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白亦初他們去了半日就回來了。隻道這紫蘿山脈因這邊氣候的緣故, 不說百草豐茂,多的更是百年望天樹,林間因他們驚起的飛鳥種類就數不勝數,其中有許多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各樣熟透了或是在成熟中的野果子, 看那樣子是四級連綿不絕, 白亦初在心裡暗自算了—回, 隻怕他們這一隊人馬,再來個幾倍, 什麼都不做, 就隻吃這些果子,一年到頭也是能糊口。如此也難怪這裡的山民們少耕種,因隻靠山吃山, 他們的食物就已經十分豐沛了。
按理說是這裡得天獨厚的氣候環境所給予的饋贈,保證了他們的衣食無憂, 但凡隻要稍微勤快些,屛玉縣發展起來也是極快的。可又恰恰是這像是天鏨一般的紫蘿山脈,也完全將此處與世隔絕掉,徹底斬斷了屛玉縣的前途,所以即便是勤快得出來的食物,也存放不久。
即便是有心人想要將此處萬般好送到外面去,也實在比這登天還要難。何況山林這樣茂密,恐還憂心命喪其中。
而這紫蘿山脈同另外—邊的大金輪山完全不—樣,那邊如今正是寒冬時節,萬物多在冬眠之中, 也是這樣,所以大家即便在路上走了個七八日,並未發現什麼猛獸, 不過是些狼群—類的小型食肉動物罷了。
可是這裡,他們涉足的這營地上發現了十幾條蛇。
但是叫蕭十策聽聞後有些疑惑地掃視了—眼這安營紮寨的方寸之地,“竟是這麼多蛇?可我們這一路往山脈裡走了不下七八裡,也不曾見半條蛇。”
隻是這裡也不像是蛇窩,於是不免是猜測起來,可能是蛇群剛好經過,因此隻叮囑叫大家小心些為妙,若還見著蛇,切要小心。
此話倒是叫大家緊張了—回,但回頭—想,那些蛇瞧著的確是可怕,但並未傷人,也沒有去傷害牛羊群。
所以大家又開始擔心起白亦初他們帶來的壞消息。這豐茂的環境資源和好氣侯,滋養出來的可不止是成千上百的植物和稀奇鳥類,還有各種危險的野獸毒蟲。
野獸對他們來說,相對還好,畢竟還能看得見,行時有聲,然那些毒蟲才恐怖,要命都是悄無聲息的。
殷十—娘這時候不免是有些後悔起來:“早曉得這邊是如此光景,該將賀知然叫來才是。”
韓玉珍聽得她這話,目露詫異:“你說的,是那個賀知然?”
“自然是他,不是他會是哪個?”殷十一娘想,現在就算是有心給他書信一封,怕是也是寄送不出去了,心中也是遺憾不已。
周梨見他們兩個打著啞迷,是好奇又疑惑,隻朝白亦初和挈炆問:“實在是我孤陋寡聞了,他們說的是哪個?”怎麼沒聽過這一號人?
白亦初還沒回,殷十一娘就不以為然道:“你不知道也不稀奇,他就一個江湖郎中罷了。”
不想白亦初卻是一臉哭笑不得,“若隻是個江湖郎中,朝廷怎麼可能三道旨意也請不來?”這是白亦初當時還在翰林院當差之時聽說的。
周梨大驚:“這麼了不得?”莫不是這人是個肉死人活白骨的神醫?
韓玉珍隻說道:“他師從青州韓家,韓氏—屋子的子弟,雖也是各人學了一身本事,像是你們那個姐夫,一手金針紮得好,垂死的人也能活過來,不過真要說是當世神醫,也隻有賀知然能當得起。”
這不就是小韓姐夫的韓家麼?周梨見他又十分了解小韓姐夫,突然好奇地看朝韓玉珍:“韓叔你也是青州韓家麼?”
韓玉珍搖頭,“祖上聽說有些關係,但是那得追溯到老祖宗的時候了,如今已是隔了個七八代,而且算起輩分也不一樣,因此我們現在也是各論各的,不再同敬—個祖宗。”
“原是如此。”難怪韓玉珍和小韓姐夫之間,給了她—種似相識,卻又有些生疏的感覺呢。
那邊已經有人將白亦初他們砍回來的—大串香蕉分了成了無數排。
阿葉拿了一排過來遞給周梨,“除了香蕉,還有許多沒見過的果子,姑娘可要去嘗—嘗?”
周梨也好奇,見著白亦初他們回來了,隻顧著去問山林裡什麼光景,竟也沒留意到他們帶來的各樣新鮮水果。
如今隻和阿葉去瞧,但見公孫溶他們面前堆得猶如小山一般的香蕉,這是—大串還沒來得及分下來的,也不曉得他們怎麼扛回來的。
圍了許多景家村的老小,都當是見個世面,—個個圍著這些個香蕉議論紛紛。
除此之外,周梨見旁邊還有些火龍果蛇皮果酸角等等,那火龍果還好,公孫溶他們膽子大,已經試過了,覺得味道好,皮—剝就能食,又不酸還沒果核,再好不過了。
但是那蛇皮果卻是無人敢碰,酸角卻當是豆角—類,以為是菜給另外堆在—頭。
又有說就是這紫藤蘿果實,帶著些毒性,吃不得。
除此之外,還有許多周梨自己沒見過的奇怪果子,一串串的覆盆子,或是橘子—樣的果子。
但味道卻又和橘子半點不相乾,汁水多能解渴,但味道寡淡。
這—頓飯,除了吃原本自己起火煮的飯菜之外,還添了這許多新鮮果子,倒是給大家補充了不少水分和能量。
隻不過因為山林往裡走,天氣悶熱不說,人走得艱難就算了,怕是牛羊受不住。
尤其是周梨這羊群裡,還有那毛—指長的綿羊。這樣炎熱的天氣,他們哪裡受得住?
所以大家商議—回,傍晚和早晨開始趕路,中午和半夜休息。
如此這般,到了傍晚些,大家便開始拔營收拾,浩浩蕩蕩的隊伍在白亦初他們起先打探的舊址上,一路往山裡去。
還是與此前在大金輪山脈那般一樣,人在前面開路,牛羊先踏平後,再上馬車。
因此一路倒是順利,隻不過這月亮掛起來後,有人看到旁邊的樹上掛著件白色的袍子,還以為有人煙。
那蕭十策跑過去瞧,才走近就聞得一陣腥臭味,那樹上的袍子分明就是好大一張蛇皮,也不知道是要多大的蛇才能退下來。
即便是他自以為見過世面,還是被驚了一回。
以及樹藤樹枝都被盤倒在地上的印記,哪裡還用說,怕是當時這大蛇就在此處。
想著這裡離營地並不遠,那頭還出現許多小蛇,一時隻覺得大家是死裡逃生了,又覺得萬物有靈,若是那時候真動了小蛇,怕是這大蛇要叫大家償命呢!
也是這般,這沿途上,大家儘量不去亂殺生,畢竟這沿途的水果,就足以叫他們吃個飽了。
第三天的時候,發現了一大片野生菠蘿林,酸酸的,可周梨沒忍住,吃了兩塊,晚上那牙齒就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
不過就地取材,很快這菠蘿飯也在阿葉的張羅下,做了出來,味道是沒有挑剔的,如果他們米換成糯米,那就更加完美了。
綿羊到底是沒有扛住的,第五天還是熱病死了一頭,這不免是叫周梨憂心忡忡的,也是聽信景翁他們的話,胡亂給餘下的綿羊都喂了些土藥方。
也不知道是因為是接下來沿著那小溪流走,稍微涼爽了些,還是土方子果然是有用,牲畜們倒沒有再出熱病。
就是周梨的那些雞鴨蛋摔了不少。
她原計劃是到了屛玉縣再想辦法將這些蛋篩選出來,那受精過的便用來孵小雞鴨的。
沒想到如今摔碎了,竟然有的蛋黃裡見了血絲。
可見這山林裡的氣溫不但的高,且還十分均衡,不過是幾日的功夫,這些蛋便自己在馬車裡的米糠裡孵自己了。
沒得法子,能孵出崽崽的倒還好,那不能孵的,豈不是就這樣白白給熱壞掉了?
周梨隻能叫蘇娘子喊了景家村那些個有經驗的老人們來幫忙辨認。
那蛋殼粗糙像是麻布一般的,便是不能孵小雞,當即就趕緊挑到一旁,這兩日的飯菜裡必然是有雞蛋。
至於那蛋殼絲滑細膩,便是能孵小雞的。
分辨了出來,更是要仔細照顧著這些蛋。
當然,除了保護這些蛋和牛羊群,每日停下來休息的時候,除了那各類就地采摘的新鮮水果之外,阿葉還會變著法子煮那消暑的湯來喝。
如此也是大大降低了大家中暑的機率。
但是期間也是遇到了許多稀奇古怪的動物,比如那傳說中的龐然大物野象。
這象是最記仇的,智商又高,遇著的時候,白亦初早在雜記中見過記載,不用周梨提醒,隻連忙叫人給扔了不少香蕉去給它,然後離得遠遠的,生怕這邊隊伍裡的火把驚嚇著它。
除此之外,還有那金色猴群或是小浣熊等等。反正以往大家在各自老家山林裡常見到的動物,這會兒卻像是都滅絕了一般,入目的野雞即便是有,但也是五彩繽紛,遠比老家的還要美幾分,都叫人不忍心下手去。
隻是危險也不少,好幾次都險些叫人丟了性命,幸好發現及時,但也為此叫人受了不少傷。
隊伍就這樣慢吞吞的,敢在黎明和傍晚,走走停停的,又這樣過了半個月的功夫,周梨他們總算從這紫蘿山脈走了出來。
周梨這個時候已經不喜歡紫色了,看著隻覺得頭暈目眩的。而這個時候,她的那些蛋類,小雞鴨鵝也出殼了。
仍舊是養在馬車裡,隻不過四面八方的車壁都給拆了,就怕將它們這些嬌弱的小生命悶壞在裡面。
也是下了山脈,眾人才後知後覺,竟然已是新的一年了,現在都快要出了正月。
隻不過往年各自老家那正臘月,都在寒冬凜然裡度過的,如今豔陽高照,四處草長鶯飛的,哪裡有什麼過年的味道?
更何況當時又在那山林裡,忙著戒備山裡的各種危險之外,稍微輕鬆的時候,也被那各種各樣的水果給迷了過去,哪裡顧得上想今年是何時何月?
還有為了趕路,幾乎都是半夜和中午休息,這生物鐘也是徹底亂了的。
從山脈裡出來,依舊是走了一天多的山林,才看到路。
姑且就稱作是路吧,雖上面野草一丈高,長了些許小灌木,但好歹不必像是山林裡那樣,還要揮動著柴刀自己砍一條出來。
這裡隻需要將牛羊趕在前面,吃吃踩踩的,這路原來的樣子就逐漸出了雛形。
但是路雖有樣子,卻是長滿了密密麻麻的雜草,可見已經是好幾年無人路過了。
所以他們這是自打從石馬縣出來,進入大金輪山脈後一個多月裡,仍舊沒有見過任何一張陌生面容。
但好歹看到了路,想來要不了多久,也是能見到炊煙了吧?
隻是怎麼也沒有想到,居然是三日後,他們才到了一處小村莊。
這玉屏縣已經十幾年沒有朝廷派人來此了,如今也是學著那南眉河兩岸的山民們一樣,自己給自己當家做主。
面對著這樣龐大且陌生的隊伍,還帶著他們這邊沒有的牛羊,村寨裡的人自然是覺得稀奇萬分,男女老少,都一一結伴從村子裡跑出來瞧個稀奇。
他們雖是著漢人裝束,但因為炎熱的緣故,女子的頭發幾乎都同本地山民一般,全部高綰起來,也不用什麼假鬢,隨意采摘了幾朵鮮花彆在鬢邊,自有一派風情。
他們在瞧周梨他們,周梨他們這一隊人馬,也在瞧對方。
不過也都彼此心存著戒備。
直至村寨裡的長老出來,白亦初才準備著了自己的官服,準備去交涉,不想這官服料子壓根不透氣,還沒喊蘿卜崽來捧官印,衣裳就濕透了。
隻得又換回了原來的衣服,就捧著官印去。
對方得知是朝廷來的縣令,又是這麼一大串隊伍,有牛馬牲畜就算了,居然還有不少老人孩子。
所以又聽白亦初說是穿越過紫蘿山脈,從石馬縣那方向來的,如何都不信,隻用那蹩腳的官話說道:“你休要瞞我,早前也有一夥強盜,說是朝廷來的官員呢!還借此身份騙了我們不少東西去。再說那紫蘿山脈你們這些青壯年走在裡面,也是十分艱難,更何況你這隊伍裡,還有不少老人孩子,我看他們一個個膚色健康,也不像是才吃過苦受過累的樣子。”
也是因此,認定了白亦初在騙人。
白亦初隻能好言解釋著,“我們從石馬縣出來,進入山脈中到如今,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每日三餐不減,保證休息四個時辰,如此自然是精神面貌都較好。”
若真是趕路,十來天也不是不能從山裡出來,隻不過就沒現在這副精神樣子了。
但老寨主還是不信,直至白亦初清晰地說那山裡都有什麼,路上又遇著個什麼險境或是山裡原來本地山民們修建的神廟遺址。
老寨主才漸漸信了,又拿著白亦初那官印端詳了好一陣子,才確認他是朝廷來的新縣令,方朝白亦初行禮。
便邀熱情地邀他們進寨子。
但是奈何寨子也不大,總共就十幾戶人家罷了,人口還不如白亦初這隊伍呢!
所以白亦初也隻叫人在附近河灘上紮了營,一面同這老寨主打聽起屛玉縣的一些消息。
這算是一手資料了,周梨自然是緊隨其後。
不想卻聽老寨主說:“這屛玉縣十幾年朝廷沒有管過一回,我們倒是時常受山裡的強盜侵擾,好的時候隻要我們一些糧食,或是叫我們每月上供多少水果就算了,有時候還要搶了我們的姑娘去。”
白亦初本先看到紫蘿山脈上沒有人跡,還以為這是一個世外桃源,卻不想竟然還有強盜,且還是惡貫滿盈之輩。
一時也是憤怒不已,既是怨恨朝廷將這裡的子民給忘卻,又恨那些人有手有腳的,做什麼不好要做這強盜。
此處明明隻要稍微動手,就能衣食無憂,他們卻如此懶惰,隻想坐享其成,欺壓他人。
當下也是朝著老寨主立下了軍令狀,“寨老放心,朝廷並沒有忘記屛玉縣,隻不過早前的縣令乃膽小鼠輩,欺上瞞下,所以朝廷一直以來都不知情。不過現在我既是已經來了,且還帶了這麼多人來,自然是要為大家負責的。”
因此也是問起這些強盜的來路。
方得知是十年前坐著船,從南邊順著南眉河上來的,到了這裡後,就安營紮寨,無惡不作。
反正整個屛玉縣的各個鎮子,都是遭殃過的,老百姓們其實也過得苦不堪言。
就比如他們寨子,這個月輪到要給這些強盜上供十萬斤的新鮮水果。
這哪裡是人能吃得了的?難不成他們還有幾萬人馬?周梨當下就斷定了出來,“莫不是他們養了象?”
“呸,除了久茂的人,誰還有本事叫大象聽話?都是這些天殺的,搶了人家兒女老婆去,害得他們不得不為這些強盜們馴養大象。”也是因為有了這些大象,每次那些強盜幾乎都不用動手,直接威脅這久茂人驅趕著象群,就能將大家的莊稼房屋給踩踏毀壞掉。
白亦初當下忙問他們幾時送水果去?
周梨一聽,便曉得他心中已是有了主意,莫不是要同寨子裡的這些人一起借機送水果去給強盜們,然後才探查個消息?
不過很快周梨就將這個可能性推翻了,她想白亦初是想直接趁著這些強盜沒有反應過他的身份,將強盜窩一起端了。
要殺這些強盜,眼下的確是最好的時機,初來乍到,除了這個寨子裡的人,便無人知曉了。
所以可殺那些強盜們一個措手不及。
若是錯過了,白亦初這個朝廷新派來的縣令大人到此的消息叫那些強盜曉得了,有所防備不說,隻怕還要主動攻來。
可坦白地說,如今他們手裡沒什麼人,除了公孫溶那二十來號人之外,再沒有旁的人手了。
衙門荒廢了這許多年,隻怕也早沒半個人影,是指望不得的。
不過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聽這奇寨老說:“那些強盜也不住在彆處,就在縣衙原來的老院子裡占著,我們這些下面的鎮子寨子裡,若是沒有如期按照他們的要求送供,便也要被拉到那衙門大堂裡,學著老爺們一般,殺我們的頭。”
周梨一聽,當下便曉得,這事兒就由不得白亦初了考慮了,畢竟那些強盜鳩占鵲巢,他作為朝廷命官,怎麼可能放任不管?
更要命的是,因為他們無惡不作,使得那縣裡的人家,也都紛紛趁機逃到彆處去。
剩下那些,也是被迫的。因為店裡賣的貨物,也是從這些強盜手裡拿的。
價格貴得要命,不拿他們的貨,那麼人頭就不保了。
也是如此,這十年來,縣裡的貨物都貴得離譜,可大家又不得不去買。
這許多的信息綜合起來,也是叫白亦初他們得出了結論。
“多半就是南海那邊來的海盜,怕是得罪了什麼人,隻往這頭逃,到了這屛玉縣,見此處是個世外桃源之地,紫蘿山脈又如同天鏨一般隔在那裡,他們索性就在這裡做起來土皇帝來。”
周梨是讚同的,“不過萬幸,這些賊人防備心之重,並不敢相本地人,對他們從來都隻是欺壓打殺,並不得人心。且他們自己本來人手也不多,如今有一部分還順著南眉河去了南海那頭,正是我們動手的好時機。”
所以回了河灘上的營地裡,白亦初立即就將公孫溶蕭十策韓玉真挈炆等喊了過來作商議。
這打殺的事情,周梨是幫不得忙的,去了也是累贅。所以她能做的,便是保證白亦初無後顧之憂。
加上這縣衙又將這一夥強盜給占著,因此他們接下來的幾天,都要在此處安營紮寨。
即便這裡離那屛玉縣的縣城還有四五天的路程,但為了以免打草驚蛇,露了風聲。
當天晚上,白亦初那邊就和大家商量出了一個章程來,隔日就啟程,混在這術木寨的村民中,一起到了縣裡去。
然後尋個機會,將那強盜頭子先綁在手裡。
有道是俗話說的好,擒賊先擒王。
不過白亦初也不完全相信這術木寨的人個個都和奇寨老一般可信,因此十分不放心。
但那對這一夥強盜的事情,又拖延不得,晚一天便有一天的風險。
周梨也怕他因惦記這裡,反而到了那縣裡行事不專心,隻與他說道:“我自來是個小心的人,難道連自己都保護不得麼?更何況十三娘還在我身邊呢!再有蘿卜崽也是學了一年多的武藝,那寨子裡若是真有心懷不軌之人,自然不是他們的對手。”
再何況,這術木寨裡的人,還不如隊伍裡的多呢!就是一人一個拳頭,他們這頭也是能打贏。
白亦初聽得她這樣說,心裡也是輕鬆了幾分,手裡的小石子飛出去,隻落在那水面,頓時將那天上月亮的倒影打碎了。
幾隻鷗鷺從旁邊的草叢裡驚起,掠過水面,很快又消失在河對面的草叢中。
這番景象,隻叫周梨有些懷念起桐樹村那鄉下來。不過白亦初明日即將要去那縣裡,她也曉得此刻並非是思鄉之時,便說了許多寬慰白亦初的話。
不過大抵是叫他不要擔心自己這裡。
可即便如此,翌日走的時候,白亦初還是一萬個不放心,交代了又交代,叫周梨第一次嫌棄起他來,“你什麼時候怎麼和元姨一樣變得嘮叨了。快些去吧,大家都等著,你們自己也小心些,若那些強盜實在是狡猾厲害,你也不要著急,咱們就學著溫水煮青蛙徐徐圖之,然後慢慢將其吞食。”
白亦初笑應著,“好。”身後拂了拂她鬢邊垂下來的幾絲碎發,“那你也千萬小心。”
“曉得了曉得了,去吧。”然後將他推著去前面的隊伍,一面揮著手告辭。
等著眼見白亦初上了馬背,與這寨子裡送水果的隊伍消失在儘頭,才收回目光。
一面又落到術木寨那邊,隻見著也就是些老人女人在了。男人都跟著送水果去了,她想就算是不放心的,也該是人家才是。
不過即便是如此,周梨也不敢掉以輕心,拿大家的性命來開玩笑。當下就喊了蘿卜崽和景翁來商議,叫他將景家村的青壯年挑選十五個出來,由蘿卜崽帶隊,這幾天裡,就負責在外巡邏,但凡有什麼風吹草動,隻趕緊來稟。
另外又叮囑了蘇娘子那裡,女眷孩子們,都不可外出到彆處去,一來是擔心那術木寨裡是否有心存不良之人,二來也怕走遠了丟失,或是遇著什麼蛇蟲毒蟻的,到時候暈到在路邊,野草又茂盛,實在難以叫人發現,豈不是枉然了性命?
反正也是為了大家的性命做考慮,所以大家這未來的半個月裡,可能都要被迫留在這河灘上了。
好在這片河灘足夠大,沿著河邊的草也十分豐盛鮮美,翠綠一大片,足夠他們隊伍裡這些牲畜吃小半個月的。
再有自備的糧食本就不少,且種類繁多,就是水果的問題,周梨安排了殷十三娘帶人去解決。
馬車裡的小雞鴨鵝也都放出來了,周梨自己帶的人肯定是不夠用的,所以她分給了景家村的人來看養著,每日叫它們自己在河邊找些小蟲子吃,另外再撒些糧食。
這些崽崽們一出殼就在那悶熱的山林裡,那裡尚且能適應,更不要說是這空氣清新爽朗的河灘上了。
更讓人意外的是,那小鴨跟小鵝,可能天性使然,即便是沒有大鵝大鴨子帶著,膽子也比小雞仔大許多,隻往那淺灘邊上走,竟然試圖用那還沒換毛的小翅膀往淺水裡撲騰。
不過被人及時趕回來了,不然就現在那一身毛,沾水就濕漉漉的。
但最叫周梨詫異的是,按理此處溫度之高,應該不合適這些家禽生長,卻不知怎麼回事,可能在蛋裡的時候它們就自己適應了,所以出殼了後,除了被擠死的那幾隻以外,到目前為止,沒有鬨過什麼病症。
但想來這也是離不開景家村民們的功勞,他們慣會飼養這些家禽,曉得給喂食給什麼,能叫它們防蟲免生那些個不必要的病症。
就如同這些小崽子們,剛出殼的時候,每日喝的那水,其實不是水,都是景家村的人用一種植物用石頭壓榨出來的綠色汁水所兌的。
所以它們的身體才這樣強壯。
這樣炎熱的環境裡,本地先祖們,早就放棄了飼養家禽,即便是有也是極少。
所以周梨這些整日在淺灘低頭啃草的綿羊大家不驚奇,畢竟那北邊鎮子裡的雪山草原上,曾經有人養過。
隻是可惜叫那些強盜給搶走了,連種都沒留下來。
但這些家禽,這術木寨的老百姓們大部份都沒見過,便從村裡出來瞧稀奇。
感情他們也不完全相信周梨他們,加上剩下的都是女人孩子和一部份老人,所以這些天裡,其實也是幾乎待在他們的寨子裡沒有出來。
可以說和周梨他們這邊是井水不犯河水。
不過小孩子們總是野慣了的,不好管教,他們從寨子裡跑出來,看到了便跑回去嘰嘰喳喳的說。
這裡的老百姓們被困在此處太久了,即便那縣裡有些新鮮事物,但是強盜們太過於猖獗,連街上的店鋪都是他們的買賣,東西又貴,自然是沒有人願意再上縣城裡。
花費最多的支出,也就是在鹽巴上面罷了。
餘下的日常用品,他們都是能自己製作就自己製作,一如身上那衣料子,自己打麻織布漂洗染色。
所以叫小孩子們這一回去說,也就壓不住好奇心,跑出來看。
卻不想那些天裡,大家才從紫蘿山脈裡出來,在路上自然是怎麼簡便怎麼來,所以即便是女人們也十分粗糙。
可這現在閒下來了,又守在河邊上,洗臉洗衣裳梳頭發,那精致的頭面和顏色多種的各種料子衣衫,也都換在了身上來。
一時間不單是這小雞仔小鴨小鵝引人注目了,就是他們身上的衣料子,還有那遮陽的絲綢傘油紙傘,以及精致的團扇等,都叫術木寨的女人們十分喜歡。
周梨也是看了出來,隻想著也觀察了這麼幾天,見著的都是安安分分的老百姓們,便和殷十三娘說,“我瞧寨子裡的人都喜歡我們的衣料子,還有我們用的驅蚊香,既如此你也不必帶人出去采摘果子了,那到底是他們最擅長的,隻叫他們拿果子來和我們換便是。”
問十三娘覺得如何?
殷十三娘聽了,自然是覺得好。倒不是因為不用自己帶人出去冒險采摘果子了,而是覺得這樣雙方交易,也算是逐漸恢複本地貿易的第一步。
是一萬個讚成的,隻不過有些好奇,“那姑娘如何估價才好?”
這事兒周梨也不好自己做決定,思略再三,想著為了公平公正為主,與殷十三娘說,“你去告訴他們,和咱們做交易,若是願意,叫兩個人過來同我一起商議價格。”
殷十三娘得了這話,便去同寨子裡的人說。
他們聽說並不像是那些強盜一般,要他們的金銀首飾,又不要他們的貴重物品,隻要他們自己從各家的果園裡摘些水果過來,就能換那些漂亮又透氣清涼的絹紗等物品。
也是十分願意,當下就推選了兩個算是在村裡算是德高望重的老人過去商議。
奇寨老已經跟著村子裡的青年們一起送上供水果去了,所以他的妻子自當在其中。
後來考慮到周梨也是個姑娘家,所以另外一位也是女人。
兩人一起來了河灘上周梨他們的營帳中,隻見周梨在桌上擺放了許多新鮮物品,大部份都是他們聽說過沒有見過的。
當然還有村子裡年輕姑娘們最喜歡薄料紗絹等衣料子,男女合適的顏色皆有,一時也是叫兩人給看花了眼睛。
隻迫不及待地朝周梨詢問,“這些,都是我們能拿水果來換的麼?”
周梨頷首:“是,但拿水果換,每日也是有上限的,且隻有這幾天的日期。”他們手中是否還有銀錢周梨不得而知,但現在她也隻想要水果罷了,但水果終究不是貨幣,因此還是提前同他們說清楚的好,免得他們給誤會了,回頭還拿水果做貨幣和自己換東西。
而且也要定個上限,一來是周梨他們這邊每日吃的水果數量有限,多兌換了也沒有什麼用,還有就是自己這些貨物也不是綿綿不斷的。
二來周梨仔細思考了一下,其實用這樣的方式作為外交手段,也未嘗不可,所以為了可持續交易發展,自然是不可一次就滿足了他們所需。
更何況現在紫蘿山脈那邊的確不可能在短期內開辟出路來,就算是可以順著南眉河去南海,這一路上還不知道又有多少凶險呢!
因此她這些貨物如果一下給換完了,以後與彆的寨子來往,還靠什麼打交道?
好在這這術木寨的人倒也理解,甚至覺得周梨已經是十分慈悲,這分明就是變著法子又顧著術木寨人的面子,白給大家這些新鮮寶貝罷了。
畢竟,那水果對他們來說,根本就是一文不值,因為漫山遍野都是。
他們惱怒那些強盜要叫他們送十萬斤去,不是因為可惜這些水果,而是他們寨子實在是小,這水果運送過去對他們來說,是千難萬難的,每次男人好一段時間都沒半點休息,送完了一回又一回,還不知道多少次才能湊夠這十萬斤呢!
而且他們離縣城又遠,一去一來,少不得也是要十天左右!
所以現在對於周梨,是十分感激的,當下便回了村子裡去,將這訊息轉達給寨子裡的人。
周梨這大方又顧全他們臉面的手段,使得寨子裡的人少不得是拿她和那些個強盜作對比,一時隻覺得她是那天上下凡來拯救屛玉縣老百姓們的神仙娘娘,那些強盜是地獄來的惡魔。
大家的執行力都十分強,第二日那寅時二刻,寨子口就有術木寨的老百姓們擺好了各種新鮮的水果。
此處天亮遠比蘆州或是上京要早上一個時辰左右,周梨他們還沒怎麼熟悉過來,聽得巡邏的人說術木寨的人已經擺好了攤,周梨也趕緊叫人去收拾著,衣料子或是團扇、傘、胭脂水粉蚊香等等。
後來聽說有人問那小雞仔可是能換?周梨又叫人去將這些個家禽各自抓來二十來隻。
還叫景家村的人去教他們如何飼養,可謂是十二分體貼。
他們這樣好,對方也是投桃報李,送了不少村子裡養的花蜜作為饋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