鬨了這麼一出,趙家再也沒有說笑的心思了。
氣氛有些凝重,就連說話嗓門大的趙媛媛也不敢大呼小叫了。
趙雲清看著愁眉苦臉的大人,心中也是沒底,他完全沒有這幅小身板的記憶,之前還以為自己身穿呢,哪知道忽然冒出親生父母來。
一想到要跟著方才的福氣走,趙雲清心底就忍不住恐慌起來。
可再恐慌,如果父母是親生的,趙家再好,他總不能賴在趙家吧。
想了想,趙雲清抓著奶糖上前:“叔叔吃糖。”
趙建國一愣。
“嬸嬸吃糖。”趙雲清又給王春花也塞了一顆。
王春花鼻子一酸,沒忍住開始掉眼淚。
“大姐,二姐,三姐也吃。”一人一顆,剛剛好。
趙雲清原本想說,就算他走了,也會一直記著他們,但又怕自己一說反倒是惹得他們更加傷心,最後隻說。
“你們不要因為我難過。”
趙建國瞧著他分糖的樣子,隻覺得心都要化了:“一共就五顆糖,都分給我們了,那你自己呢?”
“我不愛吃。”趙雲清揮了揮手,不就是奶糖嗎,他上輩子都吃膩了。
孩子哪兒有不愛吃糖的呢,一想到趙紅夫妻拿著奶糖哄孩子,孩子都沒答應跟他們走,趙建國心底更加舍不得。
“建國,你瞧這孩子就認咱們,就算……要不咱跟他們商量商量吧。”王春花忍不住開口。
她壓低聲音:“咱家還有點積蓄——”
“行了,給孩子收拾收拾上床睡覺,孩子在咱家一天就好好養著,等公安那邊查完再說。”趙建國開口道。
是他不想商量嗎,設身處地的想象,他也不可能將親生的孩子讓給彆人養。
再說了,如果出錢買孩子,那他趙建國成啥人了?
王春花歎了口氣,沒多說什麼。
趙雲清被打包洗臉刷牙,送進了屋裡頭,臨走前,王春花摸了摸他的臉頰,偷偷將奶糖塞回他的小口袋。
小孩兒洗了臉,臉頰粉撲撲的,看得人心底發軟,王春花忍不住低頭親了親他的額頭。
“睡吧,明天嬸嬸再給你蒸雞蛋吃。”
王春花一走,躺在旁邊的趙媛媛就翻滾過來:“弟弟,你真的要跟他們走嗎?”
“我也不知道。”趙雲清無奈歎氣,“如果他們是我親爸媽,那我就得跟他們走。”
趙媛媛堅持道:“不可能,他們長得那麼醜,怎麼可能把你生的這麼好看。”
趙娟娟難得認同妹妹:“對,你跟他們長得一點都不像。”
“指不定他們聽說咱家撿到了個孩子,故意上門來搶的。”
趙雲清被逗笑了:“我這麼小又不能乾活,搶我回家做什麼?”
“我聽奶奶說過,有些人會偷小孩吃小孩,也許他們看你白白嫩嫩的,覺得你特彆好吃。”趙媛媛說。
趙娟娟看了眼妹妹:“彆嚇唬雲清。”
“我不是嚇唬他,他們肯定是壞人,弟弟,你說他們是不是壞人?”
“如果是壞人,就讓他們被公安發現,然後把他們抓起來改造。”趙雲清笑著說道。
趙媛媛連連點頭:“太好了,隻要他們被抓走,弟弟就是我家的了。”
那就再也沒有人跟她搶弟弟了。
趙媛媛吸了吸鼻子,長得白嫩好看,聽話懂事還願意分她們奶糖的弟弟,她才不要讓給彆人。
趙娟娟無奈歎氣,替弟弟妹妹塞好被角:“彆嚷嚷了,快睡覺。”
趙雲清躺在溫暖的被窩裡,忽然覺得口袋鼓鼓的,伸手一摸,裡頭裝著一顆奶糖。
一定是春花嬸嬸方才塞進來的,趙雲清抓著奶糖,心底很不是滋味。
忽然冒出個親生父母,趙雲清原以為自己會夜不能寐,哪知道小孩子的身體功能強大,剛閉上眼睛,他就呼呼大睡起來。
睡夢中,趙雲清似乎又看到了那對夫妻。
黑壓壓的夜晚,鎮上招待所裡,趙紅飛快的收拾好行禮,將妻子推醒:“彆睡了,趁夜趕緊走。”
趙紅媳婦還不樂意:“現在就走,那咱這幾天功夫不都白費了?”
“光打聽那孩子的消息,咱倆就費了不少事兒,今天還給了他好幾顆奶糖呢,那都是花錢買的。”
“錢重要還是命重要,再不走,明天電報一拍,咱倆的身份就暴露了。”趙紅臉色猙獰,哪裡還有白天的和藹。
趙紅媳婦這才反應過來,口中罵罵咧咧:“難得遇上這麼個好貨色,轉手一賣保準能拿到大價錢。”
“南邊那戶願意花這個數要男孩,指明隻要長得好又機靈的,那孩子正合適,偏那趙建國難纏。”
“還不是怪你沒用,奶糖撒出去都沒換那孩子喊一聲媽,但凡他喊一聲咱今天就把人帶回來了。”
“我哪兒知道三歲小孩這麼難哄,白瞎了那張好臉。”
“現在說這個還有啥用,咱翻窗出去,免得被前台瞧見。”
兩人悄悄摸摸的將箱子往窗台下放,一前一後往外爬。
兩人住三樓有些高,女人往下一看有點害怕,嘮叨起來。
“至於嗎,咱那介紹信也不是假的,說不定查不出來,證明了身份咱明天就能把那孩子帶走,白撿的錢你都不想要啦?”
“咱都乾過多少回了,哪次失過手?”
男人惡狠狠罵道:“閉嘴,被抓了可是要吃槍子的,要留你自己留下,老子今晚就得跑。”
女人不敢再多說什麼。
這兩人是人販子!
睡夢中的趙雲清非常生氣,他們居然想著空手套白狼,要不是趙建國警醒,差點他們就被騙了!
決不能放過他們,不然今天他們跑了,明天又會去禍害彆人!
最好他們從窗台上掉下去,摔斷腿,看他們還怎麼跑!
夢裡頭趙雲清太生氣了,以至於從睡夢中醒來,他依舊是一副氣鼓鼓的樣子。
“弟弟怎麼了,哼唧哼唧跟小豬仔一樣。”趙媛媛伸手戳了戳他的臉頰。
趙娟娟攔住妹妹:“彆老欺負他。”
“我哪兒欺負他了,大姐你自己看,是不是很像。”
趙娟娟很有大姐風範,溫柔的問:“雲清怎麼了,為什麼不高興了?”
“我夢見了那兩個壞人,他們是人販子,想把我帶走賣掉。”趙雲清氣鼓鼓的說。
這輩子他最恨的就是人販子,都應該抓起來槍/斃。
趙娟娟笑起來,暗道弟弟果然也喜歡他們家,不想離開他們呢。
“夢是假的,不能當真。”
趙雲清自然也知道,但不知道是不是身體影響到年齡,他還是好生氣。
趙娟娟伸手幫忙弟弟穿衣服時,趙雲清才清醒過來。
意識到自己讓個十歲的小姑娘幫忙穿衣服,連忙掙紮:“我自己可以穿。”
等他穿好衣裳,邁著小短腿走出去,就聽見趙媛媛牌大喇叭正在巴拉巴拉。
“弟弟說他也覺得他們是壞人,是人販子,會把他抓走吃掉。”
“他昨晚都做噩夢啦,還嚇哭了。”
“爸,媽,你們可不能讓他們帶走弟弟,不然弟弟肯定會被賣掉的。”
趙雲清幽怨的看了眼小姑娘,沒有這麼添油加醋的。
王春花心裡頭卻酸澀的不行,她一晚上沒睡好,總擔心一覺醒來人就上門來搶孩子。
這會兒聽了這話,摟著趙雲清就說:“不走,不管誰來都不讓帶走。”
“春花……”
趙建國很是無奈,夢裡頭的事情能當真嗎?
“先吃飯吧,吃完再說。”他隻得打斷妻子跟孩子們的話,免得他們越說越像是那麼一回事兒。
桌上依舊是紅薯粥,說是紅薯粥,裡頭光見紅薯沒見米粒。
正中間還擺著一盤子鹹菜蘿卜,那是王春花自己醃的,配飯下粥都剛剛好。
這就是老趙家最常吃的早飯,主打一個能填飽肚子。
喝稀飯吃粗糧,這是這年頭老百姓的常態,一年到頭見不著葷腥。
但是這一天,王春花咬了咬牙,又蒸了一個白煮蛋。
隻見她拿過去磕磕兩下,手指靈活的剝掉蛋殼,露出裡頭白嫩嫩的雞蛋來,下一刻放到了趙雲清碗裡頭。
“吃吧。”
趙雲清抬頭一看,趙妙妙正在咽口水呢。
“給姐姐吃。”
王春花歎了口氣:“你自己吃,姐姐以後還有機會吃。”
一想到這孩子很快速就會被帶走,她心底就很不得勁,恨不得把家裡頭最好的拿出來。
“雲清你自己吃,我們有奶糖呢。”趙娟娟也笑著說。
趙雲清低頭看著碗裡頭的雞蛋,眼底有些發酸,輕輕咬一口,雞蛋的美味立刻縈繞在口中,他心想,這肯定是自己一輩子吃過最好吃的雞蛋。
叔叔嬸嬸很好,三個姐姐也很好,雖然他是外來者,卻能體會到他們對自己的關愛。
那是他上輩子求而不得的關心和愛護。
要是我能留下來就好了,趙雲清心想。
“趙建國同誌,你在家嗎?”
是昨天那個公安的聲音。
王春花緊張起來,下意識的摟住孩子不放,趙建國歎了口氣,過去開門。
“公安同誌,是不是打過電報了,結果怎麼樣?”
門口的公安紅了臉,一把握住他的手:“建國同誌,這次多虧了你警醒,不然就讓那對夫妻得逞了。”
“啥意思?”
趙建國連忙往他身後看,卻沒瞧見趙紅夫妻,心底湧現出無限希望。
“是不是他倆身份有問題?”趙建國興奮的差點沒跳起來。
公安點了點頭,心有餘悸的樣子:“昨天回到鎮上郵局已經關門了,來不及打電報,他們就說等一晚也成,今天早上再去。”
“你猜怎麼著,這倆人心裡有鬼,根本不敢等到第二天,大半夜收拾了行李爬窗戶想逃走,結果窗台那塊壞了還沒修好,倆人從上頭跌下去,摔斷了腿。”
“招待所聽見慘叫聲出去一看,趕緊把人送醫院去了,看見行李又覺得他們倆鬼鬼祟祟肯定不對勁,報到了派出所。”
“我們去醫院的時候,他們瘸著腿還打算逃呢,被抓了個正著!”
公安懊惱的打了一下自己腦袋:“怪我一瞧那介紹信就疏忽大意,哪知道介紹信是真的,卻是他們偷來的。”
他們已經往介紹信的地方打了電報,那邊回複了才知道,趙紅夫妻帶著孩子回鄉探親,結果半路上介紹信就丟了,一家三口進退不得。
幸虧趙紅本人也是個精明的,想了辦法傳信回去,這才讓假趙紅露了餡。
“要不是你昨天攔著沒讓他們把孩子帶走,保不準孩子就丟了。”
王春花也聽見了,她隻關心一點:“那我們能把孩子留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