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乾了半上午活, 又一路大太陽下從上工地裡走回來，周清昀面上帶汗，手上也有些拔草時帶下的泥土浮灰。但他顧不上擦汗, 手也隻是簡單拍了拍，就立刻接過了陸鳳遞給他的數學書。

陸萍見狀笑著搖了搖頭，起身拿臉盆去打水。

叫周清昀洗了手，又擦了汗洗了臉，把水倒了後, 她回來重新坐到床沿。

周清昀隨意翻著一二年級的數學，給陸明和陸鳳出題。

陸明和陸鳳都不是笨孩子, 雖說陸鳳的反應要相對慢一點, 但他一連出了十來道題, 她的正確率卻是高於陸明的。

周清昀心裡對兩個孩子都算滿意，放下數學, 拿起語文來考兩人的背誦。

兩人同樣沒讓他失望，陸明背的略有些磕絆, 但他提了幾個他也能完整背完。陸鳳則是背的非常流暢，簡直讓周清昀震驚！

這樣的兩個孩子，隻要好好引導, 以後絕對會有出息。

而陸萍有這樣的一雙弟妹，也絕對不僅僅是給她面上增光！

周清昀本就有心栽培兩個孩子, 眼下看到他們除了品性不錯人竟然也算聰明，當即心情大好地轉頭想跟陸萍說話。

結果轉過頭, 卻看見陸萍滿臉認真, 嘴唇微動，看唇形竟像是也在背誦陸鳳剛剛背完的古詩。不僅如此，還認真到好像都沒發現他在看她！

陸萍確實是愣了下才反應過來周清昀在看她, 忙回神問：“怎麼了？”

周清昀想起昨天陸萍看曆史書的事，同樣認真到他進屋走到她身邊都沒發現，她對學習……很感興趣？

興趣是最好的老師。

學習這件事，感興趣，多晚開始都不算晚。

更何況如今是二十多歲去上大學都正常的年紀，她要是有心，才十八歲的她完全來得及！

周清昀自是希望陸萍好的，她要是有這個心，他會想儘一切辦法幫她！

但她沒跟他提及，也沒有明顯表露過……

周清昀猶豫一瞬，決定先不著急提，隻笑道：“明明和阿鳳很不錯，都是學習的料子！”

弟弟妹妹被周清昀認可，陸萍很為他們高興，衝周清昀笑了笑，轉頭就和陸明陸鳳說：“你們都聽見了吧，你們姐夫說你們都是學習的料子！”

陸鳳眼睛晶亮，用力點了點頭。

陸明則咧著嘴，笑道：“聽見了！我以後和姐夫一樣，也要考大學！”

小胖墩一樣的弟弟，笑起來時本就因為胖變小的眼睛幾乎成了一條線，他這麼高興，這麼對未來充滿信心，但陸萍卻不由想起前世失明後的他。

前世他沒有繼續讀書，年紀還小也沒學什麼技術，十五歲開始世界就變得徹底黑暗，他是頹喪的抑鬱的，對什麼都不在意，對什麼都提不起勁的。

這輩子因為她嫁給周清昀，家裡和大伯一家算是決裂了，又有周清昀的支持和承諾，他應該會繼續讀書，十五歲那年肯定不會再去幫大伯家蓋房子，也肯定不會再摔傷徹底失明了！

想到陸明會有和前世徹底不同的人生，陸萍鼻子一酸，差點落淚。

怕被看出來，她急急起身，道：“時間不早了，我去做飯。”

周清昀想幫忙，起身道：“我……”

陸萍已經朝外走了，邊走邊打斷他道：“不用，小如說和我一起了。”

“小如？”周清昀有些驚訝。

陸萍在門口停腳，回身笑道：“嗯，林知青讓我叫她小如。”

什麼時候感情變這麼好了？

不過陸萍在知青點有說得來的朋友是好事，周清昀沒再問什麼，隻道：“那你多做點飯，讓明明和阿鳳中午在這吃。”

陸萍還沒說話，陸鳳就忙道：“不用不用，姐夫，我和明明回去吃。”

周清昀揉了把離得近的陸明腦袋，語氣雖溫和但卻不容拒絕，“你們就在這吃，放心，爸媽知道你們來了這裡，不會說你們的。”

可就是媽叮囑了，讓我們中午彆貪圖這邊吃好的，要回家吃的呀！

陸鳳這麼想著，轉頭去看陸萍。

陸萍衝她溫柔一笑，道：“聽你們姐夫的，中午就在這邊吃。”

自家姐姐發話了，陸鳳這才不再猶豫，點了點頭。

陸明就更高興了，自家姐夫有錢有票，在這吃肯定比在家吃的好！

學習不急在一時，簡單考過陸明和陸鳳後，周清昀打發了兩小孩先去玩，自個兒則是拿了三毛錢去前院找朱天之，讓他幫忙去曹村長家換雞蛋。

因為跟陸萍結婚給曹家謝禮太多，他現在是不方便自己去換了，不然曹村長和吳玉梅態度一樣，都不肯要他錢。

朱天之自然願意幫忙跑腿，隻不過接了錢卻談條件，“我也要吃！”

說著轉頭四處看了看，見沒人注意，又壓低聲音道：“我也出錢換幾個，時不時的，你讓我也能擱你這加加餐！”

朱家條件一般，朱天之雖然偶爾也能吃得起雞蛋甚至是肉，但要是前院那麼多知青都要分一口的話，最後到他嘴裡就約等於無了。

這種情況下，他當然舍不得拿出來跟其他知青分享，所以思來想去，隻能來周清昀這邊偷偷加餐。

周清昀知道他家情況，顧忌林婉如名聲不能答應他一起吃飯，但偶爾幫他加加餐卻可以答應，“行，中午的西紅柿炒蛋給你留一份。”

朱天之高興地一握拳，差點“耶”出聲！

吳玉梅是個厚道人，跟她換雞蛋三分錢就能換一個，怕一次換太多雞蛋招人眼，因此朱天之就隻出了一毛五分錢，共換了十五個雞蛋。

一個一個雞蛋整齊碼在小籃子裡，上面再搭一塊布，他一個大男人提著健步如飛，不打開看的話根本不知道他小籃子裡有那麼多雞蛋。

上回林婉如換的雞蛋還剩四個呢，再加上這十五個，知道大家肚子裡都缺油水，陸萍今兒很舍得，一道西紅柿炒蛋，她放了五個番茄八個雞蛋，炒好後分到每個人的碗裡都有足足的雞蛋。

還有一道菜是早上剩下的一大半豆角，雖然沒有鮮肉或者鹹肉搭配，但油放的足，又放了大蒜和辣椒熗鍋，味道也很不錯。

朱天之從前面拿了兩個窩窩頭，又夾了點水煮茄子和水煮青菜，就趕緊端著碗來後院了。

迎面碰上端著飯菜的林婉如，看著她碗裡那滿滿幾乎都是雞蛋的西紅柿炒蛋，朱天之吞了下口水，隻想說一聲“老天爺”，這也太爽了！

林婉如本來是不打算理朱天之的，但奈何朱天之不爭氣，吞口水的聲音太響了，她被驚到，就抬頭看了他一眼。

朱天之完全沒有不好意思，衝她嘿嘿一笑，誇道：“真香！”

同是天涯吃貨人，林婉如也沒瞧不起朱天之，笑著回身一指灶台，道：“萍萍給你留了，在鍋裡呢！”

“誒！”朱天之應了一聲，喜滋滋奔向灶台。

盛了大碗幾乎半碗的西紅柿炒蛋，怕端去前面吃被其他人嫉妒，朱天之就端著進了周清昀的宿舍，屋裡陸明和陸鳳坐在小板凳上埋頭吃的正香，周清昀和陸萍則是坐在床沿，本是在看兩個小家夥的，他進來時就看向了他。

朱天之頓時有一種人家一家四口溫馨吃飯，被他這外人打擾了的感覺。

但打擾就打擾吧，他可不願去前院被其他人盯著吃，他會不消化的！

周清昀和陸萍倒是都沒嫌棄他打擾，沒有板凳了，小夫妻倆齊齊指向對面的床，示意朱天之坐過去。

朱天之直到坐下後才舍得扒拉一口西紅柿炒蛋，一口下去簡直跟吃了肉一樣的滿足，他毫不吝嗇地誇道：“嫂子，你這廚藝真是絕了！”

陸萍笑，“你喜歡吃就好。”

朱天之：“喜歡！喜歡的不得了！嫂子，今兒我跟周清昀說了，以後你再做好吃的，偶爾也叫我來蹭一口唄？你放心，我也會出錢的！”

朱天之和周清昀關係好，陸萍對他自也是愛屋及烏願意來往的，又有周清昀之前跟她說了聲，因此她毫不猶豫就點了頭，“成！沒問題！”

後院大家吃的開心吃的滿足，但前院聞著西紅柿炒蛋香味兒的知青們，看著手裡的窩窩頭，看著桌上的水煮青菜水煮茄子，一個個卻難受了。

聞到了炒雞蛋的香味，這水煮菜誰還能高高興興吃啊？

原本這炒雞蛋，他們起碼一人也是能吃上一筷子的，可因為李秋燕，周清昀和林婉如先後都分出去吃了，他們現在也就隻能想想，吃是吃不上了！

想到這裡，眾人聞著空氣裡炒雞蛋香味，看李秋燕的眼神就不太對了。

尤其是幾個男知青，平常接觸不算多，李秋燕人不漂亮性格更是不討喜，害他們生活裡唯二的油水來源一起沒了，他們當然有意見！

在如今為一口吃的都能打破頭的年代，其實彆說他們了，就連一向好脾氣的肖梅和王心蘭，聞著這炒雞蛋香味心裡對李秋燕都一樣有意見。

李秋燕不傻也不瞎，眾人的態度她看得分明，感受得分明。飯是徹底吃不下去了，她氣得“蹭”一下起身，冷冷道：“不吃了！”

她碗筷都沒收拾，起身氣鼓鼓回了房間。

幾個男知青眼觀鼻鼻觀心，對此視而不見，低頭繼續吃自己的。

肖梅輕輕歎了聲，也沒起身。

倒是王心蘭，三兩下吃完自己的飯，端著李秋燕的去屋裡找她了。

李秋燕正靠坐在牆上愣愣看著後窗外，聽見有人進來轉頭看了眼，見是王心蘭，哼了聲側了側身，隻把背對著王心蘭了。

王心蘭不由笑了聲，“行了，彆氣了，他們也沒說什麼不是嗎？”

李秋燕怒了，“是沒說什麼，但一個個恨不得把我吃了！”

王心蘭柔聲勸，“那你生氣也彆跟自己過不去，飯該吃還是得吃啊！這是你自己的糧食，而且下午還要上工，你不吃哪有力氣乾活？”

李秋燕癟嘴想了想，到底接了碗筷，沒滋沒味吃了起來。

其實她也想吃炒雞蛋好不好！

李秋燕一邊吃，一邊心氣不平道：“他們也太有意思了，怪我害他們吃不上周清昀和林婉如的好東西，自己沒錢買來吃，隻知道惦記彆人的，他們還有臉了！”

“再說了，與其怪我，他們還不如怪自己！”

“周清昀和林婉如是分出去了，你們有能耐的話，也分出去跟他們一起吃唄！又或者學朱天之，就算不一起吃，也能在那邊吃好東西時去蹭兩口，這不也挺好？”

“朱天之？”王心蘭插話，“剛剛好像是沒看見他。”

李秋燕朝後窗努努嘴，嘲諷道：“人家早就去後院吃好的了！”

“啊？”王心蘭看向後窗，後院空空蕩蕩，並沒有人。

李秋燕：“早就去了，還碰到了林婉如，兩人也不知道說了什麼，齊齊笑得跟朵花一樣！”

李秋燕現在是看誰都不爽。

王心蘭又朝後窗看了眼，岔開了話題，“行了，你快吃飯吧，都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