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失落的遺願(1 / 1)

全服首殺 年終 12019 字 6個月前

諾爾欣慰地發現,經過高度緊繃的一天,他無需再在國王面前演戲。

臨時騎士——按照神殿的話來說是虔誠的勇士們——代表不止一位。此番來見國王?_[(,尤金特定挑選了六位臨時騎士,全是樣貌周正、身形恰到好處的類型,讓人看了心情頗好。

當然,皇宮不比白鳥城,諾爾壓根瞧不見國王。身為平民,這六位代表坐在宴會最末位的位置,視線給來往的仆從遮了個七七八八。

諾爾悄悄打量著廳堂。

這裡的宮殿倒談不上多麼富麗堂皇,內部也大多以白色石料壘成。天花板很高,四周撐著粗壯的石柱,裝飾隻有鬱鬱蔥蔥的綠植、色彩鮮豔的掛毯和小型噴泉裝置。

王宮的窗戶倒是比諾爾所見過的都小,數量也少。

窗戶上鑲著大塊玻璃,和白色皮革包裹的可關合木板。窗簾的材質有些奇怪,每個窗台旁還放了一個盛滿水的罐子。

【那是用來密封窗戶用的。】

忒斯特在諾爾身邊,悠然吃著諾爾盤子裡的食物,【白夜降臨,仆從們就把木板合死,窗簾灑水貼上——那種窗簾用沼澤巨蛛的絲織成。一碰水就會變得粘稠,和膠凍一樣。】

【你還挺了解。】諾爾及時搶救回一塊奶酪。

【新傑彌諾的宮廷裡,曾經有個永恒教會高層。】瘋修士笑眯眯地表示。

好吧,原來是上次殺人得來的經驗。諾爾默默吃掉了那塊奶酪——上頭已經印上了某人的牙印。

永晝城與莊園對峙已久,城中物資短缺。外面的酒館可吃不到這麼好的食物——濃鬱的山羊乳酪,未經過醃製的新鮮魚肉,鮮嫩無比的烤鵪鶉和燉羔羊排,以及沒有乾縮或腐敗的水果和蔬菜。

王宮的廚子絲毫不吝嗇香料,下手挺重,燉菜有種特彆的風味。

比起其他平民代表,諾爾的吃相可謂文雅。

“聽說他們招了六十個人。”

諾爾左手邊,一個皮膚深棕、面貌開朗的青年開口道。他嘴裡還拚命咀嚼著魚肉,聲音有點兒L模糊。

“對,這是神殿的習慣。每到一處城市,都要在當地征集‘臨時騎士’。這是一種恩惠,也方便本地的人們了解事件經過。”

諾爾右手邊的青年嚴肅回話,他是這桌上吃得最斯文的人。此人穿著淺色長袍,看起來不是法師就是治療職業。

語氣還挺虔誠的,諾爾挑了個熟透的甜蘋果,給忒斯特切了一半。他保持著沉默,假裝自己是團空氣。

【虛偽。】忒斯特哢哢啃著蘋果,【他們招的都是生命女神信徒,還能對其他人說調查騎士的壞話?】

諾爾聳聳肩。

換了他本人,都很難說出生命神殿的壞話——

根據合同裡的規定,半數臨時騎士與當地神殿騎士一同在城內巡邏,半數隨調查騎士團上前線。

若是戰鬥時間拉得太長,以七日為界,這兩批臨時人員需要進行換

班休整,每次換班都會再次支付報酬。

這是什麼概念,相當於在A市周薪兩萬塊,還包吃包住……生命神殿在收買人心上真的毫不吝嗇。

想到這,諾爾有點食不知味。這一路上,他和忒斯特的“小家庭”倒是不愁開銷。可要養活樂土那一大家子,他還是得拚命掙錢才行。

【你在想什麼?】忒斯特立刻察覺到了諾爾的走神。

【養家好難。】

諾爾憂鬱地喝著奶酒,腳尖在桌布下撥拉影狼的嘴筒,【光養條狗就很有壓力……】

忒斯特:【……】

“說起來,這位兄弟昨晚救了布蘭科家的人。”棕皮膚很自來熟地拍拍諾爾,“我聽說了,一個人對付一群怪物,還能全身而退!”

“可惜一隻怪物都沒留下。”長袍青年冷淡地說。

諾爾放下刀叉,實話實說:“我本來想要追擊,但他們好像憑空消失了。你們說,莊園會不會有傳送類魔法道具?”

“不可能。”

長袍青年哼道,“可重複使用的傳送魔法道具很稀有,怪物莊園不會有那種珍品。根據已有記錄,隻有生命神殿和永恒邪.教有這類寶物。”

諾爾有點不自在地調整了下姿勢,省得坎多在他懷裡凸出來。

“說不定是莊園從海邊撿到的!”

棕皮膚樂嗬嗬地猜想道,“當年龍血英雄的船隊前去討伐魔王,不是一去不複返了嘛。他們準備了那麼多魔法道具,說不定有一兩件被衝上海岸……”

長袍青年:“我不認為他們會蠢到半途沉船,被魔王殺光的可能性比較大。”

說罷,他頓了頓,“德雷克的失敗是必然的,他對女神的信仰一向不算虔誠,連泛信徒都說不上。”

啊,拳頭有點癢。

諾爾剛想打斷這個話題,就瞧見瘋修士撮了一點兒L胡椒粉,朝長袍青年的鼻子一吹。後者面色迅速僵硬,連忙用袖子遮住臉,噴嚏接連不斷。

諾爾微笑著舒展身體,輕輕摸了摸忒斯特的小臂,後者衝他擠擠眼。

“聽說你也叫德雷克。”

棕皮膚顯然是不說話就會憋死的那類人,他熱情地轉向諾爾,“你有女朋友嗎?我妹妹特彆漂亮,她最喜歡你這種長相……”

“我結婚了。”諾爾說,從胸口扯出一點兒L結婚戒指。

“哦,哦,抱歉,我瞧你沒戴。”棕皮膚連忙舉起雙手,“你太太也在永晝城?”

多說多錯,諾爾思考片刻:“我的愛人會一直在我身邊。”

棕皮膚先瞧了眼還在打噴嚏的長袍青年,自己先搖頭否定了,緊接著,他看向諾爾的表情變得悲傷。

“節哀啊,是我不好,不該提這檔子事……女神保佑,她肯定會永遠守在你身邊。”

忒斯特:【……多麼狠心腸的丈夫!】

諾爾:【我說的是實話。】

【您太壞了。】

【彼此彼此。】

長袍青年終於打完了噴嚏,興許是覺得不太體面,他揉揉發紅的鼻子,主動岔開話題:“兩位像是泛信徒,是不是還有其他加入原因?”

“嘿,我想多賺點錢。最近生意不景氣,我得補貼家裡。”棕皮膚青年咧嘴笑道。

“我認識的人被莊園擄走了。”諾爾言簡意賅,“你呢,純粹是因為虔誠?”

“……”長袍青年表情木然,“我原本是凱什家的治療師。”

棕皮膚青年表情微動:“啊……”

“我全家人都是凱什家的傭人。前段時間格林姆家受襲,凱什先生讓我去治療受傷的傭兵。”長袍青年的表情裡多了些疲憊,“如今看來,女神庇佑了我,也隻庇佑了我。”

諾爾的心臟沉了沉。他記得凱什家與布蘭科家同時受襲,沒能留下一個活口。

【原來是位複仇者。】忒斯特嘀咕。

“總之,我會申請第一批上前線。”長袍青年說。

“我也是。”諾爾重新拿起刀叉。

“我也有這個打算!聽說上前線會有額外的獎勵呢。”棕皮膚說,“那咱們就是戰友了,我叫達墨裡,我知道這位叫德雷克……你叫什麼名字,治療師?”

“肖恩。”長袍青年說。

棕皮膚——達墨裡又咧開嘴,他端起酒杯,一副要向他們敬酒的架勢。正在這時,王宮裡突然響起巨大的鐘聲。

那聲音渾厚響亮,震得人五臟六腑發麻,地板更是像地震那樣顫抖不停。侍從們登時加快腳步,奔向窗戶。

隻見木板落下,水瓶傾倒。窗簾蛛網般爬滿窗框,一扇扇窗戶嚴絲合縫地堵上了。

“白夜?”達墨裡的笑容消失了,“幾天前剛來過,又來?!”

“魔王將醒,災難將至。”肖恩喃喃,“莊園肯定是這群惡魔的前哨……明天城裡有的忙了,不會比去前線輕鬆。”

【軍隊和聖殿騎士會處死被魔王汙染的生物,不然它們會變為畸形的怪物。親愛的,你見識過那些千手夢魘了。】

忒斯特體貼地說明,【算是提前給他們一個痛快,隻是親屬總是會竭力阻撓,這才是難點所在。】

諾爾的叉尖碰上銀盤,他徹底沒了胃口。

【……永晝城對待這種事情很有經驗。要我看,死的大抵都是些流浪漢和無主野獸。】忒斯特輕咳一聲,補了兩句。

接下來,哪怕是話多的達墨裡,也沒有再說半句。遙遠的房間彼端,尤金與國王溝通完畢,一行人默默回歸常青教堂。

白夜結束了。街上的建築本身無色可褪,看來一如既往。

月色朦朧,諾爾在街角瞧見一個人……不,那不是一個“人”。

那東西姑且保留了人的形狀,皮膚青黑,胸口與腰部各伸出一雙左手臂,臉上擠出一隻腳,像是有人強行把幾個不同的人揉在一個身體裡似的。

它發出介於呻.吟與哭泣之間的聲音,在地上野獸一樣掙動。察覺到接近的調查騎士隊伍

,那東西發出一聲尖叫,匆忙跑了過來。

它歪斜的眼睛裡含著淚花與希望,等來的卻是一記聖光焚燒。

白焰之中,它無聲地扭動身體,頃刻間化為塵埃。緊接著幾個淨化魔法轟擊過去,空氣中的黯淡黑氣煙消雲散。

從諾爾看到它,到魔王汙染徹底消失,整個過程不超過十秒。

肖恩垂下頭,做了個禱告的手勢。

“你說,如果神真的無所不能,它為什麼不乾掉魔王?”達墨裡低聲朝諾爾說,“……還是說,這就是神給予人類的磨煉?”

“這不是磨煉。”

諾爾望著那人消失的地方,“我猜,也許神並非無所不能。”

不知道為什麼,這副景象讓諾爾想起新手村。

那個巨大的無頭少女,當時也是這般毀滅著新手村的每一個生靈。明明就是幾個月前的事,卻遙遠得像是上上輩子。

“算了,彆說神,咱們這種人一輩子都見不到魔王。”達墨裡唉聲歎氣,“還是過好自己的日子要緊。”

“是啊。”諾爾說道。

……

“這就是您‘好好過日子’的方式。”暗夜之中,忒斯特的聲音帶著哈欠,“您就這麼喜歡熬夜工作嗎?我的晚禱啊……”

“我想看看魔王汙染的不同情況,畢竟我隻接觸過夢魘。”諾爾說。

明天他們就要隨尤金出城了,諾爾不想放過這個機會。

“哦。”忒斯特無精打采地說,“在這兒L,白夜不算罕見,您其實沒必要這麼著急……呀!”

諾爾捱近忒斯特,在對方的額頭印下一吻。

“幫你完成晚禱。”諾爾說。

忒斯特瞬間精神了:“這是晨禱的形式,晚禱得更正式才行。”

說罷,他趁諾爾還沒遠離,親了親諾爾的面頰,“這樣還差不多。”

“你哪來的這麼多自創規矩?”

忒斯特理直氣壯:“我是你唯一的信徒,那意味著我是你的教皇,我有一切祈禱形式的解釋權。”

“……”諾爾沒了脾氣。

他在黑暗中加快速度,很快找到了目標——一位奄奄一息的老婦人。

老婦縮在一棟破損的廢屋裡,試圖用布料和皮革包裹自己,依舊悲慘地失敗了。她的胸口穿出來半截無面人身,像是畸形的連體人。

她靜默地挨在牆根,身上時不時抽搐一下,胸口起伏得比心跳還快,帶著那半截人體顫動不止。

“啊……啊……”

儘管諾爾把“仲夏夜之夢”的效果打開了,她卻像能看見他似的,直直朝他伸出手,眼珠隻剩純然的黑。

諾爾快步上前,查看她的汙染情況。

魔王的力量比他想象的還要邪異——若是單獨存在,它能被淨化咒消滅。

可附著在活物上,它的效果等同於未知輻射,不停改寫著生靈原本的生命形式,生靈則會因為這種不合理的改寫而異變、消亡。

諾爾嘗試祛除那些汙染,可它們似乎變成了她的一部分,壓根無法分離。他又嘗試著治愈這位老人,仍然沒有任何效果。

畸變毀了她的心肺功能,她的死亡隻是時間問題。

“啊……”她朝諾爾絕望地伸手。

之前他們碰過千手夢魘,碰觸應該沒有關係。諾爾伸出一隻手,碰上老人枯皺發黑的皮膚。

碰觸的瞬間,老太太一把拽緊諾爾的手腕,忒斯特一把抓住了“背叛者”。

“彆動!”諾爾出聲阻止。

他震驚地發現,就在兩人接觸的瞬間,技能【失落的遺願】變成了可使用狀態。

……對了,【失落的遺願】正是由魔王汙染而生,它的描述中沒有“不可使用”!

諾爾直接發動了技能。

老人身子古怪地顫動了下,青黑的皮膚上出現一絲生機。她顫抖著張開嘴巴,勉強吐出連貫的詞句。

“我……害怕……”

“救救……我……”

諾爾衝忒斯特搖了搖頭,他上前兩步,抱住了老人——儘管她胸口前的畸形人體,讓這個動作變得格外困難。

他抱緊老人,在她身上施放了止痛的魔法。老人身體鬆弛下來,她又輕又枯乾,像是一截乾裂的鬆樹枝。

“我……害怕……”

她磕磕絆絆地說,舌頭像是不聽使喚,“我不想……這麼死去……”

“我的家人……我的家人……”

“對不起。”諾爾輕拍著她的背。

“救救我……”

“對不起……”

她反複呢喃著這幾句話,漸漸地不再出聲,也不再動彈。老人倚在諾爾肩膀上,慢慢閉上眼。

她逐漸變得冰冷。

終於,諾爾鬆開了老人,她毫無生氣地倒在地上,身上的汙染也隨之靜寂。

沒有奇跡發生。

哪怕身為製作人,他沒有辦法祛除魔王的汙染,也搞不清楚【失落的遺願】究竟是什麼效果。

……好久沒有這種無力感了,諾爾緩緩站起身。

“雖然我很想問您剛才做了什麼,我想您大概沒有解釋的心情。”忒斯特輕聲說,“您去靜靜吧,我來處理屍體。”

“謝謝你,忒斯特。”

“神並非無所不能,這是您自己說的,您自己更要記好。”諾爾轉過身時,忒斯特在他背後說道。

“我沒事。”諾爾語氣意外平靜。

“如果我無所不能,就不會與你一同行動了……待會兒L要補點晚禱嗎?”

“讓我猜猜看,一個擁抱?”

“是的,這位女士的體溫太低,我身上有點冷。”

“樂意之至。”

接下來的時間,諾爾認真取了幾份汙染過的血肉樣本,藏在忒斯特腰包裡。隨後他們決定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回教堂,相擁入眠。

可惜一切並沒有他們設想的那樣順利。

諾爾剛回到大通鋪房間,就看見肖恩坐在自己的床鋪邊。

“德雷克,你去乾什麼了?”

“睡不著,出去隨便走走。”諾爾說,忒斯特站在他身邊,衝肖恩皺起鼻子。

“說謊。”肖恩嘶聲說道,“你身上有死人的味道。”

“睡不著,出去隨便走走,順便殺點怪物。”

諾爾的低氣壓無需扮演,貨真價實,“我的行動需要對你報備麼?”

“夜晚禁止私自外出。”肖恩說,“既然進了騎士隊伍,你應該遵循規則。”

“那是神殿的規矩,不是神的規矩。”

諾爾坐回自己的床鋪,“比起躺著乾瞪眼,我更希望汙染早點消失。”

“你……”

“說得好。”一雙靴子停在諾爾不遠處。諾爾一轉頭,正看到尤金笑意盈盈的眼。

“女神的意誌高於凡俗的規矩,如果您真是為了神的意誌,這是理所應當的。”

他溫聲說,“保險起見,還請您把擊殺地點上交,我們去確認汙染的清理狀況。這樣如何?”

肖恩表情僵了僵:“沒有疑議,大人。”

“我也無所謂。”諾爾說。

“很好。”尤金微笑,“德雷克,我正好有事找你——請隨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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