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消渴(1 / 1)

晚上。

回到公寓,陸軒接到了季修文的電話。

“過兩天我去市裡請你吃飯。”

季修文當頭來的一句話,讓陸軒多少有些莫名其妙。

不過他聽的出來,季修文心情挺不錯的,難道是工作的事情有了轉機?

想到這裡,陸軒笑著問道:“這麼高興,恐怕是因為工作的事情吧?”

“你怎麼知道?”

季修文語氣中滿是詫異。

“我怎麼知道……”

陸軒撇撇嘴:“因為除了工作的事情,我已經想不到其他可能性了。”

“嘿嘿……”

季修文嘿嘿一笑。

“你換崗位了?”陸軒追問道。

“是,也不是。”

季修文想了想道:“怎麼說呢,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過兩天我請你吃飯的時候當面聊,也說說你的事情。”

“我有什麼好說的。”陸軒聳了聳肩,毫不在意。

事實上,他對現在的工作挺滿意的。

院長胡美蕎對他很看重,給了他極大的自由,幾乎可以說要什麼給什麼了,真去了大醫院還不一定有這待遇。

也許工資會多一些,社會地位會高一些,但工作上的自由度卻是小了許多。

有時候陸軒甚至在想,也許留在衛生院也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

至於什麼振興中醫,靠他一個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陸軒心裡也很糾結,不知道該如何抉擇。

索性也懶得去想這方面的問題了,橋到船頭自然直,以後的路怎麼走,等走到的時候自然就知道了。

聽到陸軒這話,季修文沒說什麼。

同學六年,他對陸軒的性格太了解了。

兩人的性格都差不多,是那種不願認命的人,嘴也是出奇的硬。

陸軒嘴上說著沒什麼好說的,可心裡恐怕也不甘心一直留在衛生院被人家穿小鞋,每天累死累活的,任何臨床經驗都積累不了,更彆說接觸患者了。

“軒~”

“我明白,這事我不再提了,不過伱放心好了,等哥們在新的地方站穩了腳跟,一定幫你打通渠道,把你也調過來。”

季修文信誓旦旦的說著。

陸軒愣了一下,恍然大悟,心中感動的同時,直接開口道:“不用,我現在的工作挺好的,我前兩天還打算讓你來我這邊的,既然你已經找到了更好的,我就不提這茬了。”

去你那?

軒的嘴巴可是真硬啊!

不過,陸軒越是很說,季修文更是打定主意,到了新的地方,一定要跟那位陸醫生搞好關係,打通渠道。

“對了,你這次調哪家醫院嗎?”

“區裡的中醫院還是市中醫院?”

“還市中醫院呢,陸軒,你也太高看我了。”

季修文有些無語道:“咱要是能進市中醫院,縣中醫院的名額也不至於被彆人搶了,這次也算是運氣好,人家急著招人,我才趕上了趟,不然我恐怕也隻有在中藥房待的命。”

不是市中醫院?

那就是區中醫院了。

陸軒恭喜道:“修文,那可恭喜你了,熬了半年,也算是熬出頭了。”

“到現在連患者都沒接觸過,彆提熬出頭了,什麼時候咱有本事獨自坐診的時候,再說這話還差不多。”

“會有機會的。”

“我也覺得會有機會。”

季修文滿是認同,隨後道:“這周末我去市裡租房子,周一正式上班,到時候約一下。”

“行,到時候再說。”

“那就這麼定了。”

兩人商量好,這才掛斷電話。

“又跟那個陸軒打電話?”見兒子一臉高興,李琴蘭忍不住問了一句。

“嗯。”

季修文點點頭道:“我想過幾天喊著軒一起吃頓飯,到時候再跟他說說換工作的事情,一直在衛生院總不是辦法,要是能遇到好的醫生,願意提點兩句倒也沒什麼,可我聽他那語氣,雖然一直跟我說沒什麼,我想恐怕也隻是強顏歡笑罷了。”

“那你打算怎麼辦?”

季修文想了想道:“先把自己工作穩定下來吧,到時候跟衛生院的醫生搞好關係,看看能不能把陸軒也調過來。”

李琴蘭點點頭道:“可以是可以,不過這事不能著急,不要讓人家覺得你自以為是,自己進去沒多久,就想著帶其他人過去。”

“媽,我知道。”

聽到這話,李琴蘭沒多說什麼,兒子的性子她還是知道的,做事還算穩重,沒有把握之前大概率不會去做。

跟季修文結束通話,陸軒則是沉默了許久。

衛生院這邊要招助手,他其實挺希望季修文能過來幫他的,畢竟現在季修文本身就不如意,在縣中醫院中藥房抓藥,還不如來他這幫他,兩人一起成長。

不過,那是之前。

現如今,季修文有了更好的選擇,再讓人家來衛生院就有點強人所難了。

一旦提出來了,隻會讓對方為難。

到那時候,季修文是來也不是,不來也不是,總不能讓人家放棄區中醫院的工作,跑到這沒人來的衛生院吧。

再加上胡美蕎那邊也招到了人,難不成讓人家不要來?

一念至此,陸軒也徹底放棄了讓季修文過來幫忙的想法了。

……

周五。

當陸軒來到衛生院的時候,就看到了門口張貼的關於中醫科的一些通知。

不少來提前排隊掛號的患者,正圍在那裡議論紛紛。

新的規則,有人反對,也有人覺得這樣挺好的,不需要在抓藥方面耽誤太長的時間。

不過規定這種東西,有人同意就會有人反對,沒辦法讓所有人都認可。

最讓大家在意的,還是衛生院從下周開始提供代煎藥服務。

很多患者家裡其實是沒有煎藥的東西,也不會煎中藥。

煎中藥,其實也是一門學問。

有的需要先煎,有的需要後煎,有的則是在最後幾分鐘才能放進去,有的得分開煎,煎錯了,藥力就大不一樣,對治病也有著極大的影響。

這還隻是其中之一,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在家煎藥極其不方便,中藥味太濃烈,影響左鄰右舍。

在外面找煎藥房代煎藥吧,還會擔心對方會不會把貴重的中藥拿走,可衛生院就不一樣了,起碼這種事情不需要擔心。

對絕大多數患者來說,代煎藥服務絕對是一項福音。

“陸醫生早。”

“早啊,陸醫生。”

不少人看到陸軒的那一刻,都是笑著打招呼。

“大家早。”

大家的熱情讓陸軒多少有些不太適應,畢竟隻是剛剛畢業沒多久的學生,初入社會,被一大群人圍著,可做不到像王友慶那般遊刃有餘。

到了中醫科,陸軒這才鬆了口氣。

“感覺如何?”

王友慶饒有興趣的看著陸軒。

陸軒愣了一下,隨後才明白王友慶這句話背後的意思,無奈道:“太熱情了。”

“以後就習慣了。”

王友慶笑了笑,以陸軒現在的名氣,這種事情以後每天都會遇到,習慣隻是遲早的事情。

……

陸軒來到中醫科,就看到中醫科診室的大門已經開了,走進去一看,發現蘇可楠早就到了。

“早。”

陸軒愣了一下,打了聲招呼。

蘇可楠紅著臉,微微點頭:“水給你打好了。”

陸軒這時候才看到了桌子上已經倒好的一杯茶水,轉過頭,看向了蘇可楠:“謝謝。”

“不……不用謝,都是我應該做的。”

蘇可楠受寵若驚般的連連擺手。

她今天穿著一件深紫色的小襯衫,襯衫上有深色的花格,是淡淡的小玫瑰。立領、領口和袖口都覆蓋著薄薄的薰衣草花邊,像一層薄薄的棉花糖一樣纏繞在襯衫上,秀雅絕俗,自有一股輕靈之氣,少女感十足。

坐在那,怯生生的模樣像是一道獨特的風景,如空穀中的幽幽蘭花,似如水月色裡的洞簫聲聲,輕顰淺笑的韻味讓人回味無窮。

陸軒目光恍惚,直到蘇可楠提醒聲在耳邊響起,他才回過神來。

“要提前開始嗎?”

陸軒昨天跟她隨口提過一句提前開診的事,沒想到蘇可楠竟然還記著。

“嗯,開始吧。”

陸軒本來是打算先去打好水的,沒想到蘇可楠已經打好水了,自然能早點開診就早一點,哪怕多看一個患者也是好的。

陸軒穿好白大褂,趁著還沒患者進來,他轉頭問了一句:“昨天的幾個病案你回去看了沒?”

“看了。”

“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嗎?”

“有。”

“有也沒關係,以後接觸的病例多了,自然就懂了。”

蘇可楠下意識的抬頭看著陸軒,眼睛眨了眨。

被蘇可楠盯著,陸軒多少也有些尷尬,不過倒不是他不想解釋,隻是有些地方他自己都還沒搞清楚,怎麼跟人家解釋?

總不能亂說吧?

好在,就在氣氛有些僵住的時候,第一名患者走了進來。

患者名為劉邵。

劉邵走進來就將掛號單放在了桌上,然後將手放在了脈枕上,直愣愣的盯著陸軒,卻並未說自己到底得了什麼病,身體哪裡不舒服,似乎有意考校陸軒的醫術。

這還是陸軒第一次遇到這麼有性格的患者,一時間倒是愣了一下,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順手就搭在了劉邵的脈上。

一息六至,這是脈數?

陸軒皺了皺眉。

他記得《脈經》中有這麼一句話:“數脈,一息六至”。意思就是說脈搏來去快速,一呼一息脈搏跳動六次,或六次以上,應指輕快。

數脈的速率較快,其產生的機理,無外乎外邪侵襲,或人體自身的陰陽失調,導致人體的精血,津液不足,也就是陰氣虛,則陽氣就相對偏亢。

陽亢則化為火熱之邪,火熱之邪驅迫,必然導致氣血運行加快,故脈搏搏動次數增加,從而呈現出數脈。

而數脈為陽脈,主熱證,多為君,相火亢盛為患。

由於火熱擾心,輕則煩躁不安,重則心神逆亂而譫語,這是數脈常有的證候。

可這種脈象若是出現在小兒身上,又屬於正常脈象,因為小兒為“純陽之體”,臟腑清靈,生機旺盛,氣血流暢,故血行流利,脈搏跳動較快,特彆是四五歲的兒童,脈搏可達一息八至,六到十多歲的兒童,脈搏一息六至,均不可作病脈來論。

另外,正常人因體力活動、飲酒或咖啡、或由於情緒激動也可致心臟跳動加速,呈現一定時間內的數脈,但這種情況不作病脈論。

而眼前的劉邵,年紀已經五十多,陸軒也沒從對方身上聞到絲毫酒氣,顯然跟這些沒有任何關係,那就說明,劉邵身體上出了問題。

不過,僅僅隻是右手脈數,卻不足以判斷劉邵的病症。

“左手。”

陸軒不動聲色的說道。

劉邵配合的將右手拿開,伸出了左手。

陸軒輕輕按壓,並未感受到跟左手一樣的情況,甚至感受不到左手的脈搏跳動,隻好用力下壓,這時候才感受到了劉邵的左手脈搏。

陸玄腦海中很快就有了判斷,脈沉伏,若不用力,很難感受到脈搏,或者說極其的微弱,幾乎沒有,而這種時候就需要須重按至肌肉之下。

因此,《脈語》中便有一句話:“沉自肌肉之下得之”。《診宗三昧》也有言:“沉脈者,輕取不應,重按乃得,舉指減少,更按益力,縱之不即應指”。

“脈左沉伏,右沉數,會是什麼病症?”

陸玄緊皺眉頭,下意識地看了眼劉邵,張了張嘴,本能的想問問情況,可見對方的態度,到了嘴邊的話又是咽了回去。

不問,不隻是因為怕問了對方不說,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判斷不了,不代表心聲做不到。

他見識淺薄,可這群大佬,數千年來,接觸過的病症太多了。

數不甚數。

【看來這次咱們這位陸醫生遇到麻煩了啊!不說任何病征,單靠把脈想要判斷其證,怕是行醫數十年的老中醫都很難做到。】

【能不能判斷,就看陸醫生能不能想到那兩句話了。】

【哪兩句?】

【患者左右手脈象雖然不同,可也有相同之處,那便是都屬沉脈,《金匱要略》

卷中·水氣病脈證並治十四中便有言:脈得諸沉,當責有水,身體腫重。這說明患者體內存水。

當然,僅靠這個還不能作出判斷,但若是記得另外一句話,脈沉者有留飲,基本上就能縮小病症的範圍了。

脈沉者有留飲,說明患者存在口渴的症狀,可我看此人,身體並未腫重,反而顯得消瘦,極有可能是因為尿多,尿多,口渴,消瘦,再觀對方嘴唇乾裂,怕是消渴之症。】

消渴?

陸軒臉上一抹異色浮現出來。

這個詞,一般人可能聽不懂,從字面上去理解,可能會以為是口渴一類的病症,可這兩個字卻是屬於中醫術語。

用西醫的話來解釋,那就是糖尿病。

而且,從脈象來看,劉邵的糖尿病可能還不輕。

隻是,陸玄這副異色落在劉邵眼裡,卻無疑讓他有些失望,現如今的中醫,都是沽名釣譽之輩罷了。

之前聽彆人說裘市街道衛生院中醫科的陸醫生醫術了得,他想著就來試試,可現在看來,沒有西醫那些檢查單,一樣判斷不了他到底得了什麼病。

想到這裡,劉邵抽回了手,起身就準備走人。

這病,不看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