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潮熱雨季11(1 / 1)

兩個alpha無言相對,氣氛一瞬間緊繃到極點。

就在這時,安戈涅動了動。

熱意還在皮膚下燃燒,灼痛和潮氣沿著血管蔓延,阻礙她理解剛才發生了什麼。她隻知道剛才還很近的alpha信息素遠離了,於是追著那氣息,她本能地望向數步外的西格。

視野還是模糊的,安戈涅其實看不太清楚,但她依稀記得,就是他快要讓她從這潮熱的酷刑中解脫。

於是她扭動著身體,試圖掙紮下地,同時直勾勾地盯著西格的方向,像在求援,又似乎隻是聚精會神,想要辨認出他是誰。

西格向前踏出半步,下意識要奪回安戈涅。

“站住。”艾蘭因冷然喝止。

“一樓右手邊消防警報器下方,拉開櫃門就看得到急救箱。”銀發alpha的聲音沒什麼起伏,就好像在吩咐仆役。

西格愣了一下,尚未露出怒意,對方已經徑自說下去:“急救箱裡有應急抑製劑。把它拿過來。”

抑製劑這個詞語喚回了一些理智,西格克製住撲向艾蘭因的衝動,咬牙切齒地回道:“把她給我,我抱她過去注射。”

“我不會允許瀕臨失控的alpha靠近她。”說話間,艾蘭因的微笑裡多了一絲冷意。

“多耽擱一分鐘,她就多受一分鐘的折磨。真的為她著想的話,請動作快一點。”

語畢,他沒再給西格一個眼神,轉身就往池塘對側的小樓走去,腳步比平時更快。

西格雙手緊握成拳,深呼吸兩下,僵硬地轉身去取抑製劑。

兩人之間的對話安戈涅也不知道聽懂了多少。但是察覺到西格的信息素遠去,她掙紮的動作立刻加劇。

“彆動。”

安戈涅抬頭,艾蘭因線條優美的臉孔映入眼簾,她茫然地盯著他散開的銀白長發,半晌後低低問:“老師……?”

艾蘭因彎了彎眼角:“是我。”

他略微調整抱著她的姿勢,讓她更好地倚靠在他胸口,語聲低柔:“很快就沒事了。”

安戈涅聞言怔怔看著他,好像覺得他們不應該是現在這樣。

隨艾蘭因前進的步伐,垂落的銀發微微晃動,拂過她的臉頰。典雅而略帶苦意的香氣若有似無,勾起某些模糊的回憶,讓她暫時遺忘身體內燃燒的那團火。

“事情由我處理,你先睡一會兒。”向她低語的聲音平和悅耳,像清涼的泉水,有驅散炎熱的魔力。

以前似乎有過這樣的事,這樣的話語也不是第一次聽。

“嗯。”安戈涅放棄尋找違和感的源頭,將臉埋進散發著淡雅香氣的衣襟,閉上了眼睛。

西格闖進小樓時,看到的便是這麼一副光景:

安戈涅仰臥在長沙發上,面色依舊泛紅,身上蓋了薄毯。艾蘭因坐在她旁邊,一手被她抓著,另一手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發,一下又一下,充滿安撫的意味。

艾蘭因的表情

稱得上溫柔。但他抬頭看向西格時,那份溫文平和就又成了副虛假的面具,透出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敵意。

他俯身和安戈涅低低說了兩句,朝門邊走來。他從西格手中接過試劑盒,淡然道:“為了避免您再度失控,請您儘快離開。”

西格一動不動:“我不放心留她和你獨處。我看著你給她注射。”

艾蘭因聞言輕笑,並不做回應。他走到長沙發邊消毒雙手,而後拆開內包裝,將安戈涅的右臂從毯子下拉出來,熟練地為她注射抑製劑,在針孔處貼上修複膠。

而後他回轉身,看著西格笑了笑:“您多心了。”

西格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並無離去的意思。

於是一個在安戈涅身側,一個在門口,兩個alpha默默無言地僵持著,聽著安戈涅的呼吸從急促逐漸放慢,變得輕鬆舒緩。

“抑製劑裡有鎮靜成分,她會小睡一會兒,”艾蘭因率先下逐客令,“之後的事我會處理好,今天就請您先回。”

“我等她醒來。”

“發熱期時殿下情緒容易不太穩定,您還是暫時不要再刺激她為好。”

艾蘭因字裡行間透出的熟稔讓西格神色更冷。他尖銳地說:“那你把她交給醫護團隊。比起我,見到你更容易讓她情緒失控。”

艾蘭因有片刻沒說話。他的靜默難以解讀,無從判斷他是否被這話激怒了。

“我自然會安排專業人士照料殿下,他們已經在趕來途中。”再開口時,他顯得心平氣和。

“好,我等到他們接手再走。”

艾蘭因皺眉,放棄和西格假客氣:“不必,您現在就可以離開了。相信您不需要我為您帶路。”

這主人翁的態度讓西格額角一跳。

見西格沒有任何去意,艾蘭因注視他的眼神變得幽冷,措辭也愈加直接:“如果我是您,會利落地轉身離開,改日帶著禮物前來道歉。還是說,您已經忘了剛才自己險些失控,對殿下做出什麼事?”

西格冷冷回道:“你也是alpha,同樣隨時可能失控。你這麼執意趕我走,隻會讓我覺得你另有圖謀。”

艾蘭因笑出聲來。他鮮少這樣,仿佛真的覺得西格的話有趣極了。

他搖了搖頭,緩聲說:“殿下的信息素對您極有吸引力。這一點,從您說了那麼多還是不敢再靠近半步就看得出來。”

銀發侯爵的神色幾乎是寬容的,也因此讓西格分外惱火。

艾蘭因輕輕歎息,吐出的下一句話和挑釁無異:“但我不會因為這點事就失控。”

他的笑弧加深,語氣卻是無可奈何的,好像是西格反複進逼,才讓他不得不說出原本想隱瞞的事:

“殿下第一個發熱期是我陪她度過的。”

迎著西格驟縮的瞳仁,艾蘭因不緊不慢地補上:

“那之後的每一個都是。”

安戈涅啟眸,立刻以餘光瞥見窗側的淡色身影。

不需要半秒她就做出決定:閉上眼繼續裝睡。

她渾身乏力,但能從室內香氛的味道判斷出自己在行宮的套間。

鬆軟保暖的被褥如雲朵般籠罩她,安戈涅依然想蜷縮起來。這生理反應她很熟悉——注射抑製劑後,omega對外界溫度的感知可能會紊亂失常。

不僅如此,再昂貴的抑製劑也無法徹底消除發熱期的影響。

此時此刻,安戈涅小腹下方也隱約悶燒著費洛蒙的火焰,與發涼的手腳對比強烈,好像她的身體同時置身於兩個季節。

直至發熱期結束,這異樣感都不會消退,安戈涅隻能儘可能將注意力轉開。

她開始回憶剛才的事。

記憶定格在她踉踉蹌蹌地走到室外,西格跟上來。那之後出現大片的空白,間雜期間的隻有零碎的、剪影般的圖像。

但足以讓她拚湊出一個接近事實的猜想。

幸好艾蘭因介入了,否則……

但是她又一次依賴艾蘭因善後,這留下了糟糕的餘味。安戈涅眼睫微微顫動,感覺更冷了。

而後她想起剛才昏昏沉沉之間做的夢。興許是敲窗的雨聲作祟,她回到三年多前那個細雨連綿的午後,那是她的第一個發熱期。

由於日常教育中對於性彆勝利知識的普及十分到位,安戈涅在自身異樣初露端倪時,立刻就意識到那是什麼。

她的第一反應是恐懼,而後是羞恥與厭惡。

大概因為她從來沒能真正接受自己的第一性彆。

發熱期的降臨讓她無法繼續挪開視線,迫使她正視自己身為omega的事實。

發熱期意味著成熟,代表著身體做好了被標記的準備。那之後她順理成章地將會作為王室珍貴的“資產”登上首都星社交舞台。

對此她隻有抗拒。

不滿十七歲的安戈涅鎖上臥室門,躲進浴室,放滿一缸的冷水,穿著衣服泡在裡面,想要讓那可惡的熱度退卻。

理性上她知道那是白用功,是瞎折騰,但她必須做些什麼,才能壓住心頭的煩躁。

王宮藏不住秘密,沒過多久,隨侍官就聚在浴室門外焦急地呼喚安戈涅。

安戈涅堅稱自己沒事,冷聲命令他們離開。但越來越濃的信息素從門縫逃逸並出賣她,很快所有人就明白了事情原委。

然後艾蘭因也到了。

安戈涅隔著門聽到他命令所有人退出去。世界隨之突然安靜下來。

“殿下。”

艾蘭因說話的聲調與往常彆無一致,柔和又克製,卻又隱含壓力。

安戈涅咬住嘴唇不答話,將膝蓋往胸口靠,浴缸裡滿溢的水隨這一動作潑到地面,嘩啦聲清晰作響。

“安戈涅,開門。”他直接叫她的名字。

這是他們之間身份切換的訊號。當他是宰相、是她的“老師”時,艾蘭因使用無可挑剔的敬語,稱呼她為“殿下”。

隻有非常罕見的情境下,

他會直呼她名字——那代表著他隻是艾蘭因。

安戈涅蜷縮得更緊:“我沒事。你走吧。”

卸掉君臣身份差那套表面功夫,艾蘭因對她反而不怎麼客氣:“我數到十,如果你不打開門鎖,我就隻能直接闖進來。你知道我說到做到。”

“彆管我!”她尖利的聲音在浴室內回蕩,安戈涅感覺頭更疼了。

艾蘭因繼續說道:“冷水無法緩解發熱,隻會讓你生病,最嚴重的情況下你甚至會失溫。倒數到十,我破門進來。十,九,……”

安戈涅有點慌亂:“既然你知道我現在發生了什麼,你就更不應該在這。你——”

之後的話她說不出口。艾蘭因是alpha,他不應該在這種時候靠近她。

艾蘭因平靜地答:“不用擔心,我不會失控。五,四……”

倒計時暫停,沉默須臾,他輕聲承諾:“你害怕的事不會發生。我不會失控。絕對不會。”

發熱期的omega信息素對於alpha有超出尋常的誘惑力。明明艾蘭因所說的每句話都違背常理,卻莫名有說服力。

最後掙紮了一番,安戈涅認命了。如他所言,就算要徒手拆門鎖,艾蘭因也會闖進來。

她的手指在冷水裡泡得僵硬,誤操作了好幾下才解除門鎖。

隻是眨了一下眼睛,艾蘭因就出現在她的視野裡。

安戈涅想自己站起來,然而浸透了水的衣服出乎意料沉重,她還沒站直,眼前一黑便險些滑倒。

艾蘭因眼疾手快扶住她,她渾身淌著水,與他撞了滿懷。他淺灰色的襯衣前襟立刻濡濕了一大片,那深色的印跡隱約是她的身形輪廓。

濺濕的衣料後透出對方的體溫,安戈涅被燙得輕輕顫栗。也許是她體溫太低了。隻是一怔忡,纏繞著低調紫羅蘭的焚香氣息已然四面環合,將她緊密包裹。

“沒事了。之後交給我處理。”

艾蘭因抱起她的時候,安戈涅有些慌亂。她聞言抬頭看他,那雙淺灰色眼睛一如往常波瀾不驚,並沒有因為她身體發生的劇變而有絲毫異樣。

之後她第一次注射抑製劑,忍受抑製劑的副作用,他都在她身側,額外的體貼一如往常地寫在不動聲色的細節裡,不讓精神分外敏感的她受到任何刺激。

艾蘭因直到發熱期結束,都表現得好像那隻是個小感冒。

——就好像安戈涅真正成為一個omega也沒有什麼大不了。在他眼裡,omega也好,beta乃至alpha也罷,都沒有太大區彆,他永遠不會用她厭惡又恐懼的眼神看她。

或許安戈涅就是在那天的某個瞬間,完全地相信了艾蘭因。

他們也確實有過非常親近,非常純粹的一段時光。

發熱期讓安戈涅變得脆弱,卻也因此索性放棄逞強,能更加坦然地面對那些難以釋懷的情緒。

淡淡的悵惘如霧氣般擴散,幾乎同時,與紫羅蘭纏繞的焚香氣息到了她身旁。安戈涅佯作不覺,依然閉著眼,輕輕地問自己:

是什麼時候開始變了?

艾蘭因不再對她用“你”,無時不刻嚴密地恪守禮節,在她面前無懈可擊。是她藏不住對他的那點迷戀開始嗎?還是他也步入了新的階段,扼殺了不必要的溫情,逐漸變成另一個人?

可即便所有其他的都改變,他在她受渾噩的熱度折磨時,吐出的那句“沒事了”卻還是擁有魔力,以致於縱然燒得隻剩本能,她還是會相信他。

屈辱,憤怒,不甘,困惑,情緒的洪流幾近決堤,安戈涅咬著嘴唇顫抖起來,倏地睜開眼睛。

她直接直接對上艾蘭因淺灰色的眼睛。

他坐在床沿俯身注視她,沒完全紮好的銀色長發滑下一縷,發梢幾乎垂落到她臉頰上。

隻是一個對視,安戈涅就知道他早發現了她已經醒了,隻是因為不願意面對他而持續裝睡。

該死的發熱期,不止是汗水,流淚也比平時要容易。安戈涅不想讓艾蘭因看見,繃著臉轉頭看牆壁。

投在她枕頭上的人影因為湊近而縮小了一點。

艾蘭因輕聲說:“安戈涅,我和你需要談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