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1 / 1)

無常劫 水千丞 7342 字 8個月前

範無懾那一對纖長濃密的睫毛,像鳥兒震顫的翅羽,緩緩鋪展開來。

解彼安緊張地看著他:“無懾,你感覺怎麼樣?”

範無懾茫然地看著解彼安:“……師兄?”

“師兄在。”

範無懾很快又發現了一旁的蘭吹寒,他的眉毛擰了擰,移開了目光。

解彼安柔聲道,“無懾,你有沒有哪裡不適?”

範無懾猛然想起昏迷前發生的事,眼神一變:“你怎麼樣了?那邪祟呢?”

“我沒事了,師尊及時趕到,救了我們。”解彼安愧疚地說,“都是師兄太沒用了,沒能……你做什麼!”他連忙按住作勢要起身的範無懾。

肩膀一陣劇痛,範無懾皺著臉躺了回去,他喘了一口氣:“那邪祟呢?”

“邪祟已經被李盟主打得魂飛魄散。”蘭吹寒道。

“什麼?!”範無懾齜了齜牙,“為什麼?魂不是應該收回冥府嗎?”

“原本該是這樣,但李盟主使出了雷祖寶誥,師尊根本來不及阻止。”解彼安看了蘭吹寒一眼,便明白他對此事也存疑。

“雷、祖、寶、誥。”範無懾心頭大震。那雷祖寶誥是無量派的傳家法寶,地位與無量劍譜相當,隻能由掌門繼承,即便是前世的他,都不敢直接接天雷,因為天雷可以同時劈中人的靈與肉,拿雷祖寶誥打一個野鬼,聽著就荒唐。

原本範無懾還懷疑自己認錯了,現在卻幾乎可以肯定,那個邪祟就是宗明赫,隻有這樣,才能解釋李不語的反常,那分明是為了滅口。或許將宗明赫封印在那山洞的,就是李不語,畢竟李家恨透了宗氏。

可是,宗明赫為何會純陽教的元陽功法?他絕無可能修元陽功。

想到宗明赫,範無懾心中百感交集。儘管最後他們決裂,但在宗明赫知道自己並非親生之前,做了十幾年疼寵他的父親。若不是……

“無懾?”解彼安看著神情變幻莫測的範無懾,擔心地問道,“你怎麼了?”

範無懾緩緩扭頭,看著解彼安,看著這張與宗子珩一模一樣的臉,雙目逐漸爬滿血絲。

若不是你。

解彼安被那陰鷙的眼神嚇到了。

吹寒皺起眉,幾乎是下意識地將一隻手擋在了解彼安身前,仿佛面前不是一個受傷的少年,而是一頭隨時要暴起的猛獸。

範無懾低下頭,悶聲道:“出去。”

“……”

“我累了。”

蘭吹寒沉下了臉,明顯動怒了。

“好,你好好休息。”解彼安連忙拽了拽蘭吹寒的衣袖,搖了搖頭。他不知道範無懾是不是在怪自己,還是隻是因為受傷而心情不佳,畢竟平日裡這小師弟脾氣也乖戾。

走出房門,解彼安忙道歉:“蘭大哥,我師弟失禮了,看在他重傷未愈的份兒上,你彆跟他一般見識。”

“他平日也這樣?”

“他平日不這樣。”

蘭吹寒淡道:“你師門的事,外人不該插嘴,但我不想看到有人對你不敬。”

解彼安笑道:“蘭大哥,你誤會了,無懾平時聽我的話的,他隻是不拘禮教,我做他的師兄,會將他引向正途的。”

“最好如此。”蘭吹寒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哎呀,給你送的參湯,算了,我重新給你端一碗熱的。”

範無懾聽著倆人腳步聲漸遠,揮手將床頭的參湯打翻在地,然後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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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養了兩天,解彼安基本上痊愈了,他幾次想去看範無懾,又想起那天被趕出來,就打了退堂鼓。

此時,他正在院子裡活動筋骨,他頻頻看向範無懾的房門,猶豫著。

恰時蘭吹寒又來探望他,並且帶來一個消息。

“純陽教的長老到了?”

“嗯,他們正在議事,馬上就要去看屍體,彼安,要不要一起去?”

“當然,走吧。”

突然,範無懾的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他眼神清明,面上有了點血色,不像前兩日那麼蒼白虛弱了。

“無懾?你怎麼下地了,你的傷還需多休養幾日。”

“我沒事了。”範無懾道,“你們要去看那邪祟?我也想去。”

“……好吧。”

範無懾走了過來,直接站到了倆人中間。

蘭吹寒挑了挑眉。

解彼安並未留意,路上隻是關心範無懾的傷。

那邪祟的屍身被放在冰窖裡,他們到的時候,李不語、鐘馗以及各門派的客人都到了。

人群中有一個陌生面孔,他雙鬢摻

雪,但容貌卻是青壯之年,體型高大健碩,頗為英武。

鐘馗介紹道:“這位是純陽教的照聞長老。”

“晚輩請照聞長老安。”三人齊道。

“不必多禮。”

“照聞長老請仔細看看。”李不語道,“若是純陽教的修士,應該從體態上就能分辨吧?”

“回盟主,確實如此。”照聞掀開屍身上的蓋布,認真看了起來。

眾人心中都有些忐忑。

半晌,照聞歎了一口氣,道:“天師將消息送到我派時,我便立刻召集幾位長老議事,大家都不記得有哪位長老或高階修士死於非命,且屍身失蹤的,至少近百年肯定沒有,若是再遠,就要問掌門師兄了,但掌門已經閉關十年,不知何時出關。”他看了看那屍身,“我查驗屍身,更加確定,這並非我純陽教修士,他的體態,肌肉,骨骼,沒有任何修過我派功法的痕跡。”

鐘馗不解道:“那為何他能重生斷肢?”

照聞撫須搖頭,也是一臉疑惑,他拿起從範無懾肩上取下的斷手,又抬起屍身新長出來的手比對了半天:“確實是再生的,我亦百思不得其解,能夠生出新肢的,至少要將元陽功法修到第七層,可此人的身體,沒有任何特征啊。”

解彼安和範無懾對視一眼,倆人都在想一件事,那就是若不是還有這隻斷手為證,恐怕說了都沒人信。

此事過於蹊蹺,眾人悄聲議論起來。

鐘馗道:“他被挖了丹,又在整個無量派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天罡正極縛魔陣封印在點蒼峰,修仙界已經有多久沒出過這樣詭吊之事了。先是李盟主的師侄死於竊丹魔修,後是這邪祟重傷我兩個徒弟,這兩件事看起來似乎沒有關聯,但我想在場諸位,都無法將他們當做純粹的巧合吧。”

附和聲接連響起。

蘭吹寒道:“晚輩有一猜測。”

“吹寒,你說。”

“晚輩懷疑,這邪祟死於百年前,宗天子的時代。”

這番話倒不讓人意外,竊丹與天罡正級縛魔陣放在一起,誰都會想到魔尊宗子梟。且這邪祟生前那麼厲害,一般人哪裡害的了他,但卻恰巧像是宗子梟的獵物。

“極有可能。”照聞道,“或許此人被魔尊所害,又被鎮

壓於此?”

鐘馗道:“照聞,可否請你們掌門提前出關?”

照聞答道:“天師,先容我回去查教史,若他真是純陽教人,又死於非命,應該有記載,但是,我還是認為此人非我派之人。”

“沒有修過元陽功法的痕跡,卻又能使出元陽功法……”宋春歸喃喃道,“為何如此啊。”

在所有人都沒留意時,範無懾不知何時走向了屍身,掀起他破爛的衣物仔細查看起來。

“無懾。”解彼安小聲叫道,“你在乾什麼?”

“好奇。”範無懾面無表情地說。

“你彆添亂,退下。”鐘馗道。

範無懾已經看到自己想看的了,他在這具屍體上,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胎記。儘管他此前已經猜的**不離十,但心中仍有一絲懷疑,此時,他終於能肯定,這個人,真的是宗明赫。

於是他有了和在場所有人一樣的疑問,宗明赫,為何能使出元陽功法?

沉默許久的李不語道:“此事發生在無量派,若不調查清楚,我派無法向天下人交代,我必會全力追查。這具屍身就暫存此處,有任何線索,我們都儘快互通有無,可好?”

鐘馗皺了皺鼻子,不客氣地說:“要不是李盟主‘一怒之下’把他打了個魂飛魄散,真相早就被我問出來了,望李盟主下次切莫衝動了。”

普天之下,大概也隻有鐘馗敢這麼跟李不語說話了,現場頓時靜得落針可聞。

李不語面不改色道:“正南說得對,是我衝動了,我派必會查明真相。”

離開冰窖後,幾人各有所思。

“不如我親自去趟純陽教。”鐘馗自語道。

“若那人真是純陽教人,照聞長老定能查出來,若不是,師尊您去了也沒用。”解彼安道,“不如先等一等吧。”

“或許斷肢再生,並非隻有元陽功法能做到,天下之大,能人異士多得是。”蘭吹寒道。

“話雖如此,可我真的沒聽過還有哪家武修能做到了。”鐘馗問道,“你們聽過嗎?”

幾人均搖頭。

“哎,心煩,今天不想了。”鐘馗抓了抓頭發,“彼安,你帶你師弟回去好好歇著,不要再亂跑,把傷養好為重。”

“是。”

幾人在山門處暫彆,當隻剩下

解彼安和範無懾兩人時,範無懾看著遠處的八卦台,陷入沉思。

當年,就是在這八卦台上,宗子珩殺父弑君,篡奪帝位,此事天下人皆知。

莫非當時李不語就在場,在宗明赫死後,將其封印在了山洞中?可是,若李不語在場,難道不阻止宗子珩嗎,李家恨宗氏不假,但對皇位可是一樣虎視眈眈。

還有,宗明赫的丹是誰挖的?是生前挖的,還是死後挖的?若是生前挖的,誰吃了?

時隔百年,他原以為一切都已塵埃落定,卻沒想到他還要面對前世的未解之謎?他的直覺告訴他,此事暗藏陰謀。

“無懾?”解彼安也循著他的目光去看八卦台,“你在看什麼?我們回去吧?”

範無懾回過神,目光落向解彼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解彼安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範無懾突然黑著臉說:“你這兩天為什麼對我不聞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