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 / 1)

無常劫 水千丞 8132 字 8個月前

黑衣人利劍襲來,宗子珩周身靈壓暴漲,衣袂無風飛舞,他瞳眸凝血,靈力奔湧傾注於手中長劍,一招釋出,靈壓化作有形之劍弧,有橫掃千軍之威,鋒銳不可擋。

所有黑衣人都被那萬鈞之勢撞飛了出去,地面磚飛土揚,桌椅碗碟儘數崩碎,就連大堂內做支撐的兩根大木柱也驚現道道裂痕,隨時可能折斷。

宗子梟震撼不已,喃喃道:“七重天……”

宗子珩剛剛參悟宗玄劍法第七重天,還不能駕馭,這一招誠然是威力巨大,卻透支了他的靈力,他口吐鮮血,身體搖晃著跪了下去。

“大哥!”宗子梟扶住宗子珩,無助地哭喊著。

“快……跑……”宗子珩推了宗子梟一把,“跑。”

“不要,大哥,我們一起走,我們一起走!”

“跑!”宗子珩用儘力氣將宗子梟推了出去。

那群黑衣服都受了重傷,但有兩個人已經掙紮著在爬起來。

宗子梟坐倒在地,滿臉是淚地看著自己的大哥,卻不肯走。

“走啊!”宗子珩渾身浴血,表情猙獰而絕望,像垂死的獸。

宗子梟將嘴唇咬出了血,他一把抹掉眼淚,從地上爬了起來,奪門而出。

宗子珩擋在門前,惡狠狠地說:“想要,我的金丹,就……放了我弟弟,否則……”他將劍抵住自己的脖子,“讓你們百忙一場。”

黑衣人果然頓住了腳步:“好,那你就自己把金丹挖出來吧,小殿下的金丹,哪裡比得上大殿下,如此年少就能突破宗玄劍第七重天,留你不得。”

宗子珩感受著體內的金丹,靈力充沛時,它如靈湖氣海,洶湧澎湃,自結丹至今,它不僅是自己畢生修為之凝晶,更像是生命力的源泉,一個修仙者失去了金丹,同死了又有什麼區彆。

宗子珩閉上了眼睛,滿是血汙的手,覆在了丹田處。

豈能讓你落入歹人之手?

倏地,一隻劍從窗戶外飛了進來,直取梁柱。

本就被宗子珩的劍氣劈得搖搖欲墜的木柱再也承受不了這一擊,一聲巨響,從中折斷。

這根一斷,另外一根更難以獨自承重,也跟著斷裂,整間客棧在

隆隆巨響中坍塌。

宗子珩就在門口,奮力逃了出去,身後傳來幾聲慘叫。

他滾倒在地,眼見著磚瓦木石從頭頂砸落,卻已經無力閃避。

一隻小手突然拽住他,將他拖出去老遠。

宗子珩抬頭一看,是宗子梟。

“……是你?”

“大哥,起來。”宗子梟想要將人扶起來,卻也沒了力氣。

宗子珩靈力耗儘,失血過多,全憑意誌吊著最後一絲神智沒有暈過去,他虛弱地說:“不是叫你……跑……”

“我怎麼能扔下你自己跑,我要和大哥共進退。”

宗子珩已經無力回答,此時恐怕還沒有脫險,他隻希望宗子梟儘快離開。

“大殿下,九殿下!”

聽到黃弘黃武的聲音,緊繃的弦終於鬆了下來,宗子珩的視線漸漸模糊,直至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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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宗子梟的記憶中,大哥一直是蘭花香味兒的,衣服是香的,頭發是香的,被子是香的,整個人都是香的。

可是現在,那幽淡沁雅的蘭花香不見了,隻剩下藥石的苦和鮮血的腥,被浸泡在這種味道裡的大哥,蒼白的幾近透明,好像隨時會消散。

宗子珩昏迷了兩天,宗子梟就在床邊守了兩天,直等到他醒來,突然如同噩夢驚醒一般慌張地叫著“小九”。

“大哥,大哥,我在這裡。”宗子梟輕輕按住大哥的肩膀,防止他亂動牽拉傷口。

宗子珩的目光漸漸找回焦點,在看清了眼前人後,他的身體軟了下去,劇痛隨之蔓延全身,他忍著沒有吭聲,隻是茫然地盯著頭頂的帷幔:“你……我……”

“我沒事,你受傷了,但是你的金丹還在,大哥,他們沒有得逞。”宗子梟握住宗子珩的手,眼圈又濕了。

宗子珩長籲出一口氣,輕輕捏了捏宗子梟熱乎乎的小手:“我在哪裡?”

“我們在鄂縣,這裡是純陽教在鄂縣的分部,是黃弘黃武帶我們來的。”

“他們沒事嗎?”

“他們也受傷了,但隻有大哥傷得最重。”宗子梟忿然道,“他們身為護衛,護主不利,真是廢物!”

“事出突然,也不怪他們。”宗子珩想起客棧發生的事,仍然心悸,“那公輸矩,好厲害……對了,人抓到了嗎?”

宗子梟

失望地搖頭:“當時怕有危險,便先離開了,待安頓好後,他們帶著純陽教的人回去一看,客棧被一把火燒了,雖然挖出幾具屍體,但什麼都辨認不出來,施術者肯定跑了。”

正談著話,黃弘黃武敲門而入,見宗子珩醒了,如釋重負,倆人跪在床前,慚愧道:“屬下護衛不利,實在無顏見大殿下。”

宗子梟怒道:“這話你們留著跟帝君說吧。”

“敵在暗,又是有備而來,你們不必太過自責。”宗子珩問道,“帝君來了?”

“帝君昨日已抵達蜀山,蜀山離這裡不遠,應該很快就會到。”

“蜀山……”宗子珩猛然想起什麼,“蛟龍會!”

黃弘不忍道:“大殿下,蛟龍會已經開始了。”

宗子珩腦中一片空白。

蛟龍會已經開始了,而他還躺在床上。

四年前的蛟龍會他才十二歲,當時隻能小試身手,主要是去見見世面,而這一屆的蛟龍會,是他最後的機會,所有人都對他寄予厚望,他自己亦是成竹於胸,誓要一舉奪魁,為大名宗氏尋回昔日榮耀。

可如今卻來不及了,他竟錯過了這麼重要的事,他要如何面對父君和母親?

宗子梟安慰道:“大哥,你不要想這些,好好養傷就是。你能夠參悟宗玄劍第七重天,同輩之中哪還有敵手,得不得那虛名有什麼要緊。”

宗子珩的眼眸如熄滅的燈火,黯淡極了:“父君和母親,會很失望的。”

“不會的,他們不會怪你的,父君一定會把那些魔修都找出來,為我們報仇!”

宗子珩緘默不語,心傷比身傷要痛苦得多。從小到大,他一直將蛟龍會當做最大的目標,因為所有人都說,身為大名宗氏的長皇子,他必須在蛟龍會上勝過其他世家子弟。

豈料老天爺會這樣戲耍他,讓他的努力化作一場空。

黃武道:“大殿下,九殿下說得對,您天資之優越,後天之勤勉,根本無需彆人證明。”

“那我該如何證明呢。”宗子珩幽幽道。

屋內一時沉默。

黃弘輕咳一聲:“大殿下,純陽教的掌教大師兄從荊州趕來,調查我們在古陀鎮客棧遇襲一事,您是否要見他?”

宗子珩閉上眼睛,搖了搖頭:“

我累了,你們先出去吧。”

黃弘黃武兩兄弟退了出去。

宗子梟依舊守在床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宗子珩,將他的痛苦、他的失意、他的懊悔都一一收入眼中,心裡沉甸甸的難受。好半天,他才囁嚅出聲:“大哥,你疼不疼。”

宗子珩輕聲道:“不疼。”

“騙人。”

宗子珩勉強一笑:“那你還問我。”

宗子梟握住宗子珩的手,咬牙道:“大哥,是我太沒用了,幫不了你。”

“不準你這麼說,最後可是你一劍弄塌了客棧,救了大哥的命呢。”

“可是,他們圍攻你的時候,我什麼忙也幫不了,反而拖累你。”

“你沒有拖累我,無論有沒有你,我們都難逃這一劫。”宗子珩想起那幾個黑衣人說的話,身上的傷口再次狠狠抽痛起來,“這幫魔修,竟狂妄至此,連我們的金丹也敢覬覦,天下修士又有誰人是安全的。”

“待父君抓到他們,定要將他們千刀萬剮!”宗子梟隻覺恨意滔天,他從來沒見過宗子珩這樣脆弱落拓的模樣,那個溫柔愛笑又仿佛無所不能的大哥,竟被傷成這樣!

宗子珩想起自己錯失的蛟龍會,就算抓到那幫人,時光也不可逆流。

宗子梟爬上床,將臉輕輕貼著宗子珩的肩膀,抽了抽鼻子,小聲說:“大哥,我再也不翹課了,再也不偷懶了,以後都聽大哥的話,我會變得很厲害很厲害,再也沒有人可以傷害大哥。”

宗子珩輕輕握著弟弟的手,想著至少他們兄弟二人都死裡逃生,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心中頓時安慰了許多,他淺笑道:“好,小九更懂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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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時候,宗子珩勉強能起身了,吃過晚飯,宗子梟正在喂他吃藥,就聽一陣急促地腳步聲從屋外走近,接著,門被粗暴地推開,咣地一聲撞在牆上。

“父君!”

宗明赫看著宗子珩,臉色陰霾,眼裡全是怒意。

“父君,我……”

“你為了一個沒名沒姓的行屍,滯留那窮鄉僻壤,暴露身份,惹來魔修,害得你弟弟跟你涉險不說,還錯過了蛟龍會,你蠢不蠢!”

屋內一片死寂。

宗明赫直衝而來的怒火令宗子珩感到一陣燒心燒肺的痛。

他身

為長子,被迫早慧而懂事,可畢竟也隻有十六歲,此時九死一生,重傷臥床,滿以為父親至少會安慰他幾句,沒想到……

宗子梟率先緩過神來:“父君,這怎麼能怪大哥,他……”

“你閉嘴!”宗明赫厲聲道,“你知不知道蛟龍會的重要?你知不知道此戰你隻許勝不許敗,你知不知道身為長子,你肩負的是複興宗氏的使命?結果你倒好,為了什麼亂七八糟的破事,竟生生把蛟龍會錯過了,我生你何用?!”

宗子珩眼圈一紅,他僵硬地十指緊緊抓著被子,嘴唇嚅動著說不出話來。

宗子梟騰地站了起來:“父君,您、您為何說這種話?我們遭到襲擊,大哥險些就沒命了呀。”

“那該怪誰?此時你們應該在蜀山雲鼎,而不是這裡。蛟龍會和一具行屍,孰輕孰重,你難道都分不清?誰讓你多管閒事?是誰要查的,是誰要留在那客棧的,是你弟弟嗎,是黃弘黃武嗎?!”

宗子珩顫聲道:“是……兒子。”

“你不僅錯過了蛟龍會,還讓子梟跟著你涉險,是你把他帶出來的,如果他有個三長兩短,你拿什麼交代?!”

“……是兒子的錯。”宗子珩忍著眼淚,顫巍巍地掀開被子,想要下床。

“大哥你不要動!”

宗子梟急忙攙扶,卻被宗子珩推開,他忍著一身傷痛,執意爬下了床。

宗明赫冷眼看著自己的長子,艱難地跪在了自己面前。

宗子珩深深叩首,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兒子錯了,讓父君失望了。”

宗明赫卻沒再看他:“子梟,跟本座回大名。”

“可是大哥……”

“走。”

“不要,我要陪著大哥!”

“黃弘黃武。”

“是。”

黃弘雖是為難,也不得不過去將宗子梟抱了起來。

宗子梟憤怒地踢打起來:“你滾開,不要碰我,滾開!大哥——”

宗明赫拂袖而去,宗子梟也被帶走了,轉瞬間,屋內隻剩下宗子珩一人,他還維持著跪地的姿勢,頭顱低入塵埃,半晌,肩膀微微抽動起來。:,,.