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 江隨今 大展拳腳(1 / 1)

晚間, 宣蘋、盛天晶與謝靈三人準備一邊賞星,一邊小酌幾杯。

佐酒的晚飯是從山下帶過來的幾碟子豬五花、一盒野菜碎漉油飯和一疊鍋盔大餅。

她們還從惜膳堂帶了一座紅泥小爐,這種燒炭的爐子既可以拿來溫酒, 也可以用作炙肉,算是一舉兩得。

虎秋早熱晚涼,飯菜依舊放不住, 所以這些吃食都是第一日必須吃光的。接下來的幾日,她們也有準備曬乾的湯料,用來煮一些熱湯佐大餅、再配幾根風乾牛肉,足以應付一日飯食了。

除此之外,有些旅客擅射,便會借著秋獮獵幾隻兔子、花鹿來烤著吃, 再佐酒行樂,如此也能吃的很痛快。

三人所住的屋室在瀝星樓二層, 炙肉要涮油,易滋生汙濁煙氣, 所以她們將紅泥小爐搬到了廊上, 住在沿廊幾間屋室的旅客們, 也有好幾個是在走廊上席地而坐, 一邊休憩一邊進飯的。

謝靈單獨拿了一雙筷子,從放肉的食盒裡加挾出一片豬五花, 動作小心地貼在了爐炭板子上。

板子是鐵片釘造的柵板, 透熱極快,盛天晶剛用毛刷往上刷了一些油,板面就滋啦滋啦爆起了油花。

肥瘦均勻的豬五花被謝靈往板面一貼,不一會兒,底部也發出一陣密密滋滋的煎炙聲, 盛天晶用毛刷蘸了一些豬脂融化的水油,給這片豬五花刷了一遍,直刷到肉表面油亮亮的,炙上一段時間,謝靈才用筷子把它翻了個面兒,繼續煎炙。

第一塊豬五花煎炙的差不多的時候,焦香的煙氣滾滾飄到了半空中,雖被夜風卷消了大半,但廊下還是滯摻了些許渾濃的肉香。

一個梳起雙丫髻,身著杏白布衫的女子,被這濃鬱的肉香吸引了過來,站在樓下,面露羨慕地瞧了她們一會兒,然後央求道:

“樓上用飯的三位,能否好心添我一雙碗筷?”

宣蘋正愁氣氛冷清清的沒意思,循聲往瀝星樓下一瞧,見是一位與她們年歲一般大的,頓時喜笑顏開,一個勁地邀她上來:

“快來快來,我們帶的肉多,光是三個人還吃不完怕壞呢!”

那頭,梳著雙丫髻的女子也露出了笑臉,隨即應聲道:

“噯,這就來~”

女子剛上瀝星樓,宣蘋就忙活著幫她擺好了碗筷,還給她盛了滿滿一碗野菜碎漉油飯。

盛天晶則首先跟她打了一個招呼,分彆介紹自己、謝靈和宣蘋的姓名和來處,又問道:

“還不知道怎麼稱呼你?”

“我叫江隨今,你們叫我小今就好了。”

雙丫髻女子臉蛋圓圓,生的一副討喜面相,她從宣蘋手中接過碗筷,跟著道了一聲謝。

“江隨今,最後一個字倒是與我同音了,我們還挺有緣分的。”

盛天晶目光微微一亮,道。

江隨今也不拘謹,很是自來熟地跟她們聊了起來:

“你們是從藕河鎮來的?我知道這個地方,還去逛過好多次呢。”

“對了,今年祛晦節的時候,我陪家主也去了一趟藕河鎮,那兒盛夏時節的風光可真美。”

“你常常過來藕河鎮玩?”

盛天晶滿臉詫異,試著猜道:

“難不成你就住在京都?”

江隨今忽然微微一笑,俯身將手中碗筷先放到了地上,然後雙手合疊置於膝上,正了一正身姿道:

“是的,我們家主開了一家酒樓,叫作江天樓,在京都還算有一些名氣,我是她身邊的貼身侍女。”

“什麼?!”

宣蘋這驚天的一嗓子,差點把廊頂掀翻。

盛天晶和謝靈也同時瞪大了雙眼,面露震驚之色:

“你是江天樓的人?!”

江隨今被她們的反應嚇了一跳,驚魂未定之餘,用手順了一順胸口:

“你們……嚇死我了。”

“我們……就是一時震驚,要是嚇著你了,先在這跟你賠個不是。”

盛天晶迅速反應過來,語氣有些急,剛道完歉,便緊接著確認道:

“不過你既然是那位江北周氏的貼身侍女,這會兒怎麼會逛到這裡來的?”

江隨今見她終於回過了味來,便也不裝模作樣地端起飯碗,邊吃飯邊引著她進入正題了,這會就單刀直入:

“我本該是一直隨侍家主的,但今日秋遊,家主有她的子侄們事必躬親地照顧,都用不上我這個貼身侍女了,家主便有心放我出來透一透氣,然後我就逛到你們這裡來了。”

“原來是這樣。”

旁聽的謝靈應了一聲,神情還是有些恍惚。

她也沒想到她們幾個竟能碰見江天樓的人,尤其是這個江隨今還是江北周氏的貼身侍女,這實在是很不可思議。

宣蘋聽了江隨今的解釋,還是忍不住一臉稀罕地將她上下打量,十分激動道:

“我們上午進山的時候正好望見了你們的馬車,還聽聞江天樓月進萬貫……這可是真的?”

江隨今聽到萬貫二字,沒什麼特殊的反應,隨隨便便就領下了這個數目:

“我們江天樓在京都及各州的生意都很紅火,一月流水自有數萬貫可得。”

“不過區區數萬貫,也隻是酒水之盈而已,其他餐食進項,比之酒水還要多盈利數倍。”

她第二句話甫一落定,宣蘋就又被結結實實震驚了一回,但她這一次及時捂嘴巴,沒有再驚叫出聲。

盛天晶這時雖已冷靜了許多,但聽到這個天文數目,還是難掩心中波瀾。

她自小擅長做菜,在惜膳堂進學後廚藝日漸精進,期間兩年在外曆練,直到如今,她已然有資格成長為一名真正的大廚了。

等秋遊結束,盛天晶回到藕河鎮,在湖目坊無論選擇哪一家酒樓,如她所想,都能得到一份不錯的差事。

但她打從心底裡是不願意屈居在一鎮之內的。即便她真心熱愛自己的家鄉,但此時此刻,也更渴望去見識見識外頭廣闊的天地,並且尋得能大展一番拳腳的機會。

“方才忘了提起,我們三位都是學廚的,師從翠濃學堂之惜膳堂,如今三年學藝圓滿,正是要尋一尋各自前程的時候,你既是出自江天樓,應當知曉樓內的一乾招工事信……不知當下江天樓還招不招廚子了?”

盛天晶性子直爽,跟江隨今直接挑明了本意,又倒了一碗青梅酒,雙手奉予她,就算是央她幫忙還的禮了。

江隨今先接過她手中的酒碗,面上略作沉吟,才應道:

“廚子嘛,向來是招的,但……除非技藝精湛或極擅一種菜品,否則如三位這樣的初出茅廬之輩,怕是難以如願應招了。”

謝靈在盛天晶提起江天樓的那一刻,心中抑不住漣漪迭起,也小小地期許了一把。

但下一瞬,江隨今的話就兜頭潑了她一盆冷水,她心中暗自燃起的一小簇火苗,也被驟然澆熄。

宣蘋的廚藝到如今都隻能勉勉強強混口飯吃,她是沒什麼大誌向的,但她可以替阿晶操心前程,當聽到江天樓的招廚條件這麼嚴苛時,她不但不怵,還相當有底氣地跟江隨今打起了包票:

“我們阿晶才不是初出茅廬之輩,就算把她放到京都,她的廚藝也是一等一的!”

“哦?”

江隨今被她引著,突然饒有興趣了起來:

“你此話當真?”

“她的廚藝若真的是一等一,那我倒是可以舉薦一二。”

“舉薦?你的意思是我可以直接進江天樓當廚子?”

盛天晶說不高興是假的,她也不愛做什麼矜持之人,直接要了江隨今一句準話。

江隨今一臉正經地點點頭,稍作解釋道:

“若你真的有意,十日之後可上京到江天樓,到時候你隻需做一道菜,給廚師們一一品鑒,他們覺得合格便能留下。不過要想當上真正的大廚,就沒那麼容易了,需得方方面面綜合察驗,才能定下你最終的去留。”

“沒問題。”

盛天晶在廚藝一道上從未被難倒過,她秉承著管它什麼考驗,都放馬過來的一股氣勢,一口應道:

“十日之後,我一定赴約。”

定下約定,盛天晶頓時來勁了,想要好好炙一些豬五花給江隨今嘗嘗,讓她見識一下自己的廚藝,但不巧的是,很快就有一個和江隨今同樣打扮的侍女尋到了瀝星樓。

江隨今見侍女過來,便對三人略作歉然之意道:

“定是家主那邊有事尋我,抱歉,我先走了。”

盛天晶見她有急,不好挽留,便隻能道:

“趕快去吧。”

江隨今離開瀝星樓,跟著侍女一道走了一段路,侍女才頓住腳步,有意問她道:

“你方才一行,可是達成與家主的賭約了?”

江隨今在這位侍女面前的姿態,與在盛天晶三人面前有著細微的不同,她向前慢行了幾步,氣定神閒道:

“三言兩語,足以得一廚,原限的一個時辰,我還嫌太久。”

侍女見她果然達成賭約,眼中不覺流露出一絲敬佩之意,但也頗為不解這其中的關竅:

“可是,我瞧你就是在這秋鵠行宮裡轉了一圈,並沒有特意去尋誰,怎麼一遇見這三人,就知曉她們其中有一擅廚的呢?”

“這個嘛,說來也簡單,隻需掌握兩條消息,你便也能如我一般,在這秋鵠行宮裡隨便找到一個擅廚的。”

江隨今舉起一隻手,不緊不慢在她眼前比了一個二字,開始娓娓道來:

“其中第一條、便是你要學會辨認各人的來曆,來自五湖四海的旅客,自有五湖四海的口音、習性,隻要平時細心敏銳一些,一眼辨認出他們的來曆,再用適當的方式接近,並不難;”

“第二條、便是你要知道,這京都附近有一座藕河鎮,那兒有一個翠濃學堂,裡頭有一個惜膳藝堂,每一年都會有一批學藝圓滿的學子們,正待尋工。她們按照慣例,在結課之後會集體出遊一次,我本就有意關注著京都學堂出來的學子動向,藕河鎮裡的這一批人數雖少,但不時搜集一些消息回來,早晚會有用得上的地方,所以我也一並關注著——”

“於是就早早得到了她們今年到秋鵠行宮遊玩的消息。”

“我也是因為這一條消息,適才才答應了家主的賭約,若我事先沒這一層把握在,自然不會傻傻地去應賭約。”

侍女一貫知曉江隨今是個機靈的,但沒想到她連這些犄角旮旯的消息都一清二楚,而且還能隨時取用,她這下算是心服口服了,讚歎不絕道:

“小今,難怪當初家主選中了你當繼女,以後有你接掌家主的生意,夥計們就不用擔心江天樓被鳩占鵲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