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常說, 沒有個目的便開始行路,少不得是要走岔道彎路, 一輩子難出頭的。這做經商做生意也是如此。
所以周梨並非是貿然在沒有了解外面市場的情況下就大量收購起水果來。
因剛才回衙門時候, 得了和顧十一那邊說了幾句話,他是顧家的老人了,雖說沒有去管這生意上的事情, 但終究是耳目濡染,哪裡會不知道一些消息呢?
所以聽他說如今江南那清明後就遭了兩回冰雹, 滿樹的果子都被砸落了不少,即便是有那頑強留下來的, 往後賣相都不會好。
如此一來,江南今年對於水果自然是供不應求。又說這一方水土養一方人, 果樹也是一樣的,即便這屛玉縣和儋州都是屬於這樣的環境氣候,有些水果也是大同小異。
也就出在這個異上。
除了味道的不同之外, 熟的時間也是相差了不少。也是這樣, 周梨這收購水果讓顧家的三艘大船返航時候運送過去,自然是不怕砸手裡。
當然, 主要也是現在的屛玉縣, 牛肉乾或是臘魚蝦乾等等, 那都是拿不出來的, 藥材又僅夠自用, 所以隻有這水果是現成又無限的。
這衙門金商館要收購水果的告示一貼出來,不多會兒消息就傳開了。
便是奇蘭鎮那邊,也忙著去挖雪蓮果。
他們那雪蓮果非彼雪蓮,而是生長在泥土裡,有些像是紅薯一般模樣的莖塊果實。
特殊的氣候環境, 造就了他們那邊水果的短缺,所以這一樁生意上,他們並不占便宜,賺不了幾個銅板來。
不過其實周梨這收購的價格本來也不算高,因為這是第一次朝外出售水果,市場雖有,但能賣到什麼價格,到那邊還能有多少好果子,周梨都暫時不清楚。
所以除去這要朝景家村快速訂購一批籮筐的成本之外,還有這找顧家運送的費用,總不能因為顧少淩的緣故,就使勁薅人羊毛。
這一點,大家也是能理解的,畢竟周梨讓采桑清晰明了地寫在了告示裡。更何況這些果子,周梨不買,絕大部分其實是爛在樹上的,大家反正也吃不完。
如今多少能換幾個錢,眾人還是樂意的。
尤其是聽聞這一次三艘大船帶來了不少稀奇的物資,不管是大人小孩都等著買。他們雖是最近在集上賺了不少銀子,但實在是害怕這銀子一花完就沒了,因此如今隻想另外賺,這些銀子就做壓箱底看荷包用的。
周梨將上官飛雋帶著忙到了天黑,直至石雲雅那邊打發了親近的嬤嬤來找他晚飯,他這才依依不舍地去了,臨走時隻朝周梨再三提醒:“阿梨姐,你可不要反悔,明天一定要叫人來喊我。”
周梨還有許多事情要做,晚飯都還沒顧得上吃,以至於這尾巴一般跟在她身後的上官飛雋也餓著肚子。
“曉得了,你且回去,好生聽你嫂子的話。”周梨頭都沒抬,一雙美眸隻飛快地掃視著下面送來的賬本。
上官飛雋曉得她也實在是忙,畢竟這一個下午是親眼目睹了,倒也不介意,一面跟著石雲雅的嬤嬤回去,一面繼續扯著嗓子叮囑。
待他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左右,采桑那裡已經回家休息去了,就莫元夕和蘿卜崽在這裡,外頭傳來白亦初他們的聲音,聽得周梨這裡還沒顧得上吃晚飯,白亦初白撩起袍裾進來,朝莫元夕和蘿卜崽道:“你倆先回去吃飯吧。”
又伸手將周梨那賬本強行給收起來,“你也是,天大的事情還能大得過吃飯?”說罷拉著她,一面要將燈盞給吹了。
周梨才不情願地將眼神從賬本上抬起,面帶著幾分慍怒,但並非是對白亦初,而是對以前那夥強盜:“這些天殺的,這些年屛玉縣老百姓手裡的現銀幾乎都在他們手裡,到底是給藏到了哪裡去?”
因聽得挈炆顧少淩他們都在外頭,又問:“既然將那另外一夥強盜都找到了,那這錢財呢?”即便是能追回來一部份也好啊。
“說來隻怕你不信,這些強盜本事不大,心卻是比天還高,從這裡搜刮來的好處,順著南眉河也沒到南海,隻從一條小分流就直接上了海去,是打算在那邊的一處島上稱王建業的,奈何頭兩年叫海上一夥頗有名氣的海盜遇著,什麼都沒給他們剩下。”
終究是不義之財,他們也是護不住的。不過他們也不是沒有做正經事,其實絕大部分用在他們去修南眉河的河道了。
他們來時就幾番坎坷,絕大部分人都折在了河裡,所以後來是在河上花了大功夫,將這河道徹底打通。
也是如此,這兩年來這些強盜才開始才外面販賣奇蘭鎮那邊搶來的牲畜,殺了取皮毛到走南海路線出去賣。
“報應!”聽著是解氣,可是銀子沒追回來,周梨還是有些惋惜。一起同白亦初出了這屋子,外面是清風明月,銀色月光淌滿了一地,隻見顧少淩挈炆小獅子不知道在說什麼,人人臉上神色都萬分精彩。
而蕭十策餘江海等人,則蹲在一旁的石階上,也不曉得在聊個什麼。
他們見了周梨和白亦初出來,都起身齊齊走過來,各自打了招呼。
隻聽蕭十策說道:“我已經通知了小商和韓兄。”
挈炆那邊也說道:“陳兄那裡,說是沒得空,咱們商量什麼,他都同意,回頭叫個人告訴他便是。”陳慕那滿腦子都是鑽研他的機關術,自然是舍不得把時間浪費在這些事情上。
更何況他也想早些做出好成績來,也不用日夜擔心著叫周梨被他連累了。反正如今他家那頭還不知道他在這屛玉縣,更不曉得當初是周梨暗中幫忙,叫他偷偷跑到東海去。
而陳慕沒有來,也是周梨意料中的,“那盧大哥?”
“他也不來,說到時候聽你的安排就是。”衛大午回著周梨。
那盧晉安在神農屬,周梨是他的管事,他說聽周梨的安排,倒也沒錯。
白亦初聽著商連城也還沒來,便催促著周梨,“你先去吃飯,我們到花廳等你們。”原本給周梨帶了些吃的,但見著既然大家人沒來齊,周梨回去吃飯也來得及。
周梨忙應了,隻急忙到隔壁家裡吃飯,剛好趕上莫元夕和蘿卜崽才狼吞虎咽完,各自去洗漱。
元氏在一頭心疼不已,又是給夾菜又是給添飯遞湯,“都怨咱這裡幫不上忙,不然的話哪裡叫你們幾個這樣勞累,阿初那孩子可是吃過了?”
“聽說在集上吃過了,不必管他。”周梨滿嘴的飯菜,說話有些含糊不清的。
叫元氏生怕她被噎著,忙又說:“慢些,彆急。”因實在難得遇著周梨,便也是趁著這個機會說道:“過幾日你姐姐生日,這生日咱做虛不做實,今年她也是而立之年了,你們若是得空,還是早些回來,咱們一起吃頓便飯。”
周梨的印象裡,她姐姐就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罷了,忽然聽得元氏說已經是三十,心下也有些恍惚,忍不住感慨道:“沒曾想,已經是過了這許多年。”
“瞧你這孩子說什麼胡話?你都成了大姑娘,難道你姐姐還能一直二十出頭麼?”元氏聽得她的話,忍不住好笑起來。
周梨除了感慨她姐姐周秀珠已經是三十的年紀,更是驚訝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居然已經快要將近十個年頭了。不過想來也難怪了,風風雨雨的都經曆了這許多。
見著元氏還殷切地盼著,便朝她承諾道:“好,便是千萬事情,那日也要早些回來同姐姐過生日。”一頭也開始思索起來送什麼禮物好些。
這些年來,家裡算是寬裕,首飾頭面衣物,周秀珠都是不少了的,所以周梨還真有些發愁。
一頓飯的功夫明顯是不夠她思考的,吃完了要趕緊去隔壁衙門,元氏隻追在她後面一直送到門口,後來又不放心,隻叫了殷十三娘跟過去。
殷十三娘如今沒再像是從前那般寸步不離地跟著周梨,所以也分管了些事情來做。
但大事上她這個人真是不在行,能做的也就是送信跑腿一類,有時候她都覺得自己有些廢了,白活了這幾十年,實在不如周梨他們這些不到二十的年輕人。
因此並不算太累,聽得元氏的話,也忙跟了過去。
衙門還沒來得及修葺,這短時間裡應該是顧不上的,那正廳裡,像樣的椅子都沒有,加上因為是夜裡,院子裡有月光又涼爽。
所以都將長凳給搬了出來,三三兩兩坐在上面,或是直接坐在屋簷下的台階上。
周梨來時,見著門口拴著的幾匹馬,便曉得商連城他們來了。
果然這一進來,見著除了商連城等人,還有不少鎮子下面的寨主們。
鎮子上並無管事,因為那些強盜□□的緣故,不許叫他們相互來往,所以那鎮子也早不存在了,倒是分裂出幾個村寨來。
反而是寨子裡,這些年大家各自逐漸自己主事,倒是形成了自己的一套完善的管理係統。
所以這短時間裡,白亦初這裡也騰不出人手,鎮子上就暫時沒有打發人去。
也是如此,今兒的大會,也是把還在這縣城裡的寨主和村中管事們都請了過來。
一來是要與大家探討這按照人頭分田地之事,二來也是大家最在意的貿易經商。
反正兩樣都離不開周梨的神農屬和金商館。
分田製度是白亦初這些日子經過深思熟慮後製定出來的,在此前的人人均有田地的原計劃上,又重新提出了幾項。
但凡是本縣城戶籍之人,不管是男女或是老少,都有一份田地,至於是否有耕種能力,這個不在衙門的考慮範圍之類。
反正田地給了他們,他們便是自己不種,可以租出給他人,但是原定的稅賦一定要交。他們有了這份田地作為保障,孩童老人就算是無人管,也不會餓死。
再有就是老人去世後,田地收回,或是直接給他家中新生的直係血脈繼承。嫁出去的分,娶進來的不分,就仍舊帶著在娘家那一份。
如果女兒嫁得遠,回娘家種地不方便,可與衙門這邊提出申請,在她所嫁之地兌換一份同等面積的土地,但卻不能自己挑選,可在公家無主的田地裡抽一份同等面積。
這樣的話,可以保證每一份田地都不會荒廢著,且這每年在農業的稅賦這一塊,也相對穩定。
而田地也分彆為水田旱地以及果園在列。
至於山,現在因圖紙並不完善,衙門這邊也沒來得及派人去現場勘察測量面積,所以幾乎都是每個寨子共有,山林中所得的收益皆有他們村中人按人頭平分。
考慮到奇蘭鎮和南眉河兩岸的特殊性,所以河流湖泊草原等,也是村寨共有。
而奇蘭鎮往後畜牧會單獨設立稅賦出來,南眉河那邊也一樣,水產仍舊會製定稅賦,和這田地是同等的。
但這一次因前來參加的寨主和管事們並不齊全,所以隻能是商議,還要等他們回去傳達給那些沒有派人來參加的村寨們,下月十九統一回複,投票決定結果。
然在蕭十策等人看來,這哪裡還用得著考慮?人人都有田產,這是在外面的州府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了。更不要說這稅賦簡直就是象征性地收那麼一點點,等同於沒有一般。
一面又慶幸,虧得此處沒有什麼大家世族,不然白亦初這不論貴賤,按照人頭平均分配田產,怕是要叫人口誅筆伐,罵個狗血淋頭的。
奇寨老白瑪等人都在場,他們對於白亦初這個提議是十分滿意的,因為稅賦確實是很低,人不該不知道好歹,畢竟往後這各處的山路,衙門都承諾了,要像是去一線峽那條路為標準。
這不得花多少銀錢啊?僅憑著這點稅賦,怕是一條路都難以修出來,到底還是衙門來墊大頭。
而且朝廷那邊的風聲,他們雖是沒有特彆去關注,但也曉得是什麼光景。朝廷是不會管他們的,也許將來這屛玉縣的任何發展,需要錢財的地方,都指望著周姑娘的金商館呢!
因此便宜收購水果什麼的,他們都是大力支持。
那術木寨的奇寨老和久茂的楊蝶長從衙門裡一出來,就指著身後破爛不堪的衙門同其他寨主和管事們說道:“咱們不能不講道義,今日白大人將我們請來,件件都是我們老百姓們來考慮的,他這衙門破爛成了這樣子,和我寨子裡的圈沒個什麼區彆了,四處漏風都沒提一句要在上頭花錢修葺,隻一心一意為我們謀劃好日子。”
所以希望各位回去傳話,也莫要添油加醋,隻要把原話帶到,誰會不答應?除非腦子有問題。
然而白瑪卻有些擔心,“我們羅西倒是沒有什麼問題,但是附近好些寨子都還有幾位土司老爺,他們怕是不願意的。”
雖說他們這些年也被強盜打壓得抬不起頭來,但寨子裡仍舊是實行著以土司老爺一家為尊為首,餘下的百姓們都如同奴隸,世代為他們做牛做馬。
久茂的楊蝶長一聽,扶正了頭上插滿了鮮豔羽毛的帽子,“我早就看著你們奇蘭鎮那些天殺的惡魔不順眼了,自己還不是一樣窮得褲子都穿不起了,還要講究什麼土司老爺的派頭?也不知道你們的卓瑪大神什麼時候才能懲罰他們?”
他越說越氣,隻因他們寨子裡有個缺心眼的姑娘,叫那奇蘭鎮這還實行著土司老爺的寨子裡的一個奴隸哄了去,在那邊過得生不如死,卻又接不回來。
於是當下隻憤怒道:“若是你們的卓瑪大神還不降臨主持公道,我便向紫羅山鬼祈求,讓他叫我趕著大象去將他們的寨子給踏平。”
白瑪對於他的言論十分不滿,“他們是他們,我們是我們,何必要帶著我們整個奇蘭鎮?又不是奇蘭鎮所有的村寨都還有那些天殺的畜生?”
奇寨老等人見著幾句話的功夫,大家要吵起來,還在這衙門口,隻急得不行,隻忙勸著:“諸位諸位,冷靜些。裡頭的大人們還在商議旁的事情,為了咱們算是鞠躬儘瘁了,咱們實在不該不知道好歹,就在衙門口吵起來。”
有人也趁機勸著那楊蝶長,“是了,楊大哥你冷靜幾分,我看著這位白大人今日所跟我們說的這些話,並非是玩笑,他是下定了決心要為我們老百姓做主。既然如此,若是那些土司老爺還要擺譜,少不得衙門就打發人去,摘了他們的腦殼,既不用等紫羅山鬼出手,也不用卓瑪大神費心。”
眾人連連附和,也是說這白大人的家眷和其他管事們的親人朋友,也都和老百姓們一般,沒有什麼特權,田地也是靠抽簽,也沒有多出半分半畝。
所以肯定是不能容忍那些土司們的專橫跋扈。
如此一般勸說,那白瑪才作罷,大家也都散了去,隻準備明日一早就各自回去。一來是準備可長久存放的水果,二來也是要將今日開會得的消息通知下去。
他們是走了,白亦初周梨他們這裡,卻還繼續商議著屛玉縣的未來建設。
眼下最重要的,左右就是那南眉河邊上碼頭的建設,挈炆明日就要趕緊乘著小舟回去。
奇蘭鎮那邊古抜寨子的次仁,早就已經帶著人過去了,石頭也有了來路,就在不遠處的山上,但仍舊需要人工運送。
好在久茂這邊也打發了人,很快象群就會被趕到南眉河邊上。
加上這邊的天氣還算是穩定,即便時常有傾盆大雨,但也是來得快去得快,並不會影響工程的進度。
反正那雨,就像是固定了早晚給花草樹木澆水一般。
又因是在山裡,離海邊又遠,從來都不曾發生過什麼大的天災,反正根據這地方縣誌所記載,往上幾百年裡,天氣都十分穩定。
至於一直沒有發展起來,皆是因為紫蘿山脈的緣故,二來又是早年的南眉河沒有開啟和河道。
說起來,這一夥強盜也不是沒有功勞,他們是下了苦力,將這河道狹窄處給擴寬的。
不然這一次顧家的船肯定是過不能,更不可能說順利到達南眉河邊上了。
隻是這說起來又有些叫人氣惱,大虞這些年花在這屛玉縣的心思,還不如一夥強盜十年的時間要多。
但凡早些將那河面擴寬,也不至於將屛玉縣長久處於這樣的落後之中。
他們的會議一直到子時二刻左右。
韓玉真果然是將火羽衛的令牌交了出來,讓蕭十策來接手。蕭十策接手也是順理成章,畢竟甲字軍三個隊往後都歸這火羽衛。
他原本就是霍輕舟的副將,甲字軍那是老熟人了,也好管理著。
隻不過後來大家考慮到如今挈炆修路是個難事情,便把三隊的商連城給分了出去,如今歸屬在路政司,輔佐挈炆修橋鋪路,二來他仍舊管著一線峽的鹵水塘,也是責任重大。
反正因為人手的短缺,所以幾乎都是一人兼多職。
鍛造閣是司馬垣的管事,隻不過他遠在那紫蘿山脈下的臨淵窪,根本就沒有及時來參加今日的會議。
但有人在旁邊拿炭筆飛快地記下了今日會議的內容,到時候會給他轉一份過去。
除了修橋鋪路之事,便是各工坊的建造等,反正一切都是圍繞著生活發展而來。
到了這子夜二時,大家已經都卷得不行,也都各自告辭回去。
周梨和白亦初出來,見殷十三娘靠在門口隻剩下半個的石獅子上打盹,隻叫了她一聲。
用腳指頭想都曉得,必然是元氏喊她過來的。
所以見殷十三娘揉著眼睛起身,便道:“總共隔了一堵牆罷了,你何必聽元姨的,自己早些休息就是,更何況阿初他們還跟著呢!”
殷十三娘擺擺手,渾不在意,“哪裡睡都一樣,這裡還涼爽呢!”說罷,見著挈炆小獅子顧少淩他們幾個走在一處,分明就是有意讓周梨和白亦初獨處的,自己也不能不懂事,於是隻同他兩個告辭,先用輕功翻牆回去了。
其實也不用特意用輕功,這院子雖是大,但和縣城的城牆一般,壞了好幾處呢!
她隻需要往前面多走幾步就能翻過去。
不過大部份地方,已經叫元氏從景家村那邊撿了不少他們不要的邊角竹料,簡單編織了些圍欄擋在那裡。
月色之下,這破爛清晰可見,不過這般的清風半夜鳴蟬裡,到不覺得有多潦倒可憐,反而覺得彆有一番詩意。
此刻縣城裡的相貌,怕是人間最好了。從白亦初他們斬殺了那些強盜以來,除了那日抓了兩個小偷之外,便沒有任何案子發生。
所以其實可以說,現在屛玉縣裡算是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風貌了。
不過人多了,環境自然是會發生變化的,到時候可說不準,所以火羽衛的存在是十分有必要的。
總是能防患於未然。
轉眼到了家門口,周梨忽想起元氏與她說姐姐過生日的話,便道:“對了,過兩日我姐姐三十的生日,元姨叫我們早些回,你這幾日應該不去下面的寨子吧?”
她反正是要去南眉河那邊的,但可能會過幾日才去,因為眼下手裡還有不少事情要處理。
白亦初還真要去奇蘭鎮一趟,上次去就發現了,有些寨子裡還有這土司老爺呢!他尊重他們的土司文化,但前提是不能叫他們在寨子裡將一切壟斷,得合理分配著各種利益,不能叫寨子裡的老百姓們將骨血也獻給他們。
但是聽到周梨說,便道:“我晚一天出發也行,路上快馬加鞭,應該是不耽誤的。”
周梨點點頭,“正好你去奇蘭鎮,我也要去南眉河邊。”又說這一次公孫溶仍舊要跟著顧家的船隻出去,畢竟他們不好所有一切都甩給顧家,這樣實在不仗義,更何況這滿船的果子,還要到那邊找人出售。
雖然周梨已經安排好了,到時候叫雲眾山那邊先來接洽,但到底需要人去張羅。
就是有些擔心公孫溶這性子,“不曉得老四究竟靠譜不,他如今雖說有些改善,但多說兩句話,仍舊是臉紅心跳的,知曉他性子的還好,若是那不知道的,怕要起誤會了。”
更何況,奇蘭鎮那邊還要買牛羊馬,也不單獨隻是羅西寨需要,大部份寨子都來自己這裡交了訂金。
所以這是好大一筆生意,還要從北方那邊運送牲畜過來。她甚至想,要不自己親自去一趟算了。
白亦初卻是早就已經有了打算,“柳兄過幾日便也要到了,到時候請他幫忙做周旋,再有表哥那邊也有這般擅於行商之人,他也曉得這裡短缺什麼,沒準早就已經在外置辦好了,倒是隻需要到岸上去接來就可。”
但這都隻是有可能,周梨此刻隻十分懷念自己那個世界的通訊了。不然的話直接給發個消息,就不用在這裡多擔憂。
不過見白亦初已經做了打算,便道:“也好,這事兒那邊有人辦著,我也早些將這些工坊給開設起來。”
除了早前的醬醋等工坊,且還要燒磚燒瓦等。
反正如今數下來,類彆就是數十個不等。
且大部份都隻能建造在各自的寨子裡,也就意味著這大部份的地方,她都要親自去看一眼。
所以今年她有大半的時間不會在這縣城裡待著。
好在還有個莫元夕跟著分擔著。
這回家的路本就不長,兩人早就進了院子,隻在庭院裡說了幾句,因也怕擾了大家休息,方也各自回去。
這樣忙碌,哪裡還顧得上什麼風花雪月的?周梨連白亦初那八塊腹肌都沒工夫去想了,回了屋子裡簡單洗漱,泡了個腳就一頭睡下。
半夜又來了一場雨,乾燥了幾日才飛揚起來的塵土,又被洗刷得乾淨,連帶著空氣都變得清澈了幾分,隔空所望去遠處山河樹木,竟是無比清晰,似就在眼前,那高大的望天樹上,鮮嫩的藤條纏繞而上。
周梨起來個大早,坐在窗前梳頭,一面看著遠處的山巒疊翠。
阿榮又在開始掃昨晚夜雨打落的花,見著周梨便衝她笑著打招呼:“姑娘早上安好。”
“你乾娘今兒熬的什麼粥?”周梨問她,手指翻飛間,一頭烏絲便固定在了頭上,她撿起早準備好的簪子固定住,見院子裡開得甚好的素馨花,朝阿榮喊道:“給我剪一朵素馨花。”其實那素馨花,也就是俗稱的雞蛋花。
阿榮聞言,隻忙放下了掃帚,拿了小剪刀給她剪了一朵蛋黃色的素馨花來,“我也覺得這個發鬢佩這樣花最好看了。”又說此處一年四季鮮花不斷,且搭配發鬢衣裳都相配,原本那些頭面,竟然都用不上了。
周梨笑著,“那是,那些頭面雖是華麗,卻終究是死物,如何能同這鮮花相比?”又見著阿容頭上的兩個發包上都分彆套著兩串茉莉花環,便問:“是你乾娘給你買的?”
阿榮笑著,“買的茉莉花,我和若素姑娘學著半月鎮的姐姐們串的。”
“有些樣子了,學得不錯。”周梨說著,隻將梳子放回去,用阿葉這幾日拿玫瑰花做出來純露擦了擦臉,也就出來了。
正好安之跑來喊她吃飯,快十歲的孩子了,眉眼逐漸長開,雖還是滿臉的稚氣,但卻沒有許家人的影子。
但也不大像是周梨她姐姐周秀珠。用元氏的話說,像是周梨她娘,像是白家那邊的人,白家人的眼睛鼻子都特彆好看。
周梨當時聽到的時候,不禁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和眼睛,“人人見著我,都最先誇讚我的眼睛好看,莫不是也像我娘?”但又疑惑,元氏來周家的時候,她娘都沒了。
後來又聽說,她娘早前也是十裡八鄉有名的美人,元氏小時候在集市上遇到過。
既是提起白家人,哪怕白家那邊人丁凋零,當年又因為那天災接二連三,如今所活下來幾人,又在何處?周梨還是沒有放棄,這些年一直都在打聽。
隻不過仍舊沒得好消息罷了。
所以當時聽得元氏說起白家人,少不得是感慨一回。
這廂她和安之說著話到了花廳裡,卻見上官飛雋已經等在這裡了。“吃早飯了麼?你嫂子曉得你過來?”
“曉得,她睡不來吊床,拉著嬤嬤跟她一起在地板上打了地鋪,起得早呢!”上官飛雋回著,眼睛則往飯桌上瞟,“這白腳蝦真大,為何上京那邊沒有?”
“上京的水可養不出來這麼大的白腳蝦。”周梨見他那眼饞的樣子,便曉得是沒吃飯就過來了,隻招呼著坐下。
片刻後白亦初也和顧少淩並肩二來,嘴裡說的都是公事,周梨也就沒去打擾,隻叫若素去催小一和朱嬛嬛快些吃了早飯,領著這上官飛雋去小蒼山。
上官飛雋卻是見著小一不過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比他大了不過兩三歲,另外一個朱嬛嬛弱不禁風的,小手小腳,哪裡是種田的樣子?
一時間是對於周梨給自己分派的差事產生了懷疑之心。
但礙於白亦初在場,他也沒敢問出口,隻吃過了早飯,接了朱嬛嬛和小一遞來的鬥笠,有些被趕鴨子上架的樣子,同他兩個騎著毛驢出城了。
自不必多說上官飛雋這一日小蒼山得了什麼體驗感,隻說那玉笙煙和石雲雅見著大家各自都忙,連著周梨家這邊元氏和若素她們都有忙不完的事情,反觀是她兩個閒賦著不說,石雲雅身邊還帶著一個伺候她的嬤嬤。
便也是覺得怪怪的。
所以晚上也是到周家這邊來蹲守著周梨,問周梨可否能與她們倆安排差事?
玉笙煙還好,到底是有些武功在身上,但是那石雲雅溫柔如水,又是錦衣玉食,那一雙纖纖玉手一輩子是沒有沾過陽春水的,如何能做得了這些個苦差事?
便道:“哪裡需要我給你們找事情做?你們住的那院子也是四面漏風,花花草草雖是茂盛,卻也是要叫人給打理,你們能將那院子收拾出來便是了。”
石雲雅一臉的愕然,顯然沒有想到這些事情也要自己來做?可又不知道該如何下手?想問周梨卻也不好意思,隻回頭同她那嬤嬤商量起來。
至於玉笙煙,則是死皮賴臉跟在周梨身邊。
周梨是萬萬沒有想到,石雲雅美是美,說話又溫柔似水,單瞧著也叫人賞心悅目。可她竟然是個笨蛋美人,難怪當初會叫她那庶妹陷害,上了這長安侯府續弦的花轎。
不過是半天的功夫,石雲雅帶著她那同樣不知人間煙火、五穀不分的嬤嬤收拾院子,就險些將大半個院子給燒了去。
虧得此處不缺水,城中小溪流甚多,所以叫大家察覺,三下五除二,方還火給撲滅了去。
後來問起,才曉得她和嬤嬤從院子裡拔了不少野草,不知道如何安排,想起在上京時候,那秋冬交替之際,家中的仆人都是這般燒落葉的。
但此處是個什麼環境?那上京的秋冬又什麼光景?怎麼可能一概而論?她倆點燃了野草後,隻覺得嗆鼻熏眼的,便躲得遠遠的,哪裡曉得那風一吹,頓時火苗一下瘋長,惹上了一旁用棕櫚葉子蓋的亭子。
那棕櫚葉子長久在烈日也暴曬,早就已經曬乾了,便是昨夜有雨一場,也沒有浸透進去,以至於這火苗一惹,頓時就滋滋燒起來。
然後大火越惹越遠,越燒越大。
那時候周梨並不在此處,壓根不曉得,等聽聞的時候,火已經被撲滅了,但是這石雲雅受到了驚嚇又自責,竟是病倒了去。
她回來時天色已經暗了,聽得石雲雅身邊的嬤嬤說,那韓知意已經來瞧過了,並沒有什麼大礙,吃幾貼藥就能好起來。
也沒顧得上回家,先和玉笙煙去看石雲雅,卻見石雲雅哭得雙眼通紅,見了她更是滿臉的愧色,“阿梨,對不起,我實在不知道,險些釀造出大禍來。”隨後隻抹著眼淚哭不停,一邊憂心忡忡,往後如何面對大家?
周梨也沒有想到,她和她這嬤嬤都是不懂得常識的,偏她又是好心,並非是有意,還是公孫曜的心尖尖,於是也不好訓斥她。最後隻寬慰道:“罷了,也沒有造成人員傷亡,隻是你往後不要靠近火源便是了,這院子裡的事情你也不必張羅,若是覺得無聊,你去我家那邊,同我元姨她們折菜疊花。”
這話起到多少安慰作用周梨不知道,但見院子都燒成了這個樣子,也是不能住人了,索性那玉笙煙每日要跟著自己,便也是喊了她主仆一起搬過去。
上官飛雋是和小一他們踩著月色回來的,剛好趕上晚飯。
昨夜因為要看守水田裡的水線,晚上他和小一一起熬著,沒能回來。
回來的路上,那上官飛雋就聽得他嫂子的光輝事跡,如今眼見她一雙眼睛哭得跟核桃一般,也就沒好吱聲說什麼,反而要忍著這兩日的辛苦疲勞,寬慰她:“人沒有事就好了。”
他昨天本來以為周梨是隨便找個事情糊弄他,哪裡曉得到了那小蒼山,整整兩個白天和一個半夜裡,他除了去蹲茅坑和吃飯喝水的時候,竟然是一刻不得閒的。
他覺得自己活了這十二三年來,加起來都沒有像是兩天這樣忙碌過,本來一肚子的話要說,但現在吃過了晚飯,整個人累得虛脫都覺得快爬不起來,也是跑去和小一那裡,腳臉都沒洗,就四仰八叉地睡了。
第二天一早起來,渾身酸痛得厲害,本想說今兒休息,卻見朱嬛嬛一個細皮嫩肉的弱女子都已經背著筆墨竹箱要出發,他也是為了爭一口氣,忍著跟著出門去。
過了三兩日,他終於是適應了這個節奏,對於自己每日所要做的事情,也要了大致的了解。
而石雲雅這邊,旁的事情她做不好,那疊荷花串茉莉花串倒是學得快,做得也是十分精致不說,還能做些花樣出來,她一下就愛上了這一項事業,拉著嬤嬤去集上和自己一起擺攤。
先是覺得新鮮,又想證明自己不是無用之人,沒想到她這手藝過硬,前來買花串的山民們都誇讚不已。
使得她那愁眉苦臉的臉上,總算是露出了幾分笑容來。
而這個時候,柳相惜的兩艘船隻也到南眉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