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7 章 諾爾說(1 / 1)

全服首殺 年終 10589 字 6個月前

龍巢。

莉莉絲醒來時,看到的不是熟悉的帳篷頂,而是陌生的岩洞。

就像她剛到這個世界的那一天。

眼前是黯淡的石壁,周圍是血和內臟的沉重氣味。她在牢籠的屍堆中醒來,乾掉的血液盔甲般包裹著她。

她的下半身變成了蛇身,鱗片皮開肉綻,痛得要命。她嘴唇乾裂起皺,嗓子像是在沙漠烤過。身上種種不適痛得她想要冒淚,隨後乾澀的眼球也變成疼痛的一部分。

一切都像是噩夢。

她不知道該如何“行走”,隻能在地上爬,舔舐石壁上濕潤的水珠。偶爾會有其他蛇人露面,扔給她一些動物屍體。她下不去嘴,隻能咀嚼角落腥氣的苔蘚。

餓得狠了,她也隻敢喝一點血,囫圇吞幾團生肉。

通過十幾天的隻言片語,她拚湊出了自己的現況。

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叫做莉茲貝絲,是這個部族的先知之一。為了追尋力量,她深入族群禁地,學習了早已被禁止的古老預言術。

莉茲貝絲的族人堅稱那是邪神的預言,將莉茲貝絲打入牢籠。確定她的處罰前,由另一位先知前來為她做下預言。

【觸碰禁忌時超越死亡,顛沛流離中得償所願。】

然而那個時候,她除了“這很可能是異界”和“這個世界有魔法”外,根本不清楚其他常識,更彆提破解預言。

儘管她一次又一次申明自己對“邪神”沒有崇拜,卻全被當做心思深沉的演技。

如果不是多蘿西的冒險小隊恰巧在附近戰鬥,她可能就這麼稀裡糊塗地死在洞穴深處。

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了,和多蘿西老鄉相認,確定係統與技能,初步了解現況。林禮舍棄了莉茲貝絲這個難記的名字,給自己取名莉莉絲,就此跟著亞馬遜行動。

隻是多蘿西知道她的來曆之後,就讓她對其他玩家保密。

“我會幫你留意你姐姐的事。”她再三保證,“至於其他的,你要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為什麼呢?莉莉絲其實不是很明白。

她隻知道,聽說自己來自於悅園,對《塔赫》這款遊戲一無所知,多蘿西先是怔了一怔,隨即表情裡多了絲絕望。

明明她們隻是穿越方式不同,莉莉絲心想。難道她們不都是穿進遊戲嗎?

好在莉莉絲理解這個世界的險惡之處,她沒有對多蘿西刨根問底,而是毫無敬仰地用著【失落的預言術】這個技能,為亞馬遜出一份力。

然而她給巴托做完預言後沒多久,她就失去了記憶。再睜眼時,就……這樣了。

本該淡忘的恐慌一擁而上,她猛地彈起身子,想要尖叫,卻在身邊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

巴托站在牆角,一動不動。她還在呼吸,可是眼眸裡沒有光,一雙眼睛如同上了漆的木頭。

多蘿西坐在她的石板床邊,正心思重重地剝著炎鱗果的皮——一種果皮像龍鱗的硬

皮水果,很甜,隻有龍巢附近有。

“姐!”莉莉絲舒了口氣,“怎麼回事?我好像斷片了……”

多蘿西又露出了那種微妙的複雜表情:“我也不知道。”

她有些戒備地看了眼牆角的巴托,“不過,我想會有人給我們答案。”

……

另一個洞窟。

“……大概事情就是這樣。”

佩因特撐著聖光防護罩,語氣嚴肅,“琳恩小姐把樂土的真相、以及您的身份都告訴我了,如今我是您堅定的盟友。”

忒斯特:“那你把防護魔法撤掉,我說過不會搶你的劍。”

佩因特假裝沒聽見,聖光防護罩閃閃發光:“感謝各位的坦誠,我的很多疑惑都得到了解決。”

諾爾已經恢複了人類的樣貌,身上穿著鬆鬆垮垮的黑色長袍。他有點拘束地坐在石椅上——這還是他第一次以“造物主”的身份面對原住民……嗯,精神正常的原住民。

“您好像不是很吃驚。”諾爾說。

知道事件的來龍去脈,佩因特遠比他想象的要平靜。就算諾爾的身份從“魔王”變成“創世神”,他看向諾爾的目光並未改變。

“哈哈,無論這世界是生命女神創造的,還是您創造的,就算它起源於無神的巧合,塔赫就是塔赫。諸多生靈靠自己才走到今天,與神無關。”

佩因特在聖光中攤了攤手,“對我而言,您就像我的曾曾曾祖輩——創造了我的先祖,值得敬仰與感謝,不至於敬畏。”

伴隨著金色的光輝,這位前教皇形象光芒四射,話語溫暖人心。就是聖光罩出現的原因令人遺憾,諾爾心想。

忒斯特繞著聖光罩走了兩圈,嘴裡嘖了聲。諾爾拿不準他是想要那把劍,還是單純看佩因特不爽。

“你怎麼能看到係統?”他不客氣地說道,“難道你和我的情況一樣?”

佩因特連連擺手:“不不,小人隻是個普通人。沒有世界權柄的青睞,連投影魔法都要接管現成的。那可不是隨隨便便能搞出來的魔法,至少單憑我不行。”

“在那個先知身上投影,我能通過她的目光注視這世界。我想,盜星索特地采用這種手段,也是為了繞過【神的棄子】的限製。”

“什麼意思?”琳恩立刻意識到了問題,“你是說,那個先知是——”

佩因特:“屬於樂土的居民,我猜。”

“現在她在玩家那邊名義上‘犧牲’了。之後回歸玩家那邊,還是跟著諸位走,她可以自由選擇。”

說這話的時候,佩因特的目光投向諾爾,笑得如同叼著肥雞的狐狸。

就差在臉上寫滿“那把劍就給我嘛”。

“那意味著多蘿西很可能猜到了一點現況,”琳恩口中喃喃有聲,“可她瞞著另外兩個玩家領袖……如果她是擔心引起玩家混亂……”

“那這件事就交給你了,你去跟她們交涉。”忒斯特悄悄瞧了眼諾爾,儘量藏起自己的不在乎。

琳恩使勁掐了掐眉心。

怎麼這麼快就安排工作了,還是老板對象越級安排?,她也需要消化一下現況的好嗎?

她的確義正辭嚴地拒絕了盜星索的誘惑,可是人的心不是鋼打的。找回妹妹、一起回家的路曾經擺在面前,說她不在意是假的。

琳恩忍不住去看在場的其他三人。

忒斯特肯定不在意,毫無疑問,她懷疑迷失塔整個爆炸,瘋修士也不會眨一下眼。他現在姑且算他們的盟友,隻是因為一個諾爾。

佩因特善良正直,但教皇先生的“好心”沒有到“為了異界人歸鄉,賭上世界投奔邪神”的離譜地步。

說實話,整個事件裡,琳恩最為意外的是諾爾。諾爾的決策非常果斷,果斷到有點不像和平時代長大的人。倒不是說她不支持諾爾的決定,她隻是認為他會猶豫更久。

“辛苦你了。”諾爾誠懇地轉向琳恩,對她內心的疑問一無所知,“勞煩你去與那兩位談談,順便再確認下預言的事情。”

兩個預言都是假的,這是諾爾自己的推測。他擔心的是,盜星索擁有珀拉達特的殘軀,確實可以做出一定程度上的“預知”。

巨龍誕生之處,錯誤彙集之地,世界的主人回歸了夢的開始。

這些是實話,他確確實實回到了這一切的開始。比起給出胡說八道的預言,肯定真假參半的類型更能騙到人。

給玩家的預言裡,“祂會賜予你回家的路”、“你會目睹高潔的犧牲”應該是盜星索給他煽風點火的陷阱。

至於其他描述……“失落的知識複位”、“您會找回您丟失的東西”、“您會找到想要的答案”。它們都在反複映射一件事——龍巢之行,他會得到一些事情的答案。

這些內容是真正的預言碎片,還是盜星索放的煙霧彈?

他必須好好確認。

諾爾像往常一樣陷入沉思,似乎自己剛剛隻是度過了普通的一天,而不是做下了事關世界命運的抉擇。

琳恩看了他好一會兒:“我知道了,必要的話,我試著請她為你做一次真正的預言。”

“嗯,麻煩你。”諾爾說,“還有,那把劍確實歸你了,佩因特先生。”

忒斯特嘖得更大聲了,他挨著諾爾坐好,眼睛還瞧著佩因特:“給那些玩家的報酬還要我來付呢。”

“光是測試出係統對‘神’的判定,就是大功一件。”

諾爾一隻手按上忒斯特的膝蓋。係統代表著世界的法則,如果“係統任務”的“神”都有著巨大的可解釋空間,“預言”的情況八九不離十,他們的行動會有底氣許多。

就在幾個小時前,盜星索老師好心示範給他們看了。

儘管它給的預言是假的,但無論是諾爾選擇為了所有人犧牲,還是佩因特做戲謊稱蛇人先知犧牲。玩家都會“目睹高潔的犧牲”。

而無論是盜星索借著投影蠱惑玩家,還是佩因特這位“漂流傭兵團期間限定神明”裝成生命女神,都能

通過係統“聆聽神的話語”這個判定。

神選者那些不明所以的神諭,都可以變成他們打造命運的武器——

諾爾最擅長的不是戰鬥⑷,恰恰是尋找規則漏洞。

舒心的感覺從腳尖擴散,熱騰騰軟綿綿地衝上胸口,化作一聲滿足的喟歎。諾爾鬆開幾分力氣,倚上忒斯特,表情逐漸放鬆。

“那隻紅毛老狐狸‘大功一件’?”忒斯特嘴裡嘟囔。

“你把‘盜星索’直接逼出來,避免了人龍戰爭,你的功勞最大。”諾爾鬆弛地靠著愛人,“我‘忠誠’的騎士,還想要彆的回應麼?”

琳恩的眉頭微動,她並攏膝蓋,垂下目光。

這是個完美的收尾,不是嗎?

沒有人受傷,沒有人死去。嚴苛的任務半途而廢,諾爾可怖的狀況也成功恢複,看起來精神十分穩定。大家的配合天.衣無縫,果斷趕走了作惡的偽神,一切順利到不真實。

作為受益方,她難道要不滿於此次事件“雷聲大雨點小”?

忒斯特和佩因特都是比她強大的人,他們沒發話,也許是她多想……也許就是有這樣過分“大團圓”的結局呢?

可是琳恩就是有種不太對勁的感覺,偏偏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對。看著微笑的諾爾,她總覺得自己在看缺了一塊的複雜拚圖。

“時間有點晚了。”

琳恩猶豫著開口,“先知和多蘿西都不容易,那邊有我的傀儡看著,我明天再跟她們聊。”

“應該的。”諾爾微笑。

“我們明天去找蘇拜耳博特。”忒斯特興高采烈地計劃,“知識封印的事情,我們正好跟它好好談談。”

“最好等琳恩女士那邊談完,這樣與多蘿西女士一起去,和龍族和談的誠意更足。”佩因特插嘴。

啊。

琳恩突然意識到了那份違和感的來源。忒斯特和佩因特,終究和她不一樣。

他們都是見慣生死的異界戰士,不會發自內心地把地星放在頭一位,不了解地星的情況,更不清楚地星人的價值觀。

所以他們感受不到諾爾那種微妙的……遊離感。

“許閱。”等其餘三人商量好行程,琳恩沉聲開口。

聽到這個名字,諾爾轉過臉:“怎麼了?”

“你還好嗎?”琳恩直直盯著他的雙眼,“盜星索確實不可信,但那還是個痛苦的決定。”

“佩因特以神的名義給你打掩護,終究不是長久之計。萬一你的情況暴露,你還會遇到很多巴托那樣指責你的人,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諾爾微微歪過頭,臉上還是溫和的笑容:“我會的,謝謝提醒。”

表情沒有變化,也沒有分毫的糾結、煩惱或者猶豫。

果然不對。

琳恩的腳底有些發寒,她努力穩住表情:“打完仗就該好好放鬆,咱們隨便聊聊閒話吧——我兩輩子第一次出差,結果一出就出了個大的,要是這裡有冰啤酒就好啦。”

忒斯特的目光掃過來,其中有了一絲審視。

他什麼都沒說,反而沉默地移開視線,像是一個……鼓勵?

難道這家夥也意識到了?

琳恩內心吸氣,儘量自然地繼續:“說起來,你之前說你讀的A大xx院?我有個同事也是A大的,一直抱怨那邊的二食堂難吃。”

“也沒有很難吃,”面對這突兀的話題,諾爾回憶了會兒,“就是整體偏甜,番茄炒蛋甜得有點嚇人。”

“哈哈,她也這麼說!還說每次那個菜都賣剩,隻要有人買,打飯阿姨盛得特彆豪爽。”

“劉阿姨是吧,我記得。”諾爾的語氣裡多了幾分敬畏,“第一次看她打那麼多菜,我還很感動來著……”

平時,忒斯特不太喜歡這些地星話題。這次他一反常態地保持了沉默,雙臂攏著諾爾,安安靜靜地聽。

琳恩停了停,話鋒一轉:“說起來,你們公司食堂怎麼樣?我看網上有人發過帖,都說還不錯。”

“……還不錯。”諾爾慢吞吞地說。

琳恩耐心地等著下文,卻沒有等到。諾爾青色的眼瞳就那樣看著她,像是藍閃蝶屍體的翅膀。

琳恩突然有種在雷區前行的怪異感覺。她敏銳地換了話題:“之前很少聽你說這個,我就是有點好奇——我記得咱們小區離你們公司挺遠的,通勤一定挺不容易。”

“……挺不容易。”諾爾還是那樣望著琳恩。

忒斯特的瞳孔驟然緊縮,佩因特的表情凝固了。有那麼一秒,琳恩本能地想要逃跑,逃離面前這個……未知的存在。

忒斯特摟緊了諾爾腰,朝琳恩不著痕跡地點了點頭。幾乎同時,一道輕紗似的光掃過她的身體,那是佩因特的安神魔法。

冷靜點,琳恩雙手握拳,竭力假裝一切正常。

“算啦,通勤說多了都是淚,不如咱們聊聊同事吧。”

琳恩努力不讓聲音發顫,“我知道,你跟老羅他們聊過幾次美術組八卦,也跟我說說,正好讓佩因特他們聽個新鮮——要不要先講點奇葩?巴托那種難搞的人?”

諾爾:“我有很多同事。”

說到這裡,他的目光突然有些迷茫:“我有很多同事,不同部門,這個問題太過寬泛……”

“比如?”琳恩笑容僵硬,“和你關係最好的同事叫什麼名字?”

琳恩知道這個問題十分突兀,但她真的有點聊不下去。此時此刻,琳恩都不太敢看那雙眼睛。

“這是什麼問題?”諾爾失笑,有那麼一秒,他聽起來又像個正常人了,“他叫——”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整個人仿佛凝固在空氣裡。

“……我不記得。”幾秒後,他夢囈般低語,“我想不起來。”

“正常情況,提筆忘字嘛。”

琳恩舌尖發麻,“外號也行,長相呢?說說長相——”

“……我不記得。”諾爾說。

“你平時坐幾號線上班?”

“……我不記得。”諾爾說。

“……”琳恩真的開始害怕了,“你是什麼時候搬進悅園的?”

諾爾的聲音出現了一絲裂縫,痛苦從其中緩緩滲出。

“……我不記得。”諾爾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