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替嫁(1 / 1)

第1章

荒野上,一座龐大的蒸汽機車轟轟響著,在地上留下兩道巨大的車輪印記,白色蒸汽從鋼釘和鐵皮的鏈接處衝出來,將車身唯一可以稱得上喜慶的紅色錦緞吹得四處亂飛。

這是一輛人族婚車。

明明是大喜的日子,站在蒸汽車圍欄上面的人卻面容愁容,越是往前,眼中的忐忑越是鮮明。

“哎。”侍從自從登上蒸汽車,就沒有停止過歎氣,對旁邊的人說,“你說那些獸人能好好對待我們嗎?”

“好好對待?能活下來就不錯了。”旁邊和他一樣裝束的侍從不容樂觀道,“你沒見過那些獸人在戰場上的樣子麼,他們是魔鬼!那個統領,翅膀比這輛蒸汽機車還大,爪子輕而易舉刺破鋼鐵,鬼知道等我們的是什麼。”

兩個人沉默下來,臉上浮現出悲哀。

但又能怎麼樣呢,人獸兩族的大戰中,人族戰敗,此前所有的賠付都安排好了,接下來隻要犧牲一個皇族子嗣,人族和獸族的戰爭就徹底結束了。

而他們,正是陪著那位倒黴皇嗣一起陪嫁過來的倒黴侍從。

“你在乾什麼?”侍從看著他的同伴在收拾東西。

那人拉了他一把,放低聲音:“彆喊!”

那人左右看了看,聲音更小了:“兄弟,我得先走了,你要不要也一起逃?”

“啊?”侍從瞪大了眼睛,“那四殿下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我們自己小命都要不保了,還管人家皇嗣?!”那人道,“我們要去的可是獸族!鬼知道等我們的是什麼,不想逃你自己待著吧,我先走了。”

那人也不廢話,拉著破布包,縱身從蒸汽機車上跳了下去,沒入滾滾黃沙,再也看不到了。

大概皇族也知道他們踏入的是龍潭虎穴,隻安排了五個侍從陪嫁,剛才那人一逃,隻剩下沙丁丁這一個侍從了。

沙丁丁不是沒想過逃,可他們這些侍從逃得掉,坐在裡面的四殿下可逃不掉,殿下是人族必須獻祭給獸族的祭品。

如果隻留殿下一個人,怎麼想,都有點不太忍心。

沙丁丁看了一會兒一望無垠的沙土,決定向四殿下彙報一下。

“嘎吱——”

蒸汽從門縫的液壓機裡湧出,鐵門應聲而開,露出裡面被白色天鵝絨鋪就的房間。

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最先出現在沙丁丁眼前,兩根手指之間夾著根金屬鑿。

鑿子在手指間旋轉翻飛,尾部掛著的兩顆紅寶石相互碰撞出好聽的聲響。

待看清裡面的人,沙丁丁呆住了,因為裡面的人根本不是他們的四皇女!

“三,三皇子,你怎麼在這裡?!”沙丁丁失聲喊道。

花間詡眉梢一蹙,手指放在唇上“噓”了一聲。

花間詡並沒有立刻看向一臉震驚的沙丁丁,一手轉著鑿子,一手托腮,注視著面前流光溢彩的玻璃製品,似乎在糾結下一步要怎麼打扮它好。

可這幾天他試過多種方法,沒有一個滿意,他還缺一個讓他作品煥然一新的點睛之筆。

花間詡放下手工半成品,看向門前仿佛在懷疑人生的沙丁丁,彎起眉毛笑了一下:“哎呀,居然還剩一個,你不和你同伴一起逃嗎?”

沙丁丁從驚訝中出來,訕訕道:“原來殿下你知道。”

“門沒有隔音,我聽得一清二楚。”花間詡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擺擺手,讓沙丁丁放寬心,“沒事,我本來也沒打算帶上你們。”

沙丁丁:“……”

“和獸族聯姻的,不應該是四皇女嗎?”沙丁丁試探地搭話。

花間詡:“你看過和平條約嗎?”

沙丁丁迷茫道:“看過,怎麼了?”

花間詡:“條約裡獸族沒有指名道姓說要四皇妹啊。”

花間詡這麼一說,沙丁丁也想起來了,條約裡隻說要一位皇嗣和獸族聯姻,這主要是獸語和人語的翻譯問題。

主要是怎麼想都知道獸族要的是他們皇族裡唯一的女性——四皇女吧。

“還可以這樣?!”沙丁丁驚呆了,“早知道……”

“早知道什麼?”花間詡歪頭看著他,“早知道是我,你就也跟著逃了?”

沙丁丁連忙搖頭,冷汗滴了下來:“不不不,我不是,我沒有。”

花間詡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你好像很怕我?”

沙丁丁頭搖得更歡了:“沒有的事!”

也不怪沙丁丁,三皇子是個怪人這種流言,連隔壁剛會說話的小孩都知道。

花間詡在人族風評極差,為人古怪又孤僻,從不在公開場合露面,不參加任何聚會和政治外交,神龍見首不見尾。

沙丁丁本來對花間詡還沒有具體概念,這下見到真人,一下就理解了。

花間詡太不符合傳統觀念上的人族了,在人類眼裡,沒有什麼東西比會冒蒸汽的黑色鐵皮和靈活多變的機械零件更具有吸引力,人族的時尚是科技與機械。

但花間詡身上沒有一點屬於人族的特點,十根手指上有五根戴著五彩斑斕的扳指,耳朵上晃動著鏤空耳墜,婚服上什麼配飾都有,奢華又豔麗,讓他看上去像隻花枝招展的孔雀。

對於性癖是機械的人族而言,這位皇子跟怪物沒有任何區彆,也難怪會被彆人妖魔化。

沙丁丁,一個根正苗紅的傳統人族,他不知道怎麼和怪物相處。

不會被吃掉吧……

“噗,好了,逗你玩的。”花間詡也知道自己的風評,沒多逗,剝了一個橘子分成兩半,把一半遞給沙丁丁,“橘子,吃不吃?”

“不了不了,殿下你自己吃吧。”

沙丁丁還沒從傳言中有精神病,還會發瘋的花間詡上緩過來,看到花間詡優哉遊哉的樣子,又不禁道:“殿下你是一點都不擔心啊。”

花間詡還想著自己的手工,心不在焉地吃橘子:“當心什麼?”

“獸族啊。”沙丁丁是個閒不

住的,見花間詡也沒有那麼難相處,立刻打開了話匣子,“那些可是野蠻又凶殘的獸人,會吃人肉的!要是他們突然餓了,拿我們打牙祭怎麼辦!”

“唔,是呢。”花間詡將最後一瓣橘子吃完,望向門外的荒野。

他看過從戰場上轉播過來的戰鬥畫面,化為原形的獸人遮天蔽日,光是聽到他們血氣衝天的嚎叫聲,也能將人心底最深刻的恐懼勾出來。

他們是一具具人肉絞肉機,撕開大炮鐵衣像撕開紙巾一樣容易。大炮可以帶走成百上千人族的性命,卻連獸人的皮肉都穿不破。

人族和獸族的差距太大了,人族就是他們面前的嬰孩,沒有任何還手的餘地。

看到花間詡這副淡定的模樣,沙丁丁心中一鬆,目光灼灼道:“所以三殿下果然有辦法的吧,不然也不會主動代替四殿下來聯姻!”

沒錯,三殿下這麼做肯定有自己的深意。

沙丁丁越想越有可能,已經開始幻想在三殿下的帶領下,隻身兩人深入獸穴,臥薪嘗膽,幾年後大敗獸族,光榮回歸人族的熱血故事了。

花間詡:“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解?”

“獸人那麼強大,我能有什麼辦法。”花間詡靠在自己鋪好的柔軟的天鵝絨毯子上,“至於代替四皇妹去獸族聯姻,因為我很想看看獸族的風景和其他地方有什麼不一樣。”

沙丁丁:“……”

這時候的沙丁丁明白了一個道理,傳言之所以那麼傳,一定是有它的道理的。

這個三殿下,一點都不靠譜!

——

另一邊,荒野儘頭,五六隻獸族立在陽光下。

他們身上的非人特征十分明顯,有的身後有布滿花色鱗片的尾巴,有的踏著野獸般的粗壯後肢,個個都有尖利的爪勾、與皮膚接壤的毛發,一群擋在路中間,壓迫感十足。

【怎麼還沒到。】一個下肢細長像鳥,爪勾卻像鐮刀的獸人很不耐煩地道。

這獸人獨自站在一邊,離同伴隔有一段距離,像被排斥,又像因為戾氣太重,其他人不敢湊得太近。

隻有一位獸人回應了他:【耐心點,這段路不好走,慢一點很正常。】

說話的人是獸人裡面獸化程度最低的,隻有耳朵和兩鬢有雪白的絨羽,皮膚呈如玉般的淺色,將鷹爪般的十指背在背後,粗淺一看,跟人族差不了多少。

【我說哥,有必要嗎?】下肢像鳥的獸人毫不掩飾自己的輕蔑,【那隻是人族為我們獻上來的戰利品,用得著你這麼大費周章,又是派人來接,又是收斂獸型。我們才是勝利者,要我說,就是扒光了她的衣服,遊街示眾也……】

【阿琥。】那獸人打斷了親弟的話,聲音很輕,卻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堅決,【那會是我的妻子。】

兩兄弟的爭執,引發了其他獸人的竊竊私語。

雲琥往後看了一眼獸群,獸群接收到雲琥陰戾十足的視線,沒再說話。

“切”了一聲,雲琥強壓下心中

不滿,額前的細羽在微風下搖曳,臉色沉沉地看向遠方。

雖然那些獸人或多或少有些排斥雲琥,但與雲琥想法一致的不在少數,人族弱小又脆弱,皮膚光滑四肢纖細,很能引起獸人的施虐欲。

所謂聯姻,也是他們在談判過程中為了羞辱人族,突發奇想冒出來的點子,他們並不打算好好對待這位可憐的皇嗣。

一想到人族最尊貴的雌性會落到他們手裡,害怕地哭起來時,一定很好玩吧。

這麼想著,雲琥臉上泛起惡劣又興奮的笑容,披著人皮的外表泛起青筋,好像隨時都會徹底獸化。

幾近黃昏,早已失去耐心的獸人終於看到那座發出噪音的鐵皮疙瘩轟隆轟隆地過來。

獸人們蠢蠢欲動起來,面上凶光畢露,用毫不掩飾的侵略性目光打量停下來的鐵皮疙瘩,仿佛一旦有人從上面出來,就會立刻被他們拆吃入腹。

“嗤——”

大量蒸汽從機車頭頂排放出來。

他們看到裡面有人走出來,那人往下一瞥,看到他們就頓住腳步。

這和他們戰場上見到的人族不太一樣,一點兒也不灰撲撲,不會背舉著奇形怪狀的機械零件,發出奇怪的聲音。

相反,他漂亮而濃儷,穿著嫁衣,像朵初夏盛開的紅色荼蘼。

獸人們歡騰起來,還有獸人吹起口哨:【是個美人,賺了!】

沙丁丁戰戰兢兢從車裡面走出來,發覺前面的花間詡手臂不明顯地輕顫起來,看到底下興奮過頭的獸人,一下子抖得比花間詡還要厲害。

沙丁丁絕望地想:完了,他們絕對會被撕成碎片的。

花間詡循著扶梯走下去,腰間袖口的寶石叮叮當當地響,綻開裙擺在風沙下吹動出迷人的弧線。

看見漂亮人類主動走過來,獸人們更加興奮了,侵略性的視線在花間詡身上流轉,要不是他們的首領在暗中警告,他們能直接衝上來。

花間詡失了魂般一步步走向最前面的獸人。

就是這個,就是這個!

他怎麼沒想到,還可以這麼設計。

花間詡在路上陷入了創作瓶頸,那件玻璃製品缺少一個點睛的配件,他用遍所有材料,都找不到滿意的。

但就在剛才,他找到了,就是這根絨羽。

白色夾藍,打著卷的尾部呈現出多種色彩,中間還有根斑斕長羽,漂亮極了!

雲琥抱著雙臂,輕慢地看著那位纖細到一折就斷的人族雌性朝他們走來。

那人看上去害怕極了,腳步虛浮,眼神迷離,下一秒就會跌倒似的。

但隨著那人靠近,雲琥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那人的眼神不像害怕,反倒像是……激動?

雲琥這一遲疑,錯過了最佳的反應時間。

那人轉瞬間來在他面前,踮起腳,雙手輕輕地捧住他的臉龐,一部分指尖觸碰到了耳鬢的絨羽,有溫熱的呼吸噴灑上來,帶來細細的癢。

雲琥身體僵住了,

聽到了那句令他一下子炸開的話。

“初次見面,我未來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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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間詡目不轉睛地盯著面前的人,準確地說,是他耳鬢那根漂亮得無以複加的絨羽。

這是大自然賦予獸族的獨特美麗,任何藝術家都沒辦法憑空捏造出來。

他見過獸族首領的照片,他丈夫的原形是某種有翼獸族,沒有錯,就是他。

天哪,這根絨羽太美了,太適合做他作品的點睛之筆了。

“哢,嚓。”

花間詡全身心都沉浸在發現美麗事物的驚喜中,完全忽略了眼前獸人充滿殺意的目光,和拳頭捏得太緊後,骨頭發出的哢嚓聲。

“夫人,您認錯了。”旁邊的翻譯官獸人聽到花間詡的話就知道要遭,心驚膽戰地指了指旁邊正在暗中阻止獸人,以至於沒有第一時間上來與花間詡相認的另一個獸人,“這位才是我們的首領。”

花間詡保持著手捧雲琥臉頰的姿勢,轉過頭,看到了和雲琥長相幾乎一模一樣的雲生珀。

因為雲生珀的人形程度很高,不仔細看完全就是個人類,所以花間詡沒有第一時間注意到他。

花間詡目光鎖定在雲生珀耳鬢處同樣完美的絨羽,呼吸一滯。

美麗羽毛×2!!

一道低沉獸吟在耳邊炸開,花間詡眼前閃現出能撕裂空氣的鋒利白光。

花間詡下意識閉上眼,隻感覺腰間驟然一緊,被一股強而有力的力道拉得往後一退。

等再睜開眼,花間詡隻能看見滿天散落下來的潔白羽翎,和橫在他眼前的毛茸茸獸爪。

剛才襲擊他的,正是被他捧住臉的雲琥。

雲琥沒有留力,要不是雲生珀及時化形抵擋攻擊,花間詡保不齊會當場斃命。

帶著嚴厲的警告聲從花間詡身後響起,講什麼不知道,花間詡不懂獸語。

但雲琥聽了聲音,巨大的羽翅一揮,重新化為有著銀色獸紋的人手,臉色陰騖地瞪著花間詡,丟下一句“很好”,氣勢洶洶地走了。

花間詡能看到地下土地被雲琥有力的獸腳按下三指爪印。

周圍的獸人嘰裡咕嚕說著聽不懂的話,光憑語氣和看過來時幸災樂禍的眼神就知道不是什麼好話。

嗬退胞弟,雲生珀鬆開手,用不熟練的人類語言對花間詡解釋:“雲琥,我的弟弟,長得和我,像,厭惡,認錯,會衝動。”

和雲琥不同,雲生珀似乎並不怎麼在意花間詡的認錯。

反應慢了半拍的沙丁丁匆匆趕過來,聲音還帶著抖:“殿下,沒有受傷吧?”

現在的情況其實非常糟,這些獸人對他們的態度很不好,充滿惡意戲謔的目光如鑿子刻在他們身上。

即使是對他們還算友好的雲生珀,也隻是保持了基礎的外交禮儀,溫和隻是他的表象,他眼底的審視和冷漠同樣不容忽視。

解釋完,雲生珀朝花間詡點了點頭,說了一句“跟上”,便頭也不回地帶隊往前走。

花間詡和沙丁丁落在後面,看似沒人看管,但隻要他們有一點輕舉妄動,這些靈敏度超絕的獸人就會立刻發現,被發現的後果是什麼,就不得而知了。

花間詡摸著下巴,望著前面的獸群。

看來三殿下終於明白他們的處境究竟有多糟糕了。

沙丁丁正想怎麼安慰死裡逃生的花間詡,就聽到他的殿下呢喃:“那根絨羽,我一定要得到它……”

沙丁丁:“……”

多少擔心一下他們的處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