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二天陸萍起了個大早, 擦了臉,描了眉,穿著白色高領羊毛衫搭配黑色長款大衣, 簡單熱了個饅頭吃完, 就趕緊出門了。
到周家時, 周家眾人也收拾好了。
周媽跟平時一樣, 樸素但收拾的乾淨整齊。
王娟也穿著上班工作服,就像是為了周玉瓊,臨時從工作崗位趕過來的一樣。
而周玉瓊雖然養回了點肉, 但比起從前卻還是瘦, 何況她一個剛出月子的孩子媽媽, 穿著明顯寬大不合身的舊棉襖,再抱一個比剛出生孩子也重不了多少的孩子,任是誰看了第一反應都是可憐。
周媽看看閨女和大兒媳,又看看打扮的樸素但卻有文化人氣勢的二兒媳,滿意地點了點頭。
時間門還早, 周媽沒來得及認真做早飯, 給娘幾個一人煮了兩個雞蛋。
這會兒陸萍到了, 把屬於她的兩個塞過去讓她吃了,娘幾個就雄赳赳氣昂昂出門了。
周玉瓊先前工作的織襪廠離周家很近, 公交車一站路就到了。她們到的太早, 織襪廠才剛剛開門, 工人們都還沒來。
臨近過年, 天冷的厲害, 但周媽是個周全人,怕給門衛大爺帶去麻煩,婉拒了大爺讓進去避風的好意, 隻讓周玉瓊抱著孩子背對著風口,她則站前邊擋著。
陸萍和王娟有樣學樣,一左一右站她身側,也幫著擋著。
這樣冷的天,幾人這麼動也不動地站在織襪廠門口,工人們陸陸續續來上班,一眼就看見她們了。
周玉瓊從前在織襪廠乾了好幾年,雖不是廠裡的大紅人,但也有交好的小姐妹?,眼熟的男工人,認識的大娘大嬸。她側身抱著孩子,對著廠門口露了個側臉,來上班的工人們好奇,一個勁盯著她們看?,很快就不少人認出她了。
?
?她們娘幾個站那,眼熟的男工人不好過來,認識的大娘大嬸,從前玩的不錯的小姐妹,有的是好奇有的是關心,很快就湊過來了不少。
這個驚訝地說:“玉瓊?玉瓊,真是你啊?你怎麼來了?”?
那個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道:“天啊玉瓊,你這孩子怎麼瘦成這樣了?你這抱的是……?”?
周玉瓊衝曾經的工友們勉強露出個笑,苦澀道:“是我兒子。”
周智看起來瘦瘦小小一副很不健康的樣子,大娘大嬸們見她滿臉苦澀沒敢問情況,隻又問:“你怎麼來了?你男人呢?你這才生完孩子沒多久吧?”
周玉瓊面色一黯,垂頭道:“我離婚了。”
周玉瓊這話猶如一石驚起千層浪,大娘大嬸以及昔日的小姐妹們頓時不淡定了?
“啊?離婚了?!你這才生完孩子就離婚了?!”
“為什麼啊?你男人怎麼能這樣?”
“玉瓊,你兒子是早產還是怎麼,瘦的這麼厲害,你男人也不管嗎?”
周玉瓊不再說話,抱著周智吸了吸鼻子,很快眼淚就大滴大滴地落了下來。
她心裡是真難受,為自己識人不清,更為孩子自出生就遭受的苦難。當媽的,自己受苦不覺得什麼,但看著孩子受苦就像是剜了她心頭肉似的??,疼死她了。
她這一哭,周媽就忍不住也開始抹眼淚?,“管什麼管,人家根本就不管,還沒領離婚證呢,就已經開始相親了!?”
“那一家子沒一個好東西!做公婆的苛待兒媳婦,讓懷著孩子的兒媳婦又是洗又是刷,見不得人家休息一下!做丈夫的不體貼不靠譜,不能給媳婦撐腰就算了,孩子出生要治病他第一個跑,親生骨肉都不在乎的畜生,我妹子是瞎了眼才嫁她了!?”王娟跟著就是罵,“還有那個薛玉!也是心腸歹毒的小蹄子,搶了我妹子的工作她乾得可真高興啊!”
周媽哭聲更大了,“我家玉瓊命苦啊!好好一個姑娘嫁進他薛家,工作工作被搶,男人男人狼心狗肺,她一個女人帶個身體不好的孩子,她以後可怎麼辦啊?”
王娟也開始抹淚,“天殺的姓薛的一家!我就不信這織襪廠領導也向著他們,憑什麼啊,工作明明是我妹子的,憑什麼就這樣被薛玉搶去啊?”
陸萍這才開口,“媽,大嫂,你們彆著急,不會的。工作是大姐的,大姐一直都沒同意讓給薛玉,我相信廠領導除非是被蒙蔽了,不然肯定會向著大姐的!??”
“大姐是織襪廠的老工人了,那麼多年勤勤懇懇工作,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她為廠裡工作那麼多年,現在她被欺負成這樣,廠裡就算不能替她出頭,也斷沒有把她工作給欺負她的人的道理!”
陸萍聲音響亮,字句鏗鏘有力,既說明了周玉瓊的難處,又把廠裡抬到了高處,這年頭大部分人心思都單純,廠裡的工人很多都是愛廠如愛家,自己願意為廠裡付出,那自然也希望廠裡能保護著自己。
所以陸萍話落,大批圍過來看熱鬨的織襪廠工人就說了,“沒錯!周玉瓊是我們織襪廠的人,她被欺負了,我們織襪廠當然不會乾看著!”
“就是就是!之前廠裡領導肯定是被蒙蔽了,要不然不能把周玉瓊的工作給那叫什麼薛玉的!”
“你們再去找廠裡領導說說,肯定能把工作要回來!”
廠門口鬨了這樣大的動靜,自然有機靈人迎到路上去告訴廠裡領導,而織襪廠的副廠長聽到這消息,頓時黑了臉。
周玉瓊工作的事兒他記得,就是那叫薛玉的姑娘找了財務主任來說情,又給他遞了兩包煙,煙裡裝了二十塊錢,所以他才點頭允了沒計較的。
現在周玉瓊一家找來廠裡,還鬨的這麼大,這事兒難辦了。
等他緊趕慢趕趕到廠門口時,門口聚集的人早已散了,而一問之下才知道,人已經給先一步到廠裡的廠長帶去辦公室了。
副廠長趕緊又往辦公室趕。
廠長辦公室裡,周玉瓊仍然抱著周智默默哭,周媽和王娟則情緒平緩些的哭訴,陸萍暫時沒著急說話,她冷著臉坐在一邊。
織襪廠雖然不算大,但上上下下也有幾百名工人,廠長每天要管的事情很多,這還是第一次聽說周玉瓊的事。???
他沒著急給答複,這事兒雖然他不知道,但很明顯是其他領導點頭同意了的,他就算同情周玉瓊,也打算解決這個事,但總得把事情查清楚了才能做決定。
副廠長就是在王娟哭訴周玉瓊以後日子難過時進的門,不等王娟話說完,他就冷著臉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當初要不是她自己躲懶讓旁人代工,後來又怎麼會被人家搶了工作?”
“代工的人是她自己找的,好話是她自己說的,造成現在後果來哭了,早乾什麼去了?”
王娟沒說完的話卡在了嗓子裡,作為同樣在廠裡上班的她,被副廠長身上的氣勢壓倒,下意識往後縮了下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其實不止她,就是周媽年紀大些見識多些,也一樣被副廠長身上的官威鎮住了。
周玉瓊自然更說不出話,畢竟當初的確是她帶著薛玉來廠裡,也是她給薛玉說好話,廠裡才答應讓薛玉代替她來上一段時間門班的。
副廠長見狀,越發有底氣了,“事情都過去多久了,你們到現在還來鬨,你們知不知道我們廠裡可以報警,把你們都抓……”
“打擾一下,請問您是?”一直站在周媽身後的陸萍走出來,打斷了副廠長。
副廠長話被打斷,臉上露出了不滿,瞪了眼陸萍,卻見陸萍漂亮的臉上沒有憤怒或者是害怕的情緒,她隻揚著一張漂亮又平靜的臉,隨口一問的模樣就像不是周玉瓊家屬似的。
好像周身氣勢確實和周家人不太一樣?
這人是誰啊?
副廠長心裡嘀咕了句,緩了緩語氣,道:“我是咱們織襪廠的副廠長。”
陸萍點頭,問:“咱們織襪廠是不允許代班嗎?”
副廠長下意識回答,“當然不是。”反應過來後,他有些結巴,“特、特殊情況下,可以申請代班。”
陸萍頷首,又問:“那是有規定,代班了就必須把工作讓出去?”
副廠長噎住了,怎麼可能有這麼離譜的規定?
不等他說話,陸萍再次開口,“哦,或者說是代班一定時長後,就必須把工作讓出去?我大姐當初找薛玉代班,好像是代了……”
“沒有沒有,沒這個規定。”廠長趕忙出來打圓場,織襪廠幾百人的廠,平常誰有事請人代班多的是,技術類的請同事代班,不是技術類的可以請家人或者朋友,這都不是秘密。
至於代班時長,他知道的半個月一個月,甚至有女工人懷孕情況不好代半年的都有。
“原來沒有啊!”陸萍輕輕一笑,道,“既然沒有這樣的規定,那我大姐因為懷孕身體不舒服,找人來代班有什麼問題?她找人代班肯定跟領導請示過,既然領導同意了,那就是合乎規定的。合乎規定的事,在彆人那不用把工作讓出去,為什麼在我大姐這就必須讓了?”
她看向副廠長,上上下下打量他,然後猛地變臉道:“還是說,有人收了薛玉的好處,或者乾脆跟薛玉不清不楚,所以才這麼向著薛玉的?!”
副廠長嚇的一下子跳了起來,“你、你少血口噴人!誰、誰不清不楚了?你今兒不把話說清楚,我告訴你,你彆想走出織襪廠的大門!!”
周玉瓊和王娟嚇得齊齊發抖,周媽臉色大變,但卻下意思護在了陸萍身前。
陸萍當然知道自己的話過分,但她本來打算好好講道理的,可這副廠長上來就一通責怪埋怨,很明顯是想把責任全推周玉瓊身上,她不說點過分的,今兒隻怕就要白來了!
她倒也不怕,大庭廣眾的,副廠長還能敢動手不成?
她反而聲音更響亮道:“怎麼,副廠長這是被我說中真相急得跳腳了?不能走出織襪廠大門,您想乾什麼?我說一句實話,您就想要我的命?!”
周媽被嚇到極點,直接觸底反彈了,大喊道:“你、你敢!!!”
“你們這麼大一個廠,欺負我們幾個女人,你們要是敢動我兒媳婦一根汗毛,我就撞死在你們廠裡!”
“我告訴你,我兒媳婦和兒子可是大學生,我要是死了,他們不會饒了你的!”
她一面說著,一面怒瞪著副廠長,大有一副隨時要衝上去跟副廠長拚命的架勢。
副廠長直接被嚇傻眼了,這周家都是一群什麼人啊?
那個是大學生兒媳婦是吧?空口白牙汙蔑他,他還沒怎麼樣呢,這老太婆又要跟他拚命了!
廠長也急了,這事可不能鬨大啊,就現在都夠麻煩的,再鬨大,那他還能安安生生退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