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周媽正乾著活, 小組長過來說周玉瓊來了。

周媽頓時就皺了眉，跟著在心底重重歎了口氣，起身朝門口走去。門口閨女挺著肚子, 穿一條深藍色的寬鬆裙子, 正滿臉焦急地走來走去。

難道又跟婆婆吵架了？

周媽心下一沉，忙加快了腳步。

“小瓊！”離著還有幾步周媽就急急叫人，“怎麼了？”

“媽！”周玉瓊一個箭步衝上來, 先是左右前後都看看，確定都沒人了，才低聲道，“媽, 你知不知道小弟在鄉下結婚了？就是先前他寫信回來說的那個, 大柳樹村的鄉下姑娘！”

原來是這事兒！

周媽鬆了口氣, 道：“知道！”

“知、知道？”周玉瓊一肚子話因為這句知道，頓時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她惱道，“你怎麼會知道？上次小弟寫信回來說這事，你和爸不是都不同意，不是寫信跟小弟說了嗎？”

提起這事周媽心裡也有點堵得慌，“還不是清昀, 當時沒說什麼，但背著我們直接就跟人結婚了！這事兒他一直瞞著, 還是高考之後寫信回來才跟家裡說！”

周玉瓊不滿, “小弟也太過分了！”

“婚姻大事，你和爸都不同意，他自個兒就決定了！還有媽，這事兒你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我剛剛見了人什麼都不知道, 還問呢，說家裡不是不同意的嗎，怎麼就結婚了？”

周媽沒忍住衝閨女翻了個白眼，“怎麼沒跟你說，收到信就跟你說了！但你當時在那抱怨你婆婆不給你雞蛋吃，我說什麼你能聽進去？哪回來家不都是你抱怨的聲音！”

周玉瓊噘嘴，“怎麼就是抱怨了，我說的都是事實！”

周媽：“那我說要去找你婆婆，你不同意！我說去找薛明，你也不肯！就連我說我買雞蛋給你帶回去，你也不乾！”

周媽對閨女沒轍，這結個婚好好的孩子咋這彆扭了？

周玉瓊不愛聽她媽說這些，果斷岔開話題道：“媽，咱說回小弟的事。你之前是不是說小弟考上滬大了？”

周媽點頭，“嗯，是考上了。”

周玉瓊：“小弟是地地道道的滬市人，又考上了滬大，咱家還都是職工家庭。就小弟這麼好的條件，城裡都多少好姑娘搶著嫁，你和爸真就同意要個鄉下兒媳婦了？”

“不說要個跟小弟一樣的大學生兒媳婦吧，起碼也得有正經工作吧？就那鄉下姑娘，除了那張臉，哪裡配得上小弟？”

周媽：“那姑娘可不是一般鄉下姑娘，這次她和清昀一起參加高考，她也考上大學了！”

“啊、啊？”周玉瓊驚呆了。

周媽：“一個鄉下姑娘，初中讀完就沒再讀了，這回高考完全是靠自己自學，這不僅聰明，還很勤奮很有毅力啊！”

“咱們看清昀是好，但人家姑娘也不差，完全配得上清昀了。對了，你說她還長得很漂亮？”

“又聰明又能乾又漂亮，怪不得清昀喜歡了。”

周玉瓊：“……”

“漂亮有什麼用，一點禮數都不通，見了我話都不知道說。到底是鄉下來的，到了大城市就迷了眼，上不得台面！”

周媽皺眉，手上不客氣地掐了周玉瓊一把，“行了，你少說兩句！不管人姑娘怎麼樣，清昀喜歡，現在也已經是清昀媳婦了，你看清昀面子也給我態度好點！”

“清昀在鄉下苦了那麼多年，現在好不容易回來，他想怎樣都由著他好了！”提起小兒子周媽一肚子心疼，也顧不得上班了，道：“你等著我，我去請個假，跟你一起回家！”

周玉瓊看著一路著急跑走的周媽，不服氣地撇了撇嘴，嘀咕道：“苦什麼啊，家裡這麼多人賺的錢賺的票都要分給他，他在鄉下那日子說不定比我們在城裡都過得舒坦！”

下鄉多年的小兒子終於回來了，還是考上了大學，又帶回同樣考上大學的兒媳婦。周媽樂嗬嗬跟領導請了假，又摸出身上所有錢和票，去買了葷的素的拎滿兩隻手的菜。

她在前頭快步走著，滿臉的喜氣洋洋。

周玉瓊落後五六步，卻是托著肚子拉著臉，覺得她媽真是偏心到太平洋了，她懷孕了都沒這麼買給她吃過好不好！

不止是她，就是大嫂也沒這待遇啊！

說到底，她媽就是偏心小弟，所以那鄉下丫頭才能沾光！

周媽可不知道周玉瓊心裡有這麼多不平衡，不過就算知道她也不會理。雖然她心裡確實最喜歡小兒子，但大面上她向來都是一視同仁的，今兒個要是大兒子或者閨女外出幾年終於回來，她也一樣會花光身上錢買肉買菜！

周媽一路笑嗬嗬跟人打著招呼，腳步飛快走到了家門口。

走進門就能看見朝思暮想的兒子了，周媽突然生出了近鄉情怯心理，站在門口朝敞開的門裡看著，一時不肯邁步進去。

陸萍從衛生間出來，餘光察覺到門口有人，便抬頭看了過去。見對方穿著印有鋼廠全稱的藍衣藍褲，年紀約莫在四十五歲上下，收拾的很是乾淨利索，就猜到了她是誰。

是周清昀的媽媽，她的婆婆。

有過秦美香那樣的婆婆後，陸萍幾乎對全天下的婆婆都沒有太好印象。但周清昀不論是皮膚還是眉眼都很像周媽，因此看著周媽這樣的婆婆，陸萍心裡難免就有了三分好感。

“媽，你回來了。”先打了招呼，陸萍就一面往門口走要接周媽手裡的東西，一面喊周清昀，“清昀，媽回來了。”

姑娘是真的漂亮，周媽覺得自己一把年紀都看愣了下眼，怪不得自家小兒子英雄難過美人關！

這麼漂亮的姑娘，見了她立刻認出她不說，還落落大方就叫媽，又很懂事的上來要幫她拿東西。這就算沒考上大學，就純粹是個鄉下姑娘，隻要小兒子喜歡，她也一樣能接受！

這一照面周媽對陸萍幾乎是十分滿意，當下就笑著應了聲，“誒！是萍萍吧？不用你，我直接把東西提廚房就……”

周清昀露面的瞬間，周媽的聲音戛然而止，手裡東西順從的被陸萍接走，她則愣愣看著面前高了也瘦了黑了的小兒子，還不等開口說話，眼淚就流了滿臉。

“媽，我回來了。”還是周清昀先開的口。

“清昀！清昀……”周媽撲上前，緊緊抱住了周清昀的手臂，幾年的擔心和思念此刻全化為了眼淚。

陸萍沒打擾他們母子團聚，拎著東西悄悄去了廚房。

周媽畢竟是一大家子的主心骨，所以哭了一會兒就穩住了情緒，正想問問小兒子考上大學的事以及結婚的事，一扭頭，這才發現陸萍不知道去哪裡了。

倒是自家閨女，正坐在一邊吃葡萄吃得歡。

對著沒心沒肺的閨女歎口氣，周媽起身找陸萍，“清昀，你媳婦呢？”

周清昀笑，“應該在廚房。”

“哎喲，這孩子！”周媽立刻往廚房去。

周清昀在大柳樹村時經常做飯，也立刻卷了衣袖要過去。

“小弟，你等等。”周玉瓊忙伸手拽了下周清昀衣角。

周清昀停腳，卻仍然站著，“怎麼了？”

仰著頭說話不舒服，周玉瓊也站起來，“小弟，這陸萍……真的也考上大學了？哪個大學？肯定不是滬大吧？”

“嗯，不是。”周清昀說了陸萍學校的名字。

“原來是那個學校啊，我就說麼，滬大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考上的。”周玉瓊言語裡有看不起。

周清昀原本不想一回來就說周玉瓊的，但這會兒見她對陸萍是毫不遮掩的看不上，便也顧不得剛回來就說這些影響氣氛了，淡淡道：“你那工作，真要徹底讓給你小姑子？”

周玉瓊面色立刻變了，驚慌道：“你、你說什麼呢？！”

周清昀：“你以為你瞞得了家裡，也瞞得了我？我要是沒記錯的話，你小姑子已經幫你乾了十來天活了吧？”

“你再這麼放縱下去，她就能順利接手你的工作，而你，就算懷著孕，以後沒了工作要手心向上問人要錢花，你以為很容易？”

見周清昀是真知道，周玉瓊隻好把他朝一邊拉拉，低聲道：“你懂什麼？我是懷孕了身體不舒服，我小姑子不正好在家沒事乾麼，我婆婆是心疼我才讓她去幫我乾活的！”

“我們都說好了的，工資一人一半，我不工作也還能一個月有一半工資，這可是占便宜的事！”

周清昀冷笑一聲，道：“既然是這麼好的事，那你為什麼不敢讓媽知道？不工作也能一個月有一半錢，是你小姑子傻，還是你婆婆真就喜歡你們夫妻到這個地步？”

周玉瓊的婆婆是繼婆婆，小姑子是繼婆婆嫁過來生的，人家會對繼子比親生閨女還好？想也知道不可能！

“薛明也不知道這事吧？你不信我就回去問薛明，看他覺得這便宜能不能占！”丟下這話，周清昀抬腳往廚房去了。

周玉瓊心下慌的厲害，難道婆婆和小姑子真有壞心？

她那工作雖然累人，但工資還是很不錯的，她這又懷了孩子，以後養孩子靠薛明一個人的工資肯定不夠！

不行，今晚娘家的豐盛晚飯她還是不吃了，她得回婆家！

周玉瓊都沒來得及跟周媽說一聲，就急急忙忙走了。

而廚房裡周媽和陸萍正在搭伴準備晚飯，見陸萍不論是洗菜還是切菜都十分利索，周媽心想，農村姑娘也有農村姑娘的好，就這乾活的麻利勁兒，城裡姑娘就沒幾個能比得上的！

她家清昀啊，實際眼光好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