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反應, 無不在證明周梨的話是對的。
她果然就是那鐘娘子家的女兒。
而看到身陷恐懼中的女孩,周梨也有些擔心起來,目光緊張地追隨著她還一直朝帳子裡躲藏去的顫抖身影, “彆怕,你母親不會到這裡來的,我們也不會讓她再傷害你。”
但是如今覺得被恐懼籠罩著的女孩卻沒有辦法選擇相信周梨,她試圖將自己整個人都融於黑暗中,似乎隻有這樣,她才會安全。
她搖著頭,明顯地表達著對周梨的不信任。
這讓周梨和嵐今都很發愁,兩人面面相覷,又見女孩不顧身上的傷, 先是躲到帳子後, 現在竟然意圖鑽到床下去。
那床底下如此狹窄,少不得是要碰到她身上的傷。
因此周梨將燈給吹滅了。
燈光熄滅了,屋子裡重新恢複了此前的黑暗, 女孩窸窸窣窣的聲音也停止了, 顯然這黑暗裡更讓她有安全感, 所以她也沒有選擇繼續再往床底下去。
周梨和嵐今卻是不敢上前,仍舊選擇了與她對話,試圖讓她重新對自己產生信任。
於是周梨試探地說道:“你的母親, 不像是原來那樣了, 對不對?”
這話, 無疑就像是一把開啟女孩緊鎖著的心扉大門,黑暗中的她明顯怔了一下,充滿恐懼的眼睛也忽然間瞪圓,詫異地望著黑暗中站在裡間的周梨看去。
但其實她並沒有看清楚人, 隻是條件反射地尋著聲音的方向望過去。“你們是什麼人?”她的家,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不單是父親和哥哥的去世,還有三妹失足落井。
不是沒有人關注到,隻是大家都認為,是接二連三打擊,致使了母親的性格發生了些變化。
她也不是沒有去求過叔伯,從一開始哥哥忽然病重的時候。
母親那時候在工坊裡,她才從叔伯手裡取得工坊的大權,正日夜紮在裡面,根本就無暇顧及家裡。
所以她去找了叔伯。
那時候的叔伯,大概是因為工坊的緣故,所以他們對母親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敵意,也連帶著對自己這個侄女兒,生了不少嫌隙和冷漠。
聽到自己的話時,叔伯隻淡淡地說道:“你爹走得忽然,你母親又要管工坊,性子變得嚴厲些實屬正常,也不可能像是從前那般照顧你們兄弟姐妹,你們當適應才是。”
是的,兄長忽然急症躺在在床,她和妹妹弟弟們急得不行,母親卻像是沒有放在心上一般,甚至連關憂的話在出了房門後,她都懶得敷衍一二。
一顆心,好像真的都撲在了那工坊裡。
母親這忽然的冷漠,讓自己覺得她對於哥哥的病,不是那樣上心,她害怕得不行,生怕哥哥也如同父親一般忽然去了,所以才選擇找了叔伯。
但是她沒有得到幫助,走的時候不知道嬸娘是真心實意,還是虛情假意,讓自己也要體諒母親的難處,畢竟母親如今要做爹又要做娘,顧暇不及是在正常不過了。
鄰裡也這樣說,在兄長死了後,他們甚至更同情母親,認定了她是個苦命人。
可是怎麼就沒有一個關注一下他們這些孩子呢?難道沒了爹死了兄長的他們就不苦命了麼?
所以當周梨現在這樣清晰地說出她母親和從前不一樣,她是有些動心的,下意識就鬆懈了防備:“你們,是什麼人?”
不是親戚也不是朋友,怎麼對她家的事情感興趣起來?
她有那麼一瞬間,甚至懷疑周梨接近自己的企圖。可是她與周梨的相遇,又是非巧合。
周梨看著這個對任何人都充滿了戒備的女孩,最終覺得,唯有坦誠,興許才能叫她安心了。
於是她說道:“你母親的工坊裡,早前買了二十來個昆侖奴,所以她涉及這一次的昆侖奴大案,我等為朝廷命官,此番正是為了這案子後續而來的。”
昆侖奴的大案,彆說是蘆州,就是其他州府的人都有所耳聞,所以就更不要說著蘆州了,更何況大部份受害者都是蘆州人,所以上至耋耄老人,下至乳臭孩童,哪個不知曉?
坊間甚至還有人老人恐嚇那些個不聽話,天黑後還總在外遊玩的孩童們,若是不早回家,就有黑耗子將他們拿去做了小昆侖奴。
是否起到震懾效果,讓孩子們早歸家,大家並不清楚,但這的確是當下最流行的說法。
因此吳淑玉是知道的,但是家裡出了這諸多的變故,她的目光一直都在家中,並未留意到母親竟然還買了昆侖奴來。
心下詫異的同時,也慢慢地從床角的陰影裡站起身來,但並未從帳子後面走出來,隻是不敢相信地看著周梨的方向,“你們,你們是朝廷的人?”
關於著昆侖奴案件,整個蘆州簡直可以說是大動蕩了,聽說牽連了好多官員,就算是他們黃楊縣,也是抓了好幾個。
所以她想著,既然這些辦案的人,將縣衙門裡的官都抓了,沒準他們真的管自己家的事情。
這樣一想,本就四處尋路無門的吳淑玉到底是生出了一絲絲的希望。
“嗯,如假包換。”但周梨眼下還真不知如何同她證明,叫她安心。不過也聽出了她語氣裡的變化,明顯是有些信了。
便趁熱打鐵道:“我們本欲直接拿了你母親,但沒曾想查到你家中近來出了這諸多事情,實在是巧合,如今你母親和你叔伯,皆都在我們的懷疑之列。”
吳淑玉一聽,忽然站直了身體,“你們也管我家裡的事情?”而不止是那昆侖奴的案子?
“不平之事,皆管。”更何況新律分明白底黑字寫得清清楚楚的,便是父母,既不可以販賣自己的孩子,也無權掌管兒女的生殺大權。
周梨的這一句話,讓吳淑玉身上所有的擔憂在頃刻間卸下過半,她從帳子後面慢慢走出來,“那你們信我的話?可是可是,她是我的母親,誰又會相信,一個做母親的人,會那樣傷害自己的孩子呢?”
這樣的人,不是沒有,隻是極少。
但是吳淑玉的母親,未必見得是她真正的母親,但是這借屍還魂之事,又讓自己如何同她解釋呢?
周梨在心底歎了口氣,“我們相信證據!”
她沒有說信吳淑玉的話,反而讓吳淑玉安心了幾分,確定她果然不是騙自己。
若是騙自己,吳淑玉覺得她應該告訴自己,她信自己的話才是。
也是如此,吳淑玉心底的所有戒備都在這一瞬間給解開了。她終於徹底從那黑暗中走了出來,親手將桌上的燈給點燃,隨後重新平躺回床上,兩目直勾勾地盯著帳頂,緩緩地開了口。
然便是此刻,她仍舊覺得父親走後發生的一係列事情,都仿若惡夢一般,也許根本就不是真的。可是她身上的傷,又痛得這般真切。
“那時候,三妹沒有了,母親也不讓報官,我心裡實在是難受得很,我說了些惹她生氣的話,我仍舊記得她負氣離開的時候,眼底的寒意。”那時候吳淑玉害怕了一下,但最終也沒有生出半點防備之心來。
畢竟那個人是她的母親啊!
可就當她夜裡像是此刻這般躺在床榻上的時候,就被滾燙的熱水給疼醒了,提著水壺往她身上倒水的,不是彆人,正是她的母親。
說到這裡,她整個人又忍不住顫抖起來,“我前些日子想,興許這世間是有鬼神的,是鬼附身於我母親身上,才會來害我。可是後來我又想,那神靈呢?菩薩呢?既然鬼都出來害人了,那他們這些菩薩怎麼不出來庇佑我們呢?”
她越說越是難過,那種熟悉的絕望又重新籠罩在心上來,所以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坐到桌前來的周梨和嵐今,也沒了剛才的激動和希望,一雙眼睛裡滿是死氣沉沉:“我不知道現在家裡什麼狀況,可是我自己都尚且不能自保,不知道弟弟妹妹如今生死如何?”
“被關起來了。”攔擊這時候開口回答了她。
吳淑玉聽得此話,反而鬆了一口氣,“隻是關起來了,尚且還好。”心裡隻願弟弟妹妹們見著自己這前車之鑒了,能乖巧些,彆再說話惹怒母親了。
周梨見她雖沒說擔心弟妹,但還是開口道:“你放心,你家中我會讓人去看著些,不叫她再隨意傷害人。”
吳淑玉不知周梨這話有幾分真假,但此刻也隻能選擇相信,她不想活,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可是她若是死了,弟弟妹妹們又如何生存?
叔伯他們,多半也是靠不上的,他們唯一想要的,隻怕也獨獨是那工坊罷了。
所以,說到底自己還是得活著。
這話說開了,接下來的話到底是好問。
這吳淑玉作為那鐘娘子的女兒,這此前日日見著鐘娘子,從她口中細說這鐘娘子的種種行為,自然是好過嵐今一點點去查訪。
因此周梨最後總結出來,隻怕未必是這吳掌櫃先死,而是這鐘娘子先殞命或是出現了什麼意外。
才叫這死在了屛玉縣的何婉音重生在鐘娘子的身上,然後才有了這吳掌櫃的突發急症而亡。
隻是可惜,現在無從查訪吳掌櫃到底是突發急症,還是這背後有什麼難言之隱。
不過周梨後來和從那工坊裡回來的白亦初說,“我倒是覺得,如果鐘娘子確定是何婉音了,那麼她成了鐘娘子,想要報仇是必然的,隻是可惜原來的鐘娘子是個溫順賢惠的女子,吳掌櫃若是不出事的話,她忽然改變性格的話都說不通,而且她也根本就沒有機會插手那工坊之事。”
雖是匪夷所思,但白亦初還是糾正著周梨的話,“不是如果,而就是。”他這一趟去,看到了那一間緊鎖著大門的工坊,他進去了,裡面的東西的確和其他工坊的不一樣。
他也沒敢多亂動。
但是他卻在裡面發現了那還沒完被爐子燒完的紙上,殘缺的那一部分,即便是隻有幾個字,可是那字跡,白亦初倒是認得的。
不是何婉音,又是哪個呢?
如果那字跡時間長久,倒也可以說是這鐘娘子可能從何處撿得了這何婉音的東西?可偏偏那墨痕又是新跡。
而周梨見他這樣確認,也是疑惑。
這時候白亦初便拿出了那有著何婉音字跡的殘缺碎片:“你看。”
周梨大驚,這時候心裡隻想起一個詞來,那何婉音真真是這個世界的天選之女,所以宛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啊!
即便是死了,還有這第二回重生。
她下意識地捏緊,“可是好端端的,這些孩子又不會影響她,她為何會如此害人?”要說她害那吳淑玉的大哥,是因為對方是兄長,體恤她這個做母親的,打算去工坊幫忙,叫何婉音擔心工坊裡那間小坊被發現,所以毒殺了他。
這倒是可以理解。
甚至是那吳淑玉那失足落了井裡的妹妹,也能解釋為極有可能對方去送飯,發現了什麼,所以才有了這所謂的意外。
可是她對於吳淑玉,為何要用如此殘忍的手段?人家俗話說的好,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卻不該像是她這樣將人折磨得生不如死的。
那吳淑玉一個豆蔻年華的小姑娘,未來還有無儘花期,卻就這樣被她活生生地燙成了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然而周梨並不知道,此刻那還懸掛著吳府匾額的大宅裡,這會兒天方蒙蒙亮,那鐘娘子便已經穿戴整齊地坐在花廳裡。
她冷著的面容和帶著寒意的眼神,讓伺候的下人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壓抑感。
下人們誰也不敢出聲,隻唯唯諾諾地躬著身子站在角落裡。
可即便如此,那鐘娘子的怒火還是從發向了他們:“還沒有那孽障的消息麼?”她有些後悔,那日該直接捏著那小蹄子的嘴巴,將熱水灌進她的喉嚨去的,而不單單隻是毀了她的容貌罷了。
她覺得,那小蹄子肯定是發現了什麼?不然她絕對不會說出那句自己不像她母親的話。
從無儘的苦痛和勞作中醒來的那日,也是如同今日一般,天還也才蒙蒙亮,她慌裡慌張的,以為又要晚了。
晚了她就要被扣工錢,人人說淨城司的待遇也好!好什麼?每日都是打掃不完的垃圾,無窮無儘,但凡晚了片刻,就要扣工錢。
她那點工錢,連現在的湯藥錢都沒有辦法維持了。
可是不抓藥,她實在是受不住這些疼痛的折磨。
然而就在她猛地翻身爬起來的時候,忽然看到了自己的枕邊竟然躺著一個禿了頭的中年男子,不但如此,還滿臉的黑斑皺紋。
她當時就嚇得尖聲叫起來,下意識地扯著被角捂著胸口。
但是男人好像比她更驚慌,也慌忙翻身爬起來,就在何婉音要抬腳踹他下床的時候,他竟然以一種熟悉的口氣埋怨著:“一大早上的,你這是作甚?都多少歲的人了,做惡夢還能被嚇著?仔細叫孩子們聽見了,少不得是要笑話你的。”
這個男人,便是吳掌櫃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也是帶著幾分取笑之意的,不過並未埋怨老妻忽然發出這樣的慘烈尖叫聲吵醒了自己,反而掀起被子下床穿衣裳,一面自顧地說道:“這清明一過,就要進入淡季了,生意越來越不好做,還不知今年中元節的時候,能有多少單子。”
可是中元節人家燒紙居多,放鞭炮的實在是少之又少。
吳掌櫃自顧地歎著,穿戴好就去洗漱,壓根就沒有留意到還呆呆傻傻,滿目震驚坐在床上的娘子,其實已經換了個芯子。
那時候的何婉音坐在床上,懷裡還緊緊地捏著被子,她記得昨晚下了一場大雨,又是轟隆隆雷聲又是接二連三猶如白晝的閃電,她的舊傷複發,疼得她一個晚上沒有睡好。
最後她也不知睡去的,或是直接疼暈過去的。
但這些都不要緊了,因為她垂眸看到了自己的手,上面雖也布滿了些細細的斑點,但絕對不是自己原來的那一雙了。
因為她那雙曾經在上京無數權貴才子們爭相詠詩讚賞的手,早就在淨城司日以繼日的辛苦勞作之下,變了模樣。
但無論如何變,都不會是現在這副樣子。
加上對方那個中年男子對自己的話語,早就有了穿越經驗的何婉音,一下就總結了出來,自己又穿越了。
隻是可惜這一次穿越的不是什麼小姑娘,而是已到不惑之年的老女人。
她有些嫌棄,但又控製不住地有些激動,甚至是帶著些期待,在那吳掌櫃離開房間後,就立馬呼喚係統。
隻是可惜,這一次沒有什麼係統,她喊了很久,仍舊是沒有得到一點的回應。
這讓何婉音不免是失望不已,但還是不甘心,立即下床好那銅鏡面前走去,裡面的人影的確是模模糊糊。
可仍舊能確定這張臉,布滿了歲月的痕跡。
“啊!”她沒控製住,一把將桌面的所有東西都朝著地上推倒去,然後朝著鏡子裡的自己嘶吼起來。
但無論她怎麼嘶吼怎麼咆哮,終究沒有辦法改變她這一次穿越成了一個老女人的事實。
不過很快,何婉音就驚喜地發現,這不是一個陌生的世界,仍舊是她原來的那個世界,於是她又開始感恩老天爺垂憐自己。
給了自己一個全新的身份,可以放心地報仇。
更讓她欣喜欲狂的,還是現在自己這個身份的男人,有一家煙花爆竹坊,裡面最不缺的,就是製作炸藥的原材料啊!
隻要有了炸藥,彆說是殺人了,就是將那讓她憎惡的屛玉縣夷為平地,也不是不可以的。
她一次能將自己所恨的人都殺乾淨!
可是她不想求那個男人讓自己去工坊,實在是無法面對那張讓人倒胃口的臉,更沒有辦法接受每日還要和他同塌而眠。
所以幾乎都沒有多認真考慮,何婉音就直接對這吳掌櫃痛下殺手了。
基於她多年來的經驗,沒有留下什麼馬腳,更沒有讓任何人懷疑,這讓何婉音對於自己報仇之事,又多了幾分自信。
尤其是在聽說現在黑市上有一種藥人,被稱呼為昆侖奴,不會言語也沒有聽力,隻有主人讓他們乾什麼,他們才會乾什麼。
仿佛妥妥的工具人。
何婉音覺得,這昆侖奴的出現,分明就是為自己而生的。有了這些昆侖奴,製作炸藥的日程,不就提上來了麼?
甚至都不用去那山野秘處重新找地方。
但是她沒有想到,殺了這吳掌櫃,吳掌櫃的兄弟們竟然蹦出來了,廢了她好的大力,才將這工坊的大權給握在手裡,將那些人給趕出去。
同時,爭取這工坊的大權,也浪費了她不少時間,所以得了大權在手裡,她就開始暗地裡偷偷找這昆侖奴的購買渠道。
不想問題又來了,花了個把月的功夫,她才找到著昆侖奴的賣家,可這一個昆侖奴價格卻是高得出奇,她壓根就拿不出這部分銀錢來。
所以當那個便宜兒子試圖進入工坊的時候,她一下機靈地想到了原主夫妻給這個兒子存下的娶妻銀錢,是用來備彩禮的。
她一開始,真的沒打算殺這個便宜兒子,可是沒想到自己挪用這筆銀錢,竟然被他發現了。
那幾日裡,讓何婉音吃不好睡不安,生怕叫這個便宜兒子告訴彆的兒女。
所以最終她還是決定用同樣的手段,讓這個便宜兒子去陪他的爹了。
兒子死了,他的那筆銀錢,何婉音也順利弄到了手裡來,該買買,該花花。
但是沒想到等她銀錢到手裡,昆侖奴已經如此火爆了,她交了銀錢,卻還是等了兩三個月,才得到原本屬於自己的昆侖奴。
天曉得這段時間對於她來說是多麼的難熬,尤其是聽到關於周梨和白亦初的一切。
何婉音不知道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可如果不是這周梨和白亦初,她想著如今享受這一切權力和榮華富貴的,應當是自己才對。
這種仇恨之心,加快了她想要複仇,毀掉這一切。
她是有恃無恐去做這件事情,甚至考慮過在屛玉縣布滿炸藥點燃後,自己也沒有打算活。
畢竟又老又醜,活著作甚?
不過在此之前,她這炸藥沒製作出來之前,她還是凡事小心為上。
對於那幾個便宜兒女,也沒有多作理會,好在他們都隻當自己是死了丈夫又沒了大兒子,心情欠佳,並未察覺出自己的異樣來。
本來著一切都好好的,偏那個吳三妹自作主張,跑去工坊裡給自己送飯。
她不該去的,自己也沒想過推她下井,可是她看到了不該看的一切。
那些昆侖奴,雖說是屍體做的,但何婉音是不可能相信的,死人怎麼可能還有八塊腹肌?
她買來的這二十多個昆侖奴裡,有一個身材高大,且相貌英俊,日日面對著,本就死了男人的她,不免是起了幾分偏愛之心。
因此那日多喝了兩口,便抱著那昆侖奴直接在那間工坊旁邊的小屋裡……
這種事情,有了一次就有了二次。
那天吳三妹推門進來的時候,的確是嚇著了自己,三魂七魄都給嚇著飛出九重天外面了。
好在何婉音是見過大世面的,立即就穿好衣裳追出來,她幾乎都不用問,隻看那吳三妹緊張不安的表情,就曉得她果然是什麼都看到了。
所以沒有多想,懶得和她再解釋什麼,又趁著四下無人,便將她直接推入井裡去。
何婉音當時就聽得‘噗通’地一聲,吳三妹毫無預兆地就掉進井裡去了,那聲音還怪好聽的!她的人也隨著著聲音沒有了。
何婉音將沒做完的接著做完,出來後再假意發現吳三妹提著進來的食盒,到處高聲尋找。
這個時候的吳三妹,屍體都浮在井面了,才泡了一會兒功夫,臉都有些腫脹了。
她斷定這吳三妹,體質肯定不好,不然怎麼泡這麼點時間,就有些發脹了。
那麼反正她身體都不好,早死對她也算是一條好路。
這件事情過去沒多久,又在坊間聽到了那該死的名字,周梨和白亦初又出現在這蘆州了,甚至還查起了這昆侖奴的案子來。
那日有人來通知自己趕緊將昆侖奴藏起來時,已經來不及了。
慌忙之中,她隻能將那個平日裡自己用來慰籍身體的昆侖奴藏起來,餘下的都隻能交出去。
也是如此,她那間秘密工坊裡的炸藥研製進度,不得不就此停了下來,實在是可恨!
明明也許再給自己一年半載,那高威力的炸藥就能做出來的。
本就煩躁,那個吳二妹還要來煩自己,如此也不能怪自己了。
更何況,她好像還發現了什麼?
但現在,何婉音更後悔,沒有直接殺了吳二妹。
而此時此刻,半響沒聽到這些一個個跟鵪鶉一般的下人們回應,何婉音忍不住又開始煩躁起來,隻發怒道:“不是說,有人在街上見著她了麼?你們這群廢物,我還養著你們做什麼?趕緊叫人再去給我找啊!”
“是,是看到了,可是小的們也去找了,不知道二姑娘又藏到了哪裡去。”他們也很是發愁啊!不過他們更好奇,那二姑娘到底怎麼了?就不願意回來呢?
他們並不知道,那個街上在日暮之後出現,滿身都是恐怖猙獰痂的小姑娘,就是他們的二小姐。
他們隻知道那日二小姐忽然就失蹤了。
府裡甚至開始有傳言,是老爺匆匆下葬,那墳地沒選好,所以才鬨得如此家宅不寧,先是大少爺隨著老爺一般,得了急症而去,隨後又是三姑娘失足落井。
現在二姑娘也沒了蹤影,誰知道接下來是不是四姑娘和五公子他們。
所以他們甚至能理解,現在何婉音將這餘下的公子小姐都軟禁起來,其實是為了他們好。
大家見何婉音不出聲,這時候有那膽子大的出言建議道:“夫人,要不然還是找個大師回來瞧一瞧吧。”
這一下出了許多事,莫說是小姐公子們,就是他們這些個下人,也每日兢兢戰戰的,生怕下一個遭遇那意外的,便是他們了。
何婉音當然不信什麼意外不意外的,那都是自己有意而為之的。
不過當下她更著急的,其實反而不是那吳二妹,而是自己的炸藥,如今沒了昆侖奴,隻剩下那個了,猴年馬月才能個自己做出來啊?
可是現在她又上哪裡去找信得過的人?就算是高價雇傭,可是若讓那些人發現了這炸藥的威力,哪個能不貪心?隻怕趁著自己不留神,就急忙拿去屛玉縣獻寶。
畢竟有了那錢氏姐妹獻寶在前,後面多的是人想要效仿。
又開始懷念起檀香姑姑,她要是在該多好,幾個蠱毒就能解決的事情。也後悔那時候該在手裡留一些存貨的,不然哪裡有現在的絕境。
她左思右想的,壓根就沒有將這下人的話放在心上。
甚至在回憶檀香姑姑以前留下的消息,也不知還能否找到像是她這樣的奇人,即便是不願意為自己賣命,但是能買些蠱毒回來,也好啊。
這樣自己也能放心繼續找人研製炸藥,而不擔心他們將這個秘密泄露出去。
可就在這時候,忽然有下人急匆匆跑進來。
那下人明顯是有些畏懼何婉音的,腳步在跨過門檻後,就硬生生急刹住了,驚慌地看著她,“夫夫夫人……”
何婉音不耐煩地蹙起眉頭來,“何事?”
卻聽得那下人說道:“方才,衙門裡來了人傳了話,要叫夫人去衙門裡一趟。”
“去衙門?”何婉音不但人站起來了,聲音也提高了好些,帶著些讓人生厭的尖利。不知道是她心急如焚的緣故,還是因為這具身體正處於這個年紀的緣由。
“小的打聽過了,說是因為夫人買昆侖奴之事,城中但凡與之有關的人,也都要去一趟的。”那下人目光緊緊盯著何婉音身前的茶碗,時時刻刻防備著,以防她忽然發怒,朝著自己砸過來。
何婉音聽得這話,放鬆了一口氣。買昆侖奴的人比比皆是,又不單是自己,且都還幾乎都是他們這樣的商家居多。
她敢打賭,衙門不會拿他們這些人如何?最多就是處罰些銀錢罷了。不然如果真要問罪的話,不知道要讓多少工坊停歇下來,這樣到底是影響經濟的,稅賦那金商館都收不到幾分。
於是壓根就沒有放在心上,隻淡淡地問道:“什麼時候去?”
“說是儘快。”下人說著,見何婉音分明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的樣子,又壯著膽子提醒了幾分,“小的聽聞,彆處與之有關的,都是被判了,要去山裡挖礦的。”
“什麼?”何婉音剛平靜下來的聲音,再度尖利地提高。一面朝那下人確認:“這消息可是當真?”
這讓那仆人如何保證?隻小心翼翼地說道:“小的也是聽旁人說來的,到底衙門要如何,還不確定。”
何婉音卻是沒有心思再繼續聽下去了,若是自己真進了大牢,還要被判刑送到山裡去挖礦,那這工坊必然是要落入吳家兄弟的手裡,自己那秘密工坊,豈不是會被他們發現?
而且就算是他們沒進那小工坊裡去,自己也隻挖一段時間的礦,可等自己回來,他們還願意將大權交還給自己麼?
這個時候何婉音不免是有些後悔自己當初殺了那個便宜兒子,有些衝動了。
若是當時給留著,拿一碗藥吊著他的命,這會兒興許還能有一個背鍋的。
想到此,一時不免是心急如焚。
不過很快心裡又有了主意,這個家裡沒了男人,自己若是也進了牢裡去,現在家裡著三個孩子年紀又不大。
也許她可以拿這三個孩子來開罪的。
大不了,多繳納一些罰金罷了,反正無論如何,那工坊必須得保住。
想到此處,總算是得了個主意,也稍微冷靜了些。“我知道了,下去吧。”
不過即便是有了主意,也要從長計議一回,想著到時候便在公堂上說,自己是受騙,畢竟才死了丈夫和兒子,又是個沒什麼見識的。
最好還將這三個孩子帶著去,興許那縣老爺能酌情照顧些。
於是,便吩咐著下人,“去將公子小姐都喊來。”
廳裡留下伺候的下人不知曉她是要打算將孩子們也一起帶去公堂上,還以為她這是要去衙門了,不放心要交代公子小姐們什麼話呢!
一時竟然也同情起她來,尤其是想到年紀稍微大些的二小姐又離家出走了,隻剩下著年紀小的三位主子,若夫人真去挖礦了,他們可如何過啊?
隻怕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這府裡就要換主人了。
想到這裡,居然還理解起這段時間自家夫人變得冷漠嚴厲,都是有道理的。孤兒寡母的,不厲害一些,不凶一下,隻怕早就被彆人啃得骨頭都不剩了。
於是對這何婉音的態度,也是恭順了不少,“小的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