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亦初目光冷冷地掃視著這一圈嘍囉, 腳尖再度用力踩在男人的背心,疼得對方嗯哼了一聲,他也是趁著這功夫, 一手把對方的腰帶給扯下來, 三下五除二就把人綁了個結實, 然後扔到周梨和莫元夕腳邊。
男人雖是被綁了, 但好歹那刀子離開了喉嚨,一時不禁覺得少了幾分危險,面對著嬌滴滴的周梨和莫元夕,便齜牙咧嘴,想要恐嚇一回。
哪裡曉得那頭才抬起來, 周梨一隻腳就朝著他臉色踩了去。
彆瞧周梨個兒看著嬌小, 但她又不是那閨閣裡嬌養的小女子, 閒時也沒少在家裡乾活,那力氣是有的。
男人隻覺得叫她這樣一踩, 耳鳴頭昏,掙紮著身體沒骨氣地開口求饒:“彆, 彆踩,踩得我頭疼!”
周梨放鬆開了腳,卻是沒理會他, 看朝那一幫還騎在馬背上不敢輕舉妄動的嘍囉們。
這會兒大家可算曉得了,商會那幾個掌櫃的為何要出這一份錢, 叫他們專門來處理這小姑娘了。就他們這樣手上沾血的人到她跟前, 她都不害怕,還敢朝老大動手,這樣的人留著將來還不知道能做出什麼?
試問誰家的小姑娘會像是她這般?
幾人這些馬背上面面相覷,那心裡其實已經棄了繼續動手的打算。又見白亦初嫻熟地將刀子在手裡把玩著, 就曉得他是個極其厲害的練家子,這次是大家看走了眼。
於是便下定了決心,“這位小爺和兩位姑奶奶,咱們這其中怕是有誤會的,要早曉得你們也是這樣的好漢,我們是斷然也不會接這單子的。”
一面看朝地上丟儘了臉面的老大,忽有些看不上了,但也不能不管,隻能硬著頭皮開口道:“今日是我們的錯,這裡我們就跟你們說個對不住,回頭到了十方州,我們……”
隻不過那人話沒說完,周梨卻忽然眯著眼睛說道:“我想著這人為何有幾分眼熟,感情在那通緝令上瞧見過,五十兩銀子呢!”她所指的,正是腳邊被綁著的首領。
白亦初聽得她提起銀子,也是看了過來,“你沒記錯?”
“沒,銀子的事情,怎麼可能有記錯的?”周梨口氣確定地回著。
白亦初得了這話,若有所思地看朝那馬背上沒下來的幾人,“這樣說來,他們也是值幾個錢的?”
馬背上的幾個嘍囉忽然有些心中不安,其中一個甚至是踢著馬肚子,想要掉頭逃跑。
於是便先自亂了陣腳,本來又沒多好的功夫,就是靠著蠻力和那一身膽量,如今遇著比自己狠的人,心頭一怕氣勢就短了去。
不過多時,一行七個人,全叫白亦初給打下馬來,周梨和莫元夕早前逃難時候什麼沒見過?這會兒自然是沒有害怕的道理,隻扯了對方的衣帶子一一給綁了個結實。
然後全驅趕到一處去。
“怎麼處理,咱還去廟裡還願麼?”白亦初掃視了這幫人,心裡琢磨著要不先送衙門裡去換銀子?
周梨的眼睛卻盯著他們的馬,“還還什麼願?這抓了他們這些個土匪,不曉得是攢了多大的功德了,菩薩娘娘必然早就記在心裡了。”隨後朝白亦初看過去,“你進城去報官,叫衙門自己來提人,咱們這樣帶著進城太招搖了,叫人曉得了往後若再有人起歹心,賊人可不會就這樣自動送上門來了,還怎麼賺錢?”
“還有這些馬,雖不是什麼寶馬,但也能換些銀錢的,我和元夕先給牽到林子裡去拴起來,等衙門的人將他們帶走了,我們再牽著去集上賣了去。”說著這話,又伸手去掏這些人的錢袋子。
莫元夕愣了一下,反應過來急忙蹲下身去幫忙,有些覺得他們三好像才像是土匪山賊。
眼下人都被綁死了,白亦初也沒有什麼不放心的,自己往城裡去,走時隻叫周梨她倆拿好刀,這些人若有半點異動,直接拿刀砍就是了。
周梨聽了隻笑道:“曉得,這般打家劫舍的畜生,連那院子裡的雞鴨都不如,我難道還殺不了他們麼。”
原本還計劃著等白亦初走後逃的這些人一聽這話,越發確定周梨是個狠人了。
心下如今隻有後悔的,為了那麼點銀子,跑到這蘆州來,半點好處沒撈著,身家性命都反而給搭了進去。
奈何他們又被堵住了嘴巴,口不能言,隻能在那心中罵著商會的幾個掌櫃誤他們的性命。
白亦初心憂周梨她們這裡,很快就回來了,衙門裡的人確認過了這些賊人的身份,隻給領了回去,通知白亦初明日到衙門拿賞錢便是。
等他們一走,三人去林子裡牽著馬,拉著自家的驢車,方從另外一個城門進的城,然後直接在北市將這馬給出手了去。
不說那還沒到手的賞銀,就是從這些賊人身上扒下來的銀子和賣馬的錢,竟然總共得了一百二十多兩,周梨看了看手裡那一整數的一百兩銀票,仍舊覺得不真實,“果然這打家劫舍來錢就是快,難怪這麼多人曉得是觸犯了律例也要犯。”
當下隻將那百兩銀票收了起來,餘下的二十多兩銀子,隻拿去給了城北那總是時常免費施粥的庵裡,叫老尼姑拿去買米熬粥,分給那些缺衣少食的孩子們吃。
老尼姑看著這許多銀子,隻道了一聲阿彌陀佛,“小施主慈善,菩薩一定好好保佑著你。”
周梨隻叮囑著她,“此處魚龍混雜,你這裡雖是清淨之地,但也難免那膽大妄為之人,仔細收好了。”安排得當,這二十多兩銀子能用很長一段時間呢!
三人這才趕著驢車回家去,商議著過兩日買馬的事情。
衙門那邊白亦初使了些銀錢打了招呼,衙差們隻怕他是擔心怕家裡遭報複,所以是不會朝外透露,那些賊人是白亦初抓來的。
也正是這樣,才叫他第二日去衙門裡拿賞銀。
隻不過這些賊人是被抓了大牢裡去,聽說最後還會送到十方州,叫那頭自己管。
但他們被抓進了大牢裡這是不爭的事實,衙門口還撤了那為首男人的通緝令,商會那幾個掌櫃本就密切關注這件事情。
周梨猜想,現下怕是他們幾個早就得了風聲,也不知今晚似乎能睡得著?
白亦初卻是一想到對方要同周梨下殺手,如何能忍得住心中的怒火?回家的路上就和周梨商量,“我今兒晚上看一看去。”神不知鬼不覺,將這幾個人解決了去。
可周梨曉得他真到了那些人家裡,怕是不會走空。但周梨覺得犯不著為了這些人臟了手,更何況如今那幾個賊人在衙門裡,他們真能有幾個講義氣的?隻怕都不等上夾子,就自己招了出來,為何從十方州跑到蘆州。
那幾個掌櫃怕是今晚就要連夜收拾包袱離開蘆州!
這□□,可不是什麼小案子!
眼下周梨唯一擔心的,反而是怕家裡曉得,到時候嚇著元姨和周秀珠。於是又讓白亦初幫忙去衙門跑一趟,叫他們幫忙務必瞞住家裡,回頭請衙差們吃酒。
這案子不算小,本就要經公孫曜的手,再加上他聽說人是白亦初抓的,就更為上心了。
當下便親自審問,果然如同周梨所想,這幾個賊人沒什麼骨氣,一下就全招了出來。
公孫曜那叫一個氣,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居然還有人想要周梨的命。也虧得昨兒阿聿跟著,又有功夫,不然豈不是這性命就這樣沒了?當下也是拿這幾個賊人出氣了一回,然後立馬就安排人去這幾個掌櫃家中,將人給拿了來。
這怕是有史以來,辦案最迅捷的一次了。
周梨這會兒反正才到家中,又因大家在忙著屏兒婚事的事情,自是顧不上她。
一個晚上反正就這樣過了,第二天卻聽說自己成立商會那幾個掌櫃的,不知是犯了什麼大案子,一個晚上全叫抓去下了大牢,他們家裡人也不敢吱聲喊冤,可見真是背地裡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周梨是萬萬沒有想到,公孫曜行動如此之快,等著白亦初背著元氏她們偷偷去衙門裡領了賞銀回來,就連忙拉他到書房裡問:“衙門這次倒是麻利得很。”
白亦初隻將自己打聽來的話說給她聽:“衙差大哥們說,陳通判如今在忙著修路,手裡正是短缺銀子,公孫大人曉得這幾個掌櫃的□□,氣急了,隻當下就判了他們去流放,家中財產充公,陳通判一聽,知道他們幾個往日打著那商會的旗子,沒少在外騙大家的銀子,手裡有不少錢,所以見著馬上就能得銀子,連夜把這案子給了結。原本堵截我們的那幾個賊人,今天也安排人送回十方州去。”
而如今那幾個掌櫃的妻兒老小怕是也知道當家的被抓了,這城裡是待不下去,準備鄉下去安家了。
反正就一個晚上的功夫,一切都解決了。
周梨覺得有些夢幻,昨晚她還想著回頭將這幾家的銀子鋪子都弄到手裡呢!哪裡曉得老天爺這麼幫自己。
確切地說,是這公孫大人和陳通判,這次全靠他們,自己就躺贏了。
又覺得這公孫曜果然是個好官,隻笑道:“回頭我無論如何也要給他做個匾額送去。”
白亦初想了想那衙門裡都掛不下了,“彆了,送去也是蒙塵,何必浪費那錢。你倒不如去找阿平哥,這幾個掌櫃家的財產充了公,按照老規矩,又要掛出來了。”
周梨一聽這話,頓時喜開顏笑,“該是了,你同我一起去,咱們上阿平哥家,順道看看妞妞,把過年的壓歲錢提前給她。”
白亦初自然是應了,反正家裡也沒有他們倆的什麼事情。
當下和元氏說了一聲上街去,往雜貨鋪子裡買了個喜慶的小錦袋子,裝了兩個小銀果子,又給芹娘買了些零嘴,便一起上正方臉家裡去。
正逢著中午正方臉回來吃午飯,把女兒抱在懷裡,見他二人來了,尤為歡喜,隻招呼著趕緊進門一回同用午飯。
周梨和白亦初也不客氣,隻將零嘴遞給了正方臉的老娘,然後把提前準備好的壓歲錢給妞妞,“臘月裡我們家那邊忙,怕是沒得空過來了,你們正月又要回老家過年,這壓歲錢咱提前給妞妞了。”
正方臉隻忙道謝,一邊圍先喂著冒了小乳牙的女兒吃飯,一邊與他二人說起城中今日發生的大事。
無非不過是那幾個掌櫃的事情,所以也不等周梨開口問,他反而先問起周梨來,“這馬上要到年底了,他們幾個手裡的鋪子,衙門總不會留到年後,過兩日怕就要掛價出售了,兩家古董鋪子,一個老當鋪,還有一家茶葉鋪子,你們有什麼想法沒?”
周梨當然有想法,就是手裡的銀錢不夠那麼多。便道:“你幫我留意那茶葉鋪子吧,當鋪裡規矩多又要懂行,我怕是短時間學不來。”而且茶葉鋪子離自家不過是兩條街罷了,閒時過去也方便。
正方臉聞言,有些可惜,“你們若手頭寬裕,那當鋪也一並弄手裡才好,那鋪子生意好,你不懂也不要緊,到時候照例雇幾個人幫忙看著,你到時候隻需要瞧賬本就好了。”又看朝白亦初,“阿初你是個秀才郎君,那鋪子裡的死當多,有不少值錢的書畫,這東西的價格最不好說,若是趁這個機會把鋪子拿到手裡,總是虧不了的。”
周梨十分心動,“那大概要多少銀子?”要是上萬兩的生意,她可做不了。
正方臉認真算了一回,“這比不得茶葉鋪子就一個乾鋪子,隻要買房子的錢,那當鋪裡死當多,怕是得這個數了。”
周梨見著他那比劃著的一個八,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液,“八萬兩?”那不如把她賣了吧。
白亦初想到了可能貴,但卻沒想到竟然會要這個數,一下也覺得自己和阿梨好生窮酸,現在他們攢來的錢,捏在手裡的總共也就七八千兩罷了。
正方臉卻有些疑惑,“你們又沒什麼大花銷,進賬不斷,那手裡的錢哪裡去了?少說也是攢了個幾萬兩的吧?你們若真有心要,到時候想辦法籌點,等把鋪子弄到手裡,到時候很快就能見現銀。”
周梨歎氣,“本來是有,可是你不知道我年初那會兒,同人合夥,銀子都搭了進去,如今也還沒音訊。”
這反而是正方臉急了,“幾萬兩的生意,什麼時候的事情我竟然沒聽你提過。”又擔心周梨叫人騙了去,急得不行,“可是上衙門裡問了,彆叫人騙了去吧?”
周梨見他這一著急,連飯都沒喂好孩子,隻提醒著他,“你彆急,是熟人,先顧著妞妞,你那勺子都要戳到她臉上去了。”小孩子不會說話,隻搖著兩隻小手表示不滿。
那頭想是聽到正方臉這一驚一乍的聲音,在廚房裡跟著婆婆幫忙的芹娘搖著輪椅出來了,一把將孩子接了過去,“我來吧。”然後到一頭給妞妞喂飯,並不打擾他們三人說話。
而正方臉老娘那裡,很快將飯菜端過來,周梨見了起身去幫忙,隻叫白亦初和正方臉說。
正方臉一聽是雲眾山他們,一時也拿不定主意周梨到底被騙沒,隻道:“他那人我也打了幾個照面,看著不像是個奸詐之人。隻是這都快要過年了仍舊沒有音訊,又實在難說。”
飯桌上,他仍舊在糾結這個事情,反而是周梨和白亦初,早就過了那糾結的時期,如今更多的是擔心雲眾山他們的安危。
因手裡沒錢,也隻能想著把茶葉鋪子拿到手裡來的。
但叫正方臉一提,周梨對那當鋪便有些念念不忘的,總覺得那些個死當裡有沒準能淘出什麼好東西來。白亦初是看在眼裡急在心裡,甚至是起了去衙門裡接那通緝令做賞金獵人的打算。
隻不過眼下哪裡來得及?那杜屏兒馬上要出閣,而且又不知道那些通緝犯的下落。
他一時也是為了銀錢的事情犯難起來,兩個晚上都沒睡好,叫過來串門的挈炆和小獅子看了,尤為擔心他。
得知是為了銀錢的事情發愁,也是有心無力。
轉眼到了臘月,杜屏兒出閣的日子也到了,小韓大夫那邊因沒敢請家裡人來,所以略顯得寂寥,挈炆和小獅子過去幫他占人頭。
白亦初這裡卻是因為杜儀不在,到時候要叫他做為弟弟,背著杜屏兒上花轎。
所以便留在了周家這頭。
這酒席也虧得是周梨給承包了出去,但即便是如此,一家子還是忙得腳不沾地。
那杜屏兒上花轎走的時候,周秀珠和元氏都抹起眼淚來,周梨在一旁勸著,“就一條街的距離罷了,就權當她換個院子住,彆難過了。”
周秀珠卻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說,這叫作哭嫁。
這樣杜屏兒嫁過去,才會和夫君和和睦睦。
周梨也不知是否有這個風俗一說,隻聽著外面吹吹打打的好生熱鬨,便和莫元夕若素一起追著出去看已經被抬走的花轎。
瞧見轎子轉出了街角,她這才意識到杜屏兒好像真成了彆家的人,往後就算再回來,也不會再這頭留宿了。不禁歎了口氣,朝莫元夕看過去,“往後你莫要嫁出去,招婿上門來吧。”
莫元夕正墊著腳尖往前頭看那消失的接親隊伍,聽得她的話回頭白了一眼,“誰要嫁人了?我一個人樂得自在呢!”
若素矮了她倆一大截,自也插不上這話,隻仰著頭見她倆人打鬨,又聽著家裡那邊傳來的客人熱鬨聲,便催促著,“走了走了,回去了,家裡還有客人呢!”
家裡這邊要招呼客人,也沒得功夫去小韓大夫那頭鬨洞房了,為此周梨頗為遺憾。
等著夜深將客人一一送走,心身疲憊的她隻倒頭就睡,鞋子都是叫莫元夕進來給幫忙脫的。
第二天醒來,發現發鬢也拆了,外頭厚重的衣裳也脫了,便打著哈欠問莫元夕,“昨晚迷迷糊糊的好像見你來我屋子裡了,你給我脫的衣裳?”
莫元夕卻隻捂著嘴巴笑道:“我可沒那好福氣脫你衣裳,隻得脫了個鞋子,公子就進來了,還叫我給打了水,與你擦了臉呢。”
若是往常姑娘家,怕是得了這話早羞紅了臉頰,周梨卻像是個沒事人一般,“難怪是他,我就說嘛,若是你的話,必然溫柔多了。”又埋怨白亦初給自己拆頭發下手沒輕重,自己頭皮有些微疼。
莫元夕聽了,隻笑她不知好歹。
正說著,外頭忽然傳來香附急切的聲音,“姑娘,姑娘!”
周梨還披頭散發的,莫元夕從窗戶裡伸出頭,替她答應,一面問著,“香附姐,怎麼了?”
香附隻指著前頭鋪子那邊,激動地說著:“來了,雲眾山他們回來了!瞧那光景早上開了城門才進城來的,一個個風塵仆仆的,現在前面等著呢!”
周梨一聽這話,一時精神起來,隻忙去梳頭洗漱,一面朝莫元夕說:“他們既是進城,怕是還沒來得及進水米,你快些叫桂蘭姐那頭安排早飯,僅著他們先吃。”
莫元夕也不敢耽擱,忙出去了。
不過白亦初和柳小八那裡,已經去對面抱了兩壇子黃酒過來,又切了鹵肉,盛了飯菜擺著。
雲眾山變得又黑又瘦,但看著是精神的,說昨晚一路緊趕慢趕,到底是沒趕上,隻得在城外蹲了一夜,進了城打發了個兄弟去城北那邊報信,就直接來這周家這裡了。
白亦初卻隻叫他先吃東西,彆忙著說話。
等著這裡吃得差不多,周梨也收拾好出來了,莫元夕煮了茶過來,一人拿了一盞,雲眾山匆匆吃了,然後從自己那貼身的衣裳裡逃出一個竹筒,又從竹筒裡拿出一張寫得歪歪扭扭的紙張遞給周梨和白亦初瞧,“我們按照原來的計劃,本來順順利利的,沒想到去了東海,去那小島上收珠子的時候,遇著一夥海盜。”這小紙條,就是他們自己寫的賬單,如今要一筆一筆算給周梨。
他們一路上都順順利利的,當下也是聽聞東海一帶安寧,所以放心大膽地將銀錢都揣著,上小島去收珠子。
不曾想這人倒黴起來的時候,喝水都塞牙縫,不但是錢財全部被劫走,他們也都成了階下囚。
雲眾山說著,想起當時的嚴峻,仍舊是心有餘悸,“人和錢都在那夥海盜手裡,我那會兒可謂是萬念俱灰,既是負了你的一片心意,又賠了兄弟們的性命,隻想著一頭紮進那海裡死了作罷。”
當然,他也不是那種英雄氣短之人,很快就振作起來。那一夥海盜看他們會耍幾招,又是年輕有力氣的,便沒要他們的性命,給下了藥後,就叫他們在船上打雜。
也是在那船上忍氣吞聲三四個月,才得了機會,和沿海那衙門裡的海兵們裡應外合,將那一夥海盜給殺了個乾淨,方拿回了自己的銀錢。
然後才繼續收珠子,一路做著生意回來,趕著這年前進了城。
那海上的事他說得輕巧,但隻怕那段日子是難熬的了,周梨聽了也是緊張一回,又急忙問他,“那你們中毒的事情可是解決了?”
“解決了,抓了他們後,就得了解藥,不然我們現在哪裡能回得來。”說著,隻又從那竹筒裡掏出一大疊銀票來遞給周梨。
周梨還沒來得及打開瞧,便辨認了出來,是面額一千的,一時激動的心顫抖的手,將那銀票接了過去,“這是多少?”
說起這個銀錢,雲眾山那臉上又恢複了原來的自信,“除去所有花費和我們的兄弟的分紅,這些便是你的,連帶著你當初的本錢,總共有七萬多。”
又滔滔不絕地說,這生意雖是難做,也處處充滿了性命之憂,但錢是真的好賺,尤其是他們從東海那頭,除了珠子之外,弄了不少海貨,拿到這內陸來賣,價格是高得出奇。
這一次他們還打算修整個把月,便要繼續去那東海,搞海貨賣了,也不再去什麼江南。
然後問周梨,“要不要繼續一起?”
周梨這會兒隻覺得瞌睡來就遇到枕頭,她和白亦初為了弄錢買當鋪的事情發愁,沒想到雲眾山就這個時候歸來了。
還把這錢都給解決了。
但是聽他問自己是否還要繼續做這生意,有些吃驚。“你們當下也不缺本錢了。”卻還想著讓自己入股分錢。
雲眾山卻是一臉的愧疚,“這將近一年裡,我們在外雖是不好過,可是阿梨妹子你把這錢都給了我們,卻是一點音訊也沒有,怕也難熬。我們如今手裡雖是有了些錢,可也全是仰仗著你才有的,當下有賺錢的機會,自然是要喊你一道,不然算什麼人了。”
但周梨卻不好再繼續分這樣多的紅利了。
雲眾山趁機提議著,弄個小商行出來,以後就專門走東海這條線,做海貨生意。
這生意他們要找個人在本地專門負責,認識的人雖多,但旁的他是真信不過,唯獨周梨和白亦初這裡,才能放心。
周梨看了白亦初一眼,見他點頭也覺得可行,當下也是做了決定。
她每次做什麼生意,好像從來都沒有要考慮幾日。這次也一樣,和雲眾山要做這賣海貨的商行,也是一頓飯的功夫不到就敲定了計劃,寫好了契約。
到時候她管這邊出貨,雲眾山那邊則負責將東海的上等海貨都給送過來。
等著一切落實,已是中午,雲眾山他們把找鋪子的事情交托給了周梨,這裡留了銀錢,也回去休息了。
周梨拿著那一疊厚厚的銀票,隻覺得世界那般美好,捧著那銀票舍不得撒手,又和白亦初說:“咱直接去找阿平哥,如今茶葉鋪子要,當鋪也要,還要叫他幫忙找一個帶著大倉庫的好鋪子。”
正方臉是斷然沒有想到,周梨早前才哭窮,還叫自己一起跟著擔心雲眾山他們,沒想到這轉頭雲眾山他們就來了。
還帶了這麼多錢回來。
當下都覺得周梨這運氣實在好,每次瞌睡來了枕頭就到手裡。
便給她上心這鋪子的事情。
也是在過年回老家之前,把周梨想要的當鋪和那茶葉鋪子都給弄了手裡來,還給挑了一處帶著大倉庫院子的鋪面,那裡四通八達,離河邊也還近。
隻是辦完了這些,周梨手裡是一分多餘的銀子都沒了,幸好家裡還能靠這鹵菜鋪子裡吃飯。
還管她姐周秀珠說裡借了二十多兩,才將這個年給過了去。
等過完年,客棧那頭立馬能拿錢,把周秀珠的二十兩還了,便開始張羅起茶葉鋪子來。
但這個時候手裡也是無人可用,終是將那宋晚亭給安排到了當鋪裡去。
當鋪的事,她是外行人,自己又沒那許多時間去學,如今裡頭也全都是死當,便叫宋晚亭去一一清點過目,留他和雇來的老掌櫃一起管著。
自己就隻帶了莫元夕,一起經營著茶葉鋪子。
她也是做了幾年的生意,這城中的各家商行也算是熟絡,茶葉鋪子的生意也沒遇著什麼阻攔,很快就上了正軌。
但這個鋪子雖是不虧本,可也是中規中矩,畢竟這城裡的茶葉市場,已經到了一定的飽和度,周梨琢磨著今年能把投下去的錢賺回來就算是好的了。
倒是當鋪那邊,雖然投進去自己全部的身家,但最起碼那些死當是現成貨物,隻要肯出手,就是能回銀子的。
所以沒有什麼可擔心。
轉眼到了那二月初,杜屏兒和小韓大夫過來商量著,要回八普縣去給她爹娘姐姐遷墳的事宜。
啟程的日子都訂下了,沒料想杜屏兒這個時候忽然有了身孕。
此事隻能暫緩。
元氏想著自己如今清閒,又掛念鄉裡,便提議她去幫杜屏兒走這一趟,順便好好給周梨她爹娘的墳塋打理一回。
她將月桂一起帶了回去,家裡人手不夠,便讓柳小八將他嬸子黃娘子給請過來幫一陣子。
黃娘子眼見著人高馬大的柳小八,隻托周梨幫忙給他找個合適的姑娘家,隻道:“我如今唯一的念想,就是眼看著他娶妻生子,這樣我往後到了底下,也好面見柳家的祖宗們。你常在外走動,哪家有好姑娘你是有數的,也不要那樣貌多好,隻要勤快實誠就行。”
柳小八比白亦初大,但今年也不過一十八罷了。周梨覺得他還是個孩子呢,哪裡就要成婚當家。
可是看著黃娘子那殷切的目光,也是沒法子拒絕,“我得空了仔細尋一尋。”
回頭隻和柳小八說起此事,“你嬸子叫我幫你相個媳婦,你如何想的?”
沒想到如今胖了許多的柳小八卻是羞怯一笑,“她的話,你不必做真。”
周梨見他笑得那般模樣,隱隱覺得不對勁,“你莫不是自己相看好了?”
柳小八叫周梨一語道破,嚇得連忙矢口否認,“沒有的事情。”但目光卻朝著街上去瞧。
周梨一下就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隻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卻見是賣花的巧兒站在那裡。
當下的時節,巧兒賣的是辛夷,紫色的花將她那花兒一般的臉襯得有幾分風流姿態,早上廚房裡的金桂蘭還買了一束回來焯水炒了吃。
再過一陣子,巧兒又要賣起梔子了。
她想著,一面問柳小八:“你相中了巧兒?”
柳小八忙收回目光,垂著頭含含糊糊地說著:“人家哪裡瞧得上我。”
“怎還妄自菲薄起來了?你識字,這城中又有自己的房子,哪裡配不上她了。”倒是這巧兒,家中弟弟妹妹一大串,還有個多病臥床的爹娘。早前便聽媒人提過,巧兒家裡的意思,往後這女婿要多幫村家裡。
不是周梨看不起人,是她作為柳小八的朋友,可不希望柳小八將來辛苦攤上這樣一大個負擔。
這種助人為樂的事情,換作彆人吧。
因此便道:“比她好的姑娘你都配得上,你若是有心成婚,我便找人幫你四處多打聽多打聽,不要總隻瞧著一個,多看看也好曉得和自己過日子的要什麼樣的人。”
柳小八卻是那心裡好似已經認定了巧兒一般,尤其是他此刻抬頭看去,又見巧兒衝他笑了一回,那心裡就更像是下定了決心,“阿梨,你若真有心,就幫我去問她吧,我隻想同她一處過日子。”
“死心眼。”周梨聽他這樣說,忍不住罵了他一句,“你是想和她一起是過日子,她家卻想你和同家一家子過日子。”
柳小八鐘意賣花的巧兒,自然是會想方設法打聽巧兒家中的境況,聽得周梨的話,也是明白什麼意思。但他如今一根筋就認定了巧兒,“那我作為男人,多承擔一些也是應該的。”
更何況他想,既然成了親,巧兒的家人就是自己的家人。從小就自己和祖父一起住,叔叔他們雖是逢年過節會回來,但大部份時候家裡都冷冷清清的。
他也喜歡人多熱鬨,就像是周梨家這裡一般,多好啊。
周梨得了這話,一時覺得柳小八莫不是個戀愛腦吧?不免是憂心忡忡,下午些就同黃娘子說:“不必我去問了,他自己瞧中了街上賣花的巧兒姑娘。”
“那是個什麼人?家裡父母如何?若是為人好,他喜歡,便給他說去。”黃娘子顯然不曉得巧兒姑娘,說罷便想要到前頭去瞧一瞧巧兒是個什麼樣子。
卻讓金桂蘭給喊住了,“不必去瞧了,這十幾歲的姑娘家,哪裡有不水靈的。隻不過你們也不必去瞧她,隻要瞧我就能看到她往後要過什麼日子。”
金桂蘭當初賣了死契給周梨,但是每個月的月錢有一半卻要留給她老娘過日子。
她不是沒有旁的兄弟姐妹,實在是家中她年紀最大,早早嫁了人,連帶著丈夫一起辛苦一起養家。
後來丈夫受不了,便將她給休了去。
娘家人反而怪她留不住男人。弟弟妹妹們大了,逐漸安家,卻沒有人管老娘,隻扔給她一個人。
她是實在狠不下那心,但這許多年來,也叫老母親傷透了心,方咬牙將自個兒賣了。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要拿錢給她老娘過日子。
金桂蘭每逢說起家中的事情,都說怨自己命苦,又狠不下心,若是但凡能狠下心,哪裡能把日子過成這樣了?
黃娘子也時常來周梨家,自然曉得這金桂蘭的過往。此刻一聽她這話,心裡頓時慌了神,急急地朝周梨看過去,“我有手有腳,自己能乾活,便是往後街頭去討飯也好,卻不能叫小八過那般的苦日子。”
又急得在原地團團轉,“那巧兒姑娘若有阿梨你這十分之一的本事,她就是要將整個娘家養起來,我也是沒二話的,可人多大的本事就端多大的碗。”那巧兒姑娘隻在街上賣花,能賺幾個錢來?
往後她家裡的擔子,不都要落在柳小八的身上麼?
她一急,臉上那幾道疤痕就越發的猙獰起來,但那一雙溫柔的眼睛裡噙著一層水光,一面往前頭去,“這個死孩子,才過了兩年好日子,就要朝那火坑裡跳,我今兒若是不攔了他,哪裡對得起他地下的父母啊!”
周梨能理解黃娘子著急,她本就疼愛這柳小八,眼下慌了神是正常反應。但是見她就這樣去找柳小八,曉得是行不通的。
柳小八雖也是懂事明理,可這人戀愛起來,那腦殼就是漿糊一樣,隻怕你越是勸,他越是要反其道而行之。
於是連忙追上去,硬生生將急昏了頭的黃娘子給拽住了,“嬸子你莫要急,這個事情不是還沒定嗎。”
然後喊著跟來的金桂蘭,一起將人給拽到後頭去,寬慰著她,“八字沒有一撇的事情呢!他想娶,人家未必願意將巧兒嫁給他。”
金桂蘭也在一旁附和道:“是了,那姑娘生得也是有幾分顏色的,沒準她老爹媽還有彆的打算呢!要不然怎都留到十六歲了沒許人家?”
黃娘子聽得她二人的話,好歹是被勸著了。
莫元夕從那茶葉鋪子裡回來,見她二人圍在黃娘子旁邊,又想起進來之時,看到柳小八和那巧兒姑娘在說話,便猜想到了一二。
隻將周梨拉到一頭,“是為了巧兒姑娘和小八的事情麼?”
周梨有些詫異,“你如何曉得?”
“我如何曉得?他倆在櫃台上說話呢!”莫元夕說著,朝前頭努了努嘴。
周梨一聽,又見黃娘子那邊還在為這事兒唉聲歎氣的,一時有些煩躁,“我姐也真是的,整日在隔壁看著,也不曉得提個一二。”
“這會兒埋怨哪個都沒用,照著我說,真怕小八攤上巧兒他們家,倒不如使些手段找個富商來將她哄了去。你看她也是個眉眼風流姿態的,每日在這街上瞧東看西,就指望挑選個好兒郎,早前還不小心撞了公子兩次呢!見著公子不理會,這才退而求其次,轉頭盯上了小八。”
周梨知道外頭肖想白亦初的人不少,他如今顯露頭角,不但相貌儀表出眾,更是有些才華在身上,現在又是秀才郎。
卻不知道,連賣花的巧兒也有這心思。
“幾時的事情,我竟然不曉得。”
莫元夕見她眉眼間有幾分著急神態,隻笑著:“你倒不必擔憂公子,他那一顆心都在你身上,不然你以為夫人怎麼能放心回鄉下去。”
周梨讚同地點了點頭,她其實也不大分清楚自己和白亦初之間是那斬不斷的親情還是其他的特殊情感,但最起碼就現在而言,他們倆的感情是最堅不可破的。
當然將來的事情她也沒有辦法保證,也許白亦初也會遇到一個叫他怦然心動的姑娘。
但那也不要緊,他們之間還有親情,而且自己還有錢……
所以應當不是什麼要緊事情,自己也會祝福他的吧?
不過周梨不大喜歡去想這些個事情,總覺得叫她心裡多少是有些煩躁的。隻把這些思緒都抽回來,重新回到柳小八和巧兒的身上。
一面細想起莫元夕說的那法子,“若她真有心攀富貴,倒是簡單,就怕這事兒瞞不住,倒叫小八曉得了,心裡怨恨我。”她不願意為了這樣的事情,叫柳小八記恨。
而且這感情的事情,旁人還真不好朝著當事人指指點點。
最後也隻歎了口氣,“我回頭與他好好說一說,若他執意要娶巧兒,那也就隻能由著他去。”
莫元夕作為一個旁觀者,倒是看得清楚,“他看人眼睛都拉絲了,我怕你的話,現下也是聽不進去的。”
又想著左右勸了是沒用的,何必去做那壞人,倒不如將心思放在彆處,多賺些銀子呢!
一面與周梨說起雲眾山他們又要啟程的事情。
兩人提起生意,自然而然就將柳小八這事兒帶過去了。
不想傍晚的時候,黃娘子到底是沒沉住氣,見著櫃台那邊沒什麼生意了,便去和柳小八說這事兒。
柳小八是孝順的,也願意聽黃娘子的話,但唯獨這一件,他如何也不順黃娘子的意思。
周梨聽著他倆在那裡鬨,方急忙趕過去,隻見她姐周秀珠已經再勸。
不過效果並不明顯。
柳小八卻覺得黃娘子阻攔自己和巧兒在一起,是因擔心自己往後不給她養老,如今見周梨來了,隻道:“阿梨你這裡做個見證,我柳小八便是往後怎樣,也不會不管我嬸子,必然會給頤養天年,不然就天打雷劈。”
他以為發誓的話說出口,就能安黃娘子的心了。
可黃娘子從一開始就不是擔心這個問題。
她是真心疼柳小八,怕柳小八以後過苦日子。
所以這事兒沒能像是柳小八所預想的那樣結束,反而是把黃娘子氣得奪門跑出去。
柳小八要去追,又想她這會兒還氣惱著自己,怕是自己去了也不理會自個兒,也就沒追去。
周秀珠不放心,隻喊了金桂蘭來,跟著追出去,說追上了把人直接送家裡去。
然後又說了柳小八一頓。
回頭見周梨一言不發,隻覺得奇妙,“阿梨,你倒是也說他兩句。”
周梨看了柳小八一眼,“我說了,他現在也未必聽得進去。”然後看朝柳小八,“你願意聽我的話?”
柳小八一臉的委屈,“巧兒姑娘哪裡不好,就叫你們這樣不待見她?”
“她沒有哪裡不好,隻是你倆不合適罷了。”周梨歎了一聲,隻覺得吵鬨這事兒真耗人心神,自己雖然沒參與,隻在一旁瞧著,也覺得累。“你仔細想想,左右是你一輩子的事情。不過你要曉得,我們也不是見不得巧兒姑娘,隻不過是因和你親近,這考慮起問題來,自然是要以你的利益為首要,方覺得她和你不般配。”
周梨心平氣和,柳小八便是覺得她這話不大中聽,卻也不能奈何,隻歎了口氣,“我曉得,你們是為了我好,可是我眼下就認定了她,為了她願意吃什麼苦頭都是值得的。”
又不知忽然想起了什麼,抬眼看朝周梨,“阿初能為了你做贅婿,這樣的委屈他都願意受,卻沒有人說他或是你的一分不是,我不過是想叫巧兒過得好些,你們便說起巧兒的不是來。”
周梨聽到他這番話,就曉得這人果然是還要多讀書,不然想問題怎麼能這樣狹隘?
白亦初做贅婿名聲上是委屈了,可他自己有那本事為自己掙來名聲,如今大家隻曉得他是秀才郎君,哪個會提他是周家的贅婿了?
而沒人說自己,那也是因自己沒閒吃飯,還能賺錢讓一家子衣食無憂啊。自己也沒要白亦初來養家吃苦,反而能叫他能無後顧之憂安心上學。
所以即便是同一件事情,但如何定論好壞,也要取決於當事人的能力啊!
若自己擺爛認命,如今還在鄉下種地,也沒叫白亦初上學讀書,那必然人人看著自己和白亦初,定然要指指點點,說白亦初倒黴,好好的一個體面兒郎,叫自己這個村姑毀了一輩子。
自己家裡還有和離帶娃的姐姐,和一個沒有生養的繼母。
好大一個爛攤子,全都在白亦初身上呢!
可現在自己解決了全家人的衣食住行,甚至能雇了長工來家裡,誰還會覺得自己和家裡的女眷是累贅呢?
他們這會兒隻會誇白亦初和自己命都好。
她看了柳小八一眼,沒在說什麼,隻將目光收回,“罷了,我們也隻是朋友,你的婚姻大事,便是你嬸子都不能替你做主,我們又能說什麼。”然後便懶洋洋地進去了。
柳小八自知自己這話是將周梨惹生氣了,但眼下也是一肚子的委屈,隻悶頭悶腦地坐在櫃台上。
周秀珠見此景,歎了口氣,也不想多管了。
反正柳小八又不是自己的親弟弟,操那心做什麼?最後還把人得罪了去。
也隻回了自己的小鋪子裡繼續做繡活。
而周梨和柳小八的話,莫元夕在後頭也聽了七八,見她沉著臉回來,便曉得心中有氣,隻上前勸著,“你又何必同他生氣,你都說了他如今腦子裡全是漿糊,聽不進去話的。”
不過莫元夕雖這樣講,也說了柳小八的幾句不是。
回頭見若素和安之都看著自己,便曉得他姐弟二人肯定是對自己背後說人壞話的舉動不滿。
於是隻蹲下身卻捏安之的臉,“你倆可要記住了,當你們選擇要做一件事情或者相信一個人的時候,若周邊的人全都反對,那肯定錯不了,這件事情和這個人必然不會給你帶來好處。”
若素大了,一下就明白,“我曉得,就像是小八叔和巧兒姑娘,大家都反對,肯定是和巧兒姑娘在一起對他沒好處。”於是回頭朝安之叮囑:“你往後可不能像是小八叔一樣,為了一個女人和家裡吵鬨。”
“我才不要女人,我隻要吃糖。”安之可不懂這些,家裡已經這麼多女人了,他還要什麼女人?他隻要糖。
坐在一旁生悶氣的周梨聽得這話,不禁笑出聲來,“可不要再多吃,仔細你的牙。”
周梨是萬萬沒有想到,這件事情對家裡的影響不僅僅於此,她隻是打定主意不管這個事情了,任由黃娘子在那頭勸。
自己一心都在自己的鋪子裡。
得了空去武庚書院和白亦初吃頓午飯,說了一回這件事情。
白亦初聽了,沉默了片刻,像是才將那個巧兒這號人給回憶起,然後下了定論,“他這個人真是沒吃過什麼苦頭,叫他撞一撞南牆,他才曉得鍋兒是鐵做的,不必去管他了。”
周梨夾了一筷子春筍,“我才懶得去操心。不過他若真能像是他自己所說的那般,把巧兒家的擔子挑起來,我倒是敬佩他一回,可他自己也不是個特彆能吃苦受累的,如今為了一腔熱忱非得要和巧兒在一處,往後那日子過得雞飛狗跳的,有的折騰了。”
又覺得這事兒有些糟心,“罷了,不提他。有少淩的信來麼?”
白亦初正要同周梨說這事兒呢!“聽他的意思,是一時半會也不會打,整日也是在軍隊裡混日子,打算尋個機會回來,又或許去四處遊曆。不過那李司夜倒是升了官,聽少淩說,很是得那霍將軍的喜歡,竟然有意把女兒許給他。”
周梨想不起霍將軍的女兒是哪一號人物,反正她的夢裡沒出現過,而李司夜往後要娶的,也是上京第一才女。
這時候聽白亦初說:“這人太玄乎了,即便沒有打仗,我也沒去戰場上,可他還是照例能往上爬,就好像是老天爺注定了的,不管其他的事情或是人怎麼變化,他的命運都依舊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周梨想說,這種人就是傳說中的天選之子了。那氣運可是沒得說,若不是怕他害白亦初,自己都想往他身邊湊,沾一沾這好氣運呢!
一面也告誡著:“正是他這樣奇怪,咱們才要避著一些,你也不要大意,彆想著如今和他走了不一樣的路,就不會遇著,便掉以輕心。”心想顧少淩也趕緊想辦法離開軍營些,不然自己總是擔心他那裡。
白亦初其實已經在想,怎麼將這李司夜弄死在軍營裡,那人一直在,總叫他心裡不安。
但這話他沒同周梨說,隻因自己今年要備考鄉試,更是要多多努力,不能常常回家,眼下柳小八又一根筋要和那個巧兒在一處,有些不放心周梨,怕她這性子急,跑去插手這事兒。
隻能再三叮囑周梨:“小八的事情,不要管了。”
周梨自是應了。
和香附回到家,卻見有喜帖送上門來,打開一瞧竟然是安先生家裡送來的,有些驚訝,“安姑娘到底是要同她這遠房表哥成婚了。”
安家那邊,去年就住了個遠房侄兒,已經是秀才,但是家中清貧,無力供他讀書了,安先生有意扶持,便叫他在家中住下。
又因自己時常給人批卷子,有時候還忙不過了。那遠房侄兒也是有些學問,覺得留下來還能幫襯一二。
為此便將院子一頭的書房收拾出來,在裡面擺了一張鋪,那侄兒黃石祥晚上就歇在裡頭,白天則在外面的書房讀書。
香附比周梨還要震驚,“上次我過去的時候,安夫人還同我說,這黃秀才是有野心的,舍不得把女兒嫁給他,怕以後發達了,對安姑娘不好。”所以香附就不明白了,既然安夫人都曉得,怎麼這樁婚事還成了?
不過她們都是外人,隻管去喝喜酒,哪裡管得了人家的事情?說了一回,也隻好作罷,就盼著那黃石祥是個有良心的,將來真高中出息,彆忘了是安先生一家對他的恩德。
無奈這高中後拋棄糟糠的太多,香附一直覺得安嬌嬌往後怕是過得艱難。
與周梨感慨了好幾次。
隻不過周梨實在是無心去替安嬌嬌操心了,當日柳小八和他嬸子因巧兒的事情鬨開後,果然是打算一頭走到黑。
今兒下午關門回去的時候,來同周梨請假。
周梨問他何事?
他隻憤憤答著:“我嬸子不樂意,我隻能自己去籌備這婚事,明日要請媒人,我一輩子也就成婚這麼一次,也不想馬虎,怕是要忙好一陣子,管你這裡先請假半個月,你讓香附姐多勞累些,等我忙完了就回來。”
又說要請周梨和喜酒。
周梨沒想到這事兒反而比預想的要提前了,也是沒說什麼,“那你且去吧,仔細些。”
接下來便也沒看到巧兒來賣花了,倒是黃娘子過來一回,和香附在櫃台說了許多話,還去廚房和金桂蘭一起給做了一頓晚飯。
周梨留她吃了再走,她那滿是刀疤的臉上,笑容依舊溫和,“不了,小八那裡在忙他自己的婚事,我終究不是他的親娘,好多事情也不方便插手,如今就隻能在家裡給他做一頓飯了。”
然後便彆了去。
周梨也沒多想,直至過了好幾日,柳小八的鄰裡上門來買鹵菜,和香附說巧兒一家如今都從城北搬了過來,老小都擠在那院子裡,孩子又多,總是打打鬨鬨的,大人也不管,吵得人頭疼,也不知幾時才搬走,還是打算就這樣住下了。
香附聽得這話,是立馬就要轉達給周梨的。
那房子是周梨托付正方臉幫忙找的,有多大周梨心裡是有數的,哪裡能住得下這許多人,隻怕是要好幾個人擠在一間屋子裡了。
但她又不好說柳小八,如今巧兒要和柳小八成婚了,才算一家人呢!
也隻能盼著,那巧兒一家子隻能暫住,也許過了這婚事就搬回去了。
不想屏兒卻上門來找她。
屏兒如今還未穩胎,三月不到呢!她隻叫一個小藥童扶著上門來,周梨擔心不已,“你怎麼過來了?街上那麼多人,若是擠著你怎好?”隻趕緊叫她進屋子裡坐下,生怕這三月帶著幾分涼意的風吹著她。
又打發小藥童吃糕點。
隻不過小藥童年紀小,坐不住,吃了幾塊就去和安之在院中一起玩耍。
周梨從廚房裡拿了金桂蘭蹲的雞湯,遞給杜屏兒,一面問她:“可折騰人?我記得當時芹娘姐那會兒,吃什麼吐什麼。”
杜屏兒搖著頭,喝了兩口,似這些日子小韓大夫總給她變著花樣喝湯,已經喝膩了,“我想吃些清淡的。”
周梨這裡馬上叫金桂蘭幫忙做,才與杜屏兒說話。
杜屏兒卻問她,“小八是怎麼回事?昨兒來找相公,我們還以為是你們這裡出了什麼事情,急急忙忙叫相公去,卻是他家裡。”但是診治的卻是一對陌生男女。
而且那家裡全是孩子,亂糟糟的,也不見黃娘子的身影。
昨晚杜屏兒便要來的,卻因太晚了。今早起來,又因昨晚沒睡好,頭有些暈,就拖到了現在。
周梨本還想著,黃娘子喜好清淨,那般孩子該如何熬?她那頭疼的老毛病必然一直犯。起先還以為柳小八請小韓大夫過去是給黃娘子瞧頭疼的老毛病,卻沒想到沒見著黃娘子,那就是給巧兒她爹娘診治了。
隻是卻也奇了,“莫不是當時出去了?”
杜屏兒搖著頭,“這倒是不知道,我隻是這些日子在家中,也不曉得小八家裡怎平白無故多了這許多人,特意來問的。”隻不過也沒見他在櫃台上。
周梨這才將柳小八和賣花的巧兒看對眼的事情說了。
杜屏兒一聽,一時急了起來,“這怎要得?那巧兒不是個會過日子的人,從我到繡鋪裡去,就時常看著她在街對面,有時候覺得她不是賣花,是在賣人。”
又覺得自己這話說得不好聽,怕周梨誤會了自己是那種背後嚼舌根的人。
隻忙解釋道:“我沒有要罵她的意思,可她的確不老實,舉止輕浮得很。我幾次見著她朝那些體面的年輕男人身上撞,人家好心的扶她起來,她就那般矯揉造作的樣子,雖不曉得說了什麼,但看她當時兩頰紅雲,怕說的不是什麼正經話。”
周梨見她著急,忙笑道:“我信你,元夕說她還往阿初身上撞了兩回呢!”
於是杜屏兒更著急了,“既然你們都曉得她是這般人,為何還不攔著小八?”
周梨歎氣,“哪裡攔得住?你如今說不見了黃娘子,怕是正為了這事兒叫他氣走了。”又想著她一個女人家在外頭,又沒來這邊,終究不放心,隻讓香附去打聽。
卻才曉得,那日黃娘子來他們這邊,竟然是來告辭的,聽說跟著一隊行商,回了八普縣去。
算著日子,這會兒該是到了。
周梨想,多半是叫柳小八氣著,心死了才回桐樹村的。
杜屏兒曉得了這些,見著黃娘子都被氣走了,隻覺得柳小八糊塗不懂事,難得這樣一個真心待他的長輩,他自己不珍惜,反而將那巧兒一家接了家裡來,弄得烏煙瘴氣的。
也是為他氣了一回。
反而要叫周梨來勸慰她,“不惱了,說到底也不是自家人,好些話是沒有法子說的。不過這樣也好,他非要將好好的日子過得稀碎,隨了他去。你可要顧著自己的肚子。”
想著小韓大夫雖是個大夫,能照顧人,但他那醫館裡也忙得很,便想著等過一陣子杜屏兒月份大了搬過來。因此與杜屏兒說著:“他是個忙人,你過一陣子出進不方便,到我們這邊來,我雖是什麼都不懂,但還有香附姐她們。”
杜屏兒是有些心動的,但總覺得自己是嫁出去的女兒,哪裡有會娘家待產的道理?隻謝絕了周梨的好意。
周梨也沒有勉強她,隻是不放心那小藥童,和香附親自將杜屏兒送回去。
過了幾日,去安家那頭吃酒,隻見著那黃石祥這個新郎官一直都拉著一張臉,好似誰強迫了他一般。
周梨十分看不過,隻覺得他實在不願意,覺得娶了安嬌嬌委屈了他,拒絕就是了,從安家搬出去。
偏要答應,答應了又要擺著一張馬臉。這就是典型的吃著娘奶罵著娘。
也虧得安嬌嬌看不見,不然那心裡多煩躁。
於是她也不想在席面多待,隻去了新房裡看安嬌嬌。
安嬌嬌這婚事有些急促,周梨收到了喜帖才曉得她要成婚,也沒來給添妝,今兒才算是給補上,拿了一對素雅的玉蘭花簪子給她。
安嬌嬌道了謝,隻坐在鋪滿了棗子的床沿上與她說話,說著說著,她嘴角的笑容逐漸淡了下去,“我表哥今日,必然不高興吧。”
周梨不知該怎樣回答她。
隻是這沉默,也間接地認同了安嬌嬌的話。
安嬌嬌苦笑著,“都怨我了,要是沒有瞎了這雙眼睛,哪裡能便宜了他,他卻覺得委屈了自個兒。我也不知我爹到底怎麼相中了他,唉!”
周梨也想知道安先生到底相中了黃石祥哪裡?安嬌嬌雖是眼睛看不見,但生活能自理,除了不能繡花,針線活她也是能做的,又有爹娘幫襯,乾嘛要找這黃石祥?
莫非安先生圖他這秀才身份?可他這般人,往日真有了出息,可不見得能記安家的恩情!說不定會第一時間將安嬌嬌給甩了去。
但這種沒發生的事情,周梨如何敢說出來?沒準那黃石祥往後和安嬌嬌日常相處中,真喜歡上了她,改了心呢!
所以也不好太早下定論。
隻是說了些話安慰她。
卻也不曉得安嬌嬌到底聽去了多少。
這段日子,周梨都覺得心裡十分不順暢,前後經曆了兩樁親事,沒有一個是和和美美的。
柳小八那事情果然解決得快,他仿佛是怕再拖下去,誰又會站出來阻止他一般,匆匆忙忙就和巧兒成了婚。
成婚後果然是紅光滿面,來鋪子裡便給大家喜糖吃。
這邊眾人雖是不喜歡巧兒,但人都成婚了,還能如何?隻能是祝福了。
周梨觀了幾日,見他日日都高高興興的,不禁開始反思起來,莫不是他們看走了眼,人家兩個夫妻真心相愛,什麼都苦都能化成甜的?
為此和莫元夕說,“這樣看來,倒是我狹隘了,早曉得這樣,當初便不說那些話。”還白白氣悶了一回。
莫元夕幾乎將茶葉鋪子的事都抓在手裡,她可不滿於現狀,還想要鋪子多賺錢,而不是今年能將本錢賺回來那麼簡單。
這兩日裡,還膽大地跑去了城北那邊的青樓裡推銷茶葉。
想都是因為女人,人家竟然和她做成了兩樁生意,如今正是神采飛揚。
聽到周梨還在為這些個事兒發愁,隻抬起頭看她,“我覺得,你這一陣子果然是太閒了些,雲記那邊你自個兒去瞧吧,叫你忙起來,也省得你每日想這些閒事。”
周梨讚同地點了點頭,“最近的確是閒。”下午果然就喊了香附,兩人一起去河邊不遠處的街上。
這邊的商行已經掛了匾額,雲記海貨。隻不過貨還要等一兩個月才能到,而且基本都是些乾貨,因此她找了木匠在裡頭打了不少櫃台。
隻是可惜沒有玻璃了,不然再有玻璃封面,這樣又能叫大家看清楚貨物,又能阻擋灰塵。
眼下也快要完工了,兩個木匠見她過來,隻停下手裡的活兒打招呼。
周梨回了禮,看了一圈,覺得也沒有什麼可挑剔的,隻不過想著後院除了倉庫,還有不少房屋,裡頭基本都還空著,到時候雲眾山他們回來,可直接住在這裡,便和兩個木匠問:“你們做完了這些櫃子,可還有旁的活?”
兩木匠搖著頭,“早前倒是訂了一家,隻不過他們如今有事情,要延到秋後才要我們。”
“那正好,你們也莫要去彆處了,這裡的櫃子做好了,後面那屋子裡頭,給我打幾張床鋪出來,在有些簡單的桌椅櫃子洗臉架,木材這裡,有什麼短缺的,隻去我家裡說一聲,我讓人直接運過來。”這可比去買要好多了,而且自己買的木材,又牢固,好過市場上人家上了漆的,沒準裡頭都是些陳舊的木頭呢!
自己又不懂行,容易上當得很。
那倆木匠一聽,這是個大單子,忙問她:“小周掌櫃可是什麼時候要,若是趕工期的話,我們再喊幾個人來。”他們一個村子裡過半都是這手藝,如今活兒不好找,大家都閒賦著呢!
周梨琢磨著,雲眾山他們快的一個多月能回來,慢的話兩個月,到時候做完了還要上漆置放幾日。
最好是能叫他們回來就能在這邊落腳休息,便道:“若能再叫人來,自然是好,你們做得好了,我回頭還有活兒派給你們。”她當初從鐘家手裡買來的那酒樓,雖是租了出去,但隻要不是人為的地方損壞,都要自己這個主人家去修葺。
前幾天那酒樓裡的掌櫃才打發了跑堂的來家裡說,雨季前要將東北角那屋子修葺一回。
怕到時候漏水。
兩人一聽,還有旁的活兒,自然是想趕緊把這裡做完,再去接下一單。
當下也是高高興興答應,隻說今兒回去便叫人去村裡通知人。
周梨才曉得他們一個村子過半的人會這手藝活兒,那若是都來了,倒是很快便能將家具都打出來。
左右也不要什麼雕花繡朵,隻需要簡約大方,這樣速度快得很。
因此隔日便去了那木材坊裡,訂下了不少木頭,隻讓人直接往雲記那裡送去。
果然她這一忙,也就沒閒工夫去想柳小八的新婚日常了。
過了好些天,一日走在街上,遇著從前一個常在他們那條街逗留的小乞丐,隻同他打招呼,“怎好一陣子沒瞧見你去我家那裡了。”以往晚上剩下的鹵肉邊角料,自己都是送他們帶回去灶神廟給老乞丐們吃的。
小乞丐聽她問,無奈歎氣,“如今你們掙錢難,我們要飯的也難,從前還能從你家鋪子裡得些鹵肉解解饞,如今你們那裡沒了,我哪裡還敢在街上浪費時間,隻到處走一走,看著誰家剩點什麼,回頭還帶回去給我乾爹他們吃。”
周梨聽了這話,卻是覺得奇怪,隻回頭看朝香附,“鋪子裡如今生意這樣好?邊角料都有人要?”像是那些豬眼睛周邊的肉,人家都不願意要,有的時候,豬尾巴還要剩下幾根呢!
香附搖著頭,“我整日同你在外,如何曉得?不過前提不是才聽元夕那裡算鋪子裡的賬目,不都和從前差不多麼。”可見生意也是一成不變的。
周梨還想問那這些個剩餘的鹵肉鹵菜哪裡去了?反正晚上也沒上桌子,忽然想起柳小八家裡一大堆嘴,心裡就有了數。“我曉得了。”
隻拿了幾個銅板塞給小乞丐,“拿去買兩個餅子吃,明兒還快天黑的時候,你來拿,我給你留著,也喊你老爹們保重身體,回頭我沒準還有事情要找他們辦呢!”
周梨可不敢小看這些乞丐,這滿城什麼消息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睛,那三教九流打聽不到的,他們也能打聽到。
自己這生意能做起來,有一部分緣由還是從他們口中探聽了消息,避開了許多坑坑,不然家裡這生意哪裡可能就這樣順利?
周梨是記情義的,人家願意把消息給她,她也樂得給些好處。
小乞丐接了錢去,朝她道謝,“好嘞,那小周掌櫃我先走了。”
周梨同他揮手,見那瘦小的影子消失在人群裡了,這才道:“回家去吧。”
香附還沒反應過來店裡的那些鹵菜去了哪裡,忙跟在她後頭:“彆是家裡著了偷子吧?還是近來那鹵鍋太深,裡頭還有菜沒撈出來,熔了?”對一定是熔了,鍋兒一整天都架在那灶火上熬呢!
周梨聽她在後面絮絮叨叨的,“你今兒看著,不就曉得去向了麼?”
香附得了這話,果然也不去後堂了,就在這鋪子裡守著,隻見著天還沒黑,柳小八就要關門走。
她見著還有不少鹵菜,便道:“你新婚忙著回家是正常的,你且去,我再守一守,還能再賣幾個錢呢!”
不想柳小八隻嫻熟地拿了油紙將那剩下的鹵菜和鹵肉都打包起來,“這些都是邊角了,旁人挑剩下的,哪個還要,關了吧。”
香附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柳小八就是這個賊。她忽然有些火氣大,一把將那兩大包鹵菜鹵肉奪過來手裡,“沒人要,你拿去作甚?”
柳小八皺著眉頭,隻覺得香附奇怪得很,“你管我?阿梨他們都沒說,哪裡輪到你一個長工來講?更何況不值錢的邊角,我不拿回去,也是要扔給乞丐們的,正巧我家裡人口多,拿回去怎麼了。”
說罷,又從香附手裡一把搶了過來。
香附被他氣得喘著粗氣,一雙眼睛裡滿是怒火,“你,你我便是說不得你,主人家的東西你也隨便拿不得,你說我是長工,那你和我又有什麼區彆?難道你每月沒往姑娘他們手裡拿月錢麼?”
柳小八才懶得同她扯,隻拿了鹵肉鹵菜,便回家去了。
隻將她香附氣得隻跺腳,追了出去說。
又見隔壁周秀珠沒在鋪子裡,想著每天這個時候,恰好她要到周邊近些的人家送衣裳。
也難怪這麼些天,一點動靜都沒有發現。
要不是今日街上遇著那小乞丐,都不曉得這些鹵肉鹵菜是叫柳小八拿回去填補巧兒一家子了。
她越想越氣,但見街上還人來人往的,便沒在罵。
不過對面酒鋪子裡阿叔家的小兒媳婦薑氏這陣子都在鋪子裡,瞧見了她追著柳小八出來,柳小八這些日子又整日不空手回,一下就曉得了緣由,湊了過來問,“感情他將東西帶回去,你們家姑娘不曉得啊?”
香附啐了一口,“我看他遲早要完的。”
薑氏見她氣得臉青,隻勸慰道:“不氣了,回頭你們姑娘會看著辦。”一面瞧著原來巧兒總是站著賣花的地方看了一眼,“都說那娶妻要娶賢,這小八從前也是個實在孩子,可惜了。”原本還想本家一個妹妹說給他的。
誰曉得讓巧兒那小貨給勾了去。
兩人站在門口說了會兒話,便見著周秀珠回來了。
香附迎了上去,隻問她曉不曉得每日柳小八拿餘下的菜都帶回家的事情,而且關門又早。
周秀珠是一點沒有想著防備柳小八,畢竟平日裡都是他一個人在櫃台上面,銀錢都是他自己來收,有時候還要叫他幫自己看著這邊,所以也沒留意到,這一陣子柳小八的反常舉動。
他關門早,隻想著他新婚想早些回家,實屬正常。
卻不曉得原本要給街上乞丐的邊角料,他都打包回家去了,也不同阿梨和自己說一聲,心裡也有些不高興,“那東西的確是不值錢,但好歹要與我們告知一聲才是。”
一面朝香附確認:“阿梨曉得了麼?”
香附回想起周梨的話,“姑娘怕是早就猜到了,才叫我自己到櫃上看。”一面歎著氣,去抱著門板一一關上,與周秀珠去了後堂。
果然一見周梨,還沒來得及說,就聽周梨問,“看到了吧。”
香附點頭,“姑娘還叫小乞丐明日來拿,怕是小八那裡不留的。”還得要帶回家去。
周梨沒抬頭,在給若素檢查今日寫的字,“東西再不值錢,但那也是我的,何況我早答應是給旁人了,他這樣做的確是不妥當,明日我會同他說。”忽然覺得,這人變起來,是異常快的。
卻聽得周秀珠說,“白日裡他和我提,說屏兒出嫁後,我這裡忙不過來,想叫他媳婦巧兒過來搭把手,我還考慮著呢!”隻如今鬨了這事情,到底叫人不高興,周秀珠也隻好作罷。
香附今日被柳小八氣著了,這會兒聽得這話,“可萬不要答應,不然回頭大姑娘你那裡有什麼線跟料子,她都要給你拿乾淨,隻怕又說都是沒人要的邊角料,她家裡弟弟妹妹多,拿去縫兩件衣裳怎麼了。”
她這雖是氣話,但沒準巧兒真能乾出這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