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月塵腦袋上頂著個三寸長的血窟窿,嘴裡叼著根草,蹲在一片荒涼的雜草地裡兩眼發蒙。
正午的日頭毒辣,曬在他一米八幾且肌肉糾結的身體上,讓他看起來像個油光發亮的褐色饅頭。事實上,薑月塵的腦子現在一點也不油光發亮,乾巴巴的都讓人心疼。
且就目前的情況來看,確實是讓人頭禿又乾巴。
他的腦子裡某個不知名生物,正在不停的發出“哢哢”的聲音,響的他腦瓜子嗡嗡的脹疼。
作為一個活了快三十年的頂級社畜,薑月塵每天兢兢業業的工作,認認真真的賺錢,終於在連著通宵三天後,光榮猝死並穿越了。
他是幸運的,但不幸的是,他穿到了一個肌肉糾結,五大三粗的龜公身上。解釋一下,龜公,就是青樓小倌裡負責劈柴兼職揍人的打手。
腦子裡那個自稱係統的缺大德玩意兒,叫做633。
一刻鐘前,633用機械的嗓音告訴薑月塵,由於他強烈的不甘心和求願,而被係統綁定。
腳趾頭想也知道,任誰累死累活,操勞半生,還沒來得及享清福就一下子嘎了,都會怨念滔天。
薑月塵想活著回去,不僅是因為工作上的不甘心,還因為他有個疼他的姐姐。從小被父母拋棄的姐弟相依為命,相互扶持著長大。
他這輩子最大的心願也就是看著姐姐嫁個好人家,有個幸福的後半生。他勤勤懇懇的攢錢給姐姐做嫁妝,眼看著姐姐要結婚,步入新的幸福人生了,他卻突然死在了工作崗位上。
薑月塵得知自己有重生的機會時,他有多興奮和高興,現在就有多心梗。
他需要完成的任務根本不是人能乾的事兒,消除反派的惡念值,並且完成相應的支線任務,才能獲得一定的積分。隻有積分足夠,才能換取回家的路。
這意味著,他要攻略的目標都是十惡不赦的活閻王,這也就算了,給他個好點兒的身份也不是不能乾,給個龜公……
龜公能乾啥?憑什麼獲取反派的惡念值?難道要憑借自己糾結的肌肉和揍人的功夫,來感化黑心腸的活閻王?
薑月塵:死了得了。
“你在我腦子裡嗑瓜子兒呢?哢哢的,響這老半天了。”薑月塵忍無可忍的製止633。
“啊,你怎麼知道,好吃,來點兒不?”
“大可不必,謝邀。”
等了半晌,也沒等到係統接下來的回話,薑月塵額角抽了抽,心梗的厲害。
“633彆他媽磕瓜子了,任務相關的事兒你倒是提兩嘴啊!”他嘴裡嚼著草根,心情複雜。面前一塊兒雜草已經讓他薅禿了,光溜溜的,可憐兮兮的,跟他一樣。
“啊?我沒發嗎?哦,嗑瓜子磕忘了。”明明是無感情的機械聲,平白一股傻裡傻氣的味道。
薑月塵:磕瓜子磕傻了吧這是。
須臾,一段不屬於他的記憶倒豆子一樣的倒進他的腦子裡。他的臉色瞬間蒼白,嘴唇發青,難受得多忍一秒都要腦袋爆炸。
原身跟同行的龜公不一樣,他跟這家青樓的老鴇不是雇傭關係,他是被賣進來的。跟那些窮苦人家賣進來換錢的小倌們一樣,他簽了賣身契,身上打了奴印,這輩子都被困在這一方煙花柳巷之地。
他從小就跟著爹娘乾活,大字不識一個,兒時染了風寒,險些喪命,腦子卻是燒壞了。每天傻裡傻氣的,連肚子都不知道饑飽,終於被無良的爹娘以五十文銀子賣給了人販子。幾經輾轉,終於被低價賣給了當下這個小倌倌——一天見不著幾個客的蕭條小倌倌。
這小倌倌裡的老鴇,倒也是個神人,經營著半死不活的小樓,養著十來號人,居然還能把原身從皮包骨的賠錢貨養成了個五大三粗的打手。
但不幸的是,原身傻兮兮的在烈日下劈柴,導致中暑了頭暈腳滑,一腳踩空,磕破頭摔死了,這才讓薑月塵有機可趁,光天化日之下借屍還魂。
心梗了老半天的薑月塵突然覺得自己也沒那麼慘了,人還是需要有對比的呀。有的人來去匆匆,一生何其短暫,寫到紙上,二十來年的人生卻也不過短短幾行,還都是些叫人唏噓不已的破事兒。
“那任務目標呢?”
“嗬呸,不知道,係統中心反饋還沒來。”
“……我還是死了吧。”薑月塵吐了嘴裡的草根,仰頭看了看刺眼的烈日,眼睛酸酸的,男子漢大丈夫,想哭。
正傷感著,耳朵上一疼,一聲怒吼在他耳邊如雷炸響。
“陳烈!你小子一天到晚除了偷懶還能乾什麼?苦了媽媽我把你養的膘肥體壯,五大三粗的。兩眼都給豬油蒙了個乾淨是不是!”
來人穿著紅色的衣裳,腰細腿長,一雙狐狸眼睛氣得圓溜溜。單看外貌,哪裡像個青樓老鴇,倒像個豔麗的小倌,雖然的的確確是在做著皮肉生意。
“嘶,疼!”薑月塵一米八幾的大高個,一身腱子肉,硬是被揪著耳朵弓著腰,從院子裡拖進了廚房。
“喲,傻小子今兒還知道疼了?叫你劈柴燒火,老娘的柴呢?火呢?你叫那些孩子吃啥?我吃啥?”
朱海棠氣得肺都要炸了,往日裡的這個時辰,樓裡上上下下的吃食都已經準備好了。哪像今日,這薑月塵不知鬨了什麼事,連柴都沒劈完。樓裡煮飯的阿婆,年紀大了,哪裡揮的動斧頭?
薑月塵一隻手捂著耳朵,額頭上的傷又流出血來。他心裡掙紮了半天,也沒能叫出“媽媽”兩個字。活了快三十年,再怎麼不要臉面,看著這樣一張豔麗到雌雄莫辨的臉,他也叫不出口。
“哥,我不小心摔昏過去了,這才耽誤了事。”
“倒是第一次蠢的那麼上火。得,老娘饒了你這回。劈柴燒火去吧。”朱海棠斜睨了他一眼,胸口還是堵得慌,但也罵不出來了。
默默的抹了把額頭上的血,薑月塵苦哈哈的提起斧頭到院子裡砍柴。
忙碌了一個時辰,薑月塵終於吃上了在異世界的第一頓飯。
在吃了整整八個大白饅頭後,薑月塵神色複雜的看了看在座的小倌和朱海棠,又低頭看了看乾乾淨淨的大碗。
他舔了舔有點乾的嘴皮子,沒飽。屬實是沒想到,這副身體吃的這麼多,沒被扔出去真的是個奇跡。
“看什麼看,你今天就隻能吃一半。做錯了事還想吃飽?哼。”朱海棠翻了個白眼,用小手絹擦了擦嘴就走了。
薑月塵:……感情這才是慣例的一半兒啊。
薑月塵等各位少年們都離席,這才自覺的收拾了桌子。等他把手裡的雜活都乾完時,已經夏日西沉了。
他一屁股坐在廚房的門檻上,看著絢爛的夕陽,思考著人生和未來。哎,任務難做,命難賺喲。
傍晚時候的風,已經不那麼燥熱了,徐徐的吹到人身上,很是舒服。
朱海棠在他身旁坐下,也看著夕陽吹著風。
就在薑月塵都要誤以為這是多麼詩情畫意,主仆和諧的美好畫面時,一個巴掌重重的拍到了他的腦門兒上。帶著一股濃濃的草藥香。
“嘶!”
“蠢不死你?”朱海棠罵著,手下的動作雖然算不得輕柔,卻也方寸有度。
“謝謝。”薑月塵心想,也許他知道為什麼原身被賣了還幫人數錢的原因了。
“你倒是摔了一跤,走運的把腦子摔好了。不那麼笨了。”朱海棠抿了抿唇,把未說出口的後半句吞進肚子裡。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薑月塵用覺得朱海棠眼裡閃著淚光,仿佛透過他在看什麼人。
薑月塵:??看來朱海棠是個有故事的人。
他一下子就激動起來了。錯不了的,一般像這種有故事卻悄咪咪不說的,大概率都會跟主線有關。難道他已經要窺見任務目標一角了嗎?
“哥,你有很想念的人嗎?”他斟酌著問。
朱海棠頓了頓,“你問這個乾嘛,腦子剛好點兒就亂用?”
“……”
“亂用腦子”的薑月塵看著甩袖離去的紅色背影,若有所思。有貓膩,絕對有貓膩。
也彆怪他逮著什麼都懷疑跟任務相關,實在是係統缺大德。這都一天了,數據反饋還沒下來,他現在就乾啥都兩眼抓瞎。
總不能真的在這過起任勞任怨,挨打受苦的種田生活吧?這簡直是鄉村恐怖故事。
薑月塵歎了口氣,摸摸肚子,又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