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7 章 The New Boy(1 / 1)

一瞬間的慌亂過後,安戈涅很快鎮定下來,甚至還向提溫笑了笑,仿佛驚訝他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看向她。

也在這個時候,艾蘭因給自己倒了又一杯酒,抬手不緊不慢的喝下去。

玻璃杯擱回桌面,發出清脆的響動。

所有人的視線一下子都到了他的身上。

哥利亞愕然瞪大眼睛,這位“長輩”顯然在他的假想敵名單末端,這個時候突然站出來,讓他有點措手不及。西格嘴唇抿起,他沒有看安戈涅,反而盯著面前桌布剛剛灑出來的星點酒漬,不知道在想什麼。提溫的目光在其他四人臉上來回逡巡,依然是看好戲的樣子。

至於安戈涅,她情急生智,愣了一下之後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哦,你說的是我那次?我小學最後一年,一群人去海邊度假那時候?”

艾蘭因看了她兩秒,這片刻的停頓意味深長。而後,他笑著回答:“對,那個大雨天,所有人都在彆墅裡玩樂,你鬨著想吃鎮上那家店的薄荷巧克力味冰淇淋,但是你父母不放心你一個人過去,所以就由我護送。後來我們在雨停的公園裡喂了一下午鴿子,晚飯都遲到了,所有人都開玩笑這大概是你第一次約會。”

對方忽然那麼配合,安戈涅反而怔了怔才回答:“你記得真清楚。”

裡面的很多細節她都記不清了。

她胡亂喝下面前的起泡酒,可能是開瓶的時間長了,酒液不再輕盈,隻剩複雜的澀味。

“那是一次美好的約會嗎?”提溫興致勃勃地追問。

艾蘭因難得正眼看了金發少年一眼,似笑非笑地回答:“對於一個才上大學不久的人來說,帶著一個小不點冒雨去買冰淇淋,還要聽她抱怨學校有多無聊、回答長大之後是不是煩惱都會消失,而這些問題當時我自己都在尋找答案。這很難忘,但大概稱不上夏天最好的回憶。”

哥利亞聞言,露出寬慰的神色來,顯然相信了這個說法。

西格依然很安靜,雕塑般地坐在原位,指尖摩挲著玻璃杯外壁,似乎很希望自己能夠將它端起來一飲而儘。

安戈涅的胸口一陣騷動。這種酒桌遊戲可怕就可怕在會在不經意間掀開名為日常的幕布,將費心隱藏又或是視而不見的端倪放大了、直接擺到面前。

她從他臉上挪開視線,沒有說話。

“我可以追問嗎?”西格冷不防開口。

艾蘭因抬了一下眉毛。

黑發少年直直地望著這座大宅的主人,話語和表情都直白得像利刃出鞘:“剛才你說的那次約會,是和安戈涅的唯一一次約會嗎?”

哥利亞愣了愣,臉色立刻變得難看。提溫則輕挑地吹了個口哨,向安戈涅遞來帶笑的眼色,仿佛在詢問她是不是要站出來停止這個話題繼續。

“回答追加問題似乎不是遊戲規則,”艾蘭因笑笑地與西格對視,“我選擇不回答。”

西格點了點頭,接著轉向安戈涅。他瞳仁裡那灼灼燃燒的一點

光驚得她微微顫栗,打岔的話語頓時說不出口了。

他臉上浮現出一絲古怪的微笑,認真地陳述:“不過,如果那也算約會,我和你認識的那麼多年裡,看電影、去買東西、吃冰淇淋吃飯,這類符合約會定義的事……已經發生了數不清多少次。所以,我也該罰一杯。”

不等她反應,他就舉杯喝光了杯子裡的酒液。

咚。這次杯子放回桌面繡花餐墊上的響動有些沉悶。

艾蘭因端坐原位,就像沒聽到西格的宣言,向安戈涅微微傾身,攔住她繼續倒酒的動作,以所有人都聽得到的音量說:“要不要換一種酒?低度啤酒還是果酒,還是都換成蘇打水?你的臉有點紅。”

“不用管我,我根本沒喝幾l杯,還很清醒。”安戈涅把杯子搶回來,惡狠狠瞪他。

艾蘭因無奈地回答,注視她的眼神說不出的柔和,甚至稱得上縱容:“好吧,你確實很清醒——如果你那麼說。”

哥利亞清晰可聞地抽了口氣,因為咬牙切齒,他的表情極為猙獰。

“沒有彆人了?那麼輪到我了,”提溫打破驟然降臨的沉默,“我想想……我從來沒有被心儀的異性甩過。”

“哈?”哥利亞白眼都快翻到天上了,“是沒被甩過,還是根本沒追到過,所以沒有被甩這回事?”

提溫一本正經地解釋:“嚴謹地說,也可能是還沒開始追求,或是對方根本沒有正在被我追求的自覺。以上任何一種情況都有可能。另外,一定程度上的含糊其辭在這個遊戲允許的範疇之內。”

這話本身沒什麼問題,可他說話的時候還笑盈盈地望著安戈涅,好像她是桌邊唯一的聽眾。

西格銳利地盯提溫須臾,忽地一扯唇角:“我也沒有,派拉特斯大概也沒有,那麼您呢?侯爵閣下?”

哥利亞張了張口,本來要抗議西格代替他發言,但隨即領悟到什麼,一撇嘴保持沉默,也加入了無言盯著艾蘭因的陣營,意圖再明顯不過:艾蘭因已經有重大嫌疑,那麼弄清楚他現在還戴罪在身,還是已經是過去式,這一點就變得分外重要。

如果不是牽扯到自己,安戈涅樂得見艾蘭因被一群比他小一輩的男孩們擠兌圍攻。緊張隻有半秒,安戈涅隨即想到,以艾蘭因的自尊心,估計不會願意當眾承認自己被甩了。來的路上他還一副根本沒分手的態度呢。

“很遺憾,這樣的經驗我有過很多次。”

下一秒,她就聽到艾蘭因這麼說。

他走到邊上的小酒桌邊上,換了個杯子,往冰球上澆琥珀色的白蘭地。而後轉過身來,舉杯朝其他幾l人一抬算是敬酒,而後將烈酒一口悶下。

哥利亞不由自主發出敬佩的吸氣聲,隨即在西格和提溫的注視中閉嘴。

艾蘭因笑著晃動酒杯,冰球撞擊玻璃,發出喀拉喀拉的脆響,像是某種堅硬外殼崩毀的信號,不知道會先承受不住撞擊碎裂的是玻璃的還是冰塊:“而且我所說的很多次是和同一位年輕女士。我不幸被她單方面分手過不

止一次,當然,每次我都努力彌補,讓她再給我一個機會。”

“你在說實話嗎?”西格冷著臉問,餘光明顯朝安戈涅的方向動了動,似乎在等她發怒駁斥艾蘭因。

“當然,這是完全的實話。”艾蘭因笑著回望。隻是由於西格身邊的長桌主座上就是安戈涅,一時間很難分辨他到底看的是哪一方。

西格不再遮遮掩掩,直接看向安戈涅:“他說的是真的?”

一句話,就把名為酒桌遊戲的半透明帷幕徹底掀起。

安戈涅石化了,愕然沉默的樣子透出一絲遲疑。

黑發少年眼睛裡有什麼熄滅了。他的唇角彎起自嘲的弧度,忽地起身,一言不發地往餐廳外走。

“西格!”安戈涅下意識追上去,拉住他的手臂。然而同時,艾蘭因扣住她另一邊的手腕,阻止她追著他離開。

“喂!”哥利亞也一推桌子站起來。

提溫伸腿絆了他一下,他才沒能立刻撲過去,把安戈涅從兩個人的合圍中拉到自己身邊。

與此同時,西格及時收步,安戈涅才沒有因為兩邊的拉扯而摔倒。他反手抓著她的手,緊到她有些疼痛。那雙深藍色的眼睛也因為痛楚而閃爍著:“我以為你對戀愛不感興趣,所以一直對我視而不見。原來……不感興趣也隻是因為對象是我。”

“西格,我——”她閉了閉眼,試圖保持冷靜,“這不是我們現在應該在所有人面前談的事。而且現在我都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未來可以談。”

西格的手鬆弛而後垂落身側,他的聲音也低下去:“抱歉,我情緒失控了。”

“你不用道歉。”

艾蘭因卻不依不饒:“是這位海爾德先生讓飯後的娛樂遊戲變質,我認為他應當為此道歉。”

安戈涅看向他,冷著臉道:“你也可以鬆手了。也請你道歉。”

她明顯在維護西格,艾蘭因表情險些維持不下去。做什麼都有點紆尊降貴味道的侯爵嘴唇翕動,好幾l秒,終於將什麼東西吞咽了下去,平靜地說道:“各位先生,我為我的失態道歉。”

“我也不該……”安戈涅總覺得按照常理,自己似乎也應該為眼下局面負一定責任,但實在不知道應該為什麼說對不起,於是最後含糊其辭地帶了過去,隻能低下頭,“抱歉。我今天情緒不太好。”

“羅伊小姐,最沒必要道歉的人是你。”提溫不知道什麼時候倒了一杯加了青檸片的氣泡水,遞到她手裡,他的嗓音溫和而平靜,有一種神奇的魔力,驟然襲來的慌亂就像杯子裡簇擁在青檸片附近的泡泡,無憂無慮上浮,而後就消失了。

“吸氣,吐氣,深呼吸,沒有人生氣,沒有人責怪你。”

這麼說著,提溫環視四周,像是在問有沒有誰想要責怪她。

“要和誰約會是你的自由,一個兩個在那裡裝什麼慘,道德綁架?彆理他們。我什麼機會都沒有,我還沒叫喚呢,”哥利亞冷笑,“還不如想想自己身上到底有什麼毛病,才會把一手好牌

打爛。”

下一秒,他就眼睛亮晶晶地湊過去:“不理他們了,我們兩個出去兜個風?”

西格和艾蘭因的臉都黑了。

“做了兩年同一節的同學,至今都沒有得到一個點頭就是拒絕。這個道理我以為很簡單。”

“派拉特斯先生,需要我提醒嗎?現在羅伊子爵在輿論風口浪尖,正是這個原因安戈涅才會在我這裡。”

艾蘭因不動聲色的橫插到安戈涅和哥利亞之間,斜睨的那一眼險些讓紅發少年的怒火失控——這種目光他很熟悉,學校裡那些家裡有著又臭又長頭銜和姓氏的家夥們,在他說錯什麼話、又或是僅僅路過的時候,就常常會露出這種寬容又帶著無限優越感的表情。

這是他第一次被這種眼神激怒。

“了不起什麼?你的錢,這房子,難道是你自己用手用腦子掙來的?哈,蛀蟲罷了!”

艾蘭因皮笑肉不笑的回答:“這裡不歡迎出言不遜的客人。門在那裡,派拉特斯先生,其他暫且不論,您看上去四肢健全,應該能自己用腿走出去。”

哥利亞反而往椅子裡一坐,還故意把腳翹到桌子上:“我想走的時候自己會走。看什麼看,寄人籬下的家夥,你也沒好到哪裡去。”

西格回以看智障的冰冷眼神。

哥利亞的大範圍口頭AOE攻擊還在繼續,西格和艾蘭因甚至結成了奇妙的暫時同盟。

安戈涅有點頭昏腦漲,該死的,艾蘭因說得對,她好像確實有點酒精上頭了,為了備考,成年後她其實沒怎麼喝酒。

她下意識看向提溫,想要讓這位圓滑成熟的轉學生調停一下氣氛。

但對方隻是單手支著下巴,笑笑地旁觀事態發展,與她四目相對,還無辜地眨了眨眼睛,仿佛在說:

你看,他們就是這樣的家夥。

“都給我閉嘴!”安戈涅終於忍無可忍,抬高聲調喝道。

吵嚷瞬間被按下靜音。

酒精輕飄飄的熱意衝上太陽穴,安戈涅滿意地傾聽了片刻,才長長呼出一口氣:“你們好無聊。”

其他四個人都怔然望著她。

“如果我沒會錯意,在這裡至少有一個人對我抱有好感。我很高興,真的。但拜托,不要那麼嚴肅,搞得好像下一步我就該和誰走教堂紅毯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結婚,天啊,誰會現在就考慮這些事情,我才幾l歲?你們幾l歲?”

她晃了晃腦袋,而後想到這裡還有個艾蘭因,不由噗嗤笑了:“哦,你除外。”

艾蘭因抬了抬眉毛:“你喝醉了。”

“沒有!”她扳著手指數自己剛才回答了幾l次“有”,但是沒數清楚,她沮喪了一秒,很快忘記了這個小細節,“總之,總之前男友、約會這些東西都保證不了任何事。”

她隨即想到了十分有趣的事,噗嗤笑了好一會兒L,才抬著下巴說:“約會隻是約會。我甚至可以每周四天,每天和你們四個裡不同的人約會,周五挑這周我最想見

的人約會第二次,或者找彆人一起去酒吧跳舞。誰都管不著我。他們會一直一直問,誰是我的新男孩?讓所有人猜吧!”

“為約會文化乾杯!”安戈涅俯身過去,從艾蘭因的手裡奪過他手裡的杯子,晃了晃,忽然將剩下的那點白蘭地灌下去。

實際上進安戈涅嘴裡的大概隻有一半,因為手抖,另一半全都淋在了領口衣襟上。

西格看不下去,抖開乾淨的餐巾給她墊在身前,冷冷地對著哥利亞和提溫使眼色,艾蘭因搖搖頭,最後三個人一起將杯子……確切說是附近所有的杯子和醒酒容器全都拿走了。

手裡和杯子都空了,烈酒灼燒喉管的餘溫還在,安戈涅咳嗽了一陣,咳完又笑,眼睛裡有濕潤卻明亮的星星。

“乾什麼那麼看著我?很驚訝,還是失望?好吧,我承認我有點醉了,但不是說醉酒之後才能看清一個人的本色?或許我和爸爸是一樣的,在我的深處,我也是個很壞很壞……”白蘭地麻痹了唇舌,她大著舌頭重複,語聲有些黏稠,“非常非常壞的家夥。”

“我剛才說的這一切,都還有前提,我真的還有下周、下個月、明年可以期待……如果沒法交學費,如果辦不了貸款,我該怎麼辦,我——”今天一整天壓抑得很好的軟弱情緒,終於在這一刻決堤。

“噓,噓,沒事的,這些事我會處理。我帶你去房間。”艾蘭因攬過她的肩膀,但下一秒就被扳開手臂,西格和哥利亞一人一邊,充滿敵意地將他與安戈涅隔開。

安戈涅甩甩頭,手臂水草似地扭著從兩邊少年的攙扶中脫出來。

提溫眼疾手快,在她被自己絆倒之前扶住她,可這個不成型的擁抱沒能持續幾l秒,就又有一雙手臂把兩人拉開了——這兩條手臂不屬於同一個人。

總之由於沒有人信得過在場其他的任何一人,局面再度迅速地混亂,壓低卻依舊激烈的爭吵聲在安戈涅耳邊嗡嗡的,一個詞語都聽不清楚。

她閉著眼睛搖頭:“所以先生們——如果你們要繼續在這打辯論,歡迎在這裡繼續,我嘛……要去睡覺了,我認識路,不用送我,真的。”

她扶著就在眼前的肩膀,顏色在視野裡糊成一團,她也沒看清近前的究竟是哪個,便暈乎乎地踮起腳:“這是友好的晚安吻。”

“憑什麼隻有他有?”有誰不服氣地問。

“好吧,”她嘟囔著,“今天我很慷慨……”

“安戈涅。”於是立刻又有誰隱含控訴地念她的名字。

“當然,不會漏了你的。”

“你的房間不是那個方向,……,不,這並不是說我不想要晚安吻。”

或許是肆意發作了一通情緒,不可思議的寧定與沉沉睡意一同襲來。她任由眼皮合攏,沒有再試圖睜開。

萬幸她沒有喝到想吐,嘔吐物味道的晚安吻大概誰都不會想要——這是她最後一個明晰的念頭。

至於次日頭疼地醒來,安戈涅要怎麼處理第一次醉酒的後果,就都是後話了。

Endofthisalternativeuniver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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