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梨一直以為顧夫人去勸顧羧, 是苦口婆心拿人生大道理來勸。
但是她想太多了,一個能跟著丈夫一起執掌著儋州顧家大權的女人,怎麼可能願意將時間浪費在慢條斯理的言語上呢?
所以當周梨和玉笙煙坐在茶樓上, 看著從巷子裡背著包袱一瘸一拐走出來,攔了馬車去南廣場清嘜河乘船的顧羧, 不由得唏噓起來:“你婆婆勸人果然是有一套自己的道理。”
玉笙煙聞言,略為尷尬:“我婆婆挺好的,平時很溫柔, 你也看到了。”但是玉笙煙也知道,自己和婆婆能相處成為姐妹,那都是兩人性子相近。
能動手為什麼要動口?更何況是面對顧羧這種自以為是的缺心眼, 叫著玉笙煙來說, 估摸也就是婆婆還顧念著顧羧是在顧家長大的, 真是拿來做半個兒子養了, 所以終究是沒有下狠手。
要是叫自己去‘勸’, 非得給他打個半死, 叫他心思不乾淨, 嘴巴還臟!自己不珍惜,失去了就來怪對方, 反而不去自我檢討。
不過氣歸氣, 也少不得和周梨感慨,“這樣的人可不少,平時享受慣了對方的好, 人家忽然醒悟走了, 他就開始怨這怨那的,就不曉得在自己身上找問題。”
這話周梨是讚成的,總是有那麼一幫人, 反正男女都有,總是自信又普通,彆人不對他好,都是彆人的錯。
就不曉得自省。
一時想著這顧羧走了,應該不會影響顧少鳶的心情了,隻不過想到他心思那樣狹隘,也覺得留在顧家,以後不知會不會是後患?
但這是顧家的事情,她也不好插手來管。
還在沒多會兒,顧夫人就來了,“我叫他滾回去,另外通知了顧十一,領著他去那小茴香島上,往後就叫他做個看島人,不必再回儋州了。”
這懲罰,聽起來有些狠了,這去小島上做看島人,不就等於被終生禁錮在那彈丸之地了麼?而顧夫人的話還未完,繼續說道:“他來顧家的時候,還是個小孩子,少鳶他們這一輩裡,各家人丁都不旺,甚至就少淩一個男娃,所以我們也是有心從這些小孩子裡挑幾個來培養的。”
說到這裡,眼底閃過些許愧疚之色,“早前發現少鳶錯認了他,一來是怕告訴少鳶真相,叫她想起那洞窟之事再病倒,二來也是有我們自己的私心,真心實意希望顧羧往後和少鳶在一處,這樣親手養大的女婿,總是好過外面進來的。”
所以這些年花在顧羧身上的資源也不少,隻是可惜他能力有限,終究是難挑大任,還不知什麼時候,竟擺起了公子的架子來,將顧家小姐棄之如敝履。
這讓顧少鳶的爹娘如何看得下去?早就不滿,奈何自己養的女兒不爭氣,又擔心女兒的身體,隻能眼睜睜這樣看著。
而如今顧羧越發忘形,顧夫人也自然是毫不留情地將他打回原形,讓他曉得,如果不是顧家,他就是個要飯的孩子,也許還不一定能活到現在。
甚至早就可能被那些海盜們抓去做了魚餌呢!
當然,此番嚴懲於他,也是叫顧家剩餘的人,都長個記性,引以為戒,不要分不清楚輕重了。
顧夫人說完,見周梨沉默不語,便一臉認真道:“阿梨,我知道朝廷想要改變這個世道,為更多的老百姓們爭取謀利,但是你們也要明白,不是所有人的腦子都一樣的,有的天生就愚蠢。”
不能為了一味追求那個心中所夢想的平等國度,而讓聰明人為愚蠢人的腦子來買單。
這些道理,周梨自然是知道的,表哥李儀也知道,不然的話,怎麼可能還會有皇權的存在呢!於是笑道:“伯母你放心,我們明白。”常言說的好,佛還不渡傻子呢!
當然,這個傻子並非原本意義上的傻子,而是另外一類腦子拎不清的傻子,比如還沉醉在世家之首美夢中的庾家。
“那便好。”其實顧夫人說這一句,也是心中沒有譜,這次庾家之事後,庾家免不得這一劫難的。她也擔心這隻是一個開端,生怕下一個就是他們這樣的人家。
她的擔憂,周梨能看得出進來,“我們雖多鼓勵寒門子弟,但朝廷更清楚,他們的寒窗十年,並能取代各家祖輩們用血肉堆積而來的努力。”如果一代人的功勳二代人不能享受,那誰還願意拚儘全力?
這是個傳統的國度,血脈後代也是他們努力勇往直前的一部分動力,不然的話,那千千萬萬大軍裡,能挑出幾個真正為了天下海晏河清而努力的?
人,到底是有些私心有欲望的。
他們的努力,就是想為了給自己的後代攢下些什麼,好叫他們活得輕鬆一些。
父輩,永遠都像是在為子輩而活一樣。
這也使得許多人的人生,尤其是女人,在成婚以後,便不再屬於自己各人了,幾乎都完全投入了家庭之中。
他們是妻子是兒媳婦,是孩子的母親,卻唯獨不是自己。
周梨不知道現在的改革,鼓勵女人們也出來工作,是否能將她們身上的重重枷鎖都給解開,讓她們明白,她們即便是誰的妻子誰家的兒媳,又是誰的母親,但最重要的還是屬於她們自己本身。
她半日的沐休時間,便在這茶樓裡度過了,不過也讓周梨對於顧少淩的母親有了新的認識。
顧夫人和澹台夫人不一樣,她就是本土人,卻還能擁有著這樣的思想,的確讓周梨很詫異。
後來都忍不住想,若不是生在這個世道,顧夫人該多優秀啊!不過也是這個時候,周梨越發開始懷疑起這個世界的真實性了。
因為在原來的世界之中,自己早死,白亦初命運淒涼,下場更為悲慘,而澹台家和顧家,明明都有著這樣優秀的人在,為什麼最終還是會敗在了那何婉音和李司夜的手中?
這叫她又想起了那個在去往絳州途中的惡夢,那時候按理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可自己去莫名其妙做了那樣一個如此真切的夢,甚至一連入夢好幾日。
好像就是上天專門來警告自己一般,不管自己怎麼努力改變這個世界,將來都會是輸家,這個世界仍舊還會像原定的那樣,該死的人,一個也逃不掉。
也是那會兒,讓她對於未來充滿了失望,甚至想以自己的性命來了結這一切。
沈窕來接她的時候,敏銳地發現了她的不對勁,“姑娘你怎麼了?”
周梨搖著頭,“沒事,大概是最近太累了吧?下午可是有信?”她問的,是竭州三地之事。
那龍玉最多不過十萬軍隊在手裡罷了,如何比得過白亦初?不管是數量上還是物資上。
甚至是將領上,白亦初還有擅長於水上作戰的謝離枯一行人。
按理都這麼久,該傳來好消息了才對。
“還沒呢。”她也覺得此事蹊蹺得很,但當下正是要著重忙著科舉之事,於這竭州戰事上,大家的關注反而更少,以至於這消息也不怎麼好打聽得。
按理是不用擔心,可已經好一陣子沒有信箋傳來,周梨當然會心急。
沈窕有些擔心她身體吃不消,想著近來又那樣忙。
本來還想著豫州戰事結束了,金商館會輕鬆一些,但緊接著各處州府要開設分館,還有這科舉之事迫在眉睫,硬是讓人忙得腳不沾地。
而遠在上京城的阿苗和公孫溶,當初在白亦初和周梨走後,他們負責了上京的安定之事,老百姓們這段時間裡,也幾乎都紛紛搬回來了。
該處理的官員處理了,可留用的則在那李儀手下的心腹之一衛楓到此後,由對方來考核,但凡通公考之人,皆可繼續任命為上京官員。
當時大家幾乎都以為,那李儀帶著十二屬搬遷回上京定都是遲早的事情,因此這上京的公考參與人員一直都十分火爆。
甚至有的人為了在此得個一官半職,還放棄了去屛玉縣參加科舉。
所以這裡的公考可謂熱鬨至極,即便衛楓也是帶了不少官員來,但那一陣子還是手忙腳亂的。
但是不管有多少人參加,最終錄取的名額隻有那麼些個,以至於這一次的公考競爭激烈,可謂是前所未有。
那公孫溶更是被衛楓喊來幫忙,一起維持著秩序。
這公孫溶天生社恐,雖說在屛玉縣的時候,已經有了些好轉,但一下叫他面對著黑壓壓的人群,也不像是戰場那般直接動手,而是要苦口婆心勸說他們,或是告知各種規則等。
事實上他十分不解,這些來參加公考的不都是識文斷字的麼?那麼大的一個榜就貼在牆頭上,他們是瞧不見還是怎麼的?
但這話他是不可能朝著這些來朝自己谘詢的舊故們質問。畢竟他好脾氣就在那裡,所以彆人問什麼,他也不好意思拒絕,或是喊他們直接去瞧榜,就這樣不斷重複地介紹著。
讓一旁的阿苗看得心急如焚,最後見他嗓子都說啞了,便將圍在自己身邊同樣打聽各種消息的眾人打發走,一下閃到公孫溶的面前去,“你們都不長眼睛麼?生怕你們看不見,東南西北四堵牆上都貼了告示,還是你們根本就不認字?要是不認字,就少在這裡浪費時間,趕緊回家現學去。”
然後將那些人都給轟走了。
心急如焚地看著那被這些人包圍著喋喋不休問東問西,而弄得焦頭爛額的公孫溶:“阿溶你怎麼回事?你不想說你就拒絕,乾嘛一直叫他們纏著?”
公孫溶一臉的沮喪,歎著氣道:“他們都算是舊識。”以前在上京城的時候,即便他們兄弟幾個經常待在軍營裡,但到底是生活在一個圈子裡,或多或少總是會遇到。
所以到底是有個一兩面之緣。
阿苗聽得這話,就更生氣了,“那你還同他們說?我看他們分明就是有意而為之,如今曉得你身份,便是特意來套交情,你此刻更是該遠離他們才是,以免到時候落了閒話來。”
公孫溶也明白這個道理,可是拒絕的話他實在是不知道怎麼才能說出口,急了半天,隻道了一句:“我寧願跟著表舅上戰場去。”也不想留在這上京,煩死了。
這會兒阿苗看他是又呆又傻,少不得說幾句:“白瞎長這麼個大個兒,走吧,回頭同衛大人說,還是不要叫你幫忙了,我看著是越幫越忙。”
果不其然,因為這些舊識們纏著公孫溶問話,雖然問的都是些榜上的事情,公孫溶也不過是機械性地給他們重複一遍罷了。
但是落入那些尋常老百姓眼中,便開始懷疑起了這一場公考的公正性,加上報名人員多,錄取名額少。
這是衛楓萬萬沒有想到的,最後也隻能感慨自己天生命苦,接了上京城這個燙手山芋,好不容易找了個人來幫忙,還要叫老百姓們猜忌。
如此他也沒法,隻能是讓公孫溶退出去。
方才將這公考繼續。
這並非是科舉,也不看人的文章,做的就是幾套卷子罷了,所以有著固定答案,也就不需要什麼大家大儒來幫忙批卷。
所以結果出來得很快,好在雖說原來上京貴胄和官家子弟們占了不少,但也有不少尋常出身的老百姓們榜上有名。
因此大家對於這個結果還算是滿意,覺得尚且算是公平。
然後一個個高興入了職,歡歡喜喜就等著屛玉縣的十二屬遷來上京。
可是這等啊等啊等,等得豫州戰事都結束了,沒等得屛玉縣的朝廷遷過來,反而得了個晴天霹靂。
李儀與朝廷各官員商議後,決定不再勞民傷財遷都上京了。
所以這對於他們來說,甚至是那些放棄了去屛玉縣參加科舉,留在上京公考的人來說,簡直就是晴天霹靂。
他們表示十分不理解,這裡什麼都是現成的,朝廷既然怕這遷移過來勞民傷財,難道在屛玉縣那邊修建皇宮官邸就不勞民傷財了麼?
更何況那屛玉縣地勢偏遠,對於許多州府來說,都要好幾個月的路程,這讓那些州府的官員們,若是要去一趟屛玉縣,來來去去的,不得花費半年的功夫麼?
這上京就算是也沒有地處後虞正中心,但那又如何?這裡本就是天子之都,大家都早已經習慣了。
然後這些才考上來的上京官員們,決定聯名反對。
隻是可惜這反對的奏章還沒徹底寫完,便又得了個驚天動地的消息。
後虞朝廷不但不遷移來上京,竟然還打算將上京的這些繁華的大官邸和皇宮設置門票,到時候但凡出了銀錢,都可以進入宮中或是官邸中遊玩。
這幫人頓時就傻了眼?心說後虞朝廷窮到了這個地步麼?竟然還要拿皇城來賺錢?
為了賺錢,連自己家都不要了麼?
甚至不少讀書人覺得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那皇城是個怎麼至高無上的存在,多少人窮其一生,都在追求著怎麼踏入著皇城之中。
可現在卻隻要一二兩銀子,便能進去遊玩一整天。
這好似叫他們心中的信仰一下坍塌了一般,那原本覺得高不可摘的星辰,原來用一點錢就能買到……
很多人表示無法接受。
但是他們小小一個上京城的官員,反對能有什麼用?不說後虞朝廷已經決定了,且其他州府的人也樂見其成。
隻因是這上京的人,總覺得出生在這裡,似就高人一等,沒少那鼻孔來看人。
所以給各州府的人都留了極其不好的印象。
而這一次上京城公考,更有許多人放棄了去往屛玉縣參加科舉而留在此處,就更能證明,在這些人的心中,這上京的重要性了。
因此可以說,他們是押上了餘生未來,都在賭能繼續留在這都城。
可誰想得到,朝廷由始至終,都沒有給他們賭的機會。
不過也不怪他們,隻怪這後虞的帝王略有些奇葩,畢竟以往的帝王,哪個在大業得成後,沒有入駐皇宮,三千佳麗?
但如果隻是帝王一意孤行,倒也還好說,群臣可勸。
可偏偏是,這後虞朝廷的官員們,竟然對此舉都十分讚成。
聽說那金商館為此還列出了一道明細賬單出來,帝王若是入駐皇城後,那麼偌大的皇城裡,不說各路妃嬪們,就是太監宮女們的吃穿用度,一年到頭也不知要花多少銀錢。
更何況還要時不時拿錢修繕皇城各處。
這樣一大筆花費,不是就一兩年而已,而是世世代代。
所以可想而知,這筆錢到底是數額有多大的了,如此還不如直接用在老百姓的身上來。
李儀這個皇帝也是十分聽勸的,而且他本人對於如今的小院子也尚且滿意,夫人兩個他都嫌多了,更不要說什麼三千佳麗了。
所以對於那巍峨寬廣的皇城來說,的確覺得是過於浪費了。
因此最後采納了群臣意見,繼續留在這屛玉縣,沒準將來各州府徹底安定下來,老百姓們的生活水平提高到屛玉縣一樣,也可以考慮開拓南眉河對面那無邊無際的新世界呢!
如此一來,屛玉縣也不是什麼邊陲之地了。
也許將來,反而是這後虞的正中心呢!
這消息在上京傳開後,有人哭就有人歡喜。
老百姓們世世代代看著這皇城牆根長大的,但是多少人一輩子,也都隻是僅僅限於看著皇城的牆根罷了,壓根不知道這裡面走進去是個什麼樣子的。
所以都十分歡喜,又聽說就花個一二兩銀子便能進去。
甚至還可以在裡面宴請朋友等等,隻不過相應要花的銀錢就更多了。
想想在皇城裡宴請客人,多體面的事情啊!而且有人打聽了,同樣的宴席,價錢隻是比外面酒樓裡貴上個十來兩銀子罷了。
若能得臉面,多花個十來兩對於他們來說也不算什麼。
這件事情,分落到了公孫溶的頭上來。
這使得那宮裡無處可去的太監們急急忙忙跑來找公孫溶。
帝王不歸,那他們這些人怎麼辦?他們斷了根,即便是回了老家去,也沒有個一兒半女,還要被人恥笑,當如何過日子?
還有不少老宮女,一輩子都在這皇宮裡度過的,叫她們出去,也不知要如何生存。
但他們的安置之處,朝廷早就已經有打算了,畢竟不是一個兩個,而是成千上萬。
如今見他們找來,公孫溶隻耐心解釋道:“你們不必擔心,如果不選擇回鄉,仍舊可繼續住在原來的地方,以後皇城便由著你們這幫人來打理,有客也由著你們接待,比如給對方講解皇城中各物件由來曆史等等。”
然後給了他們一道皇榜,隻叫這領頭的老太監和老宮女拿去貼在皇城裡。
那皇榜上,不過是叫他們將各司人員都統計一回,各人擅長什麼也都給分類好,到時候再經過公孫溶和阿苗這裡帶人核實後,便讓他們分組。
口齒伶俐清晰的,到時候便在皇城裡做向導,那擅長廚藝的,便是負責膳房,女紅好的便去繡房,會種花的負責皇城裡的花花草草。
而他們的膳房裡也不單隻是管他們自己的一日三餐,若有人果然在裡頭定了宴席,還要膳房來做。
至於繡房裡的女工們,到時候也能拿拿出來變賣。
不過這些收益並不屬於他們,而屬於皇城公賬,到時候用來給他們發月錢,以及維護修葺皇城所用。
這樣一來,似乎同他們從前也沒有什麼區彆,大家仍舊各司其職,不一樣的是,往後沒有什麼大總管,也不用再伺候人,也不用再磕頭作揖,這皇城裡他們算是完全坐到了人人平等。
因此不少人欣然接受,覺得這樣反而還好,不用見了貴人就磕頭是小,最重要的是,不必再擔心伴君如伴虎,一不小心辦錯事說錯話,腦袋搬家。
且這銀錢都發到各自手裡,下面的也不必擔心叫上頭給貪墨了去,也不用像是從前那樣,為了求個好差事,而隔三差五就要孝敬。
因為那皇榜後方,特意加粗加大,寫了一條關於賄賂之事。
這才趕上了好時代,實在沒有必要為了那點銀子,將性命給搭上去。
不過這是大部份人的想法,有些人貪了一輩子,享受了一輩子,叫人伺候了一輩子,自恃在皇城裡待了大半輩子,如今忽然以前對自己唯唯諾諾磕頭作揖的小太監小宮女們忽然和自己一樣的地位了,他們是接受不了的。
而且還要自力更生,連尿桶都要自己倒,這樣的日子他們怎麼可能過得了?
所以自然是沒有將那榜上的警示放在眼裡,又借著許多人不識字,便意圖一手遮天,篡改上頭的意思。
還想這皇帝不來正好,這裡仍舊是他們地盤,他們說了才算。
因此在這分工的時候,便出現了下面的小宮女要求跟他們這些老太監對食,小太監們則繼續伺候他們,才能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不然的話,就給他們挑一個最苦工錢最少的地方去。
裡頭的小宮女小太監們,多是窮苦人家送進來的,又不識字,雖說聽了皇榜上面的一些消息,但到底是如何的,也不知道。
眼下叫他們一恐嚇,隻能答應不說,還將自己的私房都貼了上去。
這些老太監可高興得緊。
但這麼多小宮女和小太監,總有那麼一兩個不服管教性子烈的,加上現在他們可以隨意出入皇城,便有小太監直接告到了公孫溶這裡來。
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哭訴,還挽起自己的袖子褲腿將傷疤全露出來,最後還捂著屁股支支吾吾地哽咽,說那些老太監如何變態等等。
公孫溶是自小生在這天子腳下的,對於那些宮中老太監的變態喜好,也略有所聞,但眼下親自所見,自然是憤怒不已。
但他倒是冷靜,因為一旁的阿苗在得知此事後,好似那被點燃的炮仗一般,立馬就提著她的長戟,要跑去皇城殺人。
於是同樣想殺人的公孫溶被迫冷靜下來,“阿苗,凡事有法度,我們先稟了衛大人。”一面又安撫那小太監,隻叫他安心在這裡等著,最多一天就能將事情查清楚,必然是要還他一個公道的。
小太監也不知此事是真是假,還是一如從前那些人一般,用來搪塞自己的。
不過眼見著阿苗這個小女官滿臉的殺氣騰騰,便又信了一些,想著自己受苦了這麼多年,沒準老天爺真是願意叫自己撥雲見日,往後過上好日子呢!
於是也就安心在這裡等著。
而公孫溶和阿苗這裡也不做半點耽擱,隻忙去找那在這上京算是日理萬機的衛楓,三言兩語將此事給稟了。
衛楓聽得此話,眉間頓時氣得擠出來一個川字,也是滿臉的怒火:“這些混賬東西,原本是想著他們一輩子在皇城裡也是苦勞艱難,眼下願意再給他們一個做人的機會,往後過些好日子,哪裡曉得竟然還敢將前朝那一套用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還敢欺上瞞下。
實屬是過份了。
當下也是不囉嗦,直接給公孫溶和阿苗放話道:“就按照白大人的新律來處理。”白鏡的那些刑罰他本來還覺得過於嚴厲了一些,但是當下看來,有些人就是吃這一套。
又怕他兩個小年輕放不開手腳,隻當場許諾道:“放手去乾,出了什麼問題,本官這裡擔著。”
有了他這話,那阿苗搓拳磨掌的,恨不得立即就將這些變態的老太監給殺個乾淨了。
於是兩人又風風火火地回去。不過去找了一回衛楓,彆說是公孫溶,便是阿苗也冷靜了不少。
反正衛楓是十分鼎力支持的,他們也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了。但是也怕給衛楓到時候添麻煩,於是兩人商議,決定先查一查,拿上了證據再去對付那幾個還活在舊朝的老太監。
因此回來先問起這小太監,有多少人如同他一般被欺壓等等。
哪裡小太監這叫他們一問,話甲子打開來。
發現除了這些老太監繼續高高在上之外,還有他們的義子等等。
反正裡面最低等的,便是他們這些才進宮沒多久,就遇到舊朝覆滅的小太監和小宮女了,完全不被做人。
除了伺候這幾個從前管事的老太監之外,還有孝敬他們的義子和一些老宮女等。
如果隻是錢財和身體上的也就罷了,可榜上已經清楚地寫明了以後,裡面不分什麼總管,人人一樣。
可偏偏還要按照以前的階級給他們磕頭見禮,磕得不響亮,還要挨耳光。
兩人越聽腹中火氣越來越大。
但全憑著小太監一家之言,彆的受欺負的也不見得有他這膽量來告狀,畢竟公孫溶和阿苗仔細想了想,他們又不能天天在皇城裡盯著。
沒準現在他們去質問,那些受欺負的也不敢吱聲,彆到時候還叫那些老太監倒打一耙。
因此兩人做好了安排,便也是換上了這小太監小宮女的衣裳,混進皇城裡。
也不知他們這運氣是算好還是不好,才進去的第一天晚上,就趕上了原來的幾個內務管事太監,竟然學著皇帝翻起牌子來,找那些年輕美貌的小宮女去陪自己睡覺。
但有不服的,他那十幾個義子便能將人打得面目全非。
阿苗長得漂亮伶俐,自然是被挑中了。
公孫溶也生得俊俏,體格還健碩,也被一個喜好男風的太監管事給看上了。
公孫溶和不少小太監跪在院子裡,還在上頭居高臨下的老太監等著挑選的時候,那老太監就等不及,顫顫巍巍地移動著雙腿,到了公孫溶跟前,養著長長指甲的手指將他下巴給挑起來,塗得猶如死人白的臉上,笑得如同鬼魅一般:“好個俊俏的小子,從前咱家怎沒見過你?今晚呀,你好生伺候咱家,往後有你享不儘的榮華富貴。”
他的一個義子隻躬著身子跟在後頭拍著馬屁,“乾爹,您放心,這小子兒子親手調教過了的,保管叫您老稱心如意。”一面用眼神警告公孫溶。
事實上他心裡也納悶,這個俊小子哪裡冒出來的?以前自己怎麼沒發現?今兒讓老東西看到了,反而先便宜了他。
公孫溶叫那老太監的直接劃過臉龐,氣得渾身發抖,但是叫他出言拒絕,他又說不出口,還是更願意動手。
於是隻聽得“啊呀”的一聲淒厲慘叫,老太監那隻剛摸過他臉頰的手,如今猶如斷線的木偶手臂一般,垂吊在肩膀上。
全場一下就安靜了,不知大家是驚恐於公孫溶膽敢反抗的勇氣,還是被老太監恐怖淒厲的叫聲給嚇著了。
反正等那老太監氣得渾身發抖反應過來,一面扶著自己被扭斷了的手臂,捏著公鴨嗓大喊:“孩兒們,快快,快把這小子的手給咱家砍了!”
大家也才像是從這巨大的震驚中反應過來,他那些個義子立馬就猶如蜂擁一般朝著公孫溶撲過來。
公孫溶也是上過戰場的,再清楚不過,這擒賊先擒王的道理。
反正還沒等那些太監撲過來,他人已經起身,將那老太監的脖子捏在手裡,一手拔掉了頭上的帽子,額頭露了出來,使得他原本被擋住的一雙英氣劍眉也展露在眾人面前,加上那俊俏的五官,儼然就是一個少年小將的風采。
有人也機靈地認了出來,“你你你不是太監!”可怎麼這世道了,還有人假裝太監混進來?
公孫溶一手捏住老太監的脖子不放,一手從懷中摸出自己的令牌:“上京巡防營公孫溶再此!”好不霸氣!
公孫溶的大名,他們哪裡還不得知?自打這李晟死了,那李木遠又失蹤後,這上京城一開始就是由著這位公孫家的小將軍來接手的。
直至那朝廷派了衛大人來,他才退居到二線去。
可是怎麼回事,他就到了這皇城裡來?且還叫這老太監給挑中……
這當下,不單是老太監自己都嚇出尿來,他的那些個義子也都心驚膽顫,連忙跪下來磕頭求饒。
公孫溶隻覺得一股子難聞的尿騷味躥進鼻子裡,嫌惡地一把將那戰戰巍巍的老太監扔開,一面大喝:“來人,將皇榜再讀一遍!”
那原本幽黑的陰影廊下,跪在地上的太監們隻聽得一陣鎧甲摩擦聲,隨後黑壓壓的甲衣將士就出現在他們的眼前。
隨後便是鏘鏘有力的朗讀聲。
這些小太監裡,多有不識字的,聽得這皇榜裡的消息,一個個都傻了眼,這和老太監跟他們說的不一樣,一個個當下又氣又怒,恨不得立即爬起來將那老太監給一腳踹死。
而公孫溶等著手下將士讀完最後一條,便立即下達號令,“將這些違法亂紀者,拖到金鑾殿前,按新律處罰。”
那些個以老太監為團夥的太監們,聽到以新律處罰,緊綁著的心情頓時放鬆了下來。
他們想著,這新帝能這樣善待他們這些被困在皇城中人,顯然這新律也不會太嚴,最多就是打個幾板子罷了。
於是一個個都鬆了一口氣。
這是這口氣還沒徹底吐出來,就聽到金鑾殿那邊傳來的一陣陣慘叫聲。
聽得他們頭皮發麻,一時又有些緊張起來,不敢再抱半點僥幸之心了。
如此這般,等他們這忐忑不安地被拖到了金鑾殿前的廣場上,還沒到就已經傻了眼。
遠遠隻見著一個紅衣少女居高臨下地站在金鑾殿前的台階上,環手抱胸,身後背著長戟,威風凜凜。而她身前的廣場上,說是鮮血橫流,一點都不誇張。
還沒等這些太監看清楚到底是個什麼刑罰,就見她揮手朝公孫溶喊:“阿溶,你太慢了,我這裡都在用第二個刑具了。”然後她從台階上跳下來,朝著公孫溶跑來:“這白大人真是個變態,怎麼想出這些刑罰的?”
不過好在,這些懲罰力度雖然大,但不致死,果然是要將人給留著挖礦,偏這受罰過程又叫他們畢生難忘。
所以這白大人也是個人才啊!
其實這還是白鏡的新律第一次得實用,雖然他還沒有徹底完善。
公孫溶聽著這慘叫連天,以及地面的鮮血,不禁也蹙起眉頭來,“你抓了這麼多?”
“那是,不過你放心,我這裡沒有冤枉一個,都徹底查過了,且還從他們的屋宅搜到了這麼多錢財。”當然,其實一開始沒這麼多,是見自己動了真格後,這些人意圖賄賂自己,才道出他們藏錢財的地方來。
公孫溶的目光順著她所指方向看過去,一時也是傻了眼,隻見竟然足足又三十多抬箱子,一個個半開半掩,裡面不是什麼珊瑚寶石,就是五兩重以上的金銀大元寶。
他當下也是驚得瞠目結舌,“他們,他們也太有錢了吧?”一下也是像是受到了什麼啟發,轉頭朝身後這些自己手下將士們押來,早已經被廣場上血腥場景嚇得癱軟成一坨的太監們看去:“你們應該也不窮吧?”
那些人此刻早就被嚇得三魂飛出去兩魂,得了這話,隻趕緊跪下磕頭求饒:“大人饒了我們吧,奴婢們願意將所有的銀錢都拿出來。”
公孫溶一時興奮無比,和手底下的將士們都搓拳磨掌的,表現得很積極,隻催促著他們趕緊帶著去藏錢的地方。
這些銀錢即便是要充公,但能過過手癮眼癮也不錯,大家都十分興奮。
少不得也要感慨一聲,難怪這些人切了子孫根也要進宮來做奴婢,感情是為了這金銀財寶而來的。
不多時,公孫溶那裡便也收到了好幾十箱子,但這還不算完,有聰明的太監開始主動供出那些運氣好,沒被查到的太監和老宮女。
老太監變態,但也有不少老宮女欺壓人,更是用非常手段囤積了不少財寶,還在前朝皇城打起來的時候,趁亂藏了不少寶物。
出乎意料,公孫溶連前朝的傳國玉璽都給搜到了。
他和一幫將士面面相覷,斷然沒有想到,這玉璽是以這樣的方式得來的,早前還以為叫那李木遠給帶走了。
如今看來,李木遠也不如這幫宮女太監們熟悉這皇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