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夢短夜長09(1 / 1)

安戈涅有時候會想,人為什麼會有親吻這種親昵方式?

嘴唇後方是食物觸碰到的身體內部的第一道黏膜,唇舌也是智慧生物編織並吐露詞藻的器官。它咀嚼並吞下能量與毒素▍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也吐出真理和謊言,對並不算精密的部位而言唇舌已經夠忙,沒理由非要給它再加一個表達欲求的功能。

是因為大部分人在第一次對某個彆人萌生出親近的欲望之前,就看到了其他人是那麼表明關係、表達渴望的?

對喜歡的人會想要親吻,伴侶會互相親吻,被看到與並非伴侶的人親吻可能會有大麻煩,親吻也可以是誓約……諸如此類的世間道理並未因為離開原生的星係磨滅。於是不多加思考,現在的人類依然理所當然地認為,唇舌的接觸是某種感情、某種關係的外在體現。

換而言之,親吻或許本身不具有意義,是一種習得的渴望。

另一種可能:就像軀體需要攝入水分礦物質和熱量源,人類需要肢體接觸,天生如此。牽手,擁抱,親吻,額角相抵,還有更多,全都是刻印在基因螺旋裡的需求——

為了繁衍。

有必要說服個體心甘情願地延續人類的存在,於是每個人的身體都成為巨大陰謀的參與者,在有益於創造生命的舉動發生時恰到好處地分泌激素,製造愉快的幻覺。

但是,如果拿這個問題問哥利亞,他根本不會在乎這個動作是人類社會塑造出來的習俗,還是繁殖本能在作祟。

他喜歡親吻。就是那麼簡單。

他的喜愛極具感染力。不僅要他喜歡,而且他會不遺餘力地傳達這份歡喜。

在這樣的親吻中,安戈涅對時間的感知變得愚鈍。一起逐漸稀薄的還有氧氣,大約實在太熱了,本應給人清涼感的金屬薄荷信息素徹底包裹她,綠意成了燃料,到處在失火,再努力地呼吸也依然覺得喘不過氣。

不止是氣息,因為體格差距,她聽到、看到、一伸手能碰到的全都是哥利亞,他的某一部分。

這種壓倒性的存在感是助燃劑,卻也讓她本能地不安。

安戈涅開始尋找話題。

“為什麼你的疤痕都留著?”昏暗的光線不足以讓她看清每道舊傷口的模樣,但甚至不需要刻意摸索著尋找,她就一次次地碰到略微凸起的傷痕。

維持通暢的對話能讓她覺得局勢還算可控。她懷疑艾蘭因之所以喜歡在相似的情境中談事情,也是出於相似的理由。

“啊?”對方顯然沒懂她為什麼有這種問題。

“哪怕不去醫療設施,大多數疤痕也都可以用藥膏消掉吧,”她說著讓指腹順著他左胸斜上方一條不算深的疤痕輕輕地揉,這裡皮膚的凸起並不明顯,“比如這個,不是好不了的。”

“這裡也是。”青年的側腹有不止一個橢圓形的淺疤,更像是熱武器的燙傷留下的。

“還有——”

哥利亞嘶地吸了口氣。

安戈涅沒來得及理解是怎麼發

生的,雙腕都已經高過頭。

“彆瞎碰!不然我一個收不住⑨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那就是你自找的。”這麼威脅著,他收緊虎口,用尖尖的犬牙在她頸動脈附近比劃著,仿佛真的會化身咬斷她喉嚨的野獸。

“是哦,好嚇人,我好怕。”安戈涅毫無誠意地感慨。反正沒了手,還有腳,還有其他繼續探索他傷疤的方法。

實話說,他忍耐得氣急的態度很可愛。

哥利亞聽上去有些咬牙切齒:“好玩嗎?”

“你還沒回答我你為什麼都留著疤,你不是已經離開那個組織了,難道你相信那種說法,什麼傷疤是alpha的勳章之——?”她這句話在不自然的地方斷了,但誰都沒在意。她有好幾秒都說不出話,做著口型,一個勁地推他。

“好吧,”哥利亞深吸一口氣,撐起來些微,讓她以彆的方式感受那些深淺不一傷口,“沒彆的原因,總會有新的疤,想著要祛疤反而是沒完沒了的麻煩,有這個精力和錢,還不如乾點彆的。”

“乾彆的……比如什麼?”

“修東西,報廢的垃圾修一修賣掉可以換錢。不過最賺的還是幫人改裝,細巧活,沒手藝的人乾不來。”

“但再賺也沒直接搶賺?”

太空盜笑了,暖烘烘的氣流貼著她的耳垂擦過:“哪可能天天有大的可以乾,送貨、加裝不讓搞的部件,這些都是養活人的門道。”

這種更了解他日常狀態的對話到現在才發生,安戈涅不知道為什麼有點想笑:“不過,你還真會乾細巧的手藝活啊?”

他的手長年拿武器和扳手,骨節略粗,有粗糲的繭,很難與細巧這個詞語聯係在一起。

哥利亞笑得有些痞:“不信啊?我還在熔爐的時候就會幫人修家電換口飯吃,搞明白構造就都不難。”

她很快信了。

如果不當殺手或是太空盜,哥利亞一定能當個優秀的機械技師。確實如他所言,哪怕是不熟悉的,隻要摸索著理解構造,他就能憑直覺找到核心的部件,並且快速找到最大效率使用它的方法。

哥利亞心情變得很好,聲音懶洋洋地上揚:“說了你大概也不信,我還會畫畫。”

安戈涅慢了好幾拍才聽懂:“畫畫?”

“幽靈鯊號走廊上那些……都是我畫的。”哥利亞說著在她腹部勾勾畫畫,像要給她塗抹出飛船兩壁同樣的星雲出來。

複刻得成功不成功她無從判斷,畢竟顏料沒有顏色。如果他畫的是黑洞她大概也會相信,畢竟隻是在那裡,就足以把理智的靈光吸走。

但安戈涅到底沒有完全渾噩。

“你確定……你不會咬我?”

失控始終是隱憂。而哥利亞在這方面前科頗多。

哥利亞咂舌,借著義眼的夜視功能在扔到旁邊的外衣裡外翻找了一陣,咬牙切齒的語調有瀕臨極限的煩躁:“這樣總行了吧!”

安戈涅看得不是很清楚,伸手摸了摸——小小的金屬牢籠扣在下半張臉,以最原始的

物理手段隔絕了隱患。

這還是她第一次在現實裡見到這樣的東西。王宮裡的alpha都不屑戴上這樣的器具。

“你怎麼隨身有……”

這個問題一時半會兒是沒法得到解答了。

所有複雜的、幽微的,乃至於不那麼複雜的事全都退到意識的角落,為奔湧襲來的洪流讓道。

倒是另一個她並未刻意尋求過的事實變得明晰:初遇時哥利亞將她擄走,安戈涅很快發現他對眼淚缺乏抵抗力,她一假哭,他就慌得手腳不知道往哪裡放。

但這個弱點也是有場景限製的。

哥利亞抱著她走過客房外間長長的一面單向玻璃窗,和她咬耳朵:“你看,有人閒著沒事乾,居然在這個點放煙火。”

視野濕漉漉的,化樂星城遠處不斷升上天際的電子煙火暈染開,她看到的是一團團互相融合變幻的色塊。

相當長的時間裡,她的眼前一直在放煙花。

安戈涅裹著毯子往睡夢裡沉的時候,哥利亞竟然和她講起了未曾透露的另一部分過往。是不是她要他講的,她記不太清楚。到後來有一大段記憶都是模糊的。

有的人是先了解內在再觸碰發膚,哥利亞可能是反過來的。

又或許隻是饜足讓他放鬆,使他在自己的事上分外緊的嘴也稍稍破例。

“船長……那個組織的頭領,我們都叫他船長。啊?我不恨他,我雖然一直覺得他雖然比魔鬼還嚴格,但對我們還不錯。那時候我也絲毫沒覺得自己的日子有什麼不對,更不用說覺得不自由之類的。完成任務,要不就是受罰,誰有空思考彆的?

“我原本是幽靈鯊號的第二號,還有一個比我更強的家夥。到那家夥死掉,我都沒能贏過一次。然後我就成了第一號,船長很看重我,居然還讓我挑任務。但我總是覺得一號隻有那個家夥,我還是二號。很好笑吧?那時候我還是個小鬼。

“再後來……船長可能是相信我了,也可能就是老了,變得心軟不中用了,他會讓我陪他喝酒。隻有我能在他喝醉的時候近身。”

哥利亞輕撫她脊背的手停了停。

“有一次他說漏嘴,原來一號原本不用死的,隻是他太強了,老頭害怕起來,所以讓增援的人遲到了五分鐘。那個時候,我就下定決心,他必須死,否則總有一天死的會是我。”

他低聲笑了兩聲,垂眸看她的表情。

她的困意消散了大半,淡然道:“你這麼想很正常。”

哥利亞卻搖搖頭:“我現在還是懷疑那是個試探,看我會不會記恨他,或者試著逃走。但我還是和以前一樣對他,船長好像就慢慢放下心來,後來甚至說過幾次把我當自己的孩子。我等了兩年——”

略顯漫長的數拍停頓。

“我終於找到機會殺了他,偽裝成了飛行艙事故。”

他戳了戳自己的義眼,睫毛沒有眨動一下。

“這隻眼睛也是那個時候沒的。把這個傷偽裝成事故波及費

了我好多心思,其實是被船長死前捅瞎的。該死的老頭,差一點就把我腦子也捅穿了。”話這麼說,他的口氣卻很輕鬆。

他對於這個收場似乎是滿意的,對殺死了“船長”沒有任何遺憾,哪怕那讓他失去了半邊眼睛。

安戈涅注視他良久,終於輕聲問:“那麼為什麼你的新船還是叫幽靈鯊號?”

如果是她,肯定會換個完全不相乾的名字重新開始。

哥利亞唇線繃緊,俯身下來親她的時候才吐出答案:“死的時候,他那個怨恨勁頭實在是……我後來一直想,現在有時候也會想,他是不是真的已經完全相信我了,哪怕我繼續變強……他也不會殺我。”

“我是不是,其實不必殺掉他的?”他的喃語幾不可聞,每個詞都說得艱澀。

這個紅發alpha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稱得上軟弱遊移的表情。

安戈涅的指腹順著他的唇瓣輪廓摩挲了一周,與他近距離對視。他們身上有同一種洗浴用品香味,這種細節容易讓人產生彼此接納、親密無間的感覺。

所以這個難回答的問題安戈涅沒思考很久,而是乾脆地說道:“你不殺掉他,我和你第一次相遇,可能就是你被派來刺殺我了。”

哥利亞愣了一下,咧嘴笑開,短暫熄滅的火種再次在他的眼睛裡狂舞起來,燒到她身上。

“你說得對。”

轎廂門無聲開啟的瞬間,提溫就意識到他來的不是時候。

不,沒有事先通知就上門原本就欠妥又失禮。哪怕這棟樓在他名下,從他居住的大廈頂層到安戈涅上次住過、這次依然住的客房隻有短短幾十秒的電梯行程,他也不該輕率地直接來找她。

更不用說某些事點破之後,他們已經不是可以隨意見面獨處的關係。

但在反抗軍方面給出了交通封鎖解禁的時間表後,他還是踏進電梯來見她——明明可以直接發送幾句話轉告這個消息。

很多事隻要不去做,就不會自取其辱。假如他克製住了愚蠢的衝動,他也就不會落入此刻這般難堪的境地之中。又譬如,他安排的煙火秀接近尾聲,安戈涅卻好像根本沒注意到,沒有任何聯絡,於是他一找到借口就下樓。

金發青年條件反射地露出了嘲弄的微笑。隻有數秒,他壓下了唇角。

他應該立刻按下關閉鍵返回,但是出於難以解釋的理由,他反而往前一步踩住分隔電梯和外界地面的那一線金屬框。

感應裝置啟動,於是轎廂門遲遲沒有闔上。

聯盟的室內裝修講求簡潔美、實用性和私密性,隔音當然不會是問題。Alpha的五感都極為敏銳,提溫立刻鎖定了問題的源頭:

通往內間的門留了一條縫,疑似是毛巾或者彆的織物的一角卡在了那裡,匆忙之下沒被發現。

仿佛要將注意力從聽覺和嗅覺上挪開,提溫面無表情地環顧四周。

他的視線驟然定住。

窗玻璃上留了一雙重疊的掌印。

而在窗外,絢爛的電子煙火正在盛放,從這棟樓這個角度望出去的視覺效果恰好最佳。

又一顆明亮的星升上天空,穿過玻璃上那一團曖昧的雲,在最高處炸開;隨火花迸裂舒展的綠色光蔓之上,點綴了成串鈴鐺般的小巧潔白花朵。

隻有數秒,在化樂星城上空綻開的鈴蘭燃儘,這場表演也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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