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1 / 1)

無常劫 水千丞 6611 字 8個月前

正月十五月圓夜,他們終於迎來了純陽教掌門許之南的出關。

許之南為了突破元陽功法的最高境界不滅天火,已經閉關長達十八年,此次出關,證明他依然沒能夠突破這至高境界。純陽教創派五百餘年,除了祖師爺,能夠將元陽功法修至大成的,也不過三人。許之南天資、悟性、勤勉俱全,極有可能成為第四人,純陽教比肩無量派,也不過差這一步。

所以,當飛翎使提出用寒玉丹換七星燈時,純陽教的長老們無法不心動。

醜時,許之南沐浴更衣、休整完畢,在前廳面見客人。

許之南出身商賈世家,並非修道中人,起初被送到純陽教隻是為了強身健體,可他根骨極佳,被前掌門收為徒弟後,展露過人天資,後來斷然放棄了偌大家業,一心問道修仙。

百年前,值魔尊出世、而前掌門羽化之際,臨危受命,出任掌門,在修仙界最風雨飄搖、人人自危的時候,面對鋪天蓋地的陰兵,斡旋酬酢,不僅保住了純陽教,也從魔尊手下救了許多教派和修士。

此人在修仙界的威望,不在李不語之下。

許之南的體態與容貌,仍是壯年,隻是一頭青絲變霜雪,眼中浮光掠影,儘是百年滄桑。

範無懾看著許之南,心中感慨萬千。

同是見到故人,他對李不語隻有厭惡與痛恨,但對非敵非友的許之南,因其與宗子珩的淵源,隻是勾起他數不清的有關前世的回憶。

他忍不住想,若他與宗子珩白頭到老,是不是也是這番模樣?

行禮時,範無懾感覺到許之南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他落落大方地抬頭,與許之南對視。李不語尚且見過他少年和青年時的模樣,但許之南隻見過他小時候和成年後,均與此時短暫的少年之態大有差彆,且過去了一百多年,他篤定許之南不可能認出他。

果然,許之南的目光隻在他身上稍作停留,就淡然地移開了目光。

還不等照聞發話,花想容已經急火火地說道:“掌門仙尊,照聞長老應該已經向您說明我們姐妹的來意。”

許之南斜靠在椅子上,面容蒼白虛弱,閉關十

八載,甫一出關,身體還有些違和,他輕聲道:“老夫已經聽說,此次恐怕要叫蒼羽門失望了。”

花想容瞪大眼睛,急道:“我們願意以寒玉雪靈丹交換,隻是一年之期!”

雲想衣亦是俏臉蒼白:“掌門仙尊當真見死不救嗎。”

“純陽教至寶,曆不外借。”許之南平平寂寂地說。

照聞等人也看向許之南,大概都覺得可惜,隻是借出一年,就能換回一枚有助於他修成元陽功法的仙丹,這怎麼看都是劃算的呀。

“掌門仙尊竟如此不知變通!一年之期換一枚絕品仙丹,你為何要拒絕?!”花想容怒道,“我家掌門命在旦夕,隻求法寶續命一年,同為仙盟大派的當家人,未免無情無義!”

雲想衣輕斥道:“妹妹。”

“我……”

雲想衣上前一步,撲通一聲跪在了許之南面前,桃花般姣好的面容上儘是哀傷,看來真是楚楚動人,“求掌門仙尊救我師尊。”

雲想衣見狀也跟著跪下了:“求掌門仙尊救我師尊。”

屋內眾人皆面面相覷。

許之南沉默半晌,輕聲道:“二位,請回吧。”

花想容抬起頭,眼眶含淚:“你……你……你便是看在當年與我師尊有過一段……”

眾人瞪直了眼睛。

“住口!”雲想衣怒道,“誰準你這麼口無遮攔。”

花想容哭道:“那就眼看著師尊死嗎?!”

雲想衣站起身,將花想容也拽了起來,她恢複了冷漠與孤傲,滿目寒霜地瞪著許之南:“掌門仙尊的薄情寡義,不減當年,你一生癡迷仙道,或許最終能夠如願,隻是得道飛升,並不代表圓滿,想起曾經辜負的人,真的不會後悔嗎?”

許之南如雕塑般靜坐不動,眼皮都沒有顫一下。

“走吧。”雲想衣拉上花想容,轉身離去。

花想容走了幾步,氣不過又轉身諷刺道:“說什麼曆不外借,當年魔尊來搶,你敢不給嗎?”

“休得無禮。”照聞嗬斥道。

二人憤然離去後,留給眾人一室尷尬。

他們還在許之南和祁夢笙可能有過一段情這件事的震撼中無法回神。不過,看來許之南最終還是放棄情愛,堅定道心,隻是男女之事,最容易鬨得沸沸揚揚,

這秘辛竟是百年來無人知曉。

許之南大約在徒子徒孫面前也有些難堪,沉吟片刻,道:“純陽教至寶,曆不外借,若再有類似的事,直接婉拒便是。”

“是。”

許之南的目光移向了鐘馗。

鐘馗拱手道:“仙尊,晚輩冒然攪您修行,實在是不得已。”

“老夫已經從照聞那兒聽說了,天師如此執著於那人的身份,可以理解,可惜,那人並不是我師弟。”

鐘馗驚訝道:“仙尊看都沒看,就能斷言?晚輩還想邀您一同去蜀山……”

“不必,那人絕無可能是我師弟程衍之,因為我那師弟……”許之南凝重道,“是我親自火化的。”

“什麼?”

“當年衍之出事後,老夫確實和幾個弟子將他的屍首護送回了家鄉,但我知道,我無法留他全屍,在征得他家人同意後,便火化了。”

“為何?”鐘馗師徒三人均是不解。

幾位長老卻是露出明了的表情。

“實是迫不得己。”許之南道,“我純陽教弟子因為是極正純陽之體,生前受淫修魔修覬覦,死後被孤魂野鬼垂涎,對他們來說,無論死活,這具身體都是極大的采補。我純陽教高階修士死後,要麼在落金烏的後山安葬,這裡有強大的結界,可保他們死後安寧,若是返鄉安葬,也會隱匿下葬地點,並設下結界咒術。可是我師弟的情況太特殊了,他被竊了丹,被竊丹的修士,修為越高,起屍的可能越大,就算我們誦念一萬遍淨化咒,也難保若乾年後,他不會因為深重的怨念而屍變,到時候必成大禍。”

“所以就……”

許之南點點頭:“唯有火化,能永絕後患。所以,被天罡正極縛魔陣壓在點蒼峰的那具行屍,不可能是衍之。”

鐘馗苦皺眉道:“可是,如此一來,就無法解釋那人為何會元陽功法了。”

許之南喟歎一聲:“其實,有一個解釋。”

眾人都看向許之南。

“當年,我們雖然抓到了獵丹人,剿滅了獅盟,為衍之和許多被害的修士報了仇,可究竟他的金丹分彆入了誰的口腹,卻無法一一查證。”

解彼安一驚,幾乎忘了禮數:“您是說,那邪祟可能是吃了您師弟的丹?!”

言一出,眾人嘩然色變。

雖然許之南已經把話說到了這份兒上,但在場的人,畢竟離竊丹魔修猖獗的年代太遠,沒有一下子想到這一層,唯獨解彼安,腦中靈光一閃,一下子就猜出了這個可能,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個念頭是哪兒來的。

範無懾亦是心中一驚,宗明赫可能吃了許之南師弟的金丹?!

“這、這可能嗎?”照聞臉色刷白,“師尊,吃了人丹,就能擁有彆人的功法?”

“這幾十年,竊丹賊雖然不曾絕跡,但確實少見了,所以你們知之甚少。金丹凝結的,是一個人先天的根骨和後天的修為,雖然吃下這人丹的人不可能完全得到金丹主人的能力,但能得到一部分。之所以大家不知道,是因為絕大多數修士都是劍修,無法體現在身體的變化上,唯獨純陽教修士不同,純陽教的畢生修為,都在鍛造**。”

“仙尊,您能肯定嗎?”鐘馗面色極為嚴正。

許之南搖搖頭:“這隻是老夫的猜測,因為我曾經審問過獅盟盟主,他以公輸矩這一法寶殘害修士無數,他吃過不下四顆人丹,吃下人丹的人能顯現一些金丹主人的能力,是他無意間透露的。”

“若真是如此,那確實可以解釋這蹊蹺。”鐘馗倒吸一口氣,“為何他沒有純陽教高階修士的體格,卻能再生斷肢。”

“其實,對那人的身份,老夫心中有一個猜測。”

許之南與鐘馗四目相接,果不其然,均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相似的答案。

“師尊,是誰?”照聞不解道。

“寧華帝君宗明赫。”

範無懾暗暗握緊了拳頭。他腦中亂糟糟的,還在驚訝之中,在場之人,隻有他能肯定那邪祟就是宗明赫,隻是……宗明赫竟吃過人丹?他吃了許之南師弟的人丹?

“寧華帝君!”一個長老惶然道,“魔尊和人皇的父親。”

解彼安同樣震撼得說不出話來,如果那個人真的是宗明赫,一切似乎都能解釋了。恩怨,因果,動機,也都對得上。世人都傳那些人丹最終進了仙門大派,這雖然聽來陰謀論,可也有一定道理,畢竟獵丹人出售的人丹,都是天價,小門派通常買不起。

“以宗氏與李家的恩怨,李盟主確

實有可能為了泄憤,做出此事。”照聞喃喃道,“所以他才用雷祖寶誥滅口,否則這傳出去,就是醜事一樁,有損無量派的顏面和他個人的聲譽。”

“若那人真的是宗明赫,他真的吃了衍之的金丹……”許之南眯起眼睛,“若他也是獅盟背後的買主,那當年發生的那麼多起竊丹案,莫非他都有參與?”

“可是,那不是五蘊門乾的嗎?魔尊滅了五蘊門後,甚至還找到幾枚沒來得及煉化的金丹。”

另一個長老道:“此事還沒有確論,若那邪祟真是宗明赫,當年許多事,恐怕另有隱情,但若不是……”

“對,眼下既然已經確定那人並非師叔,那就應該想辦法確定他到底是不是寧華帝君。”

“可是,如何確認呢?”

鐘馗冷道:“不如直接問李不語,他一副對山洞中的事渾然不知的模樣,我倒想聽聽,他要如何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