器,砰砰砰砰,滿車廂亂打,火力爆炸,一時半會竟然沒人能製服他,人山人海的玩家嚎叫著,反擊著,在並不寬敞的空間裡打了起來。
可正如陳弦雨對人性的精準把控,玩家打歸打,沒有一個人敢打到他面前——生怕一不小心把這位祖宗打得坐下,無論是任何狀態坐下,祖宗就帶著車票跑了!
那他們可怎麼辦!
沒人打擾,大蛋卻還堅定地擋在陳弦雨前面。
陳弦雨拿出了江屑開箱子開來的鍋蓋盾,用係帶係在了大蛋胸前。
但是大蛋誇張的倒三角身材導致係帶係不穩,盾牌往下滑,滑到襠部之間,才固定住。
算了,沒擋住心臟不重要,反正鍋蓋盾可以自動抵擋傷害,陳弦雨安心地拍了拍他,“既然你家人給你取名王大蛋,想必指望著你傳宗接代,放心,不會讓你功能受損的。”
“彆擠了!”當戰士終於狂暴完畢,有玩家痛苦地大吼,“你們愛打打,老子先買車票跑路!”
第一個人掏出了六萬。
接著是第一個、第三個……
有人還是蠢蠢欲動,想借著交易的機會把票販子製服。
但更多的玩家反過來製服了他:“你想死你自己去死啊!你把他惹怒了他跑了,留下我們和鬼在車上過一輩子啊?”
不到五分鐘,陳弦雨手中75張車票全部賣完,狂賺450萬。
他完全沒注意到,橫陳一地的玩家屍體上,有一個看不見的攝像頭再次緩緩升了起來。
觀眾:???
列車被劫持後就失去了信號,車上天龍團、牧師團、愛豆團、主播團、應援團、第四天災考核團,整整六個大公會新生團隊,無論哪個都充滿了看點,觀眾等不到信號恢複,就四處亂竄打聽消息,忽然驚聞——什麼,邪神直播間又出現了?
一萬人,兩萬人……十萬人……
觀眾紛紛湧向邪神直播間,直播間再次被洶湧的熱度頂上首席推薦位。
剛剛買了首席推薦位準備宣發演唱會預告的樸世青:“……”
新年演唱會,就在佛頭歸來之後,那本該是一場慶賀他即將榮登前十會長的年度慶典。
沒人看他了,觀眾一窩蜂衝向邪神直播間。
特彆是上次沒看到的,衝得比誰都快。
邪神直播間的畫面裡,玩家正在一個個渾身浴血地尋找座位。
-我靠,玩家在乾嘛?地板怎麼還會裂開的?
-這是什麼列車跳傘表演嗎?
-啊!我看到阿弦了!老公老公看我!
-攝像頭轉一轉啊,我們不要看猥瑣男跳車,我們要看阿弦!
攝像頭遲鈍地扭轉著角度,玩家還在跳車逃亡,生怕再晚一步就被鬼掐斷脖子。
一邊是滿地屍體,和握著車票尋找座位的玩家。
一邊是渾身輕鬆,正在高高興興數錢的漂亮青年。
他還在心情極好地回答江屑的問號:“啊,我為什麼提前發現脫離方法啊?”
“我在站台上就發現了呀,最後一節車廂的底盤構造和其他車廂都不同,我一直在確定這件事。”
“你忘了嗎,我當時就和你說,如果我是劫持者,最簡單的設計是什麼,就是利用高速運行的列車本身,讓地板裂開,玩家掉下去,這好過一切列車密室,這樣的設計隻有最後一節車廂,人才能僥幸避開碾壓成盒飯的命運,所以我特意留意了車廂底部構造。”
“至於真正確定這一點,還得感謝大姐頭——大姐頭的高跟鞋,踩在前面車廂和我們車廂的聲音是不同的,我在那時就真正確認了,我們車廂底下就是中空的安全區。”
“啊呀,給大姐頭也發個獎金吧。”
他在屍山血海之上,用涼薄的嘴唇說著世間最溫柔的話語,青年絕致的相貌竟有一種讓滿車鬼魂都舍不得回到陰間的詭麗美感。
陳弦雨高高興興數了五十萬,又塞進王大蛋的褲腰縫裡,雖然他留足了後手,不過他也沒想到夜店男模竟然還有徒手擋槍這麼厲害的武力,竟然認定了要保護他一樣,第一時間不懼危險地擋在他身前,陳弦雨確實感動了一下。
所以他對大蛋的評價已經從“一個耿直的傻子”上升到了“一個忠誠的傻子”。
卻不知他一個小小的打賞動作讓觀眾都瘋了。
-這個男人是誰!
-5分鐘!我要知道這個男人的名字!
-天哪,老婆摸了他,啊啊啊,老婆摸了他!!
-他是老王家的大蛋啊,好像是個傻子誒。
-什麼?老婆喜歡蛋大的?
玩家都跳完之後,陳弦雨就重新坐回了傻子旁邊,看一眼,再看一眼,毫不避諱地打量,不得不說,傻子的五官都長在他的審美上,就是可惜了腦子,據說王家家道還好的時候,老王花了很多錢都沒治好這個兒子。
那陳弦雨就判斷大蛋的病根恐怕不在於腦子,而是在於他為什麼會變成傻子。
他決定回去之後拜訪一下老王家,看看傻子的病因,也許能找到恢複的辦法。
男音發出酸溜溜的聲音:【嘁,左右也不過是個傻子,要是我有身體,我不但能擋槍,我還能把那些傻比全部乾翻,把背包裡的東西都搶過來。】
陳弦雨好笑地安慰男音:“媽你這就不懂了,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一下搶光他們,下次他們看見我就躲,還怎麼乖乖送錢給我?”
【嘁,反正我比傻子有用。】
“是,是,好,媽媽最棒。”陳弦雨抬了抬下巴,“媽媽能幫我放個哨嗎?我有點累,我想睡會,等小美下班了喊我。”
男音不情願地飄到車廂門口。
然後看著好大兒倒頭就睡,還睡著睡著,人就歪到傻子身上。
傻子一臉忠誠地把他扶正。
睡著睡著,又歪了過去。
傻子又一臉正直地把他扶正。
觀眾:……
怎麼辦,忽然覺得江屑都順眼了起來。
觀眾的彈幕已經把直播畫面淹沒了。
男音此時的心情和觀眾大概差不多。
男音就看著他們兩個一來一回,一來一回,男音第一次恨不得自己有個身體。
憑什麼啊!他們才認識不過一天啊!誰才是這個家的家長啊!
陳弦雨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他是被男音的鬼叫叫醒的。
【起來!起來!出大事了!】
陳弦雨:?
【你的新背包去找小美單挑了!】
陳弦雨第一反應還以為是大蛋去找小美切磋武藝了。
再一看,大蛋還在旁邊,不見的人竟然是大姐頭。
現在是上車第一天傍晚五點。
小美剛剛下班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