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沙蟹海鮮湯 夢行症(1 / 1)

謝靈離開集市時, 依舊是從窟崖走的。

她披上黑風鬥篷,從半身大小的窗洞往外鑽,然後深吸一口氣,腳下向崖前滑:

身軀自由落體, 驟然沉重如鉛石, 一瀉千裡。

嶙峋怪凸的岩壁風景逆著洶湧海風, 在她眼中疾速倒退, 模糊成了漫天斑斕的殘影。

一霎那, 謝靈下墜縮小的隻剩一點渺影,但轉瞬間, 她又乘著一浪一浪往上升的海風, 從一個斜狹的餘光角度,迎風扶搖數百米,勢如破竹蕩衝了上來。

浮回半空,謝靈穩穩乘漂在海風之上,從逆向變成順向, 洶湧的海風頓時變得清爽,化作暖流從她臉頰不斷向後滑掠。

周圍飛魔三三兩兩, 也在振翅翱翔於海空之上, 但速度並不快,都悠哉悠哉的。

謝靈飛了一會, 便直線斜落降到了魔窟最底層。

回到自己的洞窟, 她先休息了一會, 然後拿著海爪魚辣餡包子去找鴻冬,祝蝠二魔。

鴻冬也才剛回來,她跟謝靈在白骨灘上正好碰見。

她手上拎著一個小木桶,裡面盛了些淡烏的海水, 水面浠浠嘩嘩地往外濺,像裝著什麼活物。

鴻冬見看到謝靈,一臉欣喜,道:

“謝靈,我正要去找你呢,我今日挖沙蟹挖到幾隻特彆肥美的,就各挑了三隻想給你和祝蝠送去,沒想到一出門就在外頭撞見你了。”

謝靈看到鴻冬,見她一改前日晨時的萎靡,精神頭很不錯,便道:

“我也正要去找你和祝蝠,我買了海爪魚辣餡包子,待會咱們一起吃吧。”

鴻冬眼睛一亮,連忙應道:“那我們一起去找祝蝠吧,她現在應該快睡醒了!”

二魔便一道去了祝蝠的洞窟。

祝蝠懶洋洋地剛醒,打著哈欠接待二魔,鴻冬對她的洞窟很熟悉,便拿木藻做的吊鍋架子出來,自己生火,再拿一個陶罐洗洗涮涮,倒進清水與俱切成兩半的沙蟹,準備煮一鍋沙蟹海鮮湯吃。

等待的間隙,謝靈和她們一魔拿了一隻海爪魚辣餡包子吃,順便聊起了天。

謝靈好奇問鴻冬,這些沙蟹是在哪一塊白骨灘抓的,鴻冬嘿嘿笑著道:

“是在西南方向,那邊漲潮漲的高一些,帶來的海物也多。我每次都趁著中間的退潮期去挖海物,到傍晚時就收工,所得一股腦賣給集市攤販,多少也能賺兩個錢維持生計。”

謝靈聞言,發現鴻冬是靠這挖海物維生的,但白骨灘上滿滿鋪著魔骨,尋常的魔很難從上往下挖東西,便不無羨慕地多問了一句:

“那你應該很擅長挖洞了?”

鴻冬很不好意思,雙手捧住臉,害羞垂眸道:“也不算啦,我是蟻魔,鑽洞是天性而已。”

謝靈了然,便不再多問。

圍坐在篝火另一邊的祝蝠,一雙猩紅瞳仁被火光映照的澄湛,呈淺金色的瞳孔隨焰火的浮動,倏豎倏擴,幾次變幻之下,顯得她像一隻正魂飛天外的貓。

祝蝠的視線發直,神遊了半晌,才騰挪著緩緩落到了謝靈的身上,她幽幽的語氣染上一絲遲來的興味:

“你身上披的鬥篷,是用來飛行的魔物?”

謝靈見她看見了,便如實道:

“我前日在一家巫藥鋪找到了活計,是當去凡間采藥的藥童,因路途遙遠,我腳力又不如尋常的魔,所以鋪主就將這黑風鬥篷暫借給了我。”

鴻冬一開始不認得黑風鬥篷,經祝蝠這麼一提,臉上露出驚訝,湊過來仔細瞧道:

“竟是飛行魔物,好稀罕哪。”

祝蝠和鴻冬一樣,沒見過什麼稀罕的魔物,她能認出來,是因為這件魔物是以蝙蝠魔為靈感創作的。

所以它們蝙蝠魔一族都知道這件黑風鬥篷的來曆。

祝蝠問完了,鴻冬又繼續喋喋不休地說魔界的趣事兒,謝靈耐心傾聽著,有來有回地與她聊,直到沙蟹海鮮湯煮沸了,三魔才停下準備吃晚飯。

沙蟹個頭大,蟹爪裡一根根都是滿肉,謝靈用筷子夾穩一根,牙齒慢慢從根部咬,咬到爪尖的部分,蟹爪肉就都被擠了出來,鮮汁流淌,蟹肉嫩滑,美中不足的是吃一根完全不夠。

謝靈將四隻蟹爪都咀嚼的乾乾淨淨,這次擱置下筷子,直接用手抓起碗裡的半塊沙蟹,放進唇齒間,用牙齒擠咬它肥碩的蟹肉。

蟹肉熟透之後,呈絲絲條條,像雞胸肉的纖維口感,但肉質比之更細膩,又多了一些甘甜爽滑。

但總之謝靈覺得,這蟹好吃是好吃,就是吃一隻不夠,吃兩隻也覺得像塞牙縫一樣。

幸好還有她買的海赤蝦和乾糧充饑。

沙蟹都被吃光,陶罐騰空,但留了一鍋熱騰騰的海鮮湯,謝靈用清水將海赤蝦洗淨,噗溜溜倒進罐子裡繼續煮,然後拿出自己買的黑汁鹹饅頭,給鴻冬和祝蝠先分了一些。

海赤蝦本就是熟紅色,不過一會就能煮熟,熟了之後,與生蝦有顯著區分的是軟溏的蝦黃凝固膨脹,將蝦殼都頂的飽漲了起來。

謝靈與鴻冬祝蝠見蝦煮好了,就各自將蝦撈上來,剝殼、吃肉,咬黃,蝦與蟹一樣甘甜,但肉質緊致一些,咀嚼起來更有飽腹感。

火速分食光了蝦,謝靈自己又拿起一個黑汁鹹饅頭,就著剛舀上來的海鮮湯,邊喝邊大口咀嚼饅頭,勁道微鹹的口感,溶化在彌漫著海味的鮮湯裡,飽腹感逐級遞增,很快就將她的肚子撐飽,再吃第二個就開始細嚼慢咽,第三個勉勉強強吃下去,這一頓就算是圓滿收尾了。

謝靈跟二魔告彆,就回到洞窟睡覺。

夜深。

朦朦朧朧間,謝靈忽然被一陣悉悉卒卒的響動驚醒,她倏地睜眼,心臟漏跳了兩拍,床頭的香燭籠忽明忽滅,但卻不是被海風吹拂的,謝靈循著撲灑到臉上的陰風之向,往一處洞窟角落望去:

那一處逼仄又漆暗,原本是靜悄悄的,現在卻傳出陣陣挖撓的聲響,落在夜深魔靜時,顯得詭異又滲人。

謝靈輕輕咽了一口口水,儘量放緩動作下床,拎起香竹籠,走到那處洞窟角落。

竹籠鬼火如漣漪蕩開,夜暗驅散,露出岩壁角落被生生挖出的一個洞隙。

鬼火藍幽,影影綽綽間,照亮一雙漆黑到詭異的雙眸,漿紅的血從她眼瞼流淌而下,一直沒入下頜:

謝靈被這驚悚的一幕嚇到,但迅速回過神來,這不是鴻冬的臉嗎?她怎麼會在這兒?!

趴在岩縫後的鴻冬,兩眼呆滯無神,正動作僵硬地不停摳挖地面的沙土,壓根沒意識到謝靈就在她面前。

謝靈試著靠近,用手在她眼前晃了兩下,鴻冬依舊沒反應,繼續挖土。

她觀察了一會,試著輕聲喊鴻冬的名字,但無論喊幾聲,她都不應答,仿佛丟了魂一般。

丟魂……?

難不成這是凡間的夢行之症?

謝靈沒在凡間親眼見過這種病症,但曾道聽途說過。

據說得了這夢行之症的人,每到發病就會如行屍走肉,乍一看起來與白日無異,但其實魂魄還在熟睡,身體卻出來胡亂折騰一通。

等魂魄醒了,人隻隱約記得自己夜間做了什麼,但都是支離破碎的記憶,似夢又非夢。

這病症雖不傷身,但很傷神,因為一夜不睡,人白日醒來,精神肯定萎靡不振。

謝靈現在想起來,鴻冬前日晨間那一臉疲憊的神色,想必就是因為夢行症犯了導致的。

她厘清前因後果,便沒再驚動鴻冬,而是靜坐在一旁守著,見鴻冬要挖碎裂的尖岩,便預先一步清理扒開,免得她夢行不知輕重,再弄傷了自己。

一夜過去,鴻冬晃晃悠悠回到了自己的洞窟,謝靈一路跟到洞窟內,見她躺上床,真的熟睡了,才放心離開。

紫夜蒼穹逐漸化霧,從絳紫變得晶透。

謝靈淺睡一個時辰便醒了,洗漱後簡單用饅頭墊了肚子,還沒出洞窟口,鴻冬就氣喘籲籲地衝了過來。

她頭發亂糟糟的沒梳理,神色憔悴,一見到謝靈,目光立馬變得心虛浮避,謝靈猜出她的來意,道:

“你是為昨夜的事來找我的?”

鴻冬被她揭穿,結結巴巴窘懼道: “原來那夢竟是真的,我昨夜又犯病了……”

謝靈見她露出本能的懼怕之色,道: “這病無傷大雅,就是對身心有些勞累,你是從小就有這種病,還是突然有的?”

鴻冬見她絲毫不懼,想要遮藏自己缺陷的目光,漸淡了些,心頭升起期盼又疑惑的情緒:

“你……不怕我嗎?”

“我昨夜那副模樣,很可怕的。”

謝靈一開始是懼怕的,但她道: “看清是你後,我就不怕了,隻是好奇你為何會這樣,後來觀察一陣子,就將你的狀況與我曾聽聞過的一種病症對應上了。”

鴻冬被她的冷靜安撫,心也不再那麼慌亂了,但渾身的沮喪仍揮之不去:

“我是突然得了這病症的,如果不是你說這是夢行症,我壓根不知道我得了什麼怪病。”

“其實……我原本不住這野奴鄉的最底層,是跟自己的親族住在一塊的,可後來,我得了病症,總是嚇到大家,我不想這樣,所以就獨自搬來了這個魔煙稀少的地方。”

謝靈初時對鴻冬行跡產生的疑惑,此時被一一解開,她不禁產生了一絲同情:

“那你有沒有打算找巫藥師治病?”

鴻冬眼睛隨這一句亮了一下,但隨即又黯淡下來,為難道:

“我沒有那麼多的錢,要看病,得攢很多很多的骨幣吧。”

謝靈早猜到了這一點,所以她是有意引出這個話題的:

“如果你不介意,或許我可以試著幫你一下。”

鴻冬被她驚到,有些不相信道:

“你?可是你也沒有那麼多的骨幣,要怎麼才能幫我?”

謝靈將自己在巫藥鋪的經曆作為能讓鴻冬信任的基礎,全盤托出,道:

“我雖還不是一名巫藥師,但已能熬製簡單的巫藥,巫藥之中我見過有安神助眠的一類,是平日裡可以常用的,我想這對你白日補眠有一些益處,至於夢行症,若我能在書中找到對症下藥的良方,一定再來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