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靈心中正愁雲慘淡, 卻沒想到，鴻冬上來就給了自己一個大驚喜。

鴻冬說著, 便越過那架小推車, 示意謝靈往這邊看：

謝靈飄然降落，跟著走過去，發現堆成小山的家當後面, 還有一架小推車，上面放的是她和祝蝠的家當。

她近來雖賺了一些錢, 但沒購置多少生活用具，隻買了一些最基礎的。而祝蝠向來節儉, 隨身之物也不算多，合起來放在一架小推車上，剛剛好夠位置。

謝靈頓時安了心，感激她們道：

“我傍晚趕巧有事耽擱了, 才會回來這麼晚，近來也忙，便忘了今日是月十五潮期，實在多謝你們幫我收拾家當。”

鴻冬撓撓頭, 不好意思領她的謝：

“不用謝不用謝, 我們隻是順手而已。倒是我要感謝你, 那日吃了你給的茶豆安魂餅，之後幾天我都是一沾石枕就呼呼大睡，精神也好多了。”

謝靈聞言, 也欣慰道：

“巫藥有用就好，但一劑隻能維持一段日子，過段時間我再帶一劑過來，正好續上藥效。”

鴻冬感激不已, 忙不迭拉著謝靈坐下，道：

“先歇歇吧，這潮水至少要到明日才能退下，咱們得在這裡過夜了。”

謝靈坐下之前，先將四周環顧了一圈，見旁邊眾魔都堆了魔葉草生起篝火，鍋碗瓢盆也都拿了出來，像是要在這生活做飯的樣子，便問鴻冬道：

“你們離開洞窟之前，有沒有多撿一些魔葉草備著？”

祝蝠也落下來，在小推車底部摸索了一會，抽出一捆魔葉草，放在地上道：

“我們早有準備。”

謝靈見狀就放心了，從身上摸出一個火折子，剛想去點燃草葉，祝蝠突然好奇道：

“你這是什麼？”

謝靈聽她話中指的是火折子，想解釋，但周圍的魔族聽到了動靜，也八卦湊過來瞧，見是個從沒見過的家夥什，便跟著搭訕道：

“咦？這東西好生奇怪，好像不是我們魔界的？”

“我也瞧著彆致……唉，你這是打哪兒弄來的？”

那魔族打頭問謝靈。

謝靈還沒說話，另外一個識貨的魔族就不屑嗤笑了一聲：

“不過就是個火折子，生火用的，你們稀奇個什麼？”

“凡人的東西多半缺斤少兩，我瞧就是樣子新奇，其實是個根本打不著火的西貝貨。”

它張口就是貶低，謝靈卻泰然自若打開火折子，在眾魔族的矚目下，在空中輕輕一擦。

隻聽極短促地一聲蓬響，火折子漸燃出一朵橙花，謝靈又將折頭沉進草堆裡燎上一燎，火苗便迅速高漲，劈啪炸響間，將周遭映照的火亮通明。

魔界的火都是幽藍鬼火，是大家習慣的陰森森的氣氛，這突然一來個亮堂堂的火焰，它們頓時就有些不適應了。

不過這火瞧起來暖洋洋的，倒也……挺不錯的。

剛說這火折子是西貝貨，一定打不著火，就被當眾打了臉，那挑釁的魔族頓覺吃癟，訕訕閉了嘴。

但它還是不屑取火折子點燃的火，便甩臉換了個離謝靈更遠的位置，重新歇下。

其他心大的魔族，壓根沒注意到這邊的異樣，隻當是謝靈這個披黑風鬥篷的大款又拿了什麼昂貴的魔物，才弄出這暖橘色的火焰來。

它們見有魔族自願騰出了空位，便樂得上來補位，謝靈魔待的地方本來是比較清靜的，但這麼一搞，周遭頓時擁擠熱鬨了起來。

旁邊的魔族也在點篝火，便從謝靈這裡借火。

很快，被籠罩在妖陰夜光之中，混沌一片的露崖，蛇攀上大片大片的耀目橘焰，數簇焰花被海風逆吹，如風中殘燭，將岩壁染的影影叢叢，但卻始終保有一絲歸宿般的暖意。

到露崖來避難的魔族們，大多都帶了乾糧，有些魔族潦草解決晚飯，便拿布簾子與木藻搭起簡陋的帳篷，就地睡下了。

而講究一些的，就等著海浪勢猛，將魚拍暈了甩上來，正好給自己等魔加餐。

謝靈魔也想撿幾條海魚加餐，便等在露崖邊，一直瞄著海上的動靜。

浪花洶湧，隔一段時間便會高衝上來，撞向岩壁，海雨浠浠嘩嘩地下，海魚也啪嗒啪嗒跟著往裡飛。

祝蝠就被一條飛魚甩尾，砸了個滿臉。

她目光染上幽怨，在魚濕漉漉滑掉下來時一把接住，然後倒拽住它的尾巴，任由它活蹦亂跳地掙紮：

“馬上，煎了它。”

沒等謝靈和鴻冬應答，一陣飛魚雨就鋪天蓋地撞了上來，旁邊的魔族被砸的手忙腳亂，又驚又喜，連忙招呼大家道：

“好多魚啊！大家快來撿！”

謝靈與鴻冬應聲，馬上動手，撿了個盆滿缽滿。

被衝上來的大多是淺海的桂肚魚，這是一種體型較小的海魚，通常成群出現，拿來煎魚也比較簡單，不需要麻煩處理，直接上鍋煎就行。

謝靈拿出一個厚粗陶平鍋，漫倒上些許微渾的藻籽油，然後就將條桂肚魚覆了上去。

祝蝠和鴻冬也拿來幾根魔葉草，穿上另外條桂肚魚，架在火堆旁炙烤。

桂肚魚不一會就被油煎的滋滋冒響，魚皮逐漸焦皺，煎製手法特有的虎皮初見雛形。

見火候差不多了，謝靈拿筷子給魚身翻面，趁這間隙，從自己的家當裡翻出一罐素甜醬汁。

這是走販集市裡常賣的一種醬汁，用法多樣，涮在煎烤後的食物上，吃起來也極美味。

謝靈給條桂肚魚依次涮滿醬汁，它們身上的虎皮就被泡蓬了一些。

祝蝠與鴻冬的條桂肚魚也烤好了，熏烤的氣息雖然嗆鼻，但又另有一番風味。

謝靈先咬了一口煎過的桂肚魚，魚的外皮因被煎炸又泡了甜汁，咀嚼起來焦又香，整體泛著醬甜的氣息，就像凡間攤子上販賣的甜鹵味，但魚肉熱燙，咬上一口，雪肉成塊，嫩的能直接在唇齒化開。

這兩種一涼一熱的風味被區分開來，又變得截然不同。

素甜醬汁將一整條桂肚魚都浸的十分入味，連魚頭啃起來都焦脆香嫩，又甜滋滋的。

吃掉一條香煎桂肚魚，謝靈又吃熏烤桂肚魚，這條魚上隻灑了些粗鹽，做法雖簡單，但最大程度激發了桂肚魚本身的鮮美，一口咬下去，汁水都伴隨著熏嗆的氣息漫溢出來，鹹香滋味十足。

晚飯飽食一頓，謝靈與祝蝠、鴻冬便將被褥從推車上拿下來，再拿閒置的布匹搭起一個臨時的避風棚，之後就可以爬進去睡覺了。

外面篝火不時燒的劈啪炸響，魔擠在同一個狹小但溫暖的空間裡，見簾布被海風刮的浮漲落癟，起先還覺得精神頭很足，能聊上一夜，但漸漸就都困倦了起來，眼皮沉重，很快一個接一個沉睡進了夢鄉。

第二天，一大早的海風就已變得和煦，潮水也褪了大半，第二層的魔族見潮水褪去，便收拾收拾回去打掃洞窟，而謝靈魔也回到了魔窟最底層。

但看到的景象卻不儘如魔意。

由於她們在魔窟最底層，又是最偏僻的一處地帶，地勢太低，即便到了中午時分，洞窟也還被海水淹沒了大半。

謝靈到自己的洞窟裡看了一下，隻見岩壁四面波光浮蕩，異色海藻被水流裹挾著衝進來，濕嗒嗒掛在凸岩上，弄得到處亂七八糟。

而不到一天的功夫，岩縫裡的藻籽已生根發芽，水底綠幽幽一片，謝靈看到這一幕便覺得頭疼，這麼多的藻荇還有藻膩子，要清理起來可得頗費一番功夫了。

她正想著，身側後方便有銀粼粼的魚群遊進來，成群結隊漂進洞窟裡，渦旋翻騰耍了十八般武藝，這樣光明正大逛上一圈，又慢悠悠折返遊了出去。

謝靈定睛一看，發現它們所到之處，渾濁褐糞揮揮灑灑，已然汙染了那片區域的海水與岩壁。

這……要打掃起來也太麻煩了。

謝靈心生退卻之意，想到自己早就在打算著搬離魔窟底層，去上層租賃一個新住處，隻猶豫不決了一會，便下定主意：

不如趁這個機會，現在就搬走，反正家當已經收拾好，即刻就可以上路了。

下定決心之後，她便找到鴻冬與祝蝠說了自己的想法，還道：

“洞窟要清理起來，沒有個兩天不行，你們如果暫時沒有住的地方，可以先跟我一起住到上層洞窟。”

之前，鴻冬和祝蝠一到每月十五潮期，避難出去一夜後再回來，都是將就著住陰潮滴水的洞窟，隻等裡面的水汽蒸發乾淨，重新變得乾燥，才能睡的安穩，中間的這幾日都是要受些折磨的。

本來她們忍也便忍了，畢竟囊中羞澀，也沒彆處地方可待，但經謝靈這麼一提，她們二人便有些心動，鴻冬有些不好意思，又很期盼道：

“我們真的……可以跟你一起住上層魔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