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梨見他拿一雙滿懷期待的目光放在自己身上, 一時有種極其不好的預感,“你莫要這般看著我,眼下我去挖這也來不及了。”
但挈炆已經決定甩鍋了, 連日來的勞苦, 眼見此刻滿街的熱鬨, 他也想去逛一逛, 放鬆一一。
於是十分不要臉地說:“按理,這集市的事情,都是你來負責的,茅房也是其中之一吧?我今兒一早天不亮就跑來幫你四處張羅, 兩條腿都快給跑斷了, 見著那合心意的攤位,也沒空停駐下來。”
一面指著南廣場周邊這四通八達的街道:“你看,這多整齊啊!我就算是沒有功勞也是有苦勞的。如今也就剩下這茅房一事, 阿梨你這樣聰明, 對你來說必然隻不過是小事一樁,我就先撤了。”
說著, 隻朝遠處等著他的小獅子招手, 一溜煙人就沒了。
周梨此刻滿目都是他那欠揍的笑容和那逃跑的背影, 氣得在原地直跺腳,“什麼叫我來負責的?我又沒得一分辛苦錢!”
莫元夕也沒想到, 挈炆竟然是這樣不要臉的人, 竟然就真的跑了。回頭又見周梨氣得直跳腳,隻趕緊勸道:“好了好了,姑娘咱不生氣,回頭找公子揍他兩頓便是了。”
周梨還是罵了一句,雖然她是不提倡口吐芬芳的, 但人有時候氣極了,這罵兩句是真能緩解一下憤怒的心情。
隻不過這罵完了,還要直面問題。不禁看朝莫元夕,“你有主意沒?”
莫元夕愕然,頭搖得似撥浪鼓一般,使得頭上那一串新鮮的茉莉花串子跟著一起搖晃著,濃鬱的香氣和那晃動的虛影頓時叫周梨有些神情恍惚起來。不由得忙把目光收回來,歎著氣說:“你也是指望不上的。”
“姑娘可不好這樣說,一件事情就把我給否定了去。”莫元夕自然是不答應,替自個兒辯解著。不過這一抬頭望去,隻見不遠處那一條小巷子裡排滿了人,便疑惑道:“那頭又擺了什麼攤,怎麼這麼多人?莫不是什麼好吃的?”
說著,竟然是探頭探腦地望過去。
周梨聞言抬首看去,那不是一處茅房所在麼?見著莫元夕墊著腳尖瞧,堪稱是花容月貌的明媚臉上一副欲欲而去的表情,便說:“那你去看,我這裡等你。”
莫元夕隻覺得奇怪,帶著探究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周梨,口吻裡帶著幾分懷疑:“姑娘你這樣好心?”明明方才還在嫌棄自己來著。
不過又見那去排隊的人,一個個神色緊張,不是捧腹就是手心捏緊,這樣子分明是……
她一時悟了,有些惱怒地用一雙美眸瞪著周梨,“姑娘!”
周梨終究是沒忍住,拿袖子掩唇哈哈大笑起來,一面指著那排著張隊的隊伍問她:“你還要去麼?”
於是又叫莫元夕狠狠瞪了兩回。
忽然有人叫周梨,她回過頭去,卻是一面生的中年女人,皮膚是十分健康的小麥色,臉頰微帶著些高原特有的酡紅,額頭上戴著一條由著紅黃藍白黑綠編織的抹額,正中間是一芸豆大小的綠鬆石,脖子上還掛著珊瑚珠串。
她臉上帶著柔雲一般的溫和笑容,單手放在胸口,朝周梨彎腰行了一個禮,“雪山大神保佑您安康!”上身倒是清涼,著了一件雲白色的衣裳,但腰間卻掛著脫下來的羊皮襖子,顯得她整個看起來又有些臃腫,腳邊則置放著一個大得誇張的背簍,裡面的布袋子裡,鼓鼓脹脹的,不曉得是裝了些什麼。
這身裝束以及這打招呼的方式,小孩兒都曉得她是奇蘭鎮的人。
周梨隻用漢人的禮節福身回著,“您也安康。”又見女人身後還有幾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少女背著牛皮包,裡頭都塞得滿滿的,將他們一個個壓得彎腰駝背,便猜想是來趕集,卻晚了時間的人。
因此也就主動問,“您是要擺攤?”
對方連點頭,說自己是那奇蘭鎮來的,因他們羅西在雪山裡,所以離鎮子太遠,收到消息後就趕緊抓緊出發的,但等到了這裡還是慢了一步。
她見到這集市上多是穿著‘集’番號荔枝紅衣裳的,便曉得是曉得是此番衙門裡負責集市諸事之人,於是就上來詢問。人家說她賣的是草藥,隸屬那食品大類,喊她朝這邊走。
隻是眼見走到這一邊,又看著到處都擺滿了位置,那賣藥草的地方更是插不進去,急得不行,又辛苦弟弟妹妹們背了這麼久,又累又餓。
後來遇著一個番邦人,對方指引她來找周梨。
她一說番邦人,周梨便曉得是挈炆那廝了。果然是真甩手什麼都不管,安心逛街去了。
當即同這白瑪說道:“你們隨我來。”
白瑪一聽,隻用他們的語言招呼了一下弟弟妹妹們,自己也蹲下背起自己的背簍,隨著周梨一起找攤位。
周梨隻能將人帶著往巷子入口去,這裡也是食品區域。街頭那邊她剛才來時,也見了幾個擺著藥材的,所以打算將這白瑪一行人帶過去,就叫他們挨著擺在旁邊便是。
一面同莫元夕交代道:“去找這條巷子的負責人,喊他幫忙給白瑪做個旗子,就寫羅西極品草藥。”她剛才伸手說去幫白瑪那個最小的弟弟分擔,瞧見裡頭都是一個個肥大的蟲草,又聽得白瑪說他們那羅西的位置,真真是崇山峻嶺,海拔氣候最合適這蟲草生長。
莫元夕得了她的話,便去找這條街上的負責人。
哪裡曉得這條街上的負責人也不是旁人,正是被臨時拉來的壯丁蘿卜崽,曉得了忙去掰芭蕉葉,拿去找韓知意。
周梨這頭曉得原來幫大家寫招牌的人裡也是有韓知意,便又道:“快些叫他來瞧,我給白瑪的攤位取名叫極品草藥,不是玩笑話。”不然韓知意得錯過一百萬。
於是蘿卜崽又跑去找韓知意。
就這功夫,周梨已經安排白瑪姐弟幾個將攤位給擺好,不要說那頂好的蟲草,就這些紅景天靈芝雪蓮花等也不錯。
隻不過那雪蓮花又分雌雄兩種,聽說雌的帶著甜味,可以直接生吃,雄的卻是有些苦澀。
攤位擺好,招牌也掛上,她隻朝周梨千恩萬謝,“您安康,雪山大神保佑您。”
這時候莫元夕已是在周梨的授意下,在那邊買了些面食過來,畢竟方才聽說他們連夜趕路,走了好幾日,隻怕也是沒有吃飽,所以花幾個小錢,請人一頓也無妨。
但因為不知道他們忌諱什麼,隻曉得有些奇蘭鎮的人不吃魚,但牛肉乾這些又實在是屬奢侈品,還指望著奇蘭鎮那邊能得犛牛揚起來才有呢!
所以也就買了些素食來。
白瑪又一番道謝,周梨卻沒敢在這裡多耽擱,畢竟茅房的問題還沒解決了。
她剛走韓知意就被蘿卜崽拽著來了。
韓知意隨身還帶著筆墨和各種顏料,因沒有多餘的罐子,更不可能有硯台,所以都裝著竹筒裡,拿了芭蕉葉來做塞子,如今掛滿了整個腰間,走起來哐當哐當的,整個清雋的人都變得滑稽笨重起來。
他從韓家帶來的幾個徒弟尾巴一般跟在他身後,個個都背著大背簍。
人街上到處都是人擠人的,實在怕那背簍碰著人家,所以蘿卜崽隻在前頭一邊扯著脖子大聲喊:“借過!借過!”隻不過在熱鬨的街坊上,他這聲音並不算是明顯,堪堪臨近了,才叫人聽得,慌忙讓開身。
等看到白瑪攤位上的那極品草藥幾個大字,一行人方鬆了一口氣,“總是到了。”一面加快步伐,便看到了那些個大朵大叢的靈芝等草藥,作為一個行醫世家裡出來的,韓知意該是在這方面見過世面的了,但仍舊是一臉的驚喜表情。
果然是撿著寶了。
隻不過還沒等他上去問價格,就被一個半月鎮來的人叫住,“韓大夫,麻煩幫我寫個招牌,就叫半月鎮最好吃的竹筒飯。”
最基本的職業素養韓知意是有的,不過此前還是同白瑪打著招呼,“藥材給我留著。”轉頭忙找個空地,將芭蕉葉鋪開,然後忙拿了筆蘸顏料,給那人寫了牌子。
方急忙跑回攤位前面來。
白瑪此番和弟弟妹妹們帶來的這些藥材,是他們整個羅西村的大部份存貨,他們是準備用這筆賣藥材的錢,找衙門幫忙購買犛牛以及周梨帶來的那種既耐寒又扛熱的長毛羊。
那羊的毛可以剪下來做毛氈,母羊還能產奶,對於他們來說,是再好不過的牲畜了。
所以可想而知,這是一大筆生意,羅西那邊哪裡敢馬虎?聽說羅西的寨老是經過卓瑪雪山的指引,挑選了他們這些年輕人,由著下一任的女祭白瑪來帶隊,將藥材運送到城裡來。
雖沒說這些藥材事關羅西的生死存亡,但他們未來是否有牛馬成群,就指望著這一次的交易了。
這樣一大筆生意,韓知意自然是沒有帶夠銀錢,沒辦法隻能忙叫人回去拿。
一番折騰,總算是將這些藥材給買了下來。
這期間,又替七八個人寫了招牌。
而這個時候的周梨,已經想到了解決茅房的辦法。現挖坑那必然是來不及的,所以她叫人將空閒的桶都給找來,就在這附近空蕩的房屋裡擺上,一個桶算一個坑,兩側用席子給隔開,前面則掛上透氣的布簾。
木桶是四面八方收集而來的,席子幾乎是將那阿尤鎮毛村的蘆葦席都給買完了。
毛村邊上,是南眉河水分流彙聚而成的湖泊,使得他們不但盛產魚蝦,還有大片的蘆葦。
所以蘆葦編織的席子或是提籃蒸籠可不少。
而前面的透氣門臉,又是半月鎮那邊買來的。
臨時茅房是解決了,因找來了兩百多隻空桶,所以也就加了百多個坑位,分彆在這南廣場四周的集市附近,位置十分醒目好找。
且因考慮到女人這方面的麻煩,所以女廁是男廁的三倍。
大家也終於不用再為茅房焦急,隻不過周梨卻發現這會兒已經臨近午時了,眼下這點時間就自己和莫元夕,根本就逛不完這集市的。
於是半道遇著了那商連城千珞等人,又給喊了過來幫忙。
所以最終今日的集市多熱鬨她不知道,她就知道人擠人的,寸步難行。
但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市面流動的銀子也一下翻了數倍,下午些時候小獅子就跑來找她,“你們和澹台家最熟悉,該叫他家快些把通寶錢莊開過來了。”不然大家都將銀子這樣揣在身上麼?
做小生意的倒是無妨,但像是白瑪他們羅西那樣的寨子,賣了這許多珍貴藥材,即便是銀票揣在身上,但數額實在大,也不安全啊。
周梨將話聽在心裡了,也一把將他薅住,“你既然來了,也彆去跟挈炆鬼混了。”說著塞給了他好厚一壘本子。
小獅子一臉疑惑,“這是什麼?”
“今兒攤位統計。”周梨本還著急,今兒靠著他們這些人是沒法全部登記完成的,但方才聽大家的口氣,都要多擺兩天。
但有現成的工具人,不用白不用,反正她是曉得的,小獅子就是挈炆的跟班,挈炆都閒下來了,抓不著挈炆就抓小獅子。
此前她本來是想叫人到時候直接去衙門裡做登記,但想著到時候還不是他們這幫人來登記,倒不如就趁著現在,還能看到他們攤位貨物品質呢!如此記得就更明細了。
小獅子恍然大悟,又說這活兒真難做,早曉得就不替挈炆來傳話了,又說挈炆已經叫白亦初喊去了。
周梨聽得這話後,心情方好了些,“就不該叫他一個人快活,是朋友就一起做牛做馬。”
小獅子也逛了大半天,早就兩腿發脹了,聽得她的話十分後悔:“早曉得我就晚些過來,這朋友不做也罷。”然後問周梨,現在割袍斷義來得及不?
當然回應他的是莫元夕的一個拳頭。
周梨瞧了眉頭都垮下來了的小獅子,隻朝他出著餿主意:“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去將雲長先生也一起叫過來才好。”他們這幾個人裡,小獅子是雲長先生從奶娃娃養大的,感情自然不一般,和那親生兒子是沒個兩樣了,對他的偏愛也是肉眼可見。
所以周梨也就攛使著小獅子將雲長先生哄過來。
雲長先生若是過來了,那整個武庚書院的師資團隊也就幾乎就屬於屛玉縣了。雖然這樣好像是有些對不住蘆州老家,但是沒法辦,這屛玉縣實在是缺先生,蘆州再怎麼說,不是還有清風書院嘛。
小獅子聽了,若有所思,似乎真考慮起來了。不過最後隻作罷,“我說了也不作數,先生最起碼要等書院裡這些學生走完了才會過來。”又說從去年開始,已經不收學生了。
話是如此,可周梨聽了仍舊覺得遙遙無期,不由得歎了口氣,“算了,等過一陣子這南眉河同南海線通了,我就高價聘請各路人才。”
說起這南眉河跟南海的線,周梨立即就有了打算,挈炆不是再修路嗎?等他修完了路,就把這碼頭的事情推薦給他。
於是心裡已經想好,今兒晚上就和白亦初說。
隻要白亦初開口,挈炆哪裡還跑得了?
小獅子見她忽然又笑起來,一臉喜氣洋洋的,不禁好奇:“想著什麼好事了?”
“對我和這屛玉縣來說,的確是好事情。”不過對於挈炆,估摸是不算的。畢竟這修建碼頭,是個極其大的工程。但現在還有兩個十分頭疼的問題,一來是人手不夠,一來這資金周轉。
奇蘭鎮那邊多是石頭所建造的房屋,要麼就是住毛氈房,所以她找了一個擅長開采石頭的寨子,準備勸說對方把這石頭的生意承包了。
隻不過眼下還沒時間,定了明日作商議。
另外還有半月鎮那邊擅長釀酒的村寨也有三兩個,仍舊是約了明日詳談。
至於其他各自有技術的村寨,不拘是擅長吃的還是用的,她全都約了,因此接下來的七八天,她每日都沒空閒,時間排得滿滿當當的,估計要比白亦初這個縣令都忙了。
但是如果都和大家談妥了,許多問題就一下迎刃而解,接下來所操心的就是交通運輸問題。
所以這再怎麼忙,對於周梨來說,都是值得的。
有河道的可以坐船過來屛玉縣,順著河道直接來了這南廣場邊上的清嘜河,多餘的一步路都不用走。
可是沒有河道的,就像是白瑪他們奇蘭鎮那邊,又沒有牲畜牛馬做交通工具,全靠著兩條腿,所以除了給他們修路之外,這牲畜問題也是要抓緊解決的。
這些重要的事情,她都拿炭筆專門記在另外一處,也是今晚要和白亦初商討的,拖下去也怕忙給忘了去。
而今日和各村寨鎮子的人打交道,周梨也幾乎確認了他們這些山民的各種風俗文化。
不說彆的,便說是這半月鎮和南眉河邊上信奉紫羅山鬼的山民們,他們的寨子裡當家做主的都是女人,畢竟他們就屬於女係社會,采取的也是走婚形式,娃兒毒是女方來養。
當然山鬼的形象也是個女人的身份,人首蛇身,有些像是傳說的女媧。周梨在這廣場旁邊破敗的神廟舊址裡見過壁畫上有紫蘿山鬼,就是那樣的。
而奇蘭鎮這邊信奉卓瑪雪山大神的,雖然也有女人說話的份量,但寨老卻隻能是男人,管事的女子稱作女祭,平時就輔佐寨老處理村寨的各項事務,其中也包括了生死大事。
隻不過對於女祭的要求頗高,得是終身不嫁那種,她們作為女祭之前,要在卓瑪大神的面前發誓,將餘生都奉先給卓瑪大神,作為她的奴仆,替她行駛在人間的權力。
所以與之相比起來,作為女性的周梨是更喜歡信奉紫羅山鬼的山民們,他們的群體數量也最為廣泛,且已經將此處的漢人們同化,使得許多漢人家女人即便不是做為家主,但也是有同樣說話的權力。
也是這樣,屛玉縣裡有著紫蘿山鬼的神廟,卻沒有道觀寺廟。
金色的夕陽很快就斜照而來,光輝又再一次均勻地鑲嵌在屛玉縣城裡的每一個角落。不一樣的是今日的屛玉縣是那樣的熱鬨,大街小巷裡都能見著密密麻麻的人影了。
而廣袤的南廣場極其周邊的街衢,更是擠擠攘攘一片,稠密的人群發出熱鬨鼎沸的聲音,一點點將這座被鳥雀們占領的空城所取而代之。
炎熱的空氣裡,周梨拖著疲憊的身子從人群裡擠出來。
因為忙,她連絲線都沒買得一根,和莫元夕背著那用來遮烈日的鬥笠,一人抱著一個剛從前面攤位上開的椰子,拿著蘆葦杆喝椰子水,十分沒有形象地坐在街邊鋪面的石階上。
兩人這個時候在也沒有了早前對於事業的熱情和精神,眉眼間充滿著倦意,發鬢甚至都被擠得鬆鬆垮垮的,如果不是當街大部份人都是這個樣子,她倆還真有些像是逃難來的。
莫元夕靠在後面的石墩上,用力吸了一大口椰子水,頗為遺憾:“半月鎮那邊的成衣實在是漂亮,也不曉得是誰裁剪的,我瞧那些人穿在身上漂亮得緊。就是可惜他們的料子不怎麼透氣,等南眉河的航線開通了,我遲早要拿一年的銀子來買透氣又好看的薄料子托他們給我做衣裳。”
周梨聽得這話,連忙從隨身那個皂色的布袋子裡將那記著和各村寨管事預約的賬本記了一下,一面瞪著莫元夕:“剛才不說,一會兒還要去跑一趟。他們擅長做針線,不說往後書院裡的衣裳要找他們做,就是當下衙門裡,也要訂做新衣裳。”
如果這是在蘆州,周梨肯定給她姐姐周秀珠做了。
但是周秀珠現在一個人,做到她白發蒼蒼,還不見得能把這些生意給做完了。
所以還是得找群體承包。
莫元夕心說這如何能怪自己?她當時也就是遠遠看了一眼,手上也是在忙彆的事情。
兩人坐在這裡歇了一會兒,將那椰子扔在路邊的大竹筐裡,便準備起身。
這是一座長年累月都處於炎熱環境的城池,周梨最怕的就是細菌的滋生,所以這環境衛生上,她最是上心。
早前除了茅房以外,還各處都準備了這樣的竹筐,用來裝各種的垃圾。
起先大家隻覺得新奇,隻不過後來見有人往裡扔垃圾果皮,便明白過來是作何用途的。覺得這樣不錯。
如此一來,走在街上不用擔心總是踩到果皮或是旁的垃圾,更不會弄張鞋子。
逐漸的,幾乎都不要人去強調,大家便有學有樣。
周梨看著那滿筐的垃圾,心裡慶幸這些生活垃圾可焚燒,或是埋葬一段時間後,就腐敗成為自然肥料了,和那糞便一樣都不用擔心無處置放。
現在她所擔心的是,這些東西往後還要專門叫人來管著,畢竟不是一筐兩筐。於是思來想去的,但凡能做管事的,竟然就一個小獅子閒著了。
便想與其叫他每日跟在挈炆後面做跑腿,倒不如也分管一件正經事情。
當下隻將這件事情記在心裡,又同莫元夕一起重新融入集市中。
她管了這集市大部份的問題所在,但這安全卻是交給了韓玉真的。
屛玉縣的毒瘤從來就隻有那一夥強盜,將他們趕儘殺絕後,不說四海安平,最起碼這屛玉縣境內是沒有什麼人為的危險性。
至於山中猛獸河裡吃人魚,和他們在這片土地上鬥爭了上千年的老祖宗們已經總結了對策,所以是沒有什麼可擔心的。
但如今比不得此前,現在人多了,魚龍混雜的,總不能都篤定所有人一心向善,沒有半點歹意滋生。
所以韓玉真也是帶著不少人在這集市上巡邏。
果然有備無患總是有用的,竟然抓了兩個小偷,喜提了白亦初接任屛玉縣縣令以來,入駐牢房一個月的機會。
但遺憾的是這是從前的匆忙訂下的律例,現在全改了,想要在牢房裡白吃白住怕是不可能了。
周梨聽說的時候,他們的下場已經注定了,去臨淵窪裡挖礦三個月,包吃包住不包工錢,且還每日設置了任務,乾不完就沒得晚飯吃。
當然不可能單送他兩個犯人去臨淵窪,還有陳慕用僅剩下的鐵找鐵匠鍛造出來的輪輻。
聽說他自打那日和擅長冶鑄的司馬垣聊過之後,忽然心靈福至,想到了改良這鍛造的工藝,所以這一批輪輻的質量是十分堅固牢實的。
即便馬上就要用來運送臨淵窪的礦石,但仍舊能保持著十年不裂的奇跡。
不過這是道聽途說,究竟能管多久,誰也不知道,隻是都堅定地確信陳慕出品,必屬精品。
“姑娘歇會兒吧。”在蘆州時候,走街串巷推銷過茶葉的莫元夕都撐不住了,她現在隻覺得腳底板火辣辣的。也說不清楚為何這樣累,想當初從蘆州一路艱險到這屛玉縣來,不知道翻閱了多少山河,她也沒有覺得像是今日這樣累。
最後看著街上那擁擠的人群,終於得了一個結論。
大部份力氣的流失,興許就用在了上面,不然就站在原地等人群消散讓出路來,瞧這光景怕是要天荒地老了,所以隻能拚著一身力氣從中走出來。
周梨也累,見著莫元夕又癱在彆家的門檻上,她也坐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著街上人來人往,“這集市,我覺得應該不是兩三天就能結束的。”到底是被強盜們壓製了多年,早就沒有了這樣的熱鬨場面和交易機會,所以當下才引發了這一場極大的消費狂潮。
且又因為周梨他們這些外來人口所帶來的正兒八經外來物品,更是將原本就琳琅滿目的商品給充實擴展,所以這集市上就更熱鬨了。
她猜想著:“想來要不了幾日,就會有寨子主動朝衙門申請鋪面。”
街上的鋪面除了從前叫強盜們管控著的那幾家之外,如今能數得出來的,也就是韓知意的醫館了。
因此街上的鋪面雖是無主,但也隸屬衙門那邊,大家想要開設鋪子,避免有人濫竽充數,所以也是十分嚴格,得先同衙門裡提交申請材料。
對於他們這些商家來說,是麻煩了些。
但對於消費者來講,卻是一種負責。
周梨和白亦初也始終都堅信著,萬丈高樓平地起,築基最為重要,所以即便是曉得這樣做,可能會延緩街市的真正恢複進度,或是勸退一些有想要行商之意的人,但也依舊堅持。
而莫元夕聽得她的話,隻又覺得虛軟了幾分,“那更要忙了。”
“是啊,挈炆那裡是斷然抽不出空閒來的。”畢竟修路是個大問題,得時時刻刻盯著,所以周梨指望不上挈炆。小獅子她又另有安排,陳慕要搞科研,需要安靜不能用這些事情來打擾他。
韓玉真等人,各自也有任務。
周梨也就再一次期盼著:“老四他們能早些回來就好了。”口中的老四,正是公孫溶。
他們的到來,就意味著航線的開通,也許還能將顧少淩給一起帶過來呢!
兩人在這裡歇氣,不過是說了幾句話,夜色竟然就來了,燥熱的空氣也隨著夜幕而變得涼爽,蟬鳴蛙叫也淡了幾分。
因此這個時候街上的行人反而更多了。
周梨見著光景,還不曉得明日去恢複水田的人還有多少呢!和莫元夕吆喝一聲,“回去吧,興許大家也都回了。”
心下是有些後悔的,早曉得就好好將朱嬛嬛她們培養起來,不求她們有莫元夕的一半,但三分之一總能有的吧?
而事實上她的後悔是正確的,等她和莫元夕回去,管千珞她們幾個要統計本子的時候,發現記得雜亂無章,和她跟莫元夕那可一目十行清晰明了的本子,簡直就是截然相反。
本想吐槽幾句的,但見她們一個個也累得跟狗一般,隻好作罷,叫各自回去好生休息,明日該乾什麼還乾什麼。
心想這也不怪她們,畢竟她們不懂,就好比不該叫繡花的人去扛刀一樣。
一面把自己這裡所記的賬本塞給莫元夕,“能者多勞,你辛苦幾分吧,等忙完了,我包你半年衣裳的料子。”
莫元夕累得胳膊都不想抬,但還是伸手去接了周梨的賬本,嘴裡隻倔強著;“我不想穿新衣裳了。”她此刻隻想躺平。
但想到周梨還要抓著這點空閒時間去找白亦初商議旁的問題,也隻能咬牙接下來。
試想周梨一個編外人員都這樣忙了,白亦初自然也不可能得閒。她到衙門這邊的時候,書房的燈光果然還亮著,挈炆無精打采地坐在門口的石階上乘涼。
他那西域人特有的異域出色樣貌和高挑的身段,以往就像是和白亦初一樣,披著麻袋都能給人一種風流倜儻的感覺。
但是現在活脫脫像是個流浪漢模樣。
見著周梨來,隻懶洋洋地抬起眼皮來,“來得正好,阿初要在衙門下面設十一個屬,你且去看看,還有什麼好建議。”
周梨早就想跟白亦初建議了,不然有些雜亂的感覺。
一面從挈炆身邊跨過去,卻見白亦初果然已經寫好,就擺在一旁的長桌上,他自己正凝眉沉思,不知是在想個什麼,連自己來了,且還在外面和挈炆說了話,他都沒察覺到。
周梨繞過長桌,走到他身旁,隻將那空落落的茶盅填滿,“怎麼了?”
白亦初這才反應過來,目光有些期待地看著周梨,“阿梨,你還想做生意麼?”
“自然想啊。”周梨疑惑,不明白他怎麼忽然問起這個問題來。
白亦初卻站起身來,將那寫好十一屬的紙張拿過來,“我將這金商管給你,如何?”金商管,顧名思義,既然是管著整個屛玉縣的銀錢,又要負責屛玉縣所有的經商事宜,大到商行鏢局,小到地攤貨郎。
反正,錢就是屛玉縣的命脈。所以白亦初是要拿整個屛玉縣的命脈交到自己的手裡麼?遠在上京的李晟知道了,會不會氣得口吐白沫?或是被那些古板陳舊的口誅筆伐?
“額……”這下倒是叫周梨給愣住了,片刻後回頭看門外的挈炆,見對方無動於衷,顯然早就知道了白亦初的打算。“你確定?這雖是你自己私立,並不算朝廷,但終究是在幫衙門做事,這自古以來,衙門裡除了那煮飯掃灑的婆子,可再也沒有女子了。”
所以白亦初這樣做,多少是有些冒天下之大不韙。
白亦初還沒說話,外面石階上挈炆的不以為然的聲音就幽幽傳了進來,“這有什麼,你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更何況這屛玉縣的神靈,翻來覆去不管是紫羅山鬼,或是那卓瑪大神,都是女子。過半的老百姓,都是女子當家,你自然做得。”
小獅子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聲音也一並從外傳來,“我們男子還是女人生的呢!那些個不服氣的,有本事不要認娘不要娶媳婦。”
額,大家這麼擁護女子,周梨是有些感動的。
她回頭看朝白亦初,自然是沒有再拒絕,“好。”
但是很快她就後悔了,因為人手的短缺,白亦初暫時還要將那神農屬給自己管著,雖然他一再承諾,說韓姐夫韓知意已經說了,杜儀表哥已經在外悄咪咪召集各路人才,想來要不了多久就能到這屛玉縣。
那時候立馬就叫人給接過去,但周梨半信半疑。
小獅子賊兮兮地勸著,連姐姐都叫上了,隻道:“阿梨姐,你想想,屛玉縣的財政大權都在你的手裡,糧食又要你來管,這吃的用的大家都要看你的臉色行事,想想你比阿初這個縣令都要威風八面。”
“我稀罕你這威風八面了?更何況這哪裡有錢有糧?”隻怕還不知道要往裡頭倒貼多少呢!這倒是小事情,可問題是周梨有些心虛,生怕自己做得不好,到時候連累了白亦初叫人罵。
因此這心中十分忐忑。
這時候隻聽白亦初說道:“柳兄過一陣子便要來了,銀錢的事情不必操心。”
柳相惜要來,必然不會空手,更何況早前就承諾過,對於屛玉縣的建設,澹台家會給投入。
反正柳相惜覺得那何婉音和李司夜太詭異了,沒準哪天自己真栽了他們手裡去,如此倒不如提前將自家銀錢安排好,省得便宜了那一對狗男女。
銀錢的事情不要自己擔心,那麼周梨想著自己隻需要將這整個屛玉縣的市場盤活,經濟恢複自然,那這金商館是不是就算是不枉然白亦初交到自己的手裡來?
一面又見看朝不知道何時和小獅子進來,四仰八叉躺在椅子上的挈炆,“那你呢?負責哪一屬?”
挈炆揚眉笑起來,周梨今兒怎麼看他都頗有些不順眼,眼下又覺得他有些炫耀的意思,隻聽他說:“在下不才,隻能管著路政司。”
果然,他在和自己炫耀,他就分了一樣差事。這還真有些把周梨氣得咬牙切齒,當即隻朝白亦初問:“憑何他就隻管一樣?”
白亦初似乎早料到了這個局面,畢竟這對於旁人來說,可能是覺得加官進祿了,光宗耀祖,但其實就是勞心勞力的苦命活。
所以見著周梨問,隻笑著哄道:“我估摸著再有一個月左右,蕭叔他們就回來了,到時候碼頭一定要早些修好,所以除了與下面鎮子的主乾道要修建之外,這碼頭也要他來辦。”
這倒是和周梨不謀而合了。
所以周梨這才作罷,又問起小獅子往後什麼打算?
小獅子兩手一攤,“我讀書不成器,乾什麼都不行,你們若是誰看得上我,我便去同你們做跟班。”
於是周梨隻趕緊將今日的打算說來。
小獅子是拒絕的,雖然不要自己親自去挑糞發酵垃圾,但還是排斥,所以苦苦掙紮,“我還有其他的選擇麼?”
“沒有。”白亦初一錘定音。這十一屬他也想過,將哪一個交給小獅子,畢竟他是可信之人,但奈何這小子除了嗓門巨大,屁的本事沒有。
而城中安全問題,如今是韓玉真負責,乃火羽衛。不過聽白亦初的意思,等蕭十策來了後,韓玉真會將這差事卸掉,交轉給蕭十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