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念念叨叨好一會兒, 才恍然發現什麼，聲音猛的頓住：“哎呀，瞧我說這些做什麼的。”

“長雲啊, 我去看看菜地裡的瓜熟了沒。”

說罷，老太太起身, 哎哊一聲扶著腰站起來，看顧長雲伸手去扶她, 便笑著說：“人老了老了，就是不中用了, 放年輕的時候, 一口氣都能爬上樹去。”

顧長雲默默看著她轉身離開, 心裡開始盤算接下來的事情。

黑心公司那邊, 一時半會兒應該發現不了他已經跑路了。

想起原主曾經譜曲寫歌, 創作出來的東西不知道大火多少次，可是次次都被黑心公司拿去安在了彆人腦袋上，原主這個嘔心瀝血的創造者是一點好處都沒得到。

黑心公司給他安排住處，隻不過是想讓他沒處跑, 能夠一直待在自己眼皮底下。被pua 傻了的原主也根本不明白這是黑心公司的計謀，甚至還真的相信了他們口中的那套說辭。

他們說，那場晚宴上的事情根本沒有人知情, 說因為惜才, 所以即使金主爸爸強製要求公司雪藏原主, 他們也要給原主一個房間生活, 繼續捧他創作出來的歌曲。

大山裡的孩子好不容易考出去，從小到大遇見的都是善良的人兒，小學的老師極力帶他去城裡參加作文競賽。初中的班主任心疼這個一貧如洗隻有外婆的孩子，每每看見他, 都會拿出隨身帶著的小零食投喂。

高中時，老師們更是因為高考的壓力太大，怕他受不了想不開，經常邀請他去老師家裡玩。

同學和睦，老師偏愛。他從大山裡走出去，走到繁華都市之中，這一路上如此順利，都是因為身邊出現的全都是這些可愛的人。

所以，沒有經曆過校園裡亂七八糟的勾心鬥角，也從沒有遇見過任何人瞧不起他，這個還沒有踏入社會，就已經展現出非常才華的原主，被黑心公司一通忽悠著簽下了合同，相當於簽了個賣身契。

還是黑工的那種。

正是因為現在屬於打黑工，黑心公司那邊隻是把原主放在公寓裡讓他創作，對他說外面很多粉絲很憤怒，極有可能會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來。

這種理由也就能忽悠原主這種單純的傻孩子，顧長雲一個字都不帶信的。

不說彆的，就說那些歌曲通通被安在其他人名字下，真正的屬於原主的粉絲根本沒幾個。

都糊出天際了，哪兒有什麼私生粉之類的瘋狂追隨者？

因為這些可笑的借口，原主一直老老實實的窩在公寓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趁著黑心公司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顧長雲徑直報名了考試。他對老太太說：“說了以後不走了就是不走了，奶奶，我以後在這兒陪您。”

老太太雖然不知道他打算乾什麼，但是仍舊笑著回答：“那感情好噢。”

她不清楚長雲在外面碰見了什麼事情，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和老板撕破臉皮，但是自己家的孩子嘛，從小到大就沒有不省心的時候，相比起八竿子打不著的外人，老太太肯定還是更相信自己的孫子。

長雲既然不想說，那麼她也會一直不問。

這一點上，老太太就想的特彆清楚：長雲都長大了，他有自己的想法，人老了老了，落後時代了，提出來的建議或許根本沒有參考的價值。

年輕人的事兒，就還是讓年輕人自己去做吧。

顧老太太什麼也沒說，隻是在顧長雲在屋裡備考的時候，想法子給做點有營養的飯。

夜晚再一次起夜時，模糊的雙眼看見了窗戶上透出來的瑩白燈光，放輕腳步，在這個更深露重的夜晚，老太太嘟囔了一句什麼，聲音轉瞬消失在黑夜裡。

窗外陰陰沉沉，似乎是深秋夜裡即將要下大雨。顧長雲起身推開門，把院子裡亂糟糟放在牆角邊的掃帚雜物都拿回屋裡放在門後。

小院並不空曠，甚至於裡裡外外很多堆積的雜物顯得有些擁擠，但是這擁擠並不過分。

雨滴噠噠噠的落在屋簷上，夜深以後，隨雨而來的風也有些涼，顧長雲關上窗戶。

黑夜中的一點燈光啪的一聲熄滅了。

接下來的這段時間中，他還是按時按點的給指定郵箱發送新寫出來的詞曲，就這麼一直持續著。

直到顧長雲對顧老太太說：“奶奶，我成績出來了，還不錯。”

老太太瞪大眼睛，手裡頭正洗著的菜啪嗒掉在地上，然而老太太根本沒想著去撿，一雙長滿了老繭的手握住顧長雲的。

她是聽長雲說過要考本地的公務員，這些日子也一直在的看書，但是……：“什麼玩意？”

這是嘴巴一禿嚕說出來的。

老太太沒說出口的話在心裡轉了好幾個彎，最終自動將顧長雲口中的“成績還不錯”翻譯為“考上啦考上啦！端上鐵飯碗啦！”

老太太問：“真的假的？”

顧長雲沒脾氣的說：“是真的。我之前說一直在家裡也是真的，奶奶，以後我就一直在咱們村裡呆著，我現在覺得這裡挺好的。”

顧奶奶還是有些不太敢相信，但是臉上的表情異常平靜，她隻是點了點頭，聞言好像並沒有什麼反應的樣子，說：“噢，是這樣啊，這樣也好。”

一臉淡定的顧奶奶腳步輕飄飄的，轉過身，沒搭理後面的顧長雲，徑直飄出顧家小院。

不明白她怎麼了的顧長雲隻看見她的背影漸漸消失。

幾天後的傍晚，顧長雲回家路上，經過村頭一群乘涼嘮嗑的老太太們的時候，才終於明白了當時的顧奶奶出門去做了什麼。

因為此時此刻，顧長雲看見樹陰涼處，滿頭華發的奶奶正笑的開懷，聲音洪亮，中氣十足的傳出好遠的距離。

“是啊沒錯，我家長雲考上咱們這裡的公務員了！”

“你怎麼知道我孫子考上了公務員？”

“這有什麼的，都是孩子自己待在我這老婆子身邊嘛！”

“唉，要我說，這年輕娃娃就應該出門闖一闖，天天待在家裡算是個怎麼回事。我也攔不住他，他就是想呆在家裡，你說說，這孩子！”

眾多乘涼的老頭老太太頓時覺得手裡的花生瓜子都不香了。老張頭不可置信：“啥？你家長雲端上鐵飯碗了？！”

老李頭點頭：“是嘞是嘞，要我說還是鐵飯碗好，還有退休金呢，咱們哪見過這種東西，那可是國家給發錢！”

王嫂子應聲：“哦喲，我家那幾個娃要是能跟長雲一樣就好了！長雲這孩子，打小我就看他聰明！”

“可不是麼！”劉老太眼睛一亮，看見不遠處的身影，立刻招手，把顧長雲拉到一群老頭老太太們的面前，嘖嘖誇獎：“咱們村裡的娃就是有本事！長雲你還記得不？”

顧長雲疑惑：“？”

劉老太笑眯眯的，手伸出去，停頓片刻，拍了拍他的胳膊：“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村子不大，所以家家戶戶基本上都能說上幾句話，這些能夠湊在一起說東說西的老頭老太太們更是熟悉，幾家甚至還是親戚。

互相走動，再正常不過了。

顧奶奶看見顧長雲，立刻與有榮焉的挺起身板，但剛剛談天說地的那股子勁兒也消了個差不多，她站起身，瞧了瞧剛從外面回來的顧長雲，心疼道：“這是去哪兒了？早知道你今天要出門，昨天就應該買點好吃的。”

顧長雲說：“……我去體檢。”

老太太嚴肅：“這是咋了？是不是身體哪裡不舒服？”

她從年輕時嫁到這裡，一直到現在垂垂老矣，這麼多年中，顧奶奶很少出過門。年輕時要照顧孩子照顧田地，老了之後，積勞已久的身體不是這兒疼就是那邊難受，即便是想出去看看，也已經很少出門了。

上了年紀之後，走過最長的路就是從家裡的小院到不遠處的菜地裡。這段路算不上很長，是小孩笑鬨時花費幾秒鐘就能跑過去的長度。

但即使是這麼一點路途，顧奶奶走的時間卻越來越長。

這樣的一個老太太，她根本不會知道顧長雲話中的意思。她聽到去體檢，第一時間隻能想起來村頭村尾誰家老人生病了之後，家人才會帶著去醫院搞什麼體檢。

是以顧長雲笑了笑，說：“前些天出的成績，這幾天走完剩下的流程，過段時間就能端上鐵飯碗了。”

周圍的一群老頭老太太們紛紛倒吸一口涼氣：“嘶——”

靜默片刻之後，顧長雲身邊嘰嘰喳喳的聲音多了好幾個，這回，老張頭老李頭根本擠不到顧長雲身邊去。

幾個上了年紀的嬸子奶奶手勁兒異常的大，抓著顧長雲的胳膊肘，有暗戳戳打聽在什麼單位工作的，還有就是……

“長雲啊，你這年紀也不小了，都畢業好幾年了吧？談對象了嗎？我有個遠房的侄女……”

***

顧長雲脫身之後，迎面遇上了同齡人，兒時的玩伴，也就是一直掛在奶奶嘴邊的劉家英姿。

剛從大棚裡回來，鞋子和褲腿上還沾著泥巴，衣服上儘是汙漬，不過劉英姿一點也不在意，看見顧長雲，還饒有興致的和他打了個招呼。

“顧長雲？”

“早就聽說你回來了，一直沒見到人影。”劉英姿說起來，也是好奇的說了一句：“聽說你以前是大明星？厲害了噢！”

顧長雲：“……”

有定時定點發過去的詞曲，黑心公司對於顧長雲沒有待在公寓這件事也就沒有那麼揪著不放。

而這段時間，除了看書，顧長雲另外在做的，就是暗中收集這黑心公司剝削原主的所有證據了。

劉英姿眼睛眨了眨，大概是想到了什麼可能性，話題漸漸轉移：“改天請你去我的大棚裡看看，再過段時間就該開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