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第 97 章 三合一(1 / 1)

那孩子不像是個不開明的, 更何況他兄長既然是拿石雲雅做妹妹來相待,那想來也是必然交托過他。

更何況當時石雲雅公孫曜在上京那本就是情投意合的青梅竹馬,他兄長一個要死的人, 沒道理還要在臨死前為長安侯府得罪人。

所以周梨想著, 他二人如今實在要喜結連理, 想來是沒有哪個會站出來反對的。

而她這麼一說,崔氏就更好奇了,隻巴不得快些到那屛玉縣裡去, 看看到底是有什麼稀奇的。“小四這兔崽子, 去接我們的途中,還嫌棄這嫌棄拿,隻說這不如屛玉縣, 那又不如屛玉縣的。”

周梨想著屛玉縣的好處自然是有的, 但破敗也是真的破敗, 畢竟百業待興, 正當經濟發展之際。更何況他們到此滿打滿算也才不過是一年罷了, 能有如今這光景, 已經是出乎意料。

不過如果真要揪出一兩樣來誇,也不是沒有。“我先與嫂子你說好,屛玉縣是如何也比不得上京, 但要說乾淨這一點, 我也去過好些個地方,的確是無處可與之相提並論,還有街道上行人馬車有自己的規矩自己的道,反正你去了自會明白,我如今與你說再多,你也是想不出來的。”

畢竟交通規則這個詞兒是後世才興起的, 如今應該叫儀製令,主要是賤避貴,少避長,輕避重,去避來。①

然而屛玉縣因荒廢之日太過於長久,以至於白亦初接到手裡的時候,其實仿若那新生的嬰兒一般如同白紙,無論重新製定什麼樣的規矩律例,隻要不違背老百姓的日常,他們都是十分願意遵守的。

所以這屛玉縣也是在原來的基礎上做了改則,這點不得不說挈炆真是出了大功勞的,當初他在南廣場那清嘜河邊指揮船隻,得了周梨讓他拿彩色旗子做靈感,後來就在這上面做了修改。

也不講究什麼貴賤,隻按照那陳慕做出來的沙漏,代表行人和車馬牲口通過或者避讓的旗子,就會自己揚起來。

時間合理規劃,並不會浪費哪一方的時間,且還不會發生車撞人,馬嚇人,人堵車,車又碰到街頭小攤販們等等。

也是因此,白亦初那衙門裡一片清淨,不然就每日這些個瑣事,不知道要打多少雞毛蒜皮的官司呢!簡直白瞎耽誤人。

隻是那邊的好處,豈能是言兩語能說出來的,最叫人震撼的莫過於小蒼山的雜交穀子了。隻不過周梨也明白,要到後世那樣一畝地一季就得千把斤,怕是有些艱難的。

但也不怕,隻要不放棄,終有一日也是可以觸及。

兩人本是隻打算說幾句閒話,不想這裡滔滔不絕說了許多,河邊就來人問,“周姑娘,可是現在就要啟程了?”

周梨隻看朝崔氏。

崔氏忙道:“自然是啟程,我去請婆婆。”

周梨這裡趁機去給領頭的船老大說好,叫他們在沿途哪裡歇腳,千萬要安待好老人家等等。

即便她雖不一道回屛玉縣,但這一路來時路上也都摸透了,眼下隻樣樣都給安排好。

崔氏才曉得她不一道回去,心下有些失望,不過見周放心不下霍琅玉那裡,旋即又安慰她笑道:“你有要緊事情,我不耽誤你,路上有我,還有你大表兄和一幫小崽子們,老太太這裡一定周到的。”

霍琅玉這會兒已經叫霍家的子弟們扶著到船上去了,這邊天氣好,不似上京那般穿得厚重,人倒是看著站得挺直了不少,瞧著精神也好。她也同周梨揮著手:“丫頭,且去忙吧,我們這裡不必管了。”

然他們越是這般,反而叫周梨越是愧疚,不想這一回頭卻見公孫溶還在這裡,不禁有些詫異,“你怎不一道回去?”

“我娘說這邊我熟,叫我跟著您,興許能幫些忙。”公孫溶回著,好在羅孝藍早前在靈州城也見過,不至於紅臉,但說話的時候仍舊是眼睛不敢看人。

周梨本想說不必,但見船都走了,也隻好作罷,“留了作甚?我這裡又不要人,左右就是去工坊裡看一看,拜了紫蘿山鬼,大家開工便是。”

這南眉河邊上的幾個大寨子裡,工坊都建造得差不多,隻不過他們有自己的規矩,就如同漢人上梁要敬祖宗請神一樣。

所以這真正開工之際,全寨的老少都要來跟著一起祭拜紫蘿山鬼。

這些隸屬金商館,所以也一定要周梨來一起拜才肯開工。

但周梨其實很疑惑,這南眉河即便不是卓瑪雪山那邊流域過來行成的,但最起碼也一脈相承吧。可這邊的山民們卻信奉著遠在那屛玉縣邊上的紫蘿山鬼,而非這卓瑪大神。

心裡隻想著得了空閒,必然要去好好研究一回他們這些神史。

落日的南眉河,處於一種金色餘波中,幾隻飛鳥掠過水面,劃出幾道不一樣的波紋,岸邊的寨子裡,如今已經飛起嫋嫋煙炊來。

挈炆因為修建港口碼頭之事,有一半的時間幾乎是歇在此處的,所以在這河邊也是有個落腳地,開門走不過兩步便是南眉河。

周梨和羅孝藍等人便也跟在擠在這裡,打算翌日一早便去寨子裡。

周梨自己算著時間,也就四個工坊,一日拜兩個,天總是夠了的吧?

可哪裡曾想,當天半夜裡忽然聽得飛鳥驚啼,翅膀撲騰得河面水聲直響。周梨慌忙穿起衣裳要出去,房門卻叫殷十娘先一步撞開。

此刻殷十娘身上已經沾了不少河水,白色的發鬢有些淩亂地披散在腦後,“姑娘快進寨子去,這裡不安全。”

周梨都沒顧得上問她,就被連拖帶拉地往那後面寨子裡去,耳後依稀聽著些似人笑的聲音,還夾雜著些咕嚕咕嚕的聲音,她回頭瞧了一眼,隻差沒嚇得兩眼白翻。

竟然是些人,卻又不像是人,從水裡爬出來,身上掛著長長的毛。

夜色晦暗,周梨也不確定究竟是不是毛,反正她那一刻的確是被驚嚇到了,大腦暫時空白一片,等反應過來後,發現大家都在朝寨子裡走。

然後聽著有人喊:“倒腳仙來了。”

她就這樣被殷十娘帶到寨子裡,幾乎是他們這一波人進入寨子的那一瞬間,寨門一下便關上了。

可周梨看著那些奇怪的人,跳躍能力又那樣強悍,隻怕輕而易舉就能越過來了。

卻沒想到寨主玉滿吹起一支短笛,那笛音一響,外面那群瘋狂的‘倒腳仙’就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一般,齊刷刷地停下,不敢再向前動半步。

也是直至這一刻,借著寨門兩邊箭塔上的棕油燈,周梨才看清楚這所謂的倒腳仙是個什麼東西,類似於人一般大小,有著纖長的四肢,但身上到處都是巴掌長的毛發。

也是這般剛才周梨一眼看去,被嚇得不輕。

笑聲如同人一般,但卻比人敏捷,尤其是在那茂盛的樹林裡,更是猶如他們的天堂一般。

笛音中,不少人拿出鍋碗瓢盆出來,隻哐哐當當地將手腕上戴在的首飾與之碰撞,發出一種刺耳又噪雜的聲音,不斷重複著。

那些倒腳仙似乎有些受不得,慢慢退去了。

但即便如此,兩方也是對陣了將近半個時辰左右。

周梨這會兒見著倒腳仙走了,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將心中的疑惑問出來:“那,那是什麼東西?”

挈炆和羅孝藍等人也頗為狼狽,顯然也是臨時被喊來這寨子裡避難的,公孫溶的箭筒都歪歪斜斜地掛在後背上。

面對周梨的問話,都紛紛搖著頭。

顯然,挈炆雖來了這裡有一陣,但也是頭一次遇到這些怪物。

周梨一度懷疑是狒狒,但這時候寨主玉滿卻上來同周梨行禮,滿臉歉意:“周姑娘,您是我們的貴客,不該叫您受到驚嚇的,但是誰也沒有想到,這消失了將近幾十年的‘倒腳仙’怎麼會又突然出現。”

原來這倒腳仙,不單是周梨沒見過,寨子裡這近幾十年出生的人都不曾聽過見過。

確切地說,他們是南眉河對面那原始森林裡的野人,玉滿小的時候,見過兩次。

也是如此這河邊根本就住不得人,報上地方衙門去,那邊倒是火速派人過來了。

可是這些倒腳仙偏又不來,兩次之後,竟然成了狼來了。衙門那邊就不信,自不會往地方上留下筆跡。

反而怪罪這南眉河邊上的山民們兩次浪費他們出兵,將他們做猴兒來戲耍。

也是如此,周梨即便是翻遍了那麼多關於靈州南眉河的記載,都從未聽說過什麼倒腳仙。

便是玉滿如今也是花甲之年,算起來這也不過是第二次看到罷了。

“它們每次來多久?”周梨有些擔心地問,總不能就一直這樣叮叮當當地敲著響聲驅趕,總是要有一個長久之計吧?

玉滿回憶著祖輩們傳下來的訊息,卻是沒有直接告知周梨,而是歎了一口氣:“周姑娘也受到了驚嚇,先上樓喝一口果茶緩一緩心神吧。”

周梨見她話中有話,分明就是不宜當眾說,自也是同她一起上了吊腳樓。

那羅孝藍等人要跟隨,卻叫玉滿的兩個兒媳婦給攔了下來。

周梨見此,隻示意他們在下面等自己便是,隻讓殷十娘跟隨著一起上了吊腳樓。

進了房裡,玉滿給周梨倒了杯果茶,然後才一臉嚴肅地問著周梨,“周姑娘,我們久居在河邊上,外面的世界變成什麼樣子,本應和我們無關,隻是這樣看天吃飯的日子,終究是熬人得很,我們也是十分盼望著後代子孫們多一條出路,你便給我一句實話,外面是不是要變天了?”

周梨心中大驚,臉上則波瀾不驚,從容地扯出個笑容來:“寨主這話從何說起?”

玉滿卻一臉篤定地感慨道:“瞞不住的,瞞不住的。”

“您什麼意思?”她這樣神神叨叨的,反而叫周梨心裡有些慌張起來,開始質疑自己到底是存在於一個怎樣的世界中。

這時候玉滿忽然扭頭朝她看來,布滿了褐色斑紋的臉上,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定定地看著周梨:“倒腳仙一出,天下就要大亂了!來的越多,亂得越厲害,這是我們祖上傳下來的,至今還沒有出過錯。”

如此,她才敢斬釘截鐵地同周梨說。

周梨腦子裡迅速地翻閱著大虞曆史,往上推算了個五十年,也就是玉滿小時候,差不多那時候是武庚書院的鼎盛期。

那時候,大虞王朝的確發生過一次內亂,又稱作七龍奪嫡,亂了將近十年之久,老百姓們民不聊生,四處逃竄。

也是此後,大虞對於皇子們開始封藩奪權,隻將各個皇子都打發到各處偏遠之地,沒有聖詔,不可回上京,也不可私自出自己的封地,直接切斷了他們的來往聯絡。

這道旨意,甚至現在已經到了各處官員的頭上。

也是如此,當初白亦初在沒有旨意的情況下出了屛玉縣,跑去全州救災,叫周梨擔心了好久。

也好在這個時代的信息落後,也是有些優點的。最起碼這信息的落後,極其容易導致信息的中斷。

中斷過一段時間無人問津,從此也就安然無人再提了。

周梨不說自己信不信玉滿的話,但那些倒腳仙無故出現,她心裡還是有些慌的,尤其是現在齊州和豫州可能真的打起來了。一頭又回想起自己的夢裡,再過幾年,那草原上的遼人也該打來了。

而夢境被自己改變,如今她也不確定遼人會不會提前打來。

所以隻急得朝玉滿詢問:“那依照寨主您所言,這一次是多,或是不多?”

玉滿沒有馬上給她一個肯定的答複,而是捧著茶碗慢吞吞地喝了一陣子,才道:“得看他們明天走了沒。”

又說她手裡能震懾那些倒腳仙的短笛,正是當年他們祖先得了紫蘿山鬼的庇佑,夢中傳授,然後到了南眉河邊上的翠竹林裡,果然尋得了這樣的通透的細竹子,做了這短笛出來。

這些究竟是真實發生,還是一代又一代的傳承中,添加了多少神話色彩,周梨不得而知。

隻是和殷十娘從吊腳樓裡出來時,覺得腳下仍舊有些虛軟的感覺,踩在地上不真實。

殷十娘扶了她一把,“姑娘不會真相信了吧?”

周梨輕聲歎氣,“五十多年前,七龍奪嫡,天下大亂,民生凋敝啊!眼下外面要打仗,我能不擔心麼?”

正說著,早被玉滿兒媳婦安排到彆處的挈炆等迎過來,見著周梨氣色不好,都很是擔心。

周梨止住他們,“先回去再說吧。”

玉滿倒是十分仗義的,現給他們這一行人騰出了一處吊腳樓來,周梨剛一進去,不等殷十娘關了門,挈炆就迫不及待地問:“神神秘秘的,到底說了什麼?”

周梨隻將玉滿那原話告知眾人。

眾人一聽,本是不信,但叫周梨一提醒五十多年前的戰亂,不免都是滿臉大驚,但仍舊抱著些期待:“也許,隻是巧合罷了。”

“我倒也希望隻是巧合才好。”不然全州這十裡無人煙的樣子,磐州隻怕也好不到哪裡去,就這樣打起來,民墜塗炭。

又因玉滿沒有給準話,還要看明天,以及這河邊各個寨子裡的消息。

反正這些倒腳仙出現,也不單是來這金瓦寨,沿著河邊的寨子,沒有一個寨子會避免他們的造訪。

此刻也隻萬幸奇蘭鎮的工人們還沒到,不然這寨子裡還擠不下這許多人呢!

左右這一夜,大家是難以安眠,又擔心那些倒腳仙忽然跑來第二回,加之聽說見他們張口時候,能看到長長的獠牙,就更害怕到時候真衝進來,會如同虎豹一般朝著人撕咬,那還有什麼活路?

而且殷十娘的鞭子抽在它們身上,也無動於衷。

殷十娘那鞭子,大家都是見識過的,真用了狠勁落下去,保管皮開肉見,像是周梨這樣的身板子,筋骨都要給碎掉一層。

但野人這種荒誕之事,以往雖是沒少聽說,但頭一次看到,大家還是十分震撼,一個晚上這話題都圍繞著野人給展開。

而窗外不遠處那河邊,時不時傳來水聲響動,聽金瓦寨的老前輩們說,肯定是野人砸船了。

它們進不來村子,生氣了就會跑去河邊砸船,解了大家的漁網子。這樣綜合下來,倒是有些智商的樣子,還曉得報複,和周梨所見過的不少靈長類動物都相似,尤其是某些地方的猴子。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寨子裡熱鬨起來了,大家都爭先恐後往河邊去瞧熱鬨。

隻因那些野人們畏光,白日裡是不出來的,所以大家才這樣有恃無恐。

周梨也在人群中。

好家夥,到了河邊被砸的何止是河邊停放得整整齊齊的船?就連挈炆那個臨時住所都被砸了個稀爛。

也不曉得這些野人是不是都個個力大無窮,他們又不會用武器,那大腿粗的梁柱說折斷就折斷了,這點周梨覺得就是商連城的力氣怕是都比不得。

不免也是有些心驚肉跳,隻與公孫溶後怕道:“萬幸你爹娘他們早啟程去了屛玉縣,不然昨晚哪裡跑得了。”

公孫溶滿目都是這些野人令人吃驚的破壞力,早就將這一茬給忘記了,聽得周梨一說,也是後怕不已。

也是趁著白日裡,玉滿寨主打發人去和其他寨子裡打聽消息,但因寨子之間離得較遠,直至傍晚些才得了消息,幾乎都被野人造訪過。

但是每個寨子裡都還有老人見過這東西,所以曉得如何對抗,隻是人雖沒受傷,這財物卻是難免一難了。

不管是船隻或是漁網,都是大家吃飯的家夥,更要命的是這些野人將鳳仙寨圍養的若乾白腳蝦全部放了。

鳳仙寨本就指望著今年這些白腳蝦賺一筆,如今倒好,全歸於南眉河裡了,還不知道能撈起來多少呢!

周梨見鳳仙寨的來使哭訴,當即隻朝各寨子保證道:“各位,這也當屬是天災之一,我是親眼所見,回去之後立即上報,折減你們今年的稅賦。”

得了這話,大家心裡方安心了些,隻等著今晚野人們還來不來。

反正一個個太陽沒落山就急忙吃了晚飯等著,連挈炆他們都從河邊廢墟裡撿起了燒水的銅壺,準備到時候野人來了,和寨子裡的人一起敲著嚇唬他們。

但是等了一夜,竟然沒有半點動靜,反而鬨得大家白日裡沒精神。

好在白天野人不會出現,倒是可以安心睡覺。

這會兒周梨總算明白當時地方衙門派人來時,撲了空是個什麼心情了,也難怪最後地方書籍上,竟然是半個字不提。

於是又一夜,仍舊是空等,這會兒大家不由得商議著多半是不會來了。

正打算今晚正常休息,然後明日開始修補船隻,打撈散落在河邊草叢樹枝上的破爛漁網。

誰料想,這幫討人厭的東西晚上又來了,周梨一行人也被迫在這乒乒乓乓中爬起來,哪裡還能休息。

連續這麼折騰,接下來兩日也不敢睡。

但總是這樣熬著也不是法子,於是采取著輪流值夜,又熬了個晚上,野人們沒再來,總算是可以安心休息了。

這是這樣一來,又耽擱了十天左右。

周梨這裡隻匆忙和各寨子祭拜了紫蘿山鬼,也顧不得同他們收拾殘局,便匆匆回屛玉縣。

不想這才啟步,就見著屛玉縣來的船隻。

原是幾天前便打發人送消息往屛玉縣去了,但這野人也著實駭人聽聞,並不敢大肆喧傳,以免惹得人心惶惶的,所以周梨隻在信裡簡單與白亦初提了,在這頭遇到些事情,要延緩回屛玉縣。

卻不想他那裡放心不過,匆忙把手裡的事務交托給杜儀,便匆匆來了。

眼見著這除了寨子,四處的田野或是河邊,竟然不見一完物,也是心中大驚,“這是作甚了?”便是象群發瘋,那也不可能隻破壞寨子外面。

而且久茂那邊的象隊不是有事情耽誤了沒過來麼?

周梨覺得好些東西,真的是要眼見為實,隻歎了口氣,“說來你怕是不信,幾十年不遇的野人跑下山來了,鬨騰了兩個晚上,大家也不曉得它們幾時來,先前隻夜夜守著,偏他們不來,好好休息了吧,它們又來鬨,雖是沒出人命,但大家也被折騰得不輕。”

“野人?”白亦初果然不信,但是這話從周梨嘴裡說出來,似乎他又不得不信,畢竟周梨怎麼可能同他開這樣的無聊玩笑。隻朝著河邊挈炆的臨時住所廢墟指過去:“也是野人?”

“不然呢?你還以為是幾個寨子打起來了?”挈炆白了他一眼,“真無心騙你。”

又說為何地方誌和各類書籍上不曾記載過此處有野人的原因。一來是他們行蹤的確是難料,二來他們一出現,按照這河邊山民們的說話,必然是天下會亂,這是能說的麼?

說出去引起恐慌不說,把這話傳出去的人腦袋還不保呢!

白亦初擰著眉心,來回在那廢墟邊上踱來踱去的,似乎在認真思考這件駭人聽聞的事情,半響又忽然停下腳步朝公孫溶殷十娘他們問:“果然如此?”

“騙你作甚?”眾人都隻這樣回。

白亦初這才確信了,果然是有野人之事,然後細問起模樣來,一說像是猴子,又說有像那猩猩的,還有說長著狼牙,身上的毛比周梨送給奇蘭鎮那些長毛羊的毛都要長。

於是白亦初根據大家的描述,畫出了個四不像出來,反是引得眾人一陣開懷大笑,算得上是這一陣緊張刺激日子以來,得以放鬆心情一回。

然等到無人之處,白亦初才一臉認真地同周梨說:“這倒腳仙的事情,去年地龍翻身我去奇蘭鎮的時候,有個寨主就說了,當時我是沒當一回事,如今想來,倒是我的不察。”

原來去年地龍翻身,那奇蘭鎮有經驗的老寨主就說,南眉河對面的老林子裡住著許多野人,受了驚嚇就會從中跑出來鬨騰一陣子。這地龍翻身連奇蘭鎮都發生了雪崩,沒準南眉河對面的老林子裡,自然也是受到影響,那些野人肯定會從中出來。

隻不過當時白亦初覺得這世道哪裡還有什麼野人?多半就是隱居避世在哪一處山穀幽居的世外之人罷了。

可沒想到,還真有。隻是沒成想到了南眉河這裡,還要扯出什麼天下大亂的謬論來。

周梨聽他一說,心裡安心了不少,“如此說來,我倒不必擔心野人出天下亂的話了?”

“正是如此。”白亦初說著,隻朝周梨指著那河對面一望無際的山林,“那裡不知是多少個紫蘿山脈疊在一處呢!他們從中跑出來,還不知道要走多久呢!所以現在才到,倒也能解釋得通。”

周梨想著紫蘿山脈的巍峨寬廣,再聽白亦初說對面的原始林裡是數不清的紫蘿山脈,不免是有些驚歎。又想到這些野人從那深山老林裡跑出來,不由得突發奇想,難道就是為了來確認這裡死人了沒?

一面也忍不住感慨:“不過去年全州這地龍翻身影響到範圍,還真不小。”

“誰說不是呢!咱們蘆州都壞了不少橋呢!挨了幾個人呢。”也是這地龍翻身,叫齊州那邊覺得是抓住了李晟的把柄,他不該坐這金鑾殿,連上天都看不過眼,降下是這天罰。

也是打著這個名號,才順理成章地重新敲響了迎戰鼓。

周梨隻將李晟和李木遠叔侄罵了一頓,然後才有些憂心忡忡地問起白亦初:“你這樣將屛玉縣的大權交給表哥,可是想過什麼後果沒有?你難道就這樣信任他?”

周梨不是不信杜儀,她是不信帝王。杜儀那明晃晃的就是一臉的帝王之相了,連她一個不會看面相的,隻瞧他那一身自帶的氣場都能感覺出來。

加上這李家實在忘恩負義之輩不少,她有些擔心,有一朝白亦初也會走上那飛鳥儘彈弓藏②的後路。

對比起周梨的擔心,白亦初倒是沒有想那樣多,反而朝著前面的岬灘走去,那裡沒有竹林遮擋,風一下將他滿頭鴉青色的長發吹得獵獵飛起,隻見他笑得灑脫:“阿梨,你可還記得當初少淩被你那夢嚇得忙寫信回家之事?”

“自然記得。”周梨生怕那裡風太大,他聽不清楚,走了過去。

清淩淩的南眉河水就在他們腳下的碎石河灘流淌而過,周梨聽到風裡獵獵作響的風裡傳來白亦初的聲音:“他父親的信,你可還記得?信裡提過的轉機,當時我們想了很久,沒有想通,但是現在你再想,是不是就一目了然了。”

周梨奇怪,明明自己站在河邊的時候,聽他說話很清楚,為什麼站到他身邊了,反而風聲更大一些。一面仔細回想起,刹那間那臉色大變,滿臉難以置信地看著白亦初,“你的意思,我們的轉機都在表哥?”

白亦初頷首,抬起手臂將那長袖替她掩去烈風,“所以,這個權必須交出去,那兩個人死不了,我一直不能安心,我更不能一直等表哥了,他太慢了些。”所以白亦初願意做這個順水推舟的人。

周梨還是覺得有些震撼,所以如果當年自己不跟周天寶跑去馬家壩子,沒有跑去找元姨和白亦初,是不是就不會發現死人堆裡的杜儀了?

那這個轉機是不是就沒有了?

南眉河水總是漲漲停停,雖起伏不算大,但這岬灘卻是越來越狹窄,周梨和白亦初從中走上來,不多會兒一回頭,隻見岬灘上已經有一層薄薄的河水了。周梨隻瞧著那水流發呆,道了一句:“果然,大勢所趨,我們也隻能隨波逐流。”

“這個世間,誰又不是一粒浮塵呢?人生命運到底如何,我們終究不能掌控,所以我們隻能在我們有限的時間裡,儘量去做我們想做且又有意義的事情。”白亦初倒是看得開,隻不過轉身就一把握緊起周梨的手,“上次在靈州城,便說成親的事情,我後來想,到底是自己草率了些,阿梨你這樣好,應當書六禮,一一呈上才是。”

他這話題轉變得快,倒是有些叫周梨沒反應過來,隻不過一想著兩人竟然已經走過了這許多時光,仍舊還能如初一般的感情,心中也十分感慨。前一刻還覺得天地不公,這一會兒又覺得是那樣公允。

沒有讓自己事事如意,但卻在這感情之上,最起碼如今是順心如意的。

“好。”她仍舊像是靈州城裡一樣,沒有一點含羞矜持,就爽朗地答應了。

似乎隻要那個人是白亦初,其實什麼樣子都可以的。

他二人在河邊說話,公孫溶急匆匆跑來,眼見著就要招手大喊,不知道殷十娘從哪裡跑出來一下將他給攔住,“你這個猴崽子作甚?”

“玉滿寨主得知表舅來了,要一起請過去。”公孫溶回著,果然是腦子轉不過來,竟然還要繼續去喊人。

氣得殷十娘隻一把將他的衣角抓住,“你個傻孩子到底有沒有腦子?你看他兩個雖說得好聽,什麼少年夫妻,可是這一年多來,彆人不知情,難道你還不曉得麼?那見面的時間都沒你我長,更彆說是有空說個什麼知心話了。”

公孫溶渾身震住,他一個情竇未開的少年郎,如何想得起這許多?如今叫殷十娘這一訓,回過頭來不禁紅了臉。又想起玉滿寨主那裡等著,有些焦急:“那我如何回?”總不好說他倆在河邊散步聊天卿卿我我。

“傻了你不是?就說沒見著,在找。”殷十娘一時隻覺得這公孫溶腦子怎麼一點都轉不過來?要是有蘿卜崽的一星半點,早在自己一個眼神看去,就知意了。

公孫溶大概極少說謊騙人,支支吾吾應著,卻沒回寨子去,隻在這河邊四處逛著,等琢磨著他倆應該回去見玉滿寨主,自己才慢吞吞回去。

果然,隻見羅孝藍在寨子門口候著他,反而問起來:“你哪裡去了,方才吃飯也不見你人在。”

公孫溶沒好意思說實話,隻撓著頭憨憨傻傻道:“那什麼,走岔道迷路了。”一面往寨子裡面瞟:“他們回來了麼?”

“姑娘和公子麼?早來了,和玉滿寨主他們在說話呢!”羅孝藍回著,隻叫他快些去吃飯,自己也有事情要辦。

等公孫溶吃飯回來,那邊白亦初已經同玉滿寨主說好了屛玉縣易主之事,這倒是叫玉滿寨主慌張了一回,生怕是朝廷派來的狗官,又要來壓榨他們,或是任由他們叫強盜欺淩。

後來聽得周梨一般解釋,隻說是個仁德之主,往後還要給他們創辦念書的地方,而且自己和白亦初也還在這屛玉縣裡,仍舊管著手裡的事情,她才鬆了一口氣。

然而此刻手握著屛玉縣大權的杜儀也不好受,他無心玉屏縣,隻想在這裡修生養息一段時間,哪裡曉得白亦初竟然將這大權交托到自己的手裡來,心中實在是自責難當。

倒是手底下的陳正良勸著:“是小霍將軍的一片心意,少主如今擇決艱難,怕是小霍將軍也看在眼裡,鬥膽替少主您做了這個決定。”

薑玉陽也附和道:“正是,如今齊豫兩州戰火已起,全磐兩州又俱毀,天下老百姓正是惶恐之際,少主您如今又有公孫與霍家兩門猛將在跟前,還有何所懼?”

“我不是怕,我是怕戰起百姓寒苦。”杜儀即便早早知道自己的身世,但也是從小從苦日子裡熬出來的。試想當時也算是太平盛世了,可他們這些底層庶人仍舊過得不如意,若真再起戰火,那天底下將是真真生靈塗炭,沒有一點活路了。

陳正良一直覺得杜儀有貞元公的仁德,但這父子倆都少了些殺伐果斷,若是如此婦人之仁,將來怕也難成大事也,要步貞元公的後塵啊!

可是將他一個年近七十的老頭急得不行,隻揪著下巴底下的幾抹白須,“少主啊,老朽總共撐死了也就活個萬天,這已經將近大限了,就不能讓我陳某人閉眼前,看一看這天下盛世如何?”

他是個急性子,長籲短歎,見杜儀沒個反應,隻有指著這屛玉縣,“天下如何治理,這屛玉縣就是現成的例子,許多律例老朽和諸公都瞧過了,到時候少主您照搬就是。猛將,您要,有!霍小將那樣子,簡直和當年他爹一個模樣,再有公孫家的四個小兒郎,哪個上陣不得以一敵百?”

薑玉陽怕他將人逼得太過,又見他情緒比心懷愧疚之心的杜儀都還要激動,隻一把將他給強拽了出去。

老頭還不滿,“薑家小子,難道我老頭還說錯了不是?”

薑玉陽則安撫著,“我瞧少主這樣好,重情念舊!將來若真是功成名就,即便我們不求什麼富貴榮華,但也好歹能保半生平安。”

他這話,倒是一下提醒了情緒頗為激動的陳正良,忽然想起了那些開國元勳們的慘痛下場,一時也是乾咳了一下,“薑家小兒,你不可胡言。”但一頭又摸著那下巴的幾根白胡須,自省起來:“或許,的確需要些時間給他考慮。”

“正是該這樣,趕鴨子上架,也得有個過程,更何況少主對於周姑娘和白公子是怎樣的感情,您該清楚,這如今權力是白公子自己給的,少主心中本就有愧,您還這樣催促他做決定,實在是不妥當。”彆人不知道,但薑玉陽清楚得很。

當年周梨救了他,後來白亦初又和周梨拿命換了他的命。

當然,這些年來,少主能活下來,替他付了性命的人不在少數,但叫他記憶深刻,叫他有了這後來這如今的,是周姑娘和白公子。

所以杜儀能理解少主對他們的感情,和杜屏兒其實是沒有什麼區彆的,已是當自家手足,如此自然也是需要時間來接受。

不過讓薑玉陽沒有想到的是,這兩個小孩童,帶著那一幫朋友,真將這屛玉縣治理得如同世外桃源。

薑玉陽想,這大概就是貞元公所預想的盛世吧。隻有長幼有序,尊卑不是出身的貴賤而分,女子不必拘在後院裡纏花浣紗,也可踏出大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