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陸萍原以為手帕真在蔡美鳳那, 還琢磨要是搜出來了是直接說吳燕可能有問題，還是想辦法間接說，哪知道範婷搜了一圈, 最後卻什麼也沒搜到。

這就奇了怪了。

陸萍再次看向吳燕, 而吳燕已經低垂著頭, 什麼表情都看不到了。

連續搜了兩個有可能偷她手帕的同學都沒搜到, 範婷已經有些灰心了，難道她手帕真是自己長了腳, 跑了？

曹佳佳見吳燕和蔡美鳳都被搜了, 問心無愧地道：“婷婷, 你也搜搜我這邊。”

範婷沒精打采地搖頭, 道：“算了，你都出錢買了, 肯定不會是你，我就不浪費那個力氣了。”

曹佳佳還要再說話，門口突然傳來同班同學的聲音, “吳燕！吳燕樓下有人找！”

找吳燕的？

吳燕在宿舍悶不吭聲不愛說話, 在班裡就更甚，倒是奇了, 今兒怎麼突然有人找她了？

吳燕自己也覺得奇怪，快步出門正要問，幫忙傳話的同學已經走遠了。她隻好從二樓往下看, 一眼看去隻有女生來來往往，倒沒看到有誰專門等在樓下。

不過人家無緣無故肯定不會騙她，所以她還是快步下了樓。

陸萍走到門口往下看，蔡美鳳見狀也走了過來。

倒是曹佳佳和範婷沒動，一個坐在床沿生悶氣, 一個坐在對面幫著想，這手帕肯定不會自己長腳跑，所以到底去哪兒了？

“啊呀！”門口蔡美鳳卻突然驚叫出聲，指著樓下正死死拽著吳燕胳膊的男人道，“那、那個男人是誰啊？”

隨著她話聲落下，樓下吳燕努力掙紮，剛把胳膊從男人手裡掙出來，轉身還沒開始跑呢，男人就狠狠一腳踹了上去。

吳燕人長得瘦小，男人一腳下了死力，竟直接把人踹得飛跌出去，狠狠趴在了地上。

陸萍面色變了，蔡美鳳眼睛也瞪大了，兩人顧不上說什麼，幾乎同時就抬腳朝樓下跑去。

曹佳佳和範婷也看見了這一幕，兩人都顧不得再想手帕的事，緊跟在陸萍和蔡美鳳身後，也跑下了樓。

四人趕到樓下時，剛才的男人已經把吳燕拉了起來。

吳燕剛才摔得不輕，手和胳膊都擦破了不說，臉上竟也破了相，這會兒被人高馬大的健壯男人拽在手裡，看起來要多可憐就有多可憐，連範婷和曹佳佳都忘了之前的過節，同情了起來。

範婷第一個喊道：“你是誰？你要乾什麼？”

陸萍在男人對面站定，也冷聲開口：“你放開吳燕！”

男人並沒鬆手，他抬頭目光凶狠地在範婷陸萍幾人臉上一一掃過，道：“吳燕是我媳婦，老子管自己媳婦，沒你們的事！”

吳燕不是沒結婚嗎？

幾人剛這麼想，吳燕就急急道：“你胡說！我未婚！我沒有嫁給你，我們根本沒有結婚證！”

“啪！”回應她的，是男人蒲扇一樣的巴掌，“放你娘的屁！老子娶你可是擺酒請了全村人，老子還整整睡了你四年，你不是老子媳婦老子怎麼睡的你？”

大學校園，男人卻說這麼粗鄙流氓的話，吳燕掙脫不開，身上幾處傷也疼得厲害，當即就絕望地紅了眼。

她以為她逃出來了，原來並沒有。

原來不管她逃到哪裡，男人都能找到她，都能欺負她！

吳燕的眼淚大滴大滴往下落，沒有人可以求，她隻能哀哀看向宿舍其他四人，抱有最後一絲希望地期盼著她們能救她。

範婷和曹佳佳不知道吳燕和男人是什麼情況，陸萍和蔡美鳳卻已經聽明白了，吳燕是知青，而男人應該是她下放地兒的村民，不知道因為什麼，反正兩人其實結過婚了。

在鄉下地界，擺了酒席就是結婚，領不領證反倒是次要的。

不過如今到了滬市，兩人沒領證的話，吳燕就有機會掙脫！

不管兩人之前是誰對誰錯，但現在男人對吳燕動了粗，而吳燕在他面前幾乎一點反抗能力都沒有。

彆說是一個宿舍的，就算隻是一個學校的，碰到了有能力的情況下，陸萍也做不到坐視不理。

“你說她是你媳婦，那結婚證呢？”陸萍開口。

男人狠狠瞪了她一眼，怒道：“你耳朵聾了啊？什麼狗屁證不證的，老子娶她花了幾十塊，又是請全村人吃飯，又是給她錢拿去給她媽看病，她就是老子媳婦！”

吳燕立刻喊：“我還你了！我借你的錢已經還你了！而、而且，而且你說隻要我給你生……你就會放我走的！”

你說隻要我給你生個兒子，我想走你就會放我走的，你怎麼能說話不算話了呢？這話太丟人太羞恥，吳燕說不出口。

“你才是聾子呢！她錢都還你了，你又沒有結婚證，她就不是你媳婦！”範婷說著，直接上手要拉吳燕。

男人立刻抬手要打範婷。

“你你你，你彆打人啊！”曹佳佳急得尖叫。

陸萍一個箭步上去，直接擋住了男人的手，“我警告你，我們這些人是大學生，是畢業了要為國家做貢獻的知識分子，你最好彆對我們動手動腳！”

男人手往下施了點力，不耐煩道：“你們要是不攔我，我自然不會動你們。但你們要是多管閒事，那你們就是自己找死！”

“是嗎？你不怕你就試試看！”陸萍寸步不讓，“這裡是大學校園，你在這裡毆打大學生，你信不信一會兒就有警察來抓你？你信不信你敢動手，你能從家走出來，卻永遠也走不回去？”

“你說吳燕是你媳婦，我們可跟你半毛錢關係都沒有，你敢碰我們，你就等著牢底坐穿吧！”

蔡美鳳立刻道：“你們等著我，我、我這就去報警！！”

男人到底怕了，先是收回了欲打人的手，然後見陸萍和範婷一左一右拉著吳燕，到底也把吳燕放了。

吳燕得了自由，情緒卻立刻崩潰了，用力抱著先拉住她的範婷，放聲大哭起來。

女孩子心腸柔軟，範婷聽她哭的慘，眼睛忍不住一紅。

男人指指陸萍，又指指蔡美鳳，接著挨個指過範婷和曹佳佳，無賴道：“行，你們能護得了她一時，我不信還能護一輩子，我今天帶不走她，我下次還來！”

“實在不行，大不了我就去找校領導！”

“還為國家做貢獻的知識分子，嗬，考上大學就拋夫棄子跑路，這種人品的人也能為國家做貢獻？”

男人指著幾人一通罵，直罵到最後口乾舌燥了，才一甩袖子轉身離開。反正他也不回家，他就去學校外面蹲著，他不信永遠揪不到吳燕落單的時候！

而吳燕則在宿舍幾人的攙扶下回了宿舍，她一面哭覺得自己命苦，一面又很感謝平時沒什麼交流，前些天更是還鬨了矛盾的舍友在今天救下她，到宿舍坐下後，就把和男人的事情說了。

男人姓王，叫王小猛，是吳燕下鄉知青點所在村子的人。這王小猛人高馬大，是地裡活的一把好手，年年掙工分都能拿村裡數一數二名，其實最早是很多人都能看上的對象人選。

所以他早早就娶了第一個媳婦，結果結婚半年，媳婦得病死了。後來娶第二個，結婚一年，難產死了。

因為連續死了兩個媳婦，王小猛就被人說克妻，再加上他這人又比較摳門，娶媳婦舍不得出彩禮，所以一時他婚事就難了。

眼見著在十裡八村是娶不上媳婦了，王小猛就把目光瞄到了女知青身上。那格外漂亮的他不敢想，格外有錢的他也知道自己沒機會，就那不怎麼漂亮家裡又窮還不會乾農活的，是他目標。

他瞄到了吳燕身上，而吳燕長相普通，家裡很窮還有個生病的媽，再加上城裡姑娘確實不怎麼會乾農活。

那會兒高考還沒恢複，吳燕回城無望，一次她家又寫信來說她媽病重沒錢治，當時王小猛知道這事後提出願意出二十塊錢娶吳燕，吳燕實在沒辦法，就答應了。

但嫁給王小猛沒多久，高考就恢複了。

吳燕生出想走的心，所以就不想給王小猛生孩子，先開始是偷偷買藥吃，後來有一次懷孕，她直接背著王小猛去打了。

也就是那次的事被王小猛知道後，壓抑了幾年的王小猛又犯了老毛病，把她關屋裡狠狠打了一頓，打的她在床上整整躺了一個月才終於能下床。

也就是那時候她才知道，王小猛不是克妻，他是家暴有癮！

他前面兩個媳婦，一個是受不了他家暴選擇了自殺，一個是懷了孩子後被打，所以才難產一屍兩命！

因為這，吳燕想走的心就更甚了，她寧願挨打也不願意給王小猛生孩子，足足鬨了一年半，最後是王小猛妥協，說隻要她肯給他生個兒子，他就放她走。

於是吳燕一面懷孕一面複習，大著肚子參加了高考。

她考上了，也確實給王小猛生了兒子，結果王小猛卻翻臉不認人，不肯放她走了！

所以後來，她是偷跑出來的。

好在介紹信是早就開了的，大學錄取通知書也是她自己收著的，甚至王小猛都沒記住她考上的是哪所大學！

原以為跑出來就是徹底跟過去再見了，誰知道開學還不到一個月，王小猛就找到了學校！

吳燕的眼淚劈裡啪啦地掉，蔡美鳳看著心疼，想給她拿些紙擦，人低頭一靠近，卻看見吳燕褲子口袋露出的一角有些眼熟。

她動作停住，離她最近的範婷就下意識看過去，然後立刻炸了，“吳燕，你褲子口袋裡的是什麼？！”

吳燕反應過來，哭聲一頓，面色幾乎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白，“沒、沒什麼！沒什麼啊！”

她一面說，一面趕緊捂住了褲子口袋。

然而範婷已經看到了，又怎麼能讓她？

正是最氣急敗壞的時候，因此一面使出全身力氣壓住她，一面用力掰開她手，抽出了被疊成四方塊放在褲子口袋裡的手帕。

手帕被抖開，栩栩如生的牡丹花輕輕搖晃，範婷氣到失聲了片刻才道：“好你個吳燕，手帕原來是你偷的！”

“你也太不要臉了！”曹佳佳也破口大罵，“虧我們剛才還救了你，結果你竟然偷婷婷手帕！”

蔡美鳳都很無言，“吳燕，這事你確實太過了！”

陸萍反倒是最淡定的，因為她之前就猜到吳燕不對勁了。

被這麼指著罵，吳燕臉色煞白，她沒解釋什麼，隻是從床上起身，直直給範婷跪下了。

範婷本正想繼續罵，被她這一跪，罵人的話立刻卡在嗓子眼了，有些結結巴巴地道：“你、你好好的跪什麼啊？”

曹佳佳也不知道說什麼了，隻懵懵地看看吳燕，又看看範婷，最後朝陸萍跟前湊了湊。

“對不起，手帕，確實是我偷的。”吳燕心裡是真的愧疚，剛剛要不是宿舍的幾人，她肯定被王小猛拖走了。

“我、我其實也是覺得這手帕好看，但我沒錢買，不過我一開始不想偷的，我、我就是有點生氣。”

範婷直接氣笑了，“生氣？你氣什麼？氣我們命比你好？”

吳燕：“原本我們宿舍，你跟曹佳佳還有陸萍走得近，我和美鳳姐走得近。但、但自從那天我說過你們，你們就故意拉攏美鳳姐，我、我在宿舍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我生氣，就是想看你著著急，其實我後面是打算再把手帕還給你的。我再喜歡，我自己買不起，我也不會偷來用。”

曹佳佳冷笑，“說誰不會說啊，實際上到底是怎麼樣，隻有你自己知道！今天要不是被發現了，最後你就算不還給婷婷，我們也不知道是你偷的！”

吳燕垂了頭。

知道再解釋沒用，她索性不再多說，隻是沉聲道：“範婷，對不起。”

範婷剛剛還覺得吳燕可憐，但現在隻覺得她可惡，可隻是偷個手帕，人現在都給她跪下了，她也做不出再狠的事。

因此她轉身坐回自己床鋪，冷冷道：“這事我不往上報了，但你自己去找老師，搬出我們宿舍，我不想跟你住一起！”

曹佳佳猶豫一下，附和，“我也不想跟你住一起！”

蔡美鳳沒吱聲，陸萍也沒說話。

但兩人的沉默，其實就相當於默認了範婷和曹佳佳的意思。

這一回吳燕沒有埋怨任何人，她知道是自己做錯了事，所以才造成這樣後果的。畢竟，她們剛才那麼齊心協力救了她。

她慘然一笑，道：“你們放心，我應該都沒法繼續留在學校了，所以肯定不會還住在這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