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手中有陳年屍毒,範無懾隻覺傷口劇痛不止,很快就渾身發冷,眼前虛糊。
解彼安封住他周身幾大穴道,然後拿出徐茂送來的那枚真元玉練丹,掰開蜂蠟,喂進他嘴裡:“無懾,撐住,師兄馬上就帶你離開。”
背後傳來沙沙聲響,那邪祟像蜘蛛一樣,伏地從黑暗中爬了出來,空洞的、漆黑的眼窩森冷地“看著”倆人,而那隻被範無懾斬斷的腐手,竟然長了出來!
解彼安遽然色變:“他是純陽教的人?!”
修仙界以劍修最為普遍,其實劍修屬於器修,修的都是人器合一,隻因修劍者多,才獨成一類,劍修之下,最多的便是器修與武修。器修種類繁雜,修武器,修暗器,修法寶,修巫蠱,五花八門,但武修隻修一種,就是無止境地淬煉自己的身體,達到百毒不侵,金剛不壞,膂力絕眾,甚至能去腐生肌,重塑肉身。
至於修符、修丹,那都是修士必備的輔助之能,通常隻有醫者、匠人才會專修。
普天之下,隻有一個門派將武修修到了極致,那就是純陽教,也隻有純陽教的高階修士,才可能令斷肢重生。
範無懾拚命回憶著曾經見過的純陽教修士,有誰可能會是眼前這邪祟,卻怎麼也想不出任何一個符合的。
解彼安將無窮碧橫在身前,把範無懾擋在身後,警惕地瞪著那邪祟,那邪祟剛才中了魂兵器一擊,有所忌憚,並沒有馬上攻擊。
解彼安喝道:“你是何人,報上名來!”他也不知道這邪祟還能不能找回一點神智,但或許可以拖延些時間。
邪祟喉嚨裡發出古怪地咕嚕聲,五指抓擦著地面,但躊躇過後,還是無法抗拒被活人的氣息誘惑的本能,再次撲了過來。
無窮碧在昏暗的山洞中閃現幾簇翠影,龐大的靈壓自解彼安體內爆發,他朝著邪祟迎面痛擊。邪祟不敢迎這鋒芒,飛身閃過,從側方撲了回來。
一人一鬼借著鐵索布下的陣列激烈纏鬥,解彼安知道對方是純陽教修士後,竭力避免被近身,但那邪祟速度極快,力量又驚人地大,竟將那鬆動的鐵鏈生生從牆上拔了出來,凶狠
地朝著解彼安抽擊,所觸之處,就是硬岩也被砸得碎石紛飛。
範無懾運氣調息,令玉練丹儘快發揮作用,等壓下那陣暈眩虛弱,才再次加入了戰局。
他們默契地擺出了八卦陣法,借著原有的鐵索列陣,自己成為變化無常的陣眼,將邪祟困在他們的攻勢範圍內。
一黑一白,太極頓生。
解彼安擔憂地看了範無懾一眼:“無懾,彆讓他近身!”
屍毒已經麻痹了範無懾的半邊上身,他知道劇烈活動隻會加劇屍毒的蔓延,必須速戰速決,遂調動靈力注入佩劍。
解彼安看出範無懾想用上次對付宋春歸的劍招,但這邪祟恐怕比宋春歸還耐打,若一擊不成,就連跑的能力都沒有了。他一咬牙,決定賭上一把,無窮碧在手中高速旋轉,虛空中浮現數個青色咒印,咒印幻化出一堵堵結界牆,一道一道地擋住邪祟的去路。
範無懾低喝一聲,祭出宗玄劍法第七重天,殺氣騰騰地劍弧衝向邪祟,勢如破竹,銳不可擋。
那邪祟被咒印阻攔,避無可避,一擊被劍氣掀飛了出去,腰腹顯出一個大大的豁口,幾乎要被攔腰斬斷!
解彼安乘勝追擊,無窮碧從天而降,擊向邪祟的天靈蓋。
隻要將他的魂魄打出來……
電光火石之際,邪祟雙手接住了山一般壓下來的鎮魂仗。
解彼安聽到那邪祟雙臂骨骼碎裂的聲音,但感到毛骨悚然的卻是他。這邪祟竟接住了他用魂兵器的全力一擊!
邪祟戾叫一聲,將無窮碧和解彼安一起甩了出去。
解彼安如被擲向湖心的一顆石子,狠狠砸到了石壁上,濺起石崩土飛的“漣漪”。而後他掉在地上,口吐鮮血,渾身仿佛散了架。
“師兄!”範無懾一擊幾乎把靈力耗空,見仍不能壓製這邪物,便隻剩下最後一個辦法了,哪怕要被解彼安懷疑,他也不會讓倆人折損在這鬼東西手裡,“我將他引向中宮,你用無窮碧鎖坎宮,重新封印他!”
解彼安咳著血:“你、你知道怎麼封印他?”
“我記得咒語。”範無懾掏出火符射向邪祟,自己往中宮陣眼跑去。
解彼安從地上爬起來,轉念一想:“不行,你也在陣眼!”縛魂陣雖是用來鎮壓
魂魄的,但用在活人身上,也一樣殘酷,若範無懾躲不開……
“沒有彆的辦法了,快!”邪祟都厭火,這一下果然將其激怒,被範無懾吸引了過去。
解彼安用無窮碧代替那根被拔掉的鐵索,插入了坎宮,靈力瘋狂地傾注,而範無懾也正好將邪祟引到了中宮。
範無懾一邊誦念法咒,一邊逃出陣眼,塵封的法陣被喚醒,再次泛起幽藍的光。
邪祟慘嚎一聲,原本強悍無比的身體在陣眼中逐漸佝僂成一團,顫抖如暴雨中的草木。
範無懾體內靈力幾近透支,但他必須撐到法陣列成。
那邪祟匍匐於地,突然艱難地抬起了頭,被亂發遮擋的慘白的臉,面衝著解彼安,發出極度痛苦地、嘶啞地聲音:“珩兒……救……我……”
範無懾如雷貫體,眼前白光一閃,刹那之間,他認出了縛魔陣中的人,不,鬼。
宗、明、赫!
心神震蕩之下,法陣功虧一簣,範無懾靈力枯竭,徹底昏死了過去。
邪祟重獲自由,瘋狂地撲向了解彼安。
解彼安蓄起靈力,打算拚死一搏。
千鈞一發之際,一柄飛劍快如閃電,狠狠穿透了邪祟的身體,將他一舉釘在了石壁上。
紫紅身影隨即飛掠而至,十幾道鎮魂符同時打向邪祟,被附著的瞬間,邪祟掙紮、嘶吼不止,卻無法動彈分毫。
解彼安差點喜極而泣,受了委屈一樣哽咽道:“師尊!”
鐘馗跑到解彼安身邊,渡靈力為他療傷,並急問道:“傷著哪兒了?”
“我沒事,你快去看看無懾,他中了屍毒。”
鐘馗放下解彼安,過去查看了一下範無懾的傷勢,他皺眉道:“好厲害的屍毒,必須儘快帶他回雲嵿。”
範無懾昏迷不醒,面色已然青黑。
解彼安看了一眼還在掙紮的邪祟,“那、那東西怎麼辦,被你的青鋒劍刺中,魂魄都不散。”
那青鋒劍被北陰大帝親自附了神念,既是寶劍,又是魂兵器,隻要被此劍刺中,就沒有不服帖的鬼魂,除非……
除非這邪祟生前是宗師級的修士!
蜀山點蒼峰的山洞裡,被天罡正極縛魔陣鎮壓著一個純陽教的宗師級修士,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鐘馗略一思忖,咬破
手指,在虛空中畫了一個血符,打在範無懾身上,護住他的心脈,然後飛掠而起,身輕如蝶地蹲在自己的劍上,一手扣住那邪祟的天靈蓋,聲色俱厲地吼道:“給我出來!”
邪祟依舊狂吼著、掙紮著。
山洞外傳來一陣急促地腳步聲,李不語帶著一幫人湧了進來。
“這是……”
“天哪這是怎麼回事,蜀山怎麼會有邪祟?!”
“你們看,地地上的陣。”
“這陣法……我好像在哪裡見過。”
“莫非是、是天罡正極縛魔陣!”
抽氣聲接連響起。
《黃帝陰符天機經》是民禁之書,雖然幾乎人人都因獵奇而看過,但誰都不會輕易說出來,唯恐和魔修沾上關係。在無量派這正道第一仙門的地盤上,出現了這等詭術,豈不令人色變。
李不語的眼神陰冷地嚇人,這一幕簡直是打在他仙盟盟主臉上的一耳光。
無量派的弟子們也面面相覷,全都想不通蜀山怎麼會出現這種陣法,還放出來一個十分凶煞的邪祟?!
李不語怒道:“這醃臢邪物竟玷汙我蜀山聖地,正南,你讓開。”
鐘馗就快要將那邪祟的人魂剝出來了,回頭一看,急道:“不要!”
山洞中金光大顯,一個雷電四溢的卷軸一邊鋪展,一邊猛然襲向鐘馗和邪祟。
鐘馗激怒,卻不得不拔出青鋒劍,飛身閃避。
幾道閃雷打在邪祟身上,電花劈啪巨響,金光刺得人眼睛都睜不開,整個山洞瞬間明如白晝。鐘馗和解彼安同時聽到了那邪祟三魂七魄的慘叫。
倏地,金光一斂,卷軸一收,乖乖飛回了李不語手中。
而那邪祟從牆上滑落下來,沒了骨頭般癱軟在地。
解彼安目瞪口呆。
他沒想到自己有一天能親眼見到李不語的法寶——雷祖寶誥。
傳說那是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寫的一份駢文,此神乃地祇飛升,儘管遠不及上古神仙,也非如今的修士可比,所以哪怕是一份寶誥,也有強大的法力,據說這法寶可以召喚天雷。
越是強大的法寶,對修士的靈力損耗就越大,法寶不輕易示人,是修士間不成文的規矩,畢竟誰也不會隨便把看家本領拿出來,可李不語竟用這雷祖寶誥,將
一個邪祟打得魂飛魄散?!
鐘馗叫道:“盟主這是何意!”
李不語面覆寒霜:“這邪祟臟了我蜀山,又重傷無常二仙,豈能輕易放過。”
“哪怕是惡人,也可去冥府服刑,償清罪孽就能投胎轉世,你怎可讓他魂飛魄散!”
李不語冷哼道:“萬一這邪物罪惡滔天,隻能投生下三道呢。”
“那他更該去地獄贖罪。”
“正南,我非你冥府之人,而這裡是人間,人間有人間的規矩。”李不語冷冷地看著鐘馗。
鐘馗怒目而視,卻已無可奈何。
在場眾人,一聲都不敢吭。
鐘馗冷道:“難道李盟主就不好奇這邪祟是何人,為何被天罡正極縛魔陣壓在點蒼峰嗎?你打的他魂飛魄散,還如何查。”
“一時氣急,這我倒是疏忽了。”李不語道,“春歸,去看看屍體。”
“爛成這樣了,能看出什麼。”鐘馗鐵青著臉,指了幾個人,“你,還有你,把我徒弟抬回雲嵿。”
解彼安不明所以地看著鐘馗,鐘馗也回給他一個凝重的神色。
李不語脾性穩如泰山,是跟魔尊宗子梟交過手的人,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怎麼可能因為一個邪祟而怒發衝冠,這一番舉動,看來實在像是——滅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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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快結束啦
第二卷就可以看到小九長成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