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房間內,並沒有響起鞭聲。
蘇白清鬆開手指，馬鞭掉落在地毯上。
“你的手握不住？”
雲靜語彎腰拾起馬鞭，重新放回蘇白清掌心,他握著蘇白清的手，讓男人手掌收緊，把鞭子抓牢，蘇白清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我不會用鞭子打你。”
跪在他身前的雲靜語抬眼：“為什麼？”
蘇白清下不去手。
他扮演的老實人之所以可惡，原因之一就是他連壞人也會同情,雲靜語發瘋，蘇白清會生氣,現在雲靜語一擺出贖罪的態度，他就控製不住心軟。
蘇白清其實完好無損，並沒有受到傷害,還對雲靜語用了可能會失控的異能。
而且,白天在會客室，受傷的不是柯星瀾，這點也沒有觸及到蘇白清的底線。
蘇白清更關心的是：“星瀾還有孔軒，怎麼樣了？”
“蘇叔。”雲靜語說,“你不要說這些,讓我不高興。”
“你答應我的。”蘇白清皺眉,“還有，白天我聽到你的養父病重，雲先生怎麼樣了？”
雲靜語微怔,沒想到蘇白清現在這樣，還有心思關心他的養父。
男人鬆開鞭子，是不忍對他下手，這點雲靜語也看出來了,他並不高興，反而不可抑製地感到煩悶，腦中回憶起白天被血弄臟的佛珠。
做錯的一直是他，因為蘇白清，他越來越背離養父的教導。
蘇白清這樣，顯得他更加肮臟。
雲靜語回答：“養父的狀況很不好。”
“啪。”
清脆的巴掌聲，伴隨雲靜語的話音落下。
蘇白清胸膛起伏，給了他一巴掌：“你的養父病重在床，你還有心思做這些？”
雲靜語面部被打到的皮膚正在發燙。
他跪在自己過去看都不會看一眼的老男人面前，被打了一巴掌。
雲靜語非但不生氣，反而笑了笑，享受這樣的疼痛，他的眸光依然無法聚攏，幻覺沒有結束，在雲靜語眼裡，男人還是被他弄得淒慘無比的樣子。
他看著蘇白清問：“疼麼？”
雲靜語想起在男人身下看到的血絲，蘇白清坐著應該會很疼。
“這樣的疼痛，是我給你帶來的。”
雲靜語想男人多在意一些他們兩個之間的事，不要再關心彆人，眼裡絲毫沒有自己，更沒有他。
他把目光轉到蘇白清長著老繭的手上，等待男人再給自己一巴掌，也許蘇白清會生氣到鞭打他，那樣他會更高興。
那意味著，蘇白清不再善良到令他心生戾氣。
養父的善良令雲靜語尊敬，他渴望成為養父那樣的人，但蘇白清的善良隻讓他想摧毀，否則他會覺得自己配不上。
不是蘇白清配不上他，是他配不上蘇白清。
然而，蘇白清說：“不疼。”
雲靜語驀的起身，像是遭到無法承受的
打擊，在他眼裡，蘇白清身上就沒有好的地方，他握住男人傷痕累累的肩膀，質問：“怎麼會不疼？”
“我想見一見星瀾，還有孔軒。”蘇白清不想談這些，隻關心其他人的情況，低聲說，“你不要傷害他們，我會讓他們把雲先生的藥給你，拿到藥後，你要把他們放了。”
蘇白清都被他弄成了這樣，眼裡還是沒有他，也不在乎他造成的疼痛。
雲靜語定定看著男人，被憤怒衝昏了頭腦，眼神還是沒有波瀾的，聲音清冷：“不用。”
“他們的條件沒變，隻要我把你交給他們，他們就給我藥。”雲靜語說，“我決定答應交易。”
他目不轉睛觀察蘇白清的反應。
就算男人不愛他，才下床就要被他交易出去，蘇白清總要有些情緒波動。
隻要蘇白清有一點抗拒，他就收回自己的話，向男人認錯懺悔。
假裝答應交易，用來欺騙嚴軒，那樣的事他也想都不會再想。
可蘇白清的聲音裡隻有欣慰：“你想通了。”
雲靜語指尖發冷，如墜深淵。
*
三天後。
雲靜語走進養父的臥室，繞過屏風，沉默著注視床上臉色日漸憔悴的男人，過了半晌，雲靜語開口，對身後的朱忻說：“你就在這裡陪床，除了霍家人來找你，你其他的時間都要待在這裡。”
等養父醒來，見到朱忻，應該能夠開心。
朱忻呐呐點頭。
霍嘉良夫妻為了兒子，對他都不錯，有時朱忻還發現，那對夫妻看自己的目光帶著懷念。
他待在避難所五層，過著自己夢寐以求的生活，但差點被雲靜語打死，給他留下了極深的心理陰影，就算有霍家人當靠山，他還是很怕雲靜語。
朱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給雲黎先生陪床，也不敢問，反正雲靜語讓他做什麼，他做就是了。
他眉眼間的的氣質，有點像蘇白清。
雲靜語微微蹙眉。
這是他教的。
蘇白清就是普通老實市民的氣質，這個替代品並不老實，與蘇白清大相徑庭，但要模仿那種氣質，也不是很困難。
雲靜語讓替代品模仿這種氣質，是希望霍家人能把注意力放到替代品上，忘記蘇白清。
彆再找了。
但看到與蘇白清相似的神情，出現在彆人身上，雲靜語還是非常厭惡。
他的打算，目前也沒有成功，霍庭對著替代品，要麼是眼神冰冷，帶著一絲厭惡，要麼就是被勾起回憶，陷入自己的思緒，不停自言自語。
“蘇叔叔，為什麼不要我？”
“地下停車場出現喪屍的時候，我根本不害怕，隻擔心蘇叔叔，叔叔為什麼要推開我，去救彆人？”
“你推得我好疼。”
“趙家那個人比我更好嗎，你想要他當你的兒子？”
從霍庭的這些自言自語，雲靜語能窺見些許男人的過往
。
他也知道了，蘇白清很喜歡孩子。
而他非常討厭小孩。
要是蘇白清實在喜歡，以後他們領養一個也可以，末世裡父母雙亡的孩子太多了。
用孩子綁住男人，也是不錯的手段。
雲靜語沒意識到，自己一個才一十歲的人，思考孩子的事情有多怪異，他把朱忻留在養父的臥室，自己去找蘇白清。
今天，是與嚴軒交易的日子。
雲靜語特意多等三天，是為了蘇白清能養一養身體。
蘇白清這三天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間，閉門不出，任何人都不見，雲靜語理解，他是不想身上的痕跡被人看見。
今天蘇白清從房間出來，衣服也把身體包得很嚴實，還戴著口罩。
雲靜語問：“好點了麼？”
“好多了。”
蘇白清本來就沒事，想到快要離開雲家避難所，他狀態輕鬆，對雲靜語的態度都和緩了很多，彎了彎眼睛。
雲靜語的眼皮痙攣了一下，轉身走在前面，帶蘇白清去避難所外面。
嚴軒把交易地點定在避難所外。
要是在避難所內部交出靈泉水，就不一定能出得去了，他在這一點上不可能讓步，雲靜語隻能答應。
反正，雲靜語在避難所外面也做好了布置，不會讓蘇白清被帶走。
前往避難所出口的路上，蘇白清出聲：“我想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
“你知不知道楚歸遠？”蘇白清關心地問，“我聽人說，他正在孟家的避難所。”
雲靜語問：“你很喜歡那個明星？”
蘇白清點頭。
“就算他被金主包養，你也喜歡？”
蘇白清皺眉，不快地反駁道：“他不可能接受包養。”
這副樣子，和每個相信自家偶像清清白白的真愛粉一樣。
“楚歸遠以前確實住在孟家避難所，過得很好，孟子濯迷戀他。”雲靜語淡淡道，“就算不久前孟子濯出事，流落到外面，楚歸遠在孟家也沒有被為難。”
蘇白清聞言，鬆了一口氣。
雲靜語又道：“但是，楚歸遠前兩天逃出了孟家的避難所。”
蘇白清吃了一驚，腳步停下：“怎麼會這樣？”
“我聽說，楚歸遠喜歡孟子濯的弟弟。”雲靜語側了側頭，語氣不太確定，彆人的家事，他知道的不太清楚，就算他們三家是鄰居，“孟子濯的弟弟是私生子，喜歡搶哥哥的東西，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對楚歸遠不太感冒，隻是念在楚歸遠在孟子濯心裡分量不輕，對他有一個好臉。”
“孟子濯從外面的避難所回到家裡時，傷還沒有好，又意識不清在床上躺了一段時間，最近才恢複清醒。”
“他要清算害自己的人，孟家最近很亂，楚歸遠就是趁著混亂離開的。”
“楚歸遠能離開，也是因為孟子濯回來後，對他沒有那麼上心了，孟子濯的弟
弟應該也徹底懶得再搶。”雲靜語說，“楚歸遠也許是接受不了孟家兄弟的態度變化，也接受不了自己的待遇下降，所以離開。”
蘇白清不假思索否定：“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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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靜語問：“為什麼不可能？”
那個明星總不可能是像蘇白清這樣，不願意接受彆人給的，優渥的生活。
蘇白清這樣的人，不會有第一個。
蘇白清顧不上糾結感情問題，急切問:“現在有沒有楚歸遠的消息？人找到了嗎？”
“孟家正在找，還沒有找到。”雲靜語說，“你還有沒有其他喜歡的明星？雲家的避難所裡，也有幾個末世前的明星。”
說話間，避難所出口厚重的金屬門開啟。
猛烈的熱浪撲面而來，蘇白清瞬間就出了一身的汗，他朝外走了兩步，荒涼的城市風景映入眼簾。
在避難所內生活了這麼多天，再看到外面蕭條的末日景象，蘇白清感覺都有點陌生了。
雲家避難所的入口，聚集滿了想要靠美貌或技能，還有抽簽進來的幸存者，這裡是避難所另一個比較偏僻的出口，四周沒有無關人士，嚴軒的房車已經停在這裡。
女孩子在車上，雙手按著車窗玻璃，關心地看著外面，而兩個男生都站在車外，周圍還有幾名雲家的保鏢。
看見那個無辜的女孩子毫發無損，蘇白清稍微放心。
但兩個男生身上都布滿傷疤。
自己的空間，嚴軒不想輕易泄露。
更重要的是，他怕雲靜語把怒氣發在蘇白清身上。
與其那樣，他還不如自己挨打，讓雲靜語的怒火傾瀉在自己身上。
所以，嚴軒沒有躲進空間。
除了被抓的第一天，兩個男生也沒受到拷打，但第一天的拷打就足夠他們留下滿身傷疤，蘇白清急忙跑向柯星瀾，雲靜語抬手想拉住他，手抬到一半，又放下了。
蘇白清上下打量柯星瀾，心疼到眼眶發紅，手指顫抖著，輕輕碰了碰他的傷疤。
一滴水落在蘇白清的手上，轉瞬間被蒸乾，但那一刹那的濕潤還是被蘇白清察覺到。
他猛然抬頭，對上柯星瀾落淚的眼睛。
一直以來早熟獨立的男生，竟然哭了。
柯星瀾慢慢抬手，想摘掉蘇白清的口罩看一看。
蘇白清連忙躲開。
不能讓雲靜語看見，他臉上什麼痕跡都沒有。
柯星瀾誤會了他躲避的意思，臉色煞白。
他伸出手臂，緊緊抱住蘇白清，自責與後悔的刀子深深插進心臟，不停攪動。
蘇哥遭遇這些，都是他的錯。
要是他當初答應蘇哥的求助，該有多好。
蘇白清溫柔拍著男生的背安撫他，這個畫面刺痛了旁邊兩個人的眼睛。
同樣滿身傷痕的嚴軒收回視線，不再看蘇白清安慰自己的好友，還離他們遠了些，像是不願意打擾。
被關在雲家
避難所的時候，他和柯星瀾打了一架。
不如說，他自願被柯星瀾打了一頓，沒有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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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星瀾下手狠到像是要殺人，恨到心臟滴血，咬牙對他說：“我曾經決心放棄蘇哥，是因為你。”
柯星瀾不知道好友是重生的，以為好友聽不懂，其實嚴軒心裡都明白。
他不能為了蘇白清，和兩輩子的兄弟反目成仇。
他和蘇白清已經沒有關係了。
而雲靜語一直注視著眼前的畫面，黑眸沉鬱。
這不重要。
他想。
他並不準備真的做交易，等他把蘇白清搶回來，男人的眼睛就會看到他了，就算是失望與痛恨也無所謂。
蘇白清與柯星瀾擁抱的時間有點久，嚴軒出聲提醒：“先上車。”
柯星瀾回過神，帶著蘇白清上車。
嚴軒把裝著靈泉水的玻璃瓶放在原地，隨後上車，關緊車門，快步走向駕駛位。
被關的這三天，嚴軒給過雲靜語幾滴靈泉水，向他證明，這種藥對他養父確實有用。
保鏢把玻璃瓶拿過來，交到雲靜語手上。
雲靜語伸手接過，微微側頭，語氣平靜對身旁的保鏢說：“攔住他們。”
*
然而，雲家沒能攔住那輛車離開。
嚴軒的車能在極熱環境裡行駛，雲靜語知道那輛車不一般，可那終究是輛房車，速度快不到哪裡去。
雲靜語做了充足的準備。
但是，那輛車的車輪壓過爆胎器，竟然毫發無損，密集如雨的子彈也隻能讓車窗出現裂紋，雲家經過改裝的車輛，都追不上那輛車。
雲靜語還要繼續追，一個保鏢攔住他：“小先生，您不能繼續待在外面，會脫水的。”
下一刻，他的脖子被雲靜語用力掐住。
雲靜語的手背都浮現青筋，保鏢喘不上氣，臉上流露深深的恐懼。
平常清冷出塵的小先生，現在黑發散亂，眼神簡直像一個瘋子。
“把人找回來。”雲靜語聲音很輕。
“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