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2 章 應許冠冕24(1 / 1)

“我要攔截這裡和外界的通訊,所有通訊信號都要經過我這裡。”

“命令執行中,執行完成,所有通訊信號將從您轉接。”

路伽當然清楚這是什麼意思,隻無言地吸了口氣。

安戈涅沒什麼起伏地說:“不要試圖聯係外面,現在是我和你談條件的時間。”

路伽的笑聲輕柔而冰冷,他甚至沒有吝嗇情報,直接回答說:“他們想進來也進不來。隻有王室後裔才能通過大門,也隻有從內才能重新打開大門。”

安戈涅於是開始對空氣下命令:“開啟傳送回首都星地表的神聖之門。”

無機質的聲音回答:“抱歉,無法識彆指令內容。”

她的嘴角抽了抽。

“你回不去的,”還被困在高處的路伽說道,他聽起來比剛才平靜了不少,“能夠開辟傳送道路的東西在我手裡,即便你是君主也做不到同樣的事。”

“但你現在沒有直接傳送走,說明在這裡,它無法運行。”

對方的沉默認可了她的推測。

安戈涅眸光閃了閃,轉而同樣以和緩的口吻勸說起來:“路伽,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直到最近才意識到,我缺失了進宮前那段時間的大部分記憶。但艾蘭因很可能知道真相。如果我可以回首都星,就有機會得到答案。你要一起來嗎?”

路伽不吭聲。

“現在事實是容器已經空了,而我獲得的那一份恰好是最後一丁點。即便你殺掉我,殘餘的能量也未必會回到你手裡。況且,即便你能把我身體裡的那些能量全都取出來,就那一點……也不可能改變現實、讓所有人的第二性彆消失。很遺憾,你的願望最初就根本不可能實現。”

路伽的呼吸聲更加粗重了一些。

“改變並不隻有一種方法。我登基之後會有許多新法案出台,omega的境遇在數年內會發生變化。路伽,我們不必成為敵人,完全可以合——”

“夠了,”他生硬地插口,“你也學會說漂亮話了,如果我真的和你傳送回首都星,你大概確實不會殺我,但恐怕,我這輩子都會在軟禁中度過。”

安戈涅平靜地回應:“我們不必是敵人的,是你一定要這麼想。”

但她知道路伽說得沒錯。如果回到首都星,她至多能保證他不死。而那也是因為她有必要展現仁慈和寬宏。

路伽笑了一聲:“在這裡,我確實拿你沒辦法,但你不敢開門,因為外面的那群家夥如果意識到裡面發生了什麼,你的下場隻會比我淒慘。那麼我們隻好這麼一起困在這裡。時間站在我這邊,我可以等。”

安戈涅陷入沉默。

拖得越久對她就確實越不利。如果超過4時,她還是沒有從神聖之門後走出來接受加冕,首都星的局勢或許就會變得難以控製。即便西格或是艾蘭因有辦法把她救出來,要再名正言順地登上王位或許就很困難了。臨時軍政府完全可以拋掉麻煩的首腦,直接作為聯邦

或是共和國運行。

更不用說,等在外面的那群瘋子或許會喪失耐心闖進來。正常途經進不來,如果用熱武器強行進攻呢?

如果可以,她不想拿最後那一點重來的機會去賭。必須再找出一個缺口,讓路伽不得不讓步。

轟隆隆——!

地面、蛋殼般的圓頂,是整座以太陵寢都震動起來。來源並非地下,而是上方。

安戈涅心頭一凜:最擔心的事成真了?那群人那麼沒有耐心,已經開始破門了?

“警告,地表探測到衝擊反應,基地防護罩受損,敵襲警告,建議立刻避難。”

路伽訝然一聲抽息。

安戈涅第一次覺得這無機質的係統音如此悅耳。這不是王太子黨人弄出來的動靜,這樣的情況下會來襲的“敵人”隻可能是救援她的軍隊!

而後,舊式電子通訊接通的提示音在她耳畔響起,嘈雜的背景聲中,有人氣喘籲籲地報告:“陛下,請您留在地下,地面現在不安全。有內鬼泄露了坐標點,突然來了一堆戰艦……”

安戈涅仰起頭,路伽遙遙地與她對視。她攔截到的通訊,他也聽見了。他們都看不清彼此的臉,但似乎都很清楚現在對方是什麼表情。

轉瞬之間,攻守逆勢。

現在是安戈涅等得起了。和訓練有素、一路打下王國的前反抗軍相比,以暗殺見長的黑衣人們即便有殺手鐧科技,也很難保有優勢。

她隻需要等到地面分出勝負,再打開陵寢大門就夠了。

路伽在這個時候驀地開口:“代號小船長的新人,不計代價控製住他。敵襲不用管。泄密的是他,不要讓他跑了。”

安戈涅瞳孔驟然收縮。

通訊另一頭的轟擊聲中傳來呼喝、急促的腳步聲和武器相接的響動。

雖然噪音多得耳朵疼,她還是分辨出了哥利亞的怒吼。他的聲音實在很好辨認,戰鬥中他甚至顧不上偽裝聲線,說明他的情況非常危急。

三個打他一個堪堪平手,外面的幾十號人一起上的話……

她一動不動地站著、聽著。

漫長得仿佛不會結束的數分鐘最後,是一句有些吃力的報告:“控製住了,現在都轉移到地下了,折損了幾個人。但是敵人在攻擊基地大門,撐不了太久。”

“先不要動他,等我命令。之後每次聯絡,隻要在上次通訊結束五分鐘後我還是沒有消息,就直接殺了他。”

“是。”

路伽切斷了和外界的通訊,再次看向她。

“你似乎覺得那是我派來的內應。”安戈涅控製住聲音和表情。

“不是嗎?他原本就是重點觀測對象,加入的時機很可疑。而你和他明顯認識。其他人或許沒法發現,但我足夠了解你。如果不是認識,你不會對一個可能威脅你的alpha感興趣,更不用說停下來看他和人搏擊。”

她閉了閉眼:“你想拿他的性命威脅我?他願意為我而死的。”

“你舍得嗎?”

“你想要什麼?”

“放我出去,那個alpha的命換我逃離。拖延超過五分鐘,隻要我沒有聯絡,他就會被處決。”

垂落身側的手顫了顫,安戈涅面無表情地說:“把你困在這裡更加重要。”

路伽重新開啟通訊:“廢掉他用武器的那隻手。”

通訊另一側沉默了須臾:“陛下……其實,他的手已經廢了,不然控製不住他。”

安戈涅唇線繃成僵直的一線。

“那就眼睛。我記得他隻有一隻是義眼。”

“路伽!!”

“停,先不要動他,安戈涅?”

“你這樣……和我們曾經最厭惡的人有什麼區彆?”

路伽沉默了好幾秒,而後輕輕歎了口氣:“你不能一吃虧就開始和我談情分。你也一樣算計我、威脅我,成了你曾經最討厭的人,不是嗎?”

“我沒有拿你在乎的人威脅你,也沒有不把人命當命。”

“嗯,你還是比我高尚一些,”路伽聲調轉冷,“動手。”

短促的、野獸般的嚎叫在耳畔炸開,安戈涅根本辨認不出來那是誰的聲音。她的指甲不知不覺刺破掌心,背脊因為挺得僵直而微微作痛。

“讓我和她說。安戈涅……你聽著吧?我沒事,”哥利亞喘息著,離收音器靠得很近,他的聲音帶著滿不在乎的笑意,“小意思,另一隻……正好也換成義眼,我……早就想那麼做了。你想做什麼,就做,彆……管我,是我自己要來的,我本來就有爛賬沒算清。虧我還對老夥計們有點幻想,呸!一群瘋子!”

“還要繼續嗎?他還有耳朵,舌頭,還有完好的內臟。”路伽的聲調近乎冷酷。

安戈涅一瞬間做出了決定:“把他帶到陵寢門口,讓你的人全都離開。”

路伽即刻下令:“走緊急通道,把他帶到陵寢入口,然後退回基地內部,我有辦法和你們彙合。”

“可是陛下,外面……”

“照做,現在。”

“是。”

通訊保持通常,安戈涅聽到了數個人的呼吸和腳步聲。他們好像走在另一條地下通道裡,回聲很大。

不到三分鐘後。

“我們把人扔在門口了,現在返回。”

“好。之後不用聯絡我了,我會來找你麼,”路伽結束通話,“可以把我放下來了吧?”

安戈涅沒立刻搭理他:“可以查看大門外的情況嗎?”

“命令執行中。”

她的面前出現另一個懸浮的視窗,顯示出陵寢正門外的場景。一個渾身是血的人正努力地爬起來。

安戈涅略微昂起下巴,冰冷道:“把武器扔下來,還有披風,身上所有其他的東西都一起扔下來。”

路伽爽快地照做,她撿起摔得有些彎折的小刀,又在披風裡摸了摸,沒找到額外的武器。她順便摸了摸自己衣袖裡的儲物袋,提溫送給她的那把激光手

|槍還在那裡,能量塊之前被收走。

“把他放下來。”

路伽所在的石板緩緩降到地面。兩人隔著十多步的距離對視,她放空視野,不去細看他的臉:“你走前面,不要做小動作。”

路伽溫聲笑,配合極了:“好。”

兩人離開蛋形的白色空間,重新走上那條長長的坡道。

敘述兩種版本曆史的壁畫隨著他們一前一後地攀登倒退,恍若時光倒流,退回人類偶然來到這個星係、退回以太族面臨衰退的窘境,某一個瞬間,也像是回到了青春期的omega少女和少男一前一後地在廢棄的宮室長廊裡前進。

其實他們有很多沒來得及說的事,那些失散後可以分享的經曆、那些過去相互隱瞞的秘密,但現在,這些已經全都全都失去意義。

最後,兩人終於來到圓形大門前。

“打開大門。”

“命令執行中。”

沉重的門扉緩慢地開啟。

“之後你要建立一個流亡王廷嗎?”安戈涅忽然問。

路伽回頭看她,因為失血而顯得蒼白的臉,在外面照進來的一線天光下近乎透明。與斐鐸、也與安普阿十分相近的金棕色頭發也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光輝。

她還是不習慣他金發的樣子,即便那大概是他原本的發色。

“你還在乎我之後會怎麼樣嗎?”他問。

“在乎的。”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他愣了一下,沒有再做聲。

隨著門洞徹底打開,另一個奇異的光洞驟然出現,和那個時候將她從神聖之門地下帶到一之月的同樣。

路伽迅速朝裡面跳進去。

但安戈涅的動作更快,她抬手扣動扳機,激光彈直奔路伽的後心而去。

目標快速移動,激光彈命中左側肩胛,錯失心臟。

路伽踉蹌著跌入光洞,回眸看她,眼睛瞪得很大,滿臉難以置信。

瞬息之間,光洞和路伽都消失了。

安戈涅持槍的右手這才開始打顫,她左手搭上右臂,用力地扣住,目光在本不該運作的武器上定了定。

這把激光槍是為她定製的,看上去和陶朱雙蛇出品的經典款式沒有區彆。然而仔細比對就會發現槍托略長了一點——

除了常規的可替換能量槽,槍托靠近槍管處搭載了一小塊儲能條,可以在能量耗儘時應急。提溫沒有告訴她這個秘密設計,還是之前在射擊訓練能量條耗儘的時候,她偶然發現的。

自帶儲存的能量很少,隻夠打出一發。

但她也隻需要這一槍。

能不能殺死路伽是其次,但什麼都不做、讓路伽完美脫逃是她最難以接受的結局。

轟——!

爆炸聲將安戈涅拉出短暫的失神狀態。天上黑壓壓的是尚未降落的艦隊,更低處戰鬥無人機和飛行器在風沙中降臨,對著另一側的基地主體進行轟炸。

藍色風沙鋪面而來,短短數秒

間就將坡道頂端蒙上一層淺藍。透明通道和封住陵寢入口的玻璃屏障損毀了,入口處的氧氣機艱難地運作,儲備已經所剩無幾。一之月表面惡劣的環境正不客氣地彰顯著自身的存在感。

安戈涅劇烈咳嗽起來,頂著風沙登上兩個台階,摸索著向門邊的人影俯身,半攙半拖地把他拉進了大門後。

“關門,關門……許可同行的人進來!”她命令的時候吃進了一大口沙子,舌尖頓時爆開又澀又辣的怪味。

交火和風聲倏地停歇,大門將沙塵和噪音都隔絕在外。

安戈涅體力不支坐倒在地,身側的人也連帶著坐下來,悶哼了一聲。她深呼吸兩下,才終於有勇氣看他的臉。

新鮮的血汙上沾染了藍色的沙塵,烏糟糟一團汙漬觸目驚心。她的衣服和手上也都沾了臟東西,她怕傷口感染,頓時不敢碰他,隻怔怔地盯著。

僅憑五官,她險些無法辨認出記憶中的眉目輪廓。

但熟悉的金屬薄荷氣息明明白白地告知她身份。相較往常,他的信息素氣息沒有那麼強勢霸道。她第一次看到哥利亞傷成這樣。有能力單殺西格的殺手形象在她這裡太過深刻,有的時候,她甚至忘記了他也會受傷。

“有沒有醫療包,什麼都可以……”

“抱歉,無法識彆指令內容。”

青年抬手想碰她的臉。但命令失敗後安戈涅就沮喪地低下頭,他用的是非慣用的右手,僅憑聲音對距離和方位判斷有誤,摸了個空。

安戈涅咬住顫抖的嘴唇,拉住他的手,帶著他的掌心來到自己側頰。他的手還是那樣厚實而溫暖,但掌心黏膩又粗糲,濕的是血,糙的是沙礫。

“哥利亞……”

啪嗒,一滴水珠砸在他的拇指上,暈開凝結在指節上的血漬,在皮膚上劃開一道淡紅色的濕痕。

一聲歎息似的輕笑,仍舊是開朗揶揄的。

“你啊,怎麼碰到我就老是哭,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怎麼嚇唬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